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神相畢露4藤迦的神秘身世
「佛舍利」是佛門高僧修行到極高境界坐化燒煉之後得到的東西,在佛門中被成為「舍利子」或者「亡靈石」。
日本明治維新之後,天皇親筆下了手諭,把全國所有寺院里保存的舍利子,共十九顆,全部遷移到木碗舟塔來,所以「亡靈之塔」這個名稱漸漸在民間廣泛流傳,甚至已經取代了它原先的正式名稱。
吞下佛舍利以求永生——這樣的傳言,不僅僅是在日本存在,全球任何一個尊崇佛教的國家都會有類似傳言,就像中國古代道士煉丹,乞求長生一樣。唯其科學性,根本沒有準確的證據可以查考。
「風,我欠你那麼多,我離開之前,你可以提任何問題,我會盡可能地回答你。」谷野對待我的態度已經完全消彌了敵意,緩緩地呼吸吐納著,胸口不停地幅度夸張地起伏著,那應該是一種高明到極點的內功修煉方式。
他的目光澄澈而睿智,帶著洞察一切的神光,跟先前的猥瑣模樣大不相同。
「你……還是谷野嗎?」這是一個傻問題,但卻是一切問題的基礎。
「當然是……不過,也不是。真正的盜墓高手谷野神秀目前隱居在楓割寺里修行,而我,不過是他的雙胞胎弟弟谷野神芝,趕到埃及來,是為了探索‘月神之眼’的神秘信息。在此之前,我只是楓割寺里的苦行僧,幾十年來始終不出寺門一步,所有的思想都用在參悟‘海底神墓’的秘密上……
我調整呼吸,迅速在自己腦子里梳理著亂七八糟纏繞著的線索,月兌口又問︰「那麼,你怎麼熟知盜墓界的一切新舊手段、又能騙過手術刀眼楮?」
在十三號別墅第一次談判時,手術刀並沒有發覺面前的谷野是另外的人所假冒,要瞞過他這樣的老江湖,不是件容易的事。
谷野笑了笑,揚起自己的雙手,掌心對著我︰「風,你看這是什麼?」
那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兩只手掌而已,我湊近去看,隱約看見他手心里的掌紋似乎有些怪異。帳篷里的燈不是太亮,我只能看個大概。
谷野輕輕吁了口氣,雙肩一震,掌心里驀的亮起了淡淡的紅光。
這下我看清了,他的掌紋全部以逆時針的方向旋轉著,在天、地、人三紋的核心,全部交叉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按照正常人的掌紋,這三條手紋是根本不可能產生交叉點的,除非是後天的生存環境發生無與倫比的劇變——
「三紋相交,命運倒錯;掌現渦流,生死逆溯。」這四句命理格言,是大學時,一個意大利的著名佔卜大師告訴我的,而同樣的說法,也能在中國漢末晉初的《管恪神術》這本古籍里找得到。
無疑,谷野的掌紋就是屬于這一種「異類」,而且他的武功深藏不露,竟然可以把全身血氣中蘊含的熱量凝聚在掌心里,形成「無量明燈」的超自然現象——我以前低估了谷野,幸好還沒造成大的後患。
由此可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古語,絕對應該牢記于心。中國古人說過的很多話,都是幾百年、幾萬人的生命歷煉而成的結果,是真理中最閃光的精華部分,若能細心領會,必定能夠大有斬獲。
「我們的家族歷史,可以清晰上溯到第一代幕府時期,而這渦流掌紋,更是家族的最顯著特征。三年之前,神秀突然從海外游歷中回到楓割寺,把此前修煉而成的所有武功、智慧全部傳給我,把我從一無所知的修行僧培植成了能夠以假亂真的盜墓界高手。而他,則把自己封閉在漆黑的密室里,修行一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法術……」
我越听越糊涂,人與人之間通過某種「醍醐灌頂」式的傳遞方式,進行武功、內力、智慧的交流,並不稀奇,但谷野神秀到底要做什麼呢?棄辛苦創立的盛名不顧,去修煉「法術」?
一提到法術,所有華人心里最快速聯想到的會是「茅山術」或者「江西龍虎山張天師捉鬼術」,孰料像谷野神秀這樣的日本人竟然也拾人牙慧,修煉起這種東西來了。
「法術」與「盜墓」,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回事,一個是唯心主義的鬼神手段,一個是嚴謹精密的科學探索,無法想像谷野神秀那樣的名人,竟能拋開一切,徹底把自己封閉起來……
如果可以這樣理解——面前的谷野承接了谷野神秀的一切思想,是否已經可以看作「他就是盜墓專家谷野」?而遠在日本楓割寺的谷野神秀,已經清空了自己過去的歷史記錄,月兌胎轉化成另外的一個人了?
我的腦子真的亂了︰「谷野先生,‘亡靈之塔’號稱可以‘通向海底神墓’……這是真的嗎?神秀先生修煉的,可否是破解‘亡靈之塔’的法術?」
谷野的復活已經足夠驚世駭俗了,原來世界上竟真的存在兩個谷野,我跟蘇倫此前的懷疑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準確性。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巨大誘惑,能讓谷野神秀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真正切入漫長枯燥的「修煉」中去呢?
在日本的北海道一直流傳著一個詭異的傳說,「亡靈之塔」一直是做為「鎮海眼」的工具存在的,從這里一直能通向日本古代神話里的「海底神墓」。所以,日本歷代高僧,都以能來楓割寺參悟「亡靈之路」的秘密為榮。
我去過楓割寺,印象最深的是秋日山寺里千萬片如血的楓葉,而不是青燈黃卷旁邊跌坐誦經的僧侶們。來埃及之前,我是標準的唯物主義者,對全球各國流傳的某些荒誕無稽的神話軼事一律指斥為「荒謬」,所以對只在傳說中存在的「海底神墓」一直抱著「子虛烏有、純屬謠傳」的態度。
記得日本旅游雜志上曾披露過一段古籍《東密錄》上的文字,大意是說——
「人死後,靈魂是永恆不滅的,附著于水,漂流海上,最終會化為五花水鬼、粉夜叉。在某個黑暗無光的海域,所有的靈魂經輪回漩渦進入海底神墓,凝結成天神的羽翼。天神沉睡于此,期待有緣人通過亡靈之塔的拯救。到那時候,天神掀開神墓噴火而出,拯救世界,令日出之地永遠昌盛榮耀……」
《東密錄》做為日本唯一一本野史軼聞筆記,其歷史地位,與中國的《搜神記》有極大相似之處,是一切日本神話故事的起源。
「是真的,而且我已經參悟了最後的關鍵環節,將十九顆佛舍利全部服下,能夠達到生命無限循環的境界……我知道,你心里會存著很多疑惑不解——地球上的很多事,是無法以應用物理學來解釋的。那套《碧落黃泉經》原先就是放在‘亡靈之塔’里的,加蓋了天皇的親手封印……」
谷野始終雙手合十,腰板挺得筆直,而雙膝疊坐的架勢,更是標準的日本僧修煉時的定式。他指向昏睡中的藤迦︰「我會陪公主一起離開,關于‘月神之眼’的信息,已經儲存在這里——」
他指著自己的太陽穴,神情無比平靜。
「帶她走?為什麼不早帶她走,反而一定要在復活之後?」救回藤迦後,谷野一直都沒提到過要送她回日本的話題,偏偏在今晚死而復生後要這麼做,我有理由懷疑他的動機,並且沒有納突拉和鐵娜的允許,是任何人都無法離開營地的。
谷野笑了︰「探索‘月神之眼’的秘密,是我和公主的共同任務。現在任務完成了,雖然公主出了狀況,但我們既然一起來了,就必須得一起回去……」
我被他說的話又一次弄糊涂了,忍不住提高聲音︰「藤迦到底是什麼年代的皇室公主?」
查遍近代日本天皇家族的婚姻史,恐怕也找不到藤迦這個「公主」的來歷。所以,我有必要弄清她的身份,畢竟「公主」這個稱呼是不能隨隨便便亂叫的,難道日本的歷史學家故意隱瞞了天皇的社會關系?
在政權更替的漩渦里,一個小小的變數,最後將會影響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乃至影響到周邊國家的安定繁榮。日本是中國的近鄰之一,它的國家大事、時局動蕩,搞不好會直接損害到中國人民的生存環境。
「她是天皇的……女兒……」谷野艱難地解釋。
我仰面打了個哈哈︰「開玩笑,難道我會連天皇的三男四女共七個兒女後代都弄不明白?再說,天皇最小的女兒菊芝今年已經三十一歲,他怎麼可能再多出藤迦這樣年齡的女兒?」
日本不過是東海的彈丸小國,國內發生的任何新聞,不消五分鐘便能傳遍五大洲四大洋的每個角落。天皇的家族歷史,更是透明得仿佛玻璃養殖箱里的螞蟻,連最細的觸須、鱗片都被放大得一清二楚。
藤迦依舊昏睡,外面的營地里依舊安靜,只有越來越緊的北風一陣陣吹個不停。
「藤迦公主的身世非常離奇,她是……‘新月龍象派’忍者的聖女天象十兵衛……與天皇在‘扶桑神樹島’的……‘日出天坑’內繾綣而生下的親骨肉……」
如此冗長復雜的回答,弄得我的思維又開始打結發暈。日本的忍者派別非常復雜,往往在一個大門派下面,會融匯綜合了幾百個小的門派,每個小門派都會有自己的淵源歷史、謨拜聖物。
「新月龍象派」,應該是隸屬于伊賀派門下的一個極偏門的小派,至于什麼聖女、天象十兵衛之類的名詞,我就無法在記憶里找到它們的位置了。
谷野拗口地講完了藤迦的來歷後,起身下床,走到藤迦床前,臉上立刻罩上了一層愁容。看來,他雖然有「死而復生」的特異功能,卻沒辦法讓植物人復活。
他在藤迦身邊捏起了一撮沙粒,皺著眉放進嘴里,忽然開口︰「這是什麼?風,這些沙子是你放上去的?」
「就算是吧——那是埃及某個教派里的‘還魂沙’,據說有召喚靈魂的能力,可惜並沒在藤迦小姐身上奏效。」
谷野疑惑地嘎叭嘎叭嚼著沙粒,讓我的听覺神經持續忍受著噪聲的考驗。
我對于谷野的回答,百分之百不滿意。風流天皇的香艷韻事,是日本小報的最佳報道題材,如果真有藤迦這麼一位公主的話,只怕早就「紙里包不住火」,泄露得滿大街都知道了。但是,谷野又有什麼必要對我撒謊?他那種嚴肅認真的態度,絕對不像是信口胡說。
日本僧侶與中國僧人在修行方面有一點是絕對相同的,那就是「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些得道高僧,為了自己畢生的虔誠修煉著想,人生字典里已經沒有「說謊」這兩個字了。
谷野郁郁地長嘆,凝視著藤迦的臉︰「公主自小生長在楓割寺里,她身體里所俱備的異能,連龜鑒川、布門履兩位一百三十歲的高僧都甘心佩服。」
我「啊」了一聲,無法不表示自己的驚駭。
日本著名高僧龜鑒川大師一生,最大的成就有三個——破解了日本圍棋史上的「嘔血百戰局譜」;將中國人的易經六十四卦推演成一百二十八卦,成倍地增加了周易測算的準確性;再有就是用自己「開天目」的本領找到了德川幕府時期沉沒在日本近海大陸架邊緣的一艘皇室古船。
三件事,令他成了戰後日本人心目中的國家英雄,在國人心目中,其偉大形象甚至能跟天皇媲美。
至于布門履大師,一直默默無聞,毫無名氣,但卻被龜鑒川恭恭敬敬地尊為「老師」。新聞界借此推斷出,布門履必定不是尋常人——這兩位高手,自從二戰中日本人失敗後便隱居在楓割寺里,輕易不見外人。
若是藤迦有「讓兩位超級大師」折服的異能,這……這該是條震撼亞洲的頭條新聞啊,怎麼可能一直沒被爆料出來?
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是關于《碧落黃泉經》的,雖然自始至終,我跟鐵娜都沒能從谷野手里借閱到這套經書,現在他總可以告訴我一點經書上提到的秘密了吧?
谷野不好意思地拍打著自己的額頭,臉上泛起一陣潮紅︰「不好意思,風——那套經書是用號稱‘全球最復雜的文字’記載而成的,除了藤迦外,根本沒人能讀懂……」
全球最復雜的文字,指的就是從古印度流傳出來的梵文,但我不相信這麼大的日本國,竟然連讀懂梵文的學者都找不到?
谷野清楚我心里在想什麼,坦然面對我疑惑的目光︰「風,或許我說得不夠明白,梵文亦是分為很多種類,就像中國的古文字分為鐘鼎文、蝌蚪文、甲骨文、大篆、小篆等等。不同的是,你們中國歷史上有一個偉大的王者預先洞察了文字的弊端,采取了‘統一文字’的做法,才會萬川歸海,將晦澀歧義的歷史記載迅速整理一新,讓後代能從小篆推演出漢隸文字,一直延用到今天……」
我用心听著他說的話,很快領悟了他的本意︰「你是說,經書上的梵文跟現代梵文無法通譯對不對?」
谷野贊許地點了點頭︰「是!我們只能確認經書上的文字屬于梵文的一種——現在看到、听到並研究著的,都只是通過藤迦公主的編譯才拿到的資料。你知道嗎?當年中國大唐鑒真大師東渡,之所以帶這套經書過來,便是想集合日本島佛門僧侶的力量,共同研究它……」
我心里連罵了好幾句粗口,這種「經書源于鑒真東渡」的鬼話,殺了我也不信。
「公主四歲那年,就能讀出經書上的文字,所以,她的存在,比任何經書古卷都有意義,我必須要陪她回日本去……」
我暗自冷笑︰「要想在全副武裝的士兵包圍下帶走藤迦,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風,現在我代表楓割寺的僧眾,正式邀請你再次光臨寺院,共同參與‘亡靈之塔’的破解工作。當然,我們能夠支付你的工作報酬,將會遠遠超出你的預想,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目前日本的四大財團都是我們的強力贊助者……」
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弄得我心煩意亂,在帳篷里不停地轉圈。
「你現在就離開營地,那就表示直接放棄‘月神之眼’了?渡邊長官那里,你怎麼解釋?」我一直以為谷野在埃及的一切行動,都是日本政府在背後支持,而他的所有行動結果,都必須得向政府部門匯報才行。
谷野坦然微笑︰「在你眼里,‘月神之眼’是一切神秘事件的開始,而在我看來,它卻是所有禍亂爭端的結束。你要它,盡管可以據為己有,只不過,當寶石不再被人尊崇謨拜之後,它跟一塊普通的石子有什麼區別?」
我模模下巴,沒听明白這些話的意思,但能隱隱約約感到,他似乎知道很多「月神之眼」的內幕。這麼多怪話,真希望蘇倫也同時在場,我們兩個一起听一起思考,總比我一個人在團團迷霧里繞來繞去的好。
「像你一樣,我們追求的都是解開‘大七數’的地球毀滅大限的秘密,唯一不同的是你剛剛開始,而日本楓割寺的研究已經不知不覺進行了七十多年。真想知道那些不為人知的往事的話,來楓割寺吧,相信你會感到不虛此行……」
`我有很多問題要問的,甚至秉燭夜游、通宵達旦地問,只怕也探討不完,但此刻外面的瞭望塔上陡然想起了尖銳的警報聲,同時,警報器發出了一道又一道淒厲的紅光。
「不好,兵變開始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一步跨到門邊,視線所及,鐵娜正帶著羅拔和那隊士兵飛快地奔向納突拉的大帳篷。
大帳篷外的衛兵自動閃開,讓這一行人順利進入大帳,隨即又隊形合攏,嚴密地封住了帳篷的入口。
鐵娜是經過正規訓練的軍事天才,總不會連「孤軍深入」這樣的大禁忌也不顧吧?若是貿然進了納突拉的月復地,只怕進去容易、出來就萬難了。
瞭望塔第上的槍手們全部伏低,僅在瞄準鏡後露出迷彩軍帽的一角。營地外圍軍車上的守衛們,也都迅速進入了戰備狀態。表面上看,大家都在刀槍出鞘,卻找不到引發危機的導火索。
「谷野先生,我得先出去,你千萬要等我回來!」我心里對鐵娜的記掛,要遠超過對谷野和藤迦的關心。
出了帳篷後,我向左側的帳篷陰影里一閃,隨即貓著腰迅速橫向移動,謹慎地避開瞭望塔上的士兵的視線,幾分鐘內便悄悄到達了納突拉的帳篷後面。
「大祭司,我這里有總統親筆手諭,你要不要看看?」是鐵娜的聲音,冷漠而嚴厲。
「怎麼?總統是要撤換我的職務嗎?」納突拉回答。
「對,總統的命令,一是免去你的大祭司職務,第二則是要你遠離開羅城,去上游水庫,負責整個埃及的水務調配工作,並且從見到手諭的這一刻,立刻開始執行。」
帳篷里應該還有手術刀在的,可是一直靜悄悄地听不到他發出的動靜。
我把身子伏得更低,向身後的軍車方向打量著。十米之外,車頂上有兩挺機槍、兩名射手。車下則是四名井字形站位的士兵,舉槍對著帳篷這邊,另外駕駛室里還有一個人,看樣子像是這幾個人的班長。
目前搞不清兵變是納突拉發動的,還是根本就是鐵娜的清除異己行動,反正此刻帳篷里的兵力對比,應該是鐵娜佔了百份之九十九的絕對勝面,似乎我趕過來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風哥哥,你……你始終還是不放心鐵娜……」蘇倫也悄悄跟了過來,雙手各握著一柄手槍,槍口對準軍車附近的士兵。每次提到鐵娜,她的聲音里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酸溜溜的醋意。
我歉意地笑了笑,向谷野所在的帳篷望著,還在納悶他究竟會用什麼驚世駭俗的方式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