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我楞了楞,台階上送行的寒石庵與幾個低等雜役僧也楞了,一起伸長脖子向後看。
寺門後是「通靈之井」的院落,再往後——我突然醒悟過來︰「神諭!一定是關寶鈴感受到了上天的神諭!」
她臉上漸漸變得神聖虔誠,緊鎖的眉也舒展開了,情不自禁地雙手合什,開始抬腿向台階上走。我腦子里掠過一陣難言的焦灼,或許是因為冷風勁吹的鎮靜作用,自己的思維能力正在急速跳躍著︰「神諭?亡靈之塔?神奇的失蹤?不行,我得阻止她,免得上一次失蹤的怪事再次重演!」
玻璃盒子里的詭秘遭遇剛剛結束,誰都不希望發生第二次。
蕭可冷跟小來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轉臉向這邊看了一眼,小來已經扭動鑰匙,汽車引擎轟鳴起來。
「關小姐,別去!別去——」台階上非常濕滑,我的跳躍動作又太猛烈了些,落地時差點跌出去。我知道自己額頭上已經迅速冒出了一層冷汗,後背上則是冷氣襲骨,神經立刻變得高度緊張。
關寶鈴迷惘地轉臉看著我,遲疑了幾秒鐘,才緩緩地問︰「你說,我不該去?」
陽光映照著她額頭上的細小茸毛,剎那間,她的臉就變得極度蒼白,特別是剛剛涂過口紅的唇,毫無血色,虛假得像是一層薄薄的紅紙。
「不要去,弄不好還會像上次一樣消失!還記得嗎?玻璃盒子、深海建築物、那些詭異的紅光……」與其說是怕她出事,不如說是怕我們兩個人出事,因為我會一直跟著她,不離半步,上次的詭異事件重演的話,會是兩個人一起消失。
「我听到上天的……神諭,召喚我到塔里去……」她伸出右手,慢慢地向前指著「亡靈之塔」的方向。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知道。」
「上天說,那是最後的機會……我欠他太多,或許現在是我償還的機會……」
這個「他」,絕對是指大亨葉洪升,但我此刻心里已經沒有了嫉妒。如果可以循正常途徑破解「黑巫術」,我會全力幫她,但這一次實在不該冒險。
寒風卷動了地上的殘雪,在陽光下紛紛揚揚地幻化出一道道七彩的「雪虹」。遠處的松林里,倏的飛起兩只受驚的白鷺,唳叫著直飛天空,在越來越耀眼的陽光里化為兩道白影——如果放在平時,我會很安心受用地欣賞這些屬于只屬于北海道才有的動人風景,就像世界上每一個熱愛生命的男人一樣。
我攥住了關寶鈴冰冷的手腕,斬釘截鐵地說︰「不行,這一次,你不能去。」
關寶鈴迷惘地用力仰起頭,仿佛在虛無縹緲的空氣中朝拜著什麼。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亡靈之塔」聳立在藍天背景里,並沒有什麼異樣。
台階上的僧人交頭接耳起來,黑瘦矮小的寒石庵大聲問︰「風先生,要不要幫忙?」
我揚聲大叫︰「快去召集所有僧人,去‘亡靈之塔’的天井,看有沒有什麼怪事發生!快去!」事態緊急,這或許是唯一的處理辦法。如果不能阻止關寶鈴的行動,至少要在那天井里站滿僧人,在幾百人的眼楮注視下,看看那種神秘的消失事件是如何發生的。
寒石庵帶頭沖進寺門,十幾秒鐘後,寺里的大鐘「叮叮當當」地急遽敲響起來。
蕭可冷此時才覺出大事不好,跳下車跑上台階,緊張地問︰「風先生,到底……出了什麼事?」她的雙手習慣性地插向褲袋里,但在這種詭異事件里,槍械基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關小姐听到了召喚聲,就在塔里——」我急促地解釋。
蕭可冷眨了眨眼,猛的跳起來,飛奔向寺門,大聲地丟下一句︰「我去看看!」
小來從另一邊車門跳出來,已經短槍在手,來不及繞過車子,直接做了個「鷂子翻身」的動作,從車頂上翻滾過來,悶聲不響地緊追蕭可冷。
從關寶鈴的異樣到小來消失在寺門口,僅有一分半鐘的間隔,但我的內衣已經被冷汗浸透了,潮濕冰冷,像是貼身穿了一層冷硬的鐵甲。
「讓我去吧……如果真的是最後的機會,對他很重要……」她的眼神越發迷惘如夢游的病人,幾綹發絲被冷汗緊貼在臉頰上,讓我心驚、心疼互相混合著。
「等一下,小蕭和小來會給我們帶回消息,如果沒什麼危險,我自然會讓你去。」我的手稍微放松了一點,生怕弄傷了她。以我的武功,情急之下發力,只怕會捏斷了她的腕骨。對于「亡靈之塔」里傳出來的神諭,我絲毫沒有感覺,不像是埃及沙漠時自己聆听到的來自土裂汗大神的召喚。
當然,我明白,既然是「神諭」,就只有思想能跟神靈溝通的特殊人物,才能順利接收到。
我很欣慰有蕭可冷跟小來這樣的幫手,不管前面有多危險,他們能義無反顧地沖進去,或許每個成名于江湖的大俠,身邊都得有這種志同道合的貼心戰友,才能順利地實現自己的目標。同樣,當他們有難時,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拔刀相助,不惜熱血犧牲。
寺院里喧鬧起來,腳步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著,讓我有一點點分心失神︰「發生了什麼事?」
關寶鈴突然掙月兌了我的手腕,她胳膊上發出的巨大力道,猶如太極拳高手的「雲手」,潛力無窮,灌入我的胳膊,並且是一股類似于「龍門三鼓浪」的發力方式,一道比一道更洶涌奔放。我猝不及防,身子後仰,化解了前兩道力量,卻不得不以後空翻的動作,避開第三道大力,身子落下時,已經離開她足有十步。
我驚訝地低叫了一聲︰「你?你竟然會武功?」
這一次的變化幾乎讓我一瞬間崩潰,從見面起,我就知道她不懂武功,並且幾次緊急事件里,也反復說明了這個問題。只是以「太極雲手」發出「龍門三鼓浪」的力量,沒有二十年以上的內家太極拳修煉,絕對無法做到。過度的驚駭,耽誤了我再次靠近她的時機,她開始發力奔跑,兩步便躍上了台階,長發在身後直飄起來,只有兩秒鐘時間,便閃進了寺門。
這種如同鬼魅一般的妖異輕功,徹底粉碎了我的判斷能力,再次提氣追趕過去的時候,心里已經亂成一團︰「她懂武功,輕功又這麼精妙,難道從前都是在刻意隱瞞著嗎?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子,整日暴露在媒體的咄咄關注下,是什麼時候練成了這種武功?她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練武,就算天賦異稟,也沒法做到那麼干淨的保密工作——」
闖進寺門的剎那,我甚至記起了藤迦的例子︰「難道又是某個飄蕩人間的亡靈附著在了她的身體上?既然藤迦可以成為千年靈魂的載體,關寶鈴又為什麼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