劉今墨練的是純陰柔的武功,日子越久,功力越深,體內氣血之中陰氣越沉,重傷其陽維陽?兩脈,直至陽氣衰極而亡。
《青囊經》說,「形有余而去之,可避其害,或以人中黃為引並佛袈裟(男嬰為宜)護其陽根,逢月圓之夜施之,權宜之計耳。」寒生知道,男人陽氣產自于睪丸之中,儲于氣海,劉今墨如今陽維陽?兩脈俱損,睪丸形有余,理應去之,但醫者凡有可能,應以用藥為上。
劉今墨每月一次的血崩,乃是人體自身的調節結果,以泄血氣中的陰寒之物,只是所泄的血量月甚一月,最終血枯而亡。
「寒生小神醫,有什麼辦法盡管使用,我求你了。」劉今墨見寒生沉吟不響,知其有為難之處。
寒生想,這藥引子「人中黃」的制法是在竹筒中塞入甘草末,兩端用竹、木封固,冬季投入人糞缸中,立春時取出,懸當風處陰干,破竹取甘草末,曬干為用。因極少有醫生用到,所以需自行炮制,即使現在制做,也要明年開春才能使用。「佛袈裟」則是胎衣,也稱「紫河車」,說白了就是嬰兒胎盤,自家里就有,父親每次接生後都將胎衣留下,晾干入藥,最近的一張胎衣就是沈菜花過鬼胎的那戶人家的,父親也將胎衣留下帶回家來,還是寒生幫助陰干的呢。
再想想,還有什麼法子。
自古以來,因練功而傷經脈嚴重的統稱「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寒生口中叨咕著,突然間想到了《尸衣經》上所言,「陰氣侵體,入表為之邪,入里為之魔也。世間陰邪,吾以婬穢克之,天生男女,萬物之靈,毛發精血,溺糞涕涎,眼屎耳垢,均為利器耳,無邪不摧,萬夫莫當也……」。
「走火入魔」不就是陰氣侵入經脈所至麼?以婬穢克之也是可以的呀,我怎麼這麼笨呢?《青囊經》上的醫術與《尸衣經》上的闢邪之法融會貫通起來,說不定開闢了一條岐黃新路呢。
那麼,「人中黃」是什麼東西不就唾手可得了麼?寒生想著,竟然不懷好意的笑出聲來了。
「小神醫,你笑什麼?」劉今墨不解的問道。
寒生止住了笑,說道︰「听爺爺說過,世間河豚魚奇毒物比,中毒之人無藥可治,唯有速飲‘人中黃’能解。」
「人中黃?」劉今墨奇道。
「這正是我要給你施用的藥。」寒生忍俊不止。
「這藥是什麼?貴重嗎?」劉今墨急切的問道。
「就是大便。」寒生哈哈笑起來了。
劉今墨一愣,隨即訕笑道︰「小神醫莫不是同我開玩笑?」
寒生正色道︰「這絕不是開玩笑,人中黃為引,佛袈裟入藥,可解你所受之陰毒。」
「不會是吃下去吧。」劉今墨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放心,無須內服。」寒生說道。
草屋外傳來自言自語的嘆息聲︰「荷香,荷香是誰?怎麼听著這麼耳熟呢?」
寒生走出門,見山人痴痴的念叨著,他知道,盡管天蠶保持住了劉伯溫的部分生物磁場沒有散去,而且侵入了山人的大腦,但是畢竟是600年前的磁場,不可能很完全的,所以山人還保留著一些自己的模糊記憶。
需要動用荷香的青絲荷包了,寒生想著來到了山人面前,伸出手來說道︰「你懷里的那個荷包呢?」
「荷包?」山人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
「給我。」寒生伸出一只手去山人懷里模。
吳楚山人一驚,「啪」的扣住寒生的手臂一扭,寒生疼得大叫一聲,眼淚都流了下來。
「你這個朱元璋的殺手,竟敢來行刺!看我取爾命來。」說罷,舉起手掌照著寒生面門就要劈下。
「山人叔叔,不要哇!」寒生大驚,山人的武功,劉伯溫的思維,這下倒霉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光疾射,山人的手掌緊貼著寒生的面門停住了,一枚指甲刺入山人手臂的內側的間使穴。
劉今墨一手捂著肚子,掙扎著出現在草屋門口。
山人莫名其妙的望著草屋前的劉今墨,然後怒道︰「竟然還有一個殺手!」
「劉今墨,快幫我制服他吧,且不要傷了山人叔叔。」寒生急切之中喊道。
但見劉今墨如魅影般悄無聲息的貼近前來,一指點中山人的後脊椎旁的麻穴,頓時山人癱倒在地。
「你沒有傷到他吧?」寒生趕緊問道。
劉今墨也一坐在了地上,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忍著月復中劇痛喘息道︰「神醫放心,人體三十六死穴,二十四麻穴我了如指掌,不會錯手的。」
寒生心疼的看了看山人,彎腰從他懷里掏出那只山人永不離身的荷包,走進了草屋。
寒生打開荷包,看見了蘭兒娘年輕時的那縷烏黑的青絲,心中不免一陣惆悵,真的是「朝如青絲暮成雪」啊,人生苦短,轉眼間當年的少女荷香就已經變成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婆了。
他找出剪刀,剪下了一縷頭發,來到了灶間,伸手在鍋台上拿起一盒火柴,在碗中將頭發燒化成灰,然後倒入清水,以手指攪動,端出到了門外。
「是你的‘人中黃’?」劉今墨問道。
「這碗不是你的。」寒生答道,一邊來到山人身旁,捏開了山人的嘴巴,將一碗青絲灰水全部倒進了山人的口中。
「那什麼時候給我醫治?」劉今墨小聲的問。
「需要回到南山村,家里面才有佛袈裟。」寒生告訴他。
天空中又飄下了雨滴,落到脖頸里冰涼冰涼的。
「好了,可以解開他的穴道回屋了。」寒生吩咐道。
劉今墨順從的出指解開了山人的穴道,寒生攙扶著山人進了草屋,隨後又扶起劉今墨一同回到了房子內。
肚子里咕咕叫起來了,寒生這才想起已經數日滴米未進了。他來到灶間,開始生火做飯,米下鍋後又跑去菜地里拔了些青菜,還翻出來了幾只老鼠干,放到了米飯上一蒸,葷素都齊了。
大家都餓了數日,一頓下來將飯菜吃了個精光。
飯後,寒生服侍著山人睡了,然後再看劉今墨的病情已有好轉,說道︰「月圓之夜方可給你治療,今天不知是農歷多少?」
「今天農歷十四,我每次都是月圓前後大出血的,所以記得很清楚。」劉今墨回答道。
「那好,明夜子時為你敷藥,你把褲子月兌下來吧,上面全是血污,我去給你找條褲子穿。」寒生吩咐完去到木箱里翻出條蔣老二的褲子來,睹物思人,免不了一陣心酸。
劉今墨赤果著*蹣跚著去到灶間打水清洗,但見其骨瘦肌健,毛長逾尺,可見是練那陰柔邪門武功所致。
「你還能走動嗎?」寒生待其換好褲子說道。
「勉強可以。」劉今墨回答道。
「你帶我去臥龍洞,蔣老二的遺體需要入土安葬。」寒生道。
「是。」劉今墨緊緊腰帶,咬著牙關順從的說道。
劉今墨按照自己的掌印走,順利地到達了臥龍洞,然後在旁邊不遠的溶洞中,找到了倒臥著的蔣老二。
蔣老二口唇青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苦杏核的味道,這是氫化物中毒的癥狀。
寒生背起尸體,一路返回。他將尸體放入上次劉今墨等人挖好的假太極暈的土坑里,默默地拾起丟棄在穴旁的軍用鋼鍬填土。
蔣老二啊,一個盡職盡責的青田守陵人,一世默默無聞的隱居在臥龍谷里,死了也是埋土荒冢,以後還會有誰再記得他呢。
劉今墨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寒生,心中竟然產生了些許的感動,這是多少年來所不曾有過的,望著寒生,他回想起了自已跟隨首長兒子的這些年,盡管吃香喝辣,走到哪兒都是高人一等。那些地方官員無不想方設法的阿諛奉承,要錢給錢,要女人就送入房間。當然,經自己手也除掉了一些人,那些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
可是,眼前的寒生,一個如此善良的人,明知道自己有危險,可還是不願先下手,沒有絲毫害人之念,明知道要醫治的是可能要他命的人,可還是義無反顧,始終以善念待人。
這次若不是首長兒子暗中指使,自己也不會動手活葬他的老爹,那雙眼楮,實在是叫人不寒而栗,令人不得不甘心為其驅使,快十年了,自己盡管武藝超群,這也是他看中自己的地方,但是捫心自問,自己又何嘗快樂過?沒有一天不是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的。
自己將600年青田之約的秘密告訴了他,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自己的前途,甘願要了他老爹的命,當然,他在下達命令的時候,解釋說老爺子患的是絕癥,反正也活不了幾年了,與其苟延殘喘,還不如成全了他。自己不就是一條走狗麼,叫我怎麼做只有听命而已。
自己沒想到世間上還有寒生這樣的人,淳樸善良,毫無心計,假如介入到了自己所生活的那個世界里,不用多久,必定遭人暗算,唉,到時候,死都不明白為什麼而死的。
如有可能,自己一定幫幫他,劉今墨想。
寒生埋葬了蔣老二,深深地鞠了三個躬,劉今墨也默默地上前鞠了躬,兩人相對無語返回了草屋。
山人還在熟睡著,不時的發出鼾聲。
外面雨下得越來越大,雨點擊打在樹葉上簌簌作響,秋風蕭瑟,天氣已經涼了。
「淒涼客舍岸維舟,明月清風古渡頭。飛雁不來雲欲暮,碧英一樹……什麼秋來著……?」吳楚山人剛一醒轉便吟起了詩來。
寒生聞言大喜,他想起來,這首詩是他自懸崖摔下蘇醒後最早听到的聲音,所以記得很牢,「十分秋」,他說。
「咦?對,是‘十分秋’,你是誰?怎地如此面熟?」山人坐在床上望著寒生疑惑道。
「山人叔叔,我是寒生,他是劉今墨,你還記得嗎?」寒生提醒道。
「老夫,老夫是劉,好像姓劉……」山人迷糊道。
「好啦,您該吃藥啦。」寒生挺高興,山人畢竟迷糊了,說明親人的青絲確實有效。他回到了灶間,不多時捧來一碗荷香的青絲灰水。
「我為什麼要吃藥,我病了麼?」山人懷疑的問道。
「是的,你病了,快把這碗藥喝下去。」寒生將碗遞到山人口邊。
山人這次痛快的「咕嘟」兩口喝完了,不一會兒,兩眼皮耷拉下來,重又睡過去了。
「寒生神醫,吳楚山人是怎麼了?」劉今墨不解的問道。
「山人神經有些錯亂,再吃上一回藥就沒事了。」寒生遮掩道。
「寒生啊,你的醫術這麼好,有沒有考慮到外面去發展?」劉今墨問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說心里話,我還只到過婺源縣城,當然想到外面走走啦,只怕父親一個人在家里沒人照顧。」
「外面最好不要去,江湖險惡啊,你又涉世不深,到時候身不由己,十分的危險。」劉今墨誠懇的說道。
寒生笑笑,說道︰「還沒想好呢。今晚我們就一起在這床上擠擠吧,明天山人叔叔病好了我們一起去南山村。」
「不用,我去柴房睡就可以了。」劉今墨堅持去灶間,也只得由他去了。
是夜,風雨如故,臥龍谷中秋意尤甚,寒生找出一床棉被給劉今墨送去,劉今墨更是心中感激。
寒生躺在山人身邊,久久不能入睡,心想明日下山,山人與荷香見面會是個什麼樣子呢?還有蘭兒,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父親呢。
這一切,都是寒生促成的,想到這兒,寒生心里就甜滋滋的。
油燈吹滅了,屋里一片黑暗,寒生帶著對第二天美好的憧憬進入了夢鄉。
半夜時分,突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來到了草屋前,「起來!起來!」幾聲厲喝驚醒了寒生,強烈的手電燈光晃得他睜不開眼楮。
有人劃著了火柴點燃了油燈,屋子里亮了起來。
寒生揉了揉眼楮,看清了沖進來的這一群人都端著半自動步槍,為首的那人手持一把老式的舊駁殼槍。
「劉今墨有沒有來過這兒?快說!」說話的人長著一張馬臉,語氣很凶。
「你說的是不是一直陪同首長得那個人?那可是京城里來的大官呢,你們找他干什麼?」寒生迷迷糊糊的說道。
「廢話!上面有令,見到劉今墨格殺勿論,此人是罪大惡極的現行反革命分子。」馬臉人邊說邊舞動著手中的駁殼槍。
寒生清醒了,心中暗道,不管劉今墨是不是什麼反革命分子,他現在是我的病人,作為一個醫生,我就不能出賣他,即使是父親在,他也會這麼做的。
「他沒有到這兒來過。」寒生冷靜的說道。
「給我里里外外仔細的搜。」那人命令道。
一個手持步槍的人沖進來緊緊張張的報告說︰「柴房有人睡過,被窩里還是熱乎的。」
馬臉人嘿嘿一聲冷笑,將駁殼槍頂在了寒生的腦門上,吼道︰「說,什麼人睡在柴房!人呢?」
「柴房里沒人睡,那是蔣老二的地方。」寒生硬挺著說道。
「不說?你這就是包庇反革命,是同案犯,一同槍斃。」那人恐嚇道。
就在這時,听到一連串的「哎呦」聲,然後就是步槍掉在地上的啪啦聲響,草屋內外的人手腕上都中了一枚指甲,刺入了肌肉里。
房梁之上無聲無息的飄下了一個人,正是劉今墨。
劉今墨冷笑著取下馬臉人手中的駁殼槍,默默的將槍口對準那些目瞪口呆的人,說道︰「送你們回老家吧。」說罷就要扣動扳機。
「且慢!」寒生急忙喊道。
劉今墨回過頭來,柔和的眼光望著寒生。
「放他們走吧,他們也都有家人和孩子。」寒生平靜的說道。
劉今墨將槍扔在地上,對著寒生一笑,道︰「寒生,江湖險惡啊,你我的約定,我會準時赴約的。」說罷身子一縱,竄出門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許久,屋里的人才回過神來,面面相覷。
有人小聲說道︰「放跑了要犯,我們回去怎麼交差啊。」
馬臉人從地上拾起駁殼槍,對寒生說道︰「對不起了,你是劉今墨的窩藏犯,他跑了,只有抓你回去交差。把他們兩個都帶走。」
「誰呀,這麼吵?」山人此刻方醒轉來,打了個哈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