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詫異地兩邊看,一路過來他都自詡自己為地頭,我們都是跟他混的樣子,顯然沒想到我會在這里被人認出來。
然而兩廂對望著婬笑了半晌,誰也沒認出誰來,說實話,我只是看著他眼熟,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但是仔細一回憶,僅此而已,我單純覺得他眼熟。
這種事情以前發生過,以前我們圈里有一哥兒們人稱六姐,經常上報紙上的鑒寶和古趣的專欄,我並不認識她,只在網上看到過她的照片,後來在聚會的時候見到那人,我愣說在哪里和她吃過飯,但是就是想不起來,最後搞得她老公一臉慍色。
不過這位仁兄,怎麼看也不像是經常上報紙的樣子,那種眼熟的感覺,似有似無,我甚至都沒法肯定。
兩個人在那里得瑟了一下,實在想不起來,都有點尷尬,那老伙計就覺得好笑,老北京人滑,什麼世面他都見過,給我們打了個圓場︰「二位小爺都是貴人多忘事?別是在咱這兒打的照面兒,那別著急想,擋著電梯口,到里面溫碗女乃子,指不定兩位見到熟人一下就全想起來了。」
說著就把對方往里請,他搖搖頭好像覺得很不可思議,還意猶未盡地看了我一眼,就轉身走進了內廳,走了幾步又看了看我。
接著那老伙計又來請我們,把我們請向另外一個方向,這是老江湖了,目的是讓我們和那家伙坐得遠點。是他領的座位,什麼禮貌啊忌諱啊,都說得過去。真想不起來也就算了,想起來了,發現原來是債主或是殺父仇人什麼的,也不會立即打起來。
四九城皇城腳下,明里的暗里的,什麼規矩都得做足,因為人不可貌相,誰也不知道對方的底細,做得七分奉承三分原則才能立于不敗之地。當官如此,當服務員亦是如此。
我進了內廳,就發現這果然是個戲園改的飯店,廳有兩層,下面一層是散座位,上面一層是雅座,中間鏤空兩層的層高,戲台在中間,看得出不只是唱京戲,平時多的可能是些曲藝的節目。這兒很多的老北京人很喜歡在這種環境下听听這些傳統的東西,當年是滿街幾文錢想听就听,現在變成了新貴族才能經常享受的樂趣了。
如今這戲台已經被清空了,上面在布置著什麼,胖子瞄了一眼,吆喝了一聲︰「趕得早不如趕得巧,看樣子今天有拍賣會。」
「拍賣會?拍賣什麼?」我好奇道。
「這地方還能拍什麼,這里是北京城文玩清供最高端的地方,和這兒一比,香港佳士得就是一地攤!」胖子咧咧嘴。「不過這兒是大宗的東西,而且,一般世面上見不到,咱們只能聞聞味道,我估計這霍老太太今天也是來參加拍賣會的,見咱們那是順便,搭上的,免得耽誤她其他事情。」
我听著他講話的腔調都變了,一嘴巴京片子,剛才進門的時候還沒有,自己也是,舌頭總覺得不利索。心說這房子和這里的伙計氣場真他媽的強,主要是這里一進來就是老北京的味道,你不知不覺就入了戲了,被人一捧就真把自己當成當年北京城里的紈褲子弟。這恐怕也是學問,等下拍賣一開始,被主持人京片兒一抬一捧,估計不想舉手的手都忍不住舉起來。
三個人被帶到臨窗的位置坐下,我下意識地望了望,那粉紅襯衫直接就往樓上去了,看樣子和我們檔次不同,胖子就問我︰「你跟他怎麼回事?一見鐘情?」
我搖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娘的這人到底是在哪兒見過的呢?回去得好好琢磨琢磨。一邊的胖子點了最便宜的茶水,也要一千八百元一壺還帶百分之十的服務費,胖子一杯一個底朝天,說這他娘的根本不是茶,簡直是楊貴妃的口水。媽的,茶葉渣等下都得打包帶回去泡在酒里。
悶油瓶不動聲色,儼然一個非常稱職的保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看越感覺我們三個就像哪一個大老板的馬仔。
在那邊一邊聊天一邊等,不知不覺就嗑了三盤瓜子,還好瓜子是免費的,就看著門口進來一撥又一撥的人,看著看著,我發現胖子的臉上就有點不自在了,老是走神眼楮瞟到其他地方去,我看著奇怪,問他怎麼了。他道︰「我靠,今個兒有意思了。」
「有意思什麼,看到美人了?」我問道。心說我只看到幾個中年婦女啊,雖然保養得都可以。
他說著用眼神給我掃了一下上面的包廂,和下面散桌的幾位︰「你知道我剛才看到誰了?」
「誰?」
「琉璃孫。」胖子輕聲道。
「琉璃孫是誰?」我沒印象。
「你沒在北京混不知道,這是個大家,家里在海外開著投資公司呢,以前倒騰琉璃珠的,後來不知道怎麼鬧大發了成了爺,這家伙家里全是寶貝,普通的東西完全看不上,要有真的極品才會出來,在北京城,他就是一風向標,他出現在哪個拍賣會,就說明哪里有好貨。我靠,算起來他有兩三年沒出現了,怎麼到這兒來了?」胖子都坐不住了。
我給胖子說得也有點心癢癢,轉頭看去,但見那琉璃孫足有六十開外了,一花白的板寸頭,手里玩著兩只核桃,箭步如飛地上了二樓。不由就對二樓有了點向往。
胖子繼續道︰「你別說,剛才我一路看過來,都是這行里的大家,咱們來對了,今天估計有好戲看,說不定還是百年難遇的,不成了,你胖爺我頂不住了,我得找本拍賣手冊,看看今天他媽的到底拍賣什麼寶貝。」說著他又要起身。
我剛想提醒他我們的正事不是看熱鬧,一邊的伙計卻走了過來,輕聲道︰「三位,霍老太來了,你們樓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