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Moto生產的軍用對講機,使用塑膠外殼,非常適合在惡劣條件下使用,照道理不會這麼容易出故障。我開關了幾次,開始的那種怪聲倒是沒了,揚聲器里卻斷斷續續地發出■■的靜電聲,似乎是有人呼叫,又無法听到清晰的語句。我連喊了幾聲也不見好轉,調動頻率,也沒有作用。
我擺弄過這些電子東西,知道這種動靜並不是物理上的故障,而是電波干擾,產生的原因很多,大到太陽黑子爆發,小到家用電器運轉,都會產生相同的效果。我們現在深處地下,給太陽黑子影響到的機會不大;這種深山老林里的溶洞里,也不會有什麼家用電器,這種干擾到底是哪里來的?
我將對講機四處移動,尋找干擾的源頭,很快我便發現,只要將它靠近巨大的棺槨,嘈雜聲就會嚴重,如果離得遠一點,嘈雜聲就會減輕,非常奇怪。難道干擾源竟然在棺槨里面?我將對講機小心翼翼地伸進槨蓋和槨身的縫隙,剎那間,那種嘈雜聲音突然爆發到了離奇的響度,就好像有人突然間慘叫了起來一樣。嚇得我手一松,幾乎把對講機掉進棺槨里。
糟糕,我心里想,看樣子沒錯,棺槨里面有什麼東西正在發射不規則的電磁波,這太不可思議了,是自然現象,還是有什麼古怪?
我知道植物是可以發射微弱的電波信號的,而且在不同的外界條件下,植物發出的電波信號也不相同,比如說你給它播放舒適的音樂的時候,或者用刀割它的時候,它發出的是兩種完全相反的信號,這被稱為植物的語言。可是這些信號都是極其微弱的,就算你用專門的儀器都不一定能探測到,不用說給普通的對講機接收了。
還有一些特別的情況,也能夠在自然條件下產生強烈的電磁波影響通訊,比如說地震前夕,或者火山爆發的時候,但是這種干擾是帶有破壞性的,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溫和。
我看著這巨大的棺槨,想到了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就是在大規模的屠殺或者大型的土葬墓地附近,經常會有奇怪的電磁波干擾,持續不斷,一說那是尸體腐爛發出的能量產生的,一說那是大量鬼魂發出的信息。這強烈的電磁波,會不會是棺槨中的尸體發出的呢?
這里的光線極其晦暗,老榕樹蒼白的根部在探燈的照射下,看上去就像一根一根畸形的蛇骨,加上這讓人發麻的嘈雜聲,就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棺槨的內部,狂叫著催促我進去。我感到出了一身雞皮疙瘩,無比的煩雜,趕緊將對講機拿出來關掉。
四周安靜了下來,我一下子感覺到頭暈,大概是這里潮濕的空氣和古怪的味道讓我開始缺氧,看著周圍的環境,心里感覺到一陣發寒,這是我一路上都沒有感覺到過的。
王老板一直在外面大叫,想必是听不到我的回答,正急得直跳,他的喊聲經過樹根里三層外三層的過濾,到我這里已經變得十分微弱,就像人在十幾層被子里面听外面的人說話,很難听得清晰。
剛才我還考慮著把王老板騙過來,在這里制服他,現在卻已經改變了主意,想著是否還是暫時先退出去好,這地方邪得慌,待得久了真讓人全身不舒服。這主要還是一個人的原因,如果有兩個或三個人在我身邊,應該能鎮定很多。
考慮再三,猶豫不決的老毛病又犯了,就是拿不定主意。外面的王老板叫了一會兒也就不叫了,我听到他在外面大聲地罵了幾句,就靜了下來,大概也不知道怎麼辦好,諒他的脾氣,應該不敢鑽進來查看。他們這種跑江湖的人,雖然在社會上萬般的強橫,但是在這種詭異的地方,又听到有棺材,還是有著本能的畏懼。棺材代表著錢和權力不能控制的死亡,是非人力所能撼動的權威,這一點倒斗的人反而很難體會。
正出神地想著,忽然,我又听到了那磨牙一般的「的……的……的」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響了起來,比剛才在外面的時候要清晰得多。
現在听得真切,這種聲音,像是有人穿著木屐走在石頭地板上的腳步聲,但是這聲音沒有起伏,不像是在來回走動,倒像是在……不停地跳。
聲音非常有規律,一下一下的,在這寂靜的環境里,分外讓人覺得心驚肉跳,我剛剛已經給嚇了一跳,現在听起來,簡直像催命符一樣,我的心髒也跟著這個節奏顫抖進來。
一時間我感覺到有點奇怪,我怎麼會這麼害怕,我應該已經克服這種恐懼了。我鎮定了一下,拿下了我的防毒面具,聞了聞四周真實的味道。一般來說,防毒面具能將一些對人體有害的異味清除掉,所以帶著防毒面具,聞到的味道是加工過的。有時候一些有毒物的標志性氣味會給過濾掉,但是在特殊情況下有毒物卻還是能夠穿過面具,反而會造成中毒。
四周的味道對鼻黏膜非常的刺激,我剛吸了一口就打了個噴嚏,渾身冒冷汗,趕緊又把面具帶上。
我听了一會兒,聲音並不是來自其他地方,按照方位來看,好像是從石頭棺槨的內部傳出來的。
我開始冒汗,一手拔出了長柄獵刀,匍匐著向那縫隙靠近,想听個清楚。可是自己的心跳反而越來越響,等爬到那棺槨的縫隙邊上的時候,心跳得簡直就要從我的嗓子里跳出來了。
我知道自己是給這里的環境感染了,有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已經克服了這毛病,現在看來還沒有。想象力豐富是做這一行的大忌,我一邊提醒自己,一邊寧神靜氣,腦子里想象著四周的光線明亮起來,並沒有這麼黑暗,又深呼吸了幾口,總算壓下了躁動的心髒。我嘆了口氣,轉過耳朵,想好好分辨這到底是什麼聲音。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聲音突然停止了,一下子就是鬼一樣的寂靜,我被這突然的變化嚇得渾身一緊,同時,我忽然感覺到,好像有一只什麼東西突然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頭皮一乍,眼前幾乎一黑,人瘋了一樣地回手就是一刀,一下子探燈就撞到了一根樹根上,立即熄滅,四周變得一團漆黑,緊接著,我的手被什麼給纏住,拼命向後扭去,我嚇得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號叫了一聲,用盡了全身力氣想翻過身來,一掙扎,身子下面的一根還未完全角質化的樹根 嚓一下,我整個人一沉,和我身後的東西一起掉進了一個淺坑里。
我掉下去的同時,忽然听到有人罵了一聲︰「你個衰鬼!」然後手電就亮了,王老板一邊緊緊壓著我,一邊用手電照著我的眼楮,照得幾乎要瞎了。我剛想用手去遮,突然就給他甩了一個巴掌,完全沒有留力,我鼻子馬上就是一涼,開始流鼻血。
他打完我之後,又狠狠罵了我幾聲,說道︰「你個僕街仔,給你臉你不要臉,跟我肥佬玩花樣,你去死吧。」
我馬上就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他娘的這廣東來的死胖子竟然有膽子偷偷模進來,這人大概是看我沒反應,以為我在跟他玩花樣,又忌諱我在里面,怕進去之後著了我的道,竟然沒開手電,偷偷爬了進來,正踫上我在听那鬼跳聲,結果差點就給我回手一刀給做了,現在大概是以為我想殺了他。
我想解釋,但是他卡著我的脖子,我說不出話來。他好像氣得夠戧,又是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的一聲,我一下子心頭火起,心說我操你女乃女乃的,敢這樣打人,說明根本就沒把我當人看,當即一頭就撞了過去,將他撞了個結實,兩個人又滾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一下子滾到棺槨縫隙的邊上,他力氣比我大,一下子又佔得上風,把我壓在身上,抬頭就想掐我,結果這里太矮,他頭一抬,撞在一根樹根上,把他撞得一愣,我乘機猛地一腳頂在他的胯下,將他頂翻了出去,然後撲上去搶過他的手電,對著他的腦袋就是一下,將他砸蒙了過去。
我壓在他的身上,看他暫時無法動彈,就用手電去照四周,發現這鳥人的裝備和槍都沒帶進來,想必是覺得里面太狹窄,怕走火傷到自己。我又去模他身上,想去拿他的匕首,突然他將我向上一頂,我也和他一樣,一頭撞在頂上,撞得眼冒金星,急忙翻到一邊,免得再給他頂一下。我腦漿都要從鼻子里出來了。
王老板爬起來,身上全是根系的細須和被碾碎的菌類植物,臉已經氣得扭曲了起來,喘著粗氣,眼楮都紅了,我知道他動了殺機了,像他這種混混起家、一步一步爬上來的人,殺心肯定很重,動不動就想置對方于死地。看來這一次,真的要拼個你死我活了。
王老板順了順氣,從皮帶中拔出匕首,反手握住,氣勢洶洶地向我逼近過來,我的短柄獵刀比他那把匕首短了整整一半,就算能捅到他也傷不到要害,此時只好拿手電做武器,追著他的眼楮照,不過這死胖子非常凶悍,根本不來看我,一邊轉頭避過強光,一邊就閃電一樣沖了過來,一刀就劃向我的脖子,我矮頭躲過,左手抓住他的手,右手突然熄滅了手電。
他的眼楮已經習慣了強光,突然間熄滅,他下意識地就停了一下,我記住了他腦袋的方位,飛起手電,掄圓了胳臂就是一擊,黑暗中我听到一聲悶哼,手電竟然給砸得亮了起來。我對著他的位置一照,看到他已經給我打出一嘴巴的血,正倒在那里,似乎快沒意識了。
我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給抽暈了,用力一腳將他踹向那個縫隙,如果他沒昏,肯定得反抗,不然他就要掉進棺槨里去了。我一連踹了好幾腳,他的雙腳先滑了進去,可惜到胸口的時候,給卡住了,我上去又補了一腳,用力將他往里面頂。
王老板像死魚一樣卡了很久,一下子滑進了縫隙,在那一剎那,我總算松了口氣,心說果然是昏過去了,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只胖手從縫隙伸了出來,一下子抓住我踹他的那只腳,猛地就往下拉去。
這一下真是猝不及防,我已經全身放松了,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整個兒給拖進了棺槨里。我心里直叫完蛋了,竟然掉進去了,這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情,慌亂間去抓四周的東西,一下子卻什麼都沒抓住,直掉進無窮的黑暗里!
王老板拉著我一路下滑,我原本判斷這棺槨也就一人多高,現在一進去才發現不對,這里面有一個凹陷,看樣子的確是凹進了銅樹的里面。我一連滑了大概三四米,才一坐在什麼上面,疼得我一齜牙,同時王老板也松了手,似乎想要再次撲上來。
我馬上用手電照射四周,想看看王老板在不在我邊上,一掃之下,只看見滿眼的霧氣,灰蒙蒙一片,半米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站起來,用手電大力地甩了幾下四周,什麼都沒有打到。這里霧氣這麼濃,王老板掉下來之後,肯定也是什麼也看不清楚,大概躲藏到霧氣里面去了。
我感覺到很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霧氣在這棺槨里面,要說是燻香,千年還不散也不太可能啊。我用手撥了撥,霧氣之濃,簡直好像是水一樣,一撥之下竟然出現了肉眼看得見的氣流漩渦。
棺槨中間的東西一點也看不清楚,我也不敢走進去,只能先看看我滑下來的那一邊能不能爬上去,向上看去,也看不到什麼,只發現樹根從縫隙中生進來,似乎並沒有非常肆意地生長充滿里面,只是像爬山虎一樣貼著棺槨的內壁和底部,樹根上面張滿了類似于絨毛的真菌,一模就掉,有點像霉菌絲。
棺槨內壁沒有給樹根覆蓋的地方,有一些浮雕,我一眼就看出,里面的一些圖案,應該就是與外面立著的那四座雕像一樣的風格,不過這些圖案也大部分給遮住了。長柄刀的刀刃太薄了,用來切上面的樹根還是有點吃力,我將一些發散的新生根須切下之後,那些已經角質化、和槨壁黏在一起的主根卻毫無辦法,一刀下去就像切在石頭上,只能切出一條白線。
雖然如此,我還是能分辨清楚一些內容,那應該是修築青銅古樹時候的情景,上面的人穿著左衽的衣服,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發現上面的青銅樹是分節的,看來這根巨型鑄器並不是一次性修鑄成的,可能歷經了好幾代人,一節一節地鑄接,最後才成為這麼壯觀的藝術品。
浮雕很多,但是我不敢隨意走動,看完了背後這一塊後,我回頭看了一眼霧氣,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恐懼傳來,于是踩著邊上的樹根,想順原路爬回去。
可是奇怪的是,看似非常利于攀爬的樹根,我上去了兩次,都很快滑了下來,簡直和踩在冰上一樣。我一模上面,發現這些真菌給壓扁之後,非常的滑膩,像潤滑油一樣,要爬上去,一個人似乎挺困難的。
我定了定神,心里想著該怎麼辦,看樣子得把上面的真菌先刮了,才能上去,或者把刀當成登山鎬,也不知道行不行。
正思考的時候,「的……的……」一陣異常清晰的怪聲,突然又出現了,這一次,是在我的背後,似乎十分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