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時悶油瓶子的舉動卻讓我們大吃了一驚,不知道為何他對著雪山跪了下來,行了一個十分恭敬的大禮,似乎對于這一座山,有著什麼特殊的感情。
叩拜完之後,他又恢復了那種完事不關心,只睡我的覺的表情,爬上一邊的果岩,閉目養神。我不禁又好奇起來,真的是無法看透,他那混黑比見低的眸子里,到底隱藏了些什麼呢?
一路過來大家都知道了他的為人,特別是我們幾個,所以都沒人去問他怎麼回事,料想他也不會回答,不過從陳皮阿四幾個人的眼神來看,顯然也是覺得十分的納悶。只有順子不以為意,大概是以為悶油瓶也是朝鮮人了。
眾人各有心思,一邊看風景一邊休息,片刻之後,我們的體力都有所恢復,胖子點起無煙爐,我們圍過去燒茶取暖,同時順子也開始做他的功課,喝了幾口熱酒緩過了勁來,便指了指周圍的幾座雪山,向我們解釋了它們的由來。
這是他做導游的本分,這小子十分的敬業。
他說在長白山的傳說中,這里的小聖雪峰,大聖雪峰和神秘的三聖山,在洪荒時代是一座雪山,大禹治水的時候,路過這里,用一把神刃劈了兩下,才使得一座山變成了三座。
原本解放前的時候,這里還沒有開放,他听他祖父說,這三座雪山上去之後,看到的四周的風景就截然不同。比如說在小聖雪峰之上,可以看到三聖和大聖兩峰,而在大聖峰上,卻只能看到三聖峰,看不到小聖峰,非常奇怪。而最奇特的,還是在三聖山上。除了能看到兩邊的兩座大小聖峰之外,還可以看到在三聖山的後邊,和其遙遙相對的,有一座比三聖山更加巍峨的雪山,叫做天梯峰。那一座山終年被雲霧籠罩,不見真面目,傳說山上有一道天梯,可以直達天宮,是人間和仙境的通道,如果天高氣爽的時候,就能看到天梯峰與大小聖山之間會出現彩虹一樣的霞光,猶如仙筆描繪,美輪美奐,奇異萬分。
胖子听了,對我們道︰「這傳說肯定搞錯了,天宮明明是在三聖山上,怎麼會跑到天梯峰去了,傳下這個傳說的人肯定眼神有問題。」
華和尚想了想搖頭,解釋說︰「不是,我來之前研究過這個傳說,我猜這也許是雲頂天宮修建的時候,天梯峰和四周的雪山的白雪產生折射形成的海市蜃樓,因為天梯峰終年有霧,大霧就成了反射的幕布,印出的雲頂天宮的形象隱在霧中,好象天宮真的在天上一樣。」
海市蜃樓這種現象大多發生在沙漠湖泊之中,雪山之中發生非常罕見,恐怕還不是偶然,可能是因為這里是龍脈的源頭有關,這種現象在風水上叫做‘影宮’,我只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一次,也不知道具體有什麼講究,寶穴這里,異向叢生,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我們用方言對話,我用的是杭州話,華和尚他們用的是長沙話,順子听不明白意思,也沒留意去听。講完風景之後,他站起來對我們道︰「幾位老板,你們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然後想干什麼干什麼,但是得抓緊時間,天快黑了,這里也沒辦法打帳篷,天一黑路就不好走了,我們還得連夜找個比較平坦的地方,晚上還可能起風。」說著就倒了茶水,分給我們,自己很識相的站到遠遠的休息。
我看了看表,離太陽下山還有一個多小時,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休息也休息夠了,似乎該干正事了。
不過四周一片白雪覆蓋,沒有一點特別的痕跡,這里如果有陪葬陵,也肯定是被埋在了雪里,入口應該在我們腳下的雪層中。雪山環境和地面上太不同,我們都沒有經驗,不知道如何下手。
我們都站了起來,圍到陳皮阿四身邊,想商量下一步如何是好。
陳皮阿四經過這麼強度的跋涉,還是沒有緩過來,郎風拿著酒葫蘆遞給他,讓他泯了兩口。華和尚給他揉了揉後背,促進他血液的流動,他的臉色才逐漸緩和,但是整個人看上去還是非常的萎靡,听到我們問他,只是略微看了看四周的山勢,對我們道︰「寶穴的方位就在我們腳下,我也沒有好辦法,下下幾個鏟子看看雪下面有什麼再做打算吧。」
眾人點頭,其實我也知道沒有更好的辦法,倒斗倒斗,萬變不離其宗,尋龍點穴之後就是探穴定位,歷代不同的只是探穴用的工具,過程都幾乎是一樣的,所以說如果沒有開棺那一刻的興奮,盜墓其實是一項枯燥的活兒。
雪比泥軟的多,探鏟打的很順,華和尚他們手腳極快,很快雪地里就多出了十幾個探洞,不過,幾乎所有的鏟子敲進去雪坡中五六米左右,就怎麼也敲不動了,胖子以為葉成瘦猴一樣沒力氣,跑去幫忙,用了蠻力,也還是只打進去一點,每次拔出來一看,鏟子什麼也沒帶上來。
華和尚看了看鏟頭,發現鏟尖上粘著一點點的冰晶,就知道了怎麼回事情,下面是凍土和冰形成的冰川面,和混凝土一樣硬,鏟子穿不透,自己也帶不上什麼來。
「這里下了幾千年的雪了,雪積壓多了就會成冰,你說會不會陪葬陵給凍在下面的冰里了?」胖子問。
我們都點頭,很有這個可能,但是洛陽鏟打不進冰里,就算知道東西在下面,我們也找不到。
潘子對我們道︰「主要這些雪太礙事了,咱們有沒有炸藥,我當兵的時候听幾個兄弟說,他們在大興安嶺的時候,那里的生產大隊有定期的上雪山雪坡清血。只要一個炮眼,就能把這些雪全炸下去,省心的很。把雪炸了,雪下的情況就一目了然了,咱們再找就方便很多,也省得挖盜洞了。」
我知道他說的情況,每一次下雪形成的雪層。中間都有縫隙的,只要一個小爆炸,整個山體一震,整片的雪層都會滑下來,形成連鎖反應,最後一層帶一層的往下塌。
大興安嶺林區有幾座小雪山,為免積雪太厚發生雪崩危害林區,當地的工兵隊經常要在大雪之後人工清雪,當時條件簡陋都是人員自己上去放炮眼,有一定的危險性,現在都是直接用迫擊炮轟了。
華和尚捏了捏雪,「炸藥我是有,但是你看咱們頭頂,在這里放炮會不會是自殺?」
我們抬頭去看,上面是高聳的萬丈雪崖。前後一直延伸,連著整條雪龍一樣的橫山山脈,我們在這底下,猶如幾只螞蟻,實在太過渺小了,上面只要撒下一點點雪兒,我們幾個就要長眠在這里了。
潘子看著也有點發暈,不過還是堅持道︰「長白山是旅游景點,這里每點也會進行清雪,我感覺問題不大。你不大這些雪清掉,那咱們就乘早回去,你想在雪山里挖藏在雪里的東西,和大海撈針不是一樣嘛,我告訴你藏地雪山找落難的登山隊,也是這麼做的,沒有別的好辦法,老頭子醒了,就算定準了穴,你還得用炸藥,不然盜洞也絕對打不下去。這一炮,你還就放定了。」
我想想不妥,不同意道︰「這風險冒的太大了,我寧可花點時間用鏟子來鏟。」
潘子道︰「小三爺,我們就是因為沒時間了才用炸藥,要有時間我們就等到夏天再來了,無論如何得試一試,三爺還等著我們去呢。」
華和尚擺了擺手讓我們停下,指了指郎風︰「你們不用吵,咱們說的都不作數,听听專業人士的意見。」
我楞了一下,一路過來,我並不知道郎風在他們幾個人中是扮演什麼角色,听華和尚這麼說,我還有點奇怪,難道他是這方面的專家嗎?幾個人都看向郎風,看他如何反應。
郎風看我們看著他,有點不自在,對我們道︰「我認為老潘的說法,應該可行,其實來之前我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我有一定的準備,而且這個我專業,我可以控制炸藥的威力,聲音也不會太響,其實只要在雪下面有一個很小的震動,就可以達到目的了,有的時候只要一個鞭炮就行了。」
「你確定?」胖子問道︰「這可不是炸墓,咱們現在相當于在豆腐里放鞭炮,讓你在豆腐里炸個洞,但是表面上又不能看出來,這可是個精細活。」
郎風點頭︰「我做礦工的時候,放炮眼放了不下一萬個,這不算有難度的。」
華和尚看向我們,指了指郎風︰「你們別看他平時不說話,這家伙是二十年的老礦工,十四歲開始放炮眼,炸平的山頭不下二十座,給老爺子看中進到行內才一年,已經給人叫做炮神,說起炸藥沒人比他內行了。」
「你就是炮神?」一邊的潘子睜大眼楮,顯然听說過這個名號。
郎風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一改前幾日的冷酷勁︰「都是同僚給捧的,一個外號而已。」
華和尚對他道︰「你也不用謙虛,在這種場合你得發揮你的專長。」然後轉頭對我們道︰「郎風到現在還沒失過手,炸東西他說炸成幾片就是幾片,我絕對相信他,他既然這麼說,我認為可以試一下,你們有沒有意見?」
胖子看了看我,他有雪地探險的經驗,听說過很多關于雪崩的事情,顯然也覺得有點玄,不過他是我這一邊,他看我是想我表態。
我想了想,陳皮阿四他們是真正的集團化職業盜墓賊,不象三叔還是比較傳統,喜歡用老辦法進古墓的人,這些人對于炸藥的依賴程度是我們所無法想象的,而且華和尚這麼說了,應該這郎風有相當的能耐。
于是心一橫,就對胖子點了點頭,拼了吧,此時其實已經沒有退路了,我說不準炸沒他們還能真听我的?
我們同意之後,郎風和葉成取出一只特別的洛陽鏟,開始擰上一個特殊的鏟頭,在雪地上打了幾個探洞。
然後郎風用幾種粉末配比出了一種炸藥,往里面深深的埋進去幾個低威力雷管,我知道這種炸藥本來就是專門調制的,威力大概只有十個炮仗左右,是用來鑽孔破壞古墓的封石的,給郎風重新調過配方之後,威力肯定更小。
現代化的盜墓賊,大多都有相當的工程學知識,只要幾和個很小威力的雷管,就能在任何地方炸出一個能容納人通過的洞,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不過親眼看到倒還是第一次。
順子在邊上喝茶,一看這情景就瘋了,他見過朝聖者插國旗的,見過偷獵的晚上偷跑出去的,也見過偷渡過境,但是千辛萬苦跑上來,掏出雷管來炸山的,肯定還是第一次。跑過來一下攔住華和尚,大叫︰「你們干什麼?老板,你們瘋了——!」
還沒說完,郎風在他身後一鎬子就把他敲暈了過去,順子摔倒在雪地里,給拖到一邊。
我看著覺得後腦發疼,心說當我們的導游也夠慘的,路走的多不說,還要挨這個。不過想想也實在沒辦法了,順子能容忍一切,也絕對不會容忍我們炸山,他畢竟還要在這里混下去。不把他敲昏沒法繼續開展工作。
胖子問華和尚︰「我們以後拿這小子怎麼辦?」
華和尚道︰「先不管他,我們還得要靠他回去,把他帶到地宮里去,丟在一邊就行了,到時候多塞點錢給他,他還能怎麼樣?」
郎風的表現極其專業,幾乎就沒讓我們插手,他自己一個人干活,雷管根據一種受力結構的模型排列好,他揮手讓所有人都爬到果岩上去,以防等一下連鎖反應把我們一起裹下去。
我原本以為雷管爆炸的聲音會很大,至少得翻起一聲雪浪,沒想到郎風一按起爆器,我根本什麼聲音也沒有听到,就看到平整的雪面一下子開裂了,然後大片大片的雪塊開始象瀑布一樣向坡下傾瀉而去,坡度也一下子變得更加陡峭,我們腳下一下子空空如也。
不過這樣的傾瀉並沒有持續多遠,滾下去的雪片就停止了,雪坡下露出了一大片渾濁的,凹凸不平的白色冰雪混合層,這就是課本上說的四世紀古冰川表面。
胖子在邊上閉著眼楮,一直還以為沒有爆破,我搖里了搖他,他睜開眼楮一看,驚訝道︰「亞哈,這真沒什麼聲音,神了。」接著馬上忐忑不安的看了看頭頂。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郎風的技術過硬,除了我們上方一點點的雪因為下面失去支撐而下滑之外,似乎沒什麼問題。等一會兒,都不見大的松動,我們逐漸松下心來。
我朝郎風豎起了大拇指,潘子也拍了拍他,做了個你厲害的手勢。
郎風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可還沒等他的嘴角裂的足夠大,突然一塊雪塊就砸到了他的頭上。
幾個人臉色都一變,胖子急忙對我們揮了揮手,低聲道︰「噓!」
我們下意識的就全靜了下來,幾個人又抬頭一看,只見我們頭頂上大概一百多米的高處,雪坡上,逐漸出現了一條不起眼,但是讓人心寒的黑色裂縫,正在緩慢的爆裂,無數細小的裂縫在雪層上蔓延。隨著裂縫的蔓延,細小的雪塊滾落下來,打在我們的四周。
我頓時就渾身冰涼,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了。
看來郎風‘炮神’的這個名號,今天是要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