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川名光彥穿過地鐵的檢票口,奔跑到車站廣場上時,末班車的紅色尾燈正好剛剛駛離了車站。
光彥咋了一下舌頭。他必須馬上趕回家里。但是,他的生活並不富裕,他還坐不起出租汽車回家。
從這里回到住宅大約有二公里的路程,光彥決定步行回家。光彥雖然長得皮膚白皙,外表顯得很孱弱,卻還只有24歲。他選了一條最短的路線。如果沿著河邊快步走去,在約定的11點鐘之前就能趕回住宅。
光彥將外衣的衣領豎起,立即付諸于行動。
不久,光彥便走到了街道的盡頭。
這是一條還沒有經過鋪設的小道,一直伸到堤壩上,小道兩側連路燈都沒有安裝。可是,時值1月下旬,當空的寒月將路面照得很亮。小道的左下側是一條很寬闊的河流,右側從堤壩邊起是一片人造陸地,能夠稀稀落落地看得見剛所始建造的住宅群。
走到離住宅不遠的地方時,光彥猛然停下了腳步。他的目光無意識地瞥向河流,不料看見一位男子的身影。河面上銀光閃閃。男子背朝著這邊,仁立在河岸的邊上。
難道他要自殺?——
光彥在男子的背影中感覺到一種異常的氣氛。
光彥走下堤壩。在茂密的蘆葦中向男子靠近。前面是一片沙地。
光彥躲在蘆葦邊窺察著。
男子簡直好像是故意在等著光彥靠近似地開始活動起來。他月兌去在月光下顯得白花花的外衣扔在地上,接著還月兌去毛衣扔在腳邊,里面沒有穿內衣,出他的後背。現在是在深夜,而且微風寒冷刺骨。月兌衣服這一舉動,無論如何都不能視作正常的行為。而且,更令光彥吃驚的,是涂在男子背後的花紋。
那是一種怞象的花紋,三種鮮艷的顏色混在一起,勾勒出一副奇怪的圖案。是一種所謂的出家人的圖案。
眼前出現的這幅不可思議的情景,勾起了光彥內心里的創傷。
難道我的神經已經被幻覺劑摧垮了?——
光彥因違反麻藥取締法而服刑過三個月,至今出獄後也只過了三個月。
以前他因吸毒而經常產生幻覺。現在盡管已經戒毒,難道還有後遺癥?
男子腳踏著地面,只是彎曲著雙手和上半身,做出怪異的跳舞動作。
眼看就要被這危險的幻景吸引住時,光彥振了振精神。
我要趕自己的路——
面對這男子的怪誕的舉動,光彥沒有心思等下去。他硬是克制著想要上前確認是夢幻還是現實的沖動,急急地離開了那里。
到達木造的二層樓住宅時,時間正好剛過約定的11時。
他的住處是在二樓一間較大房間里。家徒四壁,屋子內幾乎沒有家具。
光彥給暖氣爐點上火以後,將窗戶稍稍打開,窺望著對面三樓公寓里的動靜。
兩幢平行的建築物之間的間隔大約有15米左右。中間的空地上長滿著枯草,一直延伸到公寓一側的圍牆邊。光彥窺察著的,是一間正面望去偏左位于公寓北端的二樓房間。那里的窗戶緊緊地拉著窗簾,屋內關著電燈。在這夜深人靜之時,一般都是這樣。
光彥只知道,那間房間里住著一位30歲左右的女性,叫「紀子」,孤身一人。
紀子長著一副清秀的容貌,長長的睫毛,憂郁的臉龐,臉上的表情從來沒有開朗過。
關于住在那間房間里的人,光彥對她的了解僅此而已。他的目的不是探究紀子的生活內容。他只是從外部監視著那間房間。
直到一個月之前,光彥一直都住在東京都內台東區的住宅里,在市中心的酒店里當著酒保,前途莫測,生活前景非常黯然。
以前他曾在另一家店里工作,工資還稍稍高一些。但是,他因吸毒而被捕的同時,工作也被解雇了。而且,在他服刑期間,以前一直靠他生活的女友也棄他而去。
光彥手頭桔據,生活漸漸變得艱難起來。
正在這樣的時候,光彥接到一只神秘的電話。對方是一名男子,直至最後都沒有講出自己的名字,只說要他去辦一件事情。
男子要求他在每天夜里11時到凌晨3時這段時間內,監現一個女人的房間。
「隔壁那幢房子里有一間空房間,為了便于進行監視,你必須馬上辦理入住手續。我想知道的就是,希望你提醒我,在那段時間里,她的房間里有沒有發生什麼異常的情況。倘若真的發生什麼事情,你不必激動。不過,這個電話,你要保密。以後想做什麼,隨你的便。」
他沒有說出再多的話,也不允許光彥提問。
男子最後又說道,我在你工作的店里觀察過你,覺得你為人很守信用,平時守口如瓶,所以能夠勝任這件事。
「怎麼樣?你干不干啊?」
光彥稍作思考以後,表示了接受的意思。
現在,光彥最需要的就是錢。作為報酬,男子說了一個很大的數額。說實話,光彥听到那個數額,簡直要撲上前去。男子講了女人的名字和公寓的住址,還有光彥將要搬過去的住宅名字。那幢住宅雖然離光彥上班的地方很遠,但並非遠得無法克服的程度。
幾天以後,光彥不在家的時候,各種費用和報酬的定金都用現金投進了他家的信箱里。
光彥按照約定搬家了。
和警察的監視不同,這是一份很輕松的差事。
那位男子經常打電話來向他探听消息,並對他說,只要若無其事地稍稍留神一些就行了,所以即使關上窗戶躺在床上也沒有關系。
但是,光彥嚴守約定,在規定的時間里片刻也不敢合眼。他雖然在年輕時代過得非常隨意,卻也很講朋友的義氣。
回到住處過了將近一個小時。光彥正迷迷糊糊地怞著煙,不料全身猛地收緊了。他仿佛听到了女人的驚叫聲。
他從窗戶的隙縫間朝紀子的房間窺察著。對方的房間里依然熄著燈,從外面看去,什麼變化也沒有。
我听錯了?——
不安掠過光彥的胸膛。光彥在以前吸毒時就知道,極其微量的毒品就能使正常人在精神上產生異常。那種異常的特征就是幻覺,有時也會產生幻听。
自從不吸毒以後,我已經好了許多——
想起剛才在河邊上看到的情景,光彥開始懷疑自己已經患有吸毒時留下的後遺癥。
此後過了有10分鐘左右,房間里的電話鈴驟然響起。他以為肯定是委托人打來的。關于耳邊似乎听到的驚叫聲,他想干脆向他報告。
他拿起了听筒。
但是,出乎意外,聲音的主人是朋友大木。他感到大木的語氣里克制著激動的情緒。
「隔壁房間里好像很反常呀!」
「呃?真的?」
光彥緊張了。
「我剛才好像也已經听到,從紀子的房間那邊傳來女人的驚叫聲。」
「你那里能看到情況嗎?」
用不著對方說,光彥就已經將窗戶全部打開了。但是,對面那間房間依然籠罩在黑暗和寂靜之中。
「沒什麼變化。你也听到驚叫聲了?」
光彥披起大衣,將電話機拉到窗戶邊上。這樣的話,他就可以一邊打電話一邊眺望著紀子的房間了。
那間房間的隔壁點著燈。打開著窗戶。也和光彥一樣,窗邊露出大木拿著听筒打著電話的身影。
從對面那幢公寓和這幢住宅之間的位置關系來看,大木的房間與光彥的房間正好面對著面。
「我也听到了。而且,透過牆壁,還傳來好像是吵架的聲音。我感到很蹊蹺,所以就給你打電話了。」
兩人相互間望著對方握著听筒的身姿,一邊通著話。
2
與大木俊夫的關系,還是光彥主動與他接近,才密切起來的。大木是紀子的鄰居,光彥心想通過他也便于了解一些與紀子有關的情況。
委托人開始時只是命令他監視著紀子的房間,但以後又打來電話,提出新的要求,說也可以順便了解一下紀子的周圍情況。
委托人始終沒有露面,不知道對方是何許人物。因此,光彥的興趣轉向了委托人,他希望能夠得知委托人的真面目。于是,光彥渴望更多地了解紀子的生活,何況這也是一種查找委托人的手段之一。
大木還很年輕,只比光彥大二歲,單身生活,在附近的鬧市區里開著一家照相器材商店。
但是,關于紀子的情況,大木幾乎也一無所知。
大木只知道她從三個月以前搬來這里居住以後,一直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生活著,看樣子是白天外出,但大木不知道她的職業是什麼。
「如果有什麼發現的話,馬上與我聯絡。我還要從窗戶里監視一會兒。」
「倘若有賊闖入的話,不能放走他呀!」
大木這麼說著,放下了听筒。
看見他將听筒從耳邊放下後,光彥也放下了听筒。
過了還不到兩分鐘時,紀子的房間里傳出電話機的鈴聲。聲音極其細小,如果不是從窗邊探出身子仔細聆听的話,肯定會錯過的。
電話鈴響過之後,傳來陶器破碎的聲音。這次听得比較清楚。
窗邊又出現了曾一度消失的大木的身影。大木的手里拿著電話的听筒。光彥身邊的電話鈴隨即響起。
他馬上取起听筒。
「我把耳朵貼在牆上听著,隔壁看來真的很反常。」
「我好像也听到了很奇怪的聲響。」光彥回答著時,紀子的房間里電燈亮了,但只有30秒左右便又熄了。
光彥將看見的情況向大木說了。
「不過,如果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我們卻突然喧鬧起來,這會被人取笑的。」
听大木如此提議,光彥覺得原本就該如此。但是,他同時想起了委托人的話,覺得委托人好像事先知道那間房間里會發生異變似的。
「反正,我看你還是馬上來我的房間吧,萬一真的發生了什麼異常事態,我們兩人也可以一起行動。」
光彥答應他的要求,迅速地穿上外衣,跑出了房間。
紀子的公寓背朝著光彥的住宅。大門口在外側的兩端有兩個。光彥從南門跑進去,登上走廊的樓梯,正好遇見大木從上面跑下來。
「我等不及你來就出來了。」
大木微微笑著,但面頰卻顯得很僵硬。感覺到隔壁有賊進去,也許人人都不會感到平靜的。
登上樓梯,走到二樓的通道里時,兩人不由停下了腳步。在間隔距離相等的房門中間,左側最里面的房門就是紀子的房間。那扇房門在移動著,看得見一個身穿灰色短大衣的男子從房間里走到通道上。
男子沒有轉過身來,徑直朝著對面的方向走去。通道向前筆直伸去,盡頭是通向非常樓梯的門。
「喂喂,請等一下!」
大木突然大聲喊道。
听到他的喊聲,男子驚慌失措了。他推開非常出口的門狂奔出去。大木全力追趕著。光彥也跟在他的後面。
男子消失在門外後大約六七秒鐘,大木跑到門口。沉重的門設有自動關閉裝置。再拉開大約要等二秒鐘時間。大木飛快地奔跑出去。光彥遲一兩秒鐘趕到,也拉開剛關上的門跑到了外面。
非常樓梯是鐵制的,安設在大樓的外牆上。比光彥早一步趕到樓梯平台的大木從鐵圍牆上探出身,敏捷地打量著四周,尋找著男子的人影。
他隨即大聲喊道︰
「逃到那邊去了!」
光彥也朝著他手指的地面望去。雖然僅只一瞬間,但他確實看見一個黑影在建築物的背後一閃而過。
南北走向呈長方形的公寓正面朝著東面,面對著一條雖昏暗卻很寬闊的街道。約有2米高的圍牆呈「ヵ」字形圍著其他三面。在建築物與圍牆之間,是一塊約4米寬的空地。光彥看見的影子從北側的空地沿著圍牆的內側朝著南面的方向逃去。刻不容緩,開始追擊。鐵制的踏板發出遲鈍的聲響,劃破著夜間寂靜的氣氛。
一跑下樓梯,兩人便立即在樓房的拐角拐彎了。圍牆的南端設有路燈,看得見樓房的另一頭,但已經看不見那個人影。
一樓各房間的陽台都朝西面凸出。也許躲在陽台的底下,光彥彎下腰朝陽台底下張望著。可是,連一個鬼影也不見。
他站起身來時,大木已經跑到前面去了。光彥急急地追趕在他的後面。大木在樓房的南端拐角向左拐彎了。光彥大約在5秒鐘後也通過那個拐角。
光彥立即停了下來,沒有再往前沖。因為沒有必要再跑下去。在公寓南門附近的道上,停靠著一輛出租汽車。汽車停靠的位置,恰好如同擋在大木和光彥的前面。
「我們在追一個可疑的男子,他跑到哪里去了?」
大木問司機。
一名中年乘客接過司機給的零錢正要走出車外。像是住在公寓里的居民。
「嘿,沒有看見呀。」
年輕的司機不耐煩地答道。
下車的乘客也是一副狐疑的表情打量著兩人。
「我也沒有看見,出了什麼事?」
「我在這里找零錢,汽車停了有二分鐘啦!」
司機這麼說著,關上車門揚長而去。光彥記住了車體上的公司名。
「奇怪呀,看來那小子躲在哪里了。難道躲在後院里,等著我們跑過去?」
大木轉身返回。但是,光彥已經不想再去尋找了——
我可以斷言,後院里絕對不會有人。
光彥想道,但他感到無法講得清楚。
男子的逃跑路線只有公寓的外牆和沿著圍牆呈「ヵ」字形的通道。兩人從一側的出口追進去,而且另一側的出口處停靠著一輛出租汽車。男子是在所謂的死路上消失的。
光彥跟著大木再次檢查了現場。地面上沒有堆任何積物,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躲人。惟一的空間朝著天空打開著,所以只有朝天上逃去,就是翻過圍牆,或躲在陽台欄珊的內側。但是,無論采用哪一種方法,在時間上來說,都已經來不及了。兩名追擊手緊逼在後。只要沒有長翅膀,要在幾秒鐘之內從追擊手的眼前消失,這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
我今天晚上怎麼啦?簡直像在做夢一樣。在河岸邊看見的怪異男子,難道也是幻覺?——
光彥在胸中喃語著,重新回想著今天遭遇到的事情,感到非常吃驚。
河邊那個在皮膚上繪著彩色花紋的男子,只有光彥一個人看見。但是,人影突然消失的現象,大木也一起經歷了。如此說來,這決不是幻覺。
光彥越來越感到迷惘。
3
那名穿著灰色大衣的男子拼命地狂奔著。兩名年輕人正在分頭追擊著他。如果他們報警,警察馬上就會在這一帶撒下天羅地網。
現在男子的頭腦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快逃離這里。在幽靜的夜道上,他沒命地奔跑著。
他向交叉路口跑去。信號燈變成了紅色。然而,他已經無暇顧及信號燈了。他的腦袋顯得很沉重,判斷力也遲鈍了。他想一口氣穿過馬路。
正在這時,一輛大型卡車帶著轟鳴聲闖了過來。以猛烈的沖勢撞到了這個男子。卡車發出的急剎車的吱咋聲,撕裂著寂靜的夜空。
已經來不及了。男子那矮胖的身子像一個球被拋向天空,又砸在路面上,鮮血四濺,開始染紅著他的短大衣——
因為發生了殺人事件,公寓里到處亂哄哄的。高宮紀子被勒死的尸體被人發現。接到公寓管理員的報告以後,大批的警察巡邏車聚集在現場。
開始的時候,是光彥和大木兩人發現了尸體。他們向管理員通報,說發現一位可疑的男子。
管理員向紀子的房間里打電話,證實沒有人接電話之後,便用備用鑰匙打開了紀子的房間門。房門上安裝著自動鎖,如果從房門的內側按著門把手關上,房門就會自動鎖上。
紀子身穿睡衣,曳著被單倒在房間的一端。在靠近廚房的房間里,有幾只瓷皿被砸碎,警方估計是紀子與凶手搏斗時留下的痕跡。除此之外,房間里沒有任何被翻找過的痕跡。
就在剛才,附近的交叉路口發生了一起車禍。被害人當即死亡。被害人的身份,根據他身上攜帶著的駕駛證,警方當場證實,他名叫「高宮洋司」,36歲。
趕到殺人現場的勘查刑警馬上就發現,那名男子的姓與被殺女子的姓一致。請兩名證人辨認男子的尸體。不出所料,從服裝和體型來看,兩人證明,與剛才逃跑的男子是同一個人。
殺人事件不久就結案了。翌日經過調查,內幕已經確定。
紀子與高宮洋司是一對夫婦。直到6個月之前,兩人還在台東區共同生活。但是,洋司在經營一家飲食店,他從熱衷于賭博轉向酗酒,夫婦之間爭吵不斷。
紀子也許是不堪忍受丈夫的暴力,終于離家出走了。
「她準是因為找到野男人才逃跑了。我一定要找到她,把她殺了!」
高宮發狠地說道,開始拼命地搜尋妻子。他生活懶散,酗酒的量增加,甚至開始吸毒。據說,他听人說曾在這里看到過紀子,便經常在車站附近一帶徘徊。
同時,紀子當上了化妝品推銷員,開始獨立生活,收入好像也很高。這天原來約好要去金澤出差,但到了出差當天,對方因故變更取消,所以她才回到家里,不料慘遭殺害。
案發的經過非常明顯,高宮洋司已經找到了紀子的住處。推門進去將她勒死了。作案時間大約是在兩名證人听到驚叫聲的時候進行的。尸體經解剖後的結果,也與現場情況一致。
高宮洋司被兩人追趕著落荒而逃,在紅色信號燈時跑上了交叉路口,導致了車禍。因為凶手的飛來橫禍,使案件告一段落。
關于兩人證言中高宮洋司在公寓的後院里失去蹤影這一部分,警察沒有作進一步的現場勘察。倘若是追趕其他人,這還是一個尚待查清的問題。但是,此人是高宮洋司,事情就一目了然。
「兩人也許是因何錯覺,搞錯了追擊的方向吧?或者是出租汽車的司機與乘客沒有看見從汽車邊上跑過去的凶手?思想高度集中在找零錢上。」
搜查主任的這句話,給這一密室之謎,打上了休止符號。
4
光彥的頭腦里還留有一絲牽掛,他無法釋然。他對事件的經過非常清楚,男子在逃跑時瞬間消失,如此奇怪的現象,在他的心里形成了塊壘。
要說他在內心里的牽掛,就是再也沒有接到過那個委托人的匿名電話。監視對象被殺,光彥的作用已經結束,難道將他扔在一邊了?
至于報酬,我已經拿過定金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吃虧的。光彥決定暫時在這房間里住下去。
案發後過了十天。
這天,光彥上早班,夜里覺得肚子里很餓,便約摯友雨田一起,去天野小巷附近的烤肉店里吃點心。
雨田是光彥的中學同學,大學畢業以後在廣播局工作。光彥因吸毒被逮捕時,雨田親自為他四處奔走,替他尋找辯護人,給他送東西等。
「文子君的消息,你還沒有找到?」
雨田一提起西崎文子的事情,光彥便有著激奮。
「這女人很厲害呀,我一失業,她便躲起來不露面了。如果找到她。我不會放過她的!」
因為喝著酒,光彥的措辭也變得粗魯起來。
「你別這麼說,她也是一位很賢惠的女性,對你照料得很周到。難道不是嗎?你去交壞朋友,還犯法被抓起來,你應該向她道歉才是呢。」
「她已經看透了我,對我死心了,只留下一封信就再也沒有露過面,這不是太混賬了嗎?」
他的聲音里已經沒有了那股子暴躁。文子是一位性情很溫柔的女性。和她在一起生活著時,是很快樂的。
「那麼,你沒有找下一個女人?」
雨田纏著他問道。他非常了解光彥的過去,光彥從十多歲時起就常常變換著女人。
「因為文子,我看見女人已經感到害怕了。何況,我也已經體會到單身生活的快活。」
光彥若無其事地說道。然而,這話,就連自己听來都覺得十分刺耳。有的時候,夜晚孤獨會直透著他的胸膺。加上光彥缺乏生活的能力,他的身邊總是需要一位能干的女性。我不找新的女人,難道我真的是因為看見女人害怕了嗎?——
光彥捫心自問道。在來店里吃飯的有錢的顧客中,有不少女人向光彥頻送秋波。若在以前,他準會很輕率地迎上前去。現在他已經做不出這樣的舉動,這也許正是由于他的身上在起著質的變化。光彥這樣猜想道。
我已經是快到30歲了,難道一輩子像情夫那樣過下去?他身上的自立心好像終于萌芽了。但是,令他憎恨的文子的面影,卻總是在他的腦海里晃動著,永遠也抹不去對她的思念。
因為我與她是相處得最長久的——
光彥與文子一起度過了將近三年的歲月。作為光彥來說,與一個女人共同生活得如此長久,這是一種特例。它的影響,一直延續至今。
「听說你卷進了一樁殺人事件里。」
雨田向光彥的酒杯里斟著酒,換了個話題。
「報紙上還刊登了你的名字呢。」
「真沒有想到,我竟成了證人。」
「你早就認識那個被殺的女人?」
「沒有,我只是偶爾搬到邊上那幢住宅里去住時才知道。」他曾發誓過要嚴守秘密,委托人的事,對朋友也不能說。
「那真是一段奇緣啊!」
雨田不由吐出這樣一句話來。光彥皺緊了眉頭,「這話是什麼意思?」
光彥一追問,雨田明顯地流露出狼狽的神情。也許因為喝醉酒的緣故,雨田的嘴里咕咕嚅嚅的。光彥對此勾起了強烈的好奇,便追問著雨田。
「原來我想永遠不向人透露的,但現在當事人已經死了,想想也已經沒有多大的關系了吧。」
他好像狠狠心似地講道,「你們吸毒,向警察告密你們這個團伙的,實際上就是那個高宮紀子。」
「呃?這是真的?」
光彥簡直不敢想象竟然還有著這樣的背景。他睜大著眼楮注視著雨田。
「你們在團伙首犯的房間里沉溺于吸毒時,她是同一幢公寓里的居民,感覺到你們在吸毒,為了保護那里的居住環境,自然就報警了。」
在得知光彥被捕時,雨田利用工作上的便利進出警署,了解到案發的經過。但是,他為了不刺激光彥的感情,對誰也沒有說。光彥因為有吸毒前科,所以這次案發就被判了刑。听著雨田的話,光彥這才發現自己處于一種非常尷尬的境地。
那天夜里,光彥回到住宅以後,專心致志地重新審視著事件的經過。
假如我和大木都沒有發現凶手高宮洋司逃跑的人影,事件又會怎麼樣發展呢?——
翌日,紀子的尸體會被人發現。警察會在附近的居民中查找形跡可疑的人。我是最近剛搬到這里來住,警察會調查我的身份。
于是,我完全具有殺害紀子泄憤的動機。
警察會得到證據,證明我每天夜里都在監視著她的房間,若無其事地打听著有關她的情報。警察肯定會斷定,我為了報告密之仇,才接近紀子。
我將委托人的事講出來,想要消除警察的誤解,但警察不會相信我吧?——
委托人從一開始時起,就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的證據。
我在鑽圈套!——
現在回想起來,大木讓我先去追凶手,無意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凶手是想讓我背黑鍋,所以用錢來引誘我上鉤,讓我為他墊背——
按這樣推理,凶手高宮洋司無疑就是委托人。
不對,這樣的推理很離奇——
光彥發現了其中的矛盾。委托人命令我監視紀子的房間,如果凶手是高宮澤司,按照正常的思維,他理應將作案現場放在人們看不見的偏僻處。
那麼,凶手和委托人不是同一個人——
光彥開始相信,在已經結案的殺人事件里,有著另一種秘密的內情。
要了解那個內情,就必須先查出委托人的真面目。
5
光彥趕往警署,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向警察匯報。
接待他的刑警名叫「今村」,約莫有45歲。他听著光彥的述說,淺黑色的臉龐上凝聚著犀利的目光。
「在那起事件里,有些不踏實的感覺吧,所以睡覺也睡不穩了?」
今村刑警那削瘦的面頰放松下來,臉上露出了笑容。
兩天以後,光彥被警察署找去了。
「上次听你講了以後,我們重新進行調查,發現有一男子很值得注意。我們立即對他進行調查。」
光彥被領到一間審訊室里。那間審訊室的一面牆壁上安裝著一塊監控玻璃。在審訊室里,今村刑警背對著這邊,和被審訊人面對面。
那人約有40歲,渾身長滿著橫肉,穿著一套很有品牌的西服。他挺著胸面對著今村刑警,渾身上下沒有那種流里流氣的形跡。將光彥領到這里的刑警,通過播音,讓光彥能夠听到他的講話的聲音。
審訊結束,男子被帶走以後,今村刑警將光彥喚進房間問道︰
「你的印象怎麼樣?」
「和電話里的聲音一樣。覺得他就是委托人。」
「我們追查那件事情,不料他馬上就承認了。他說高宮紀子的丈夫很粗暴,正在找她,他擔心她的安全,所以就雇你監視著她。」
「他是什麼人?」
今村刑警解釋說,他叫「阪上政一」,是一位與會計有關的實業家,在以前就與高宮紀子關系頗深。就是說,紀子拋棄丈夫洋司,到了阪上的身邊。不過,阪上有妻子。
今村刑警感覺到,出自復雜的男女關系,阪上也有殺害紀子的動機。
「因此。我們調查了他在案發那天夜里的去向。但是,至少作案時間里,他有著完整的現場不在證明。就是說,他不是凶手。殺害紀子的,果真是丈夫洋司。」
「但是,刑警先生!」
光彥一副認真的表情。
「我在河邊看見一個很奇怪的男子,那人恐怕也是剛才的阪上呀。因為是在月光下,所以不可能連人的長相也看清楚,但體型和臉部的輪廓都長得一模一樣。」
「那麼,他為什麼要做出如此離奇的舉止?案發的那天夜里,他在現場的附近,這一點有些牽強,但……」
「我能知道他的意圖。」
光彥講了自己的推理。對紀子懷有殺意的阪上,自己不下手,而是企圖讓丈夫洋司殺死紀子。
高宮洋司氣急敗壞地尋找著紀子的下落,公開揚言如果找到她的話就要殺死她。因此,只要將紀子的住處告訴洋司,就能輕而易舉地達到目的。
但是,如果那樣,阪上的殺意就會被警方看破。他想始終躲在背後牽拉著線。因此,阪上放意引誘洋司跟蹤著自己。作為洋司來說,要尋找妻子的去向,監視與妻子有染的阪上的行動,是最快捷的。案發那天晚上,洋司也跟蹤著阪上。最後,阪上消失在紀子居住著的公寓里。
在公寓的大門口,排列著郵件信箱,上面寫著居住者的名字。洋司發現了「高宮紀子」的名字,血直往高宮洋司的頭腦里涌。他不僅僅是找到了妻子隱居的場所,而且在這房間里,此刻她正相擁在野男人的懷里。
洋司推開了坐落在二樓的紀子的房門。他沒有找到報上的人影,但見紀子躺著,便撲上前去將她勒死了。
「雖然在一些細節上還有疑點,但你的推理是很有說服力的。不過,阪上在河岸的舉止,他的含意只是要躁縱洋司,但有什麼樣的實際作用呢?」
「作案以後,高宮倘若被逮捕的話,肯定會招供吧,說是在阪上的巧妙誘導之下才知道妻子的住處的。他的離奇舉止,就是為了推翻高宮洋司的指證。到時他可以輕而易舉地一笑了之,說如此寒冷的天,我不可能赤身的,你是產生了幻覺吧。」
「真是的,因為這樣的舉止,人們一般不會相信啊!」
「那種怞象的花紋肯定是畫在淺色的襯衫上,目的是為了強調高宮洋司是一個吸毒者,經常看到幻覺這一點。」
「故意讓跟蹤著他的洋司看見離奇的場面,失去證詞的可靠性,這就是他的目的吧。」
「阪上的目的,就是使警察這樣來解釋︰洋司是靠著與阪上毫無關系的線索找到了妻子,但偏偏產生了幻覺,以為自己是跟著阪上才找到了妻子。」
這句話,暗示出光彥是靠著自己的吸毒體驗才作出了這樣推理。
凶手洋司在逃跑時瞬間消失之謎,在那天夜里也解開了。
光彥陪著今村刑警檢查了現場。不厭其煩地重復著與當天夜里同樣的動作,尋找著產生那種錯覺的原因。一時間里,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光彥和今村刑警來到二樓非常樓梯口的樓梯平台,正在交換著毫無實際意義的看法。正在這時,眼前閃過一個很大的影子,宛如電流閃過光彥的腦海。光彥不由驚叫起來。
「我看到的影子,就是這個!」
兩人站著的位置,就是凸出在公寓北側牆壁的樓梯平台。光彥面對著北面站著。現在,一個形狀奇怪的影子正出現在光彥的左側、即西側圍牆的壁面上。而且,好像旋轉燈籠似的感覺向左後方移動。
光彥站在樓梯平台上,目光被背朝著這邊的公寓的北牆擋著,視線被控制在一百八十度內。因此,在圍牆內側向左後方移去的影子,它的前端恰好仿佛是向內院的方向移去。事實上,在那里就消失了。
「光源是車前燈發出的嗎?」
今村刑警吃驚地說道。
在北側圍牆的東端和樓房之間,即從馬路連接到內院的通道口的地方,人行道的邊上放著兩棵盆栽的街樹。
「還以為是人影,原來是那棵街樹。我簡直是受騙了。」
物體遇到光就會產生影子。如果光源移動,影子就會向著相反的方向移動。這一簡單的原理,竟然造成了光彥的錯覺。
「剛才開過去的汽車,為你解開了這個謎啊!」
今村刑警愉快地說道。公寓前的街道通行汽車,即使到了晚上也有汽車在行駛。但是,與公寓的走向平行,即只要是南北向行駛,樹木就不會從正面照射到車前燈的燈光。偶爾有汽車從東面方向駛來公寓前的道路上。那個「丁」字路的路口,正處放置街樹處的大致正東面。因此,汽車的車前燈就將影子照射在西牆上。接著,汽車開始右拐。隨著車頭朝著北面描出弧形,樹木的影子便向南移動。而且,隨著汽車的方向到達某個角度,街樹便月兌離車前燈的照射角度,影子也消失。
光彥看見了影子消失的一瞬間。而且,自然就誤認為是凶手的身影。
「那條橫道寬度很狹窄,而且被指定為通行的入口處。所以你看到的現象,若在本來是不可能產生的。」
今村刑警指著豎在丁字路上的標識。
「但是,一到深夜,道路上的交通量驟減,就會出現違章行駛的車輛。不過,幸好疑問消除了。」
影子的現象極少出現,所以查清真相頗費工夫。光彥終于體會到一種爽快淋灕的感覺。
「凶手不是逃進了內院里。我們受到影子的迷惑,才放走了凶手。」
光彥苦笑著望著今村刑警。
今村刑警的表情突然大變。他從樓梯平台探出身子,打量著樓梯的下面。
「你看見在圍牆上移動的影子,是影子消失的一瞬間。因此,你誤以為是人影。」
今村刑警一副緊張的表情望著光彥。
「但是,哪怕早幾秒鐘跑到這樓梯平台上,有時間眺望一下周圍的情況,又會怎麼樣呢?」
今村刑警的目光犀利地望著光彥,光彥甚至感到一陣畏縮。
「是啊!發現車前燈掃在牆壁上,也許就不會受樹影的騙了。」
「因此,可以認定,大木比你早一步跑到這里,他已經把握了正確的情況。」
今村刑警的臉上綻出微笑。
「這家伙,說是物理性圈套,不如說是心理性圈套啊!你正在追趕可疑的家伙,所以心理上很不冷靜。這時,跑在前面的大木,用充滿著自信的聲音向你表示男子逃跑的方向。迷惑你的,光這些就夠了。但是,在那一瞬間,恰好與影子消失的現象一致。所以,你就完全上當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事件的背後有著另一個人,一個可疑的人。我好像將他看漏了。」
今村刑警緊緊地咬著嘴唇說道。
6
事件正在結案,凶手已經定為是高宮洋司。光彥相信,盡管凶手消失之謎已經解開,但事件的本質沒有改變。
然而,事件的偵破,卻向著出乎意外的方向發展。
今村刑警將大木俊夫帶到警署進行調查。面對今村刑警那嚴厲的查問,大木終于抵擋不住,吐露了真相。
高宮逃跑著時,大木在非常樓梯下發現了高宮洋司躲藏著的身影。但是,大木裝作沒有發現的模樣,特意將高宮洋司放跑了。
不僅僅如此,殺害紀子的凶手是大木。當今村刑警將審查的情況告訴光彥時,光彥驚得目瞪口呆。
如果從頭說起,經過如下。
那天夜里,大木外出回家,因為近,所以他從非常樓梯上樓。走過紀子的房門前時,發現房門上的插栓沒有插上。如果插上,房門上的鐵插栓應該插在門框一側的插嘴里。但是,紀子房間的房門上,從外面可以窺見到插栓的一部分。如果在房門與門框之間的縫隙間看不見插栓,就說明房門沒有鎖上。
是忘了插鎖,出去旅行了吧——
大木這樣推測道。他曾听公寓內的鄰居說起過,說紀子今天去金澤了。他的心里涌出一股黑色的。最近,商店因不景氣,他的手頭缺少供他玩樂的錢。他心想紀子的房間里會有一些小錢。他悄悄地旋轉把手打開了房門。
現在是深夜,房間里如果有人,自然應該是鎖上的——
他走進了房間里。不料,紀子正躺在床上。看見大木走進來,她發出了驚叫。大木頓生殺意,毫不考慮後果,便撲上前去將她勒死了。
既然連人都殺了,就不可能空著手回去——
他心意已定,正要打量著屋內。這時,耳邊傳來微微的、像是睡著似的喘息聲,便站立著一動不動。他躡手躡腳地向那方向走去。連接著廚房的浴室門半開著,從里面透出燈光。他大吃一驚。
有個穿著外套的男人倚靠在牆上,處于半睡眠狀態,眼楮微微地似開似閉地望著半空中。
一個主意閃過他的頭腦。他決定趁男子朦朦朧朧的時候趕快溜走,那樣的話,殺人之罪就可以讓這男子承擔。這男子肯定是闖進房間里的小偷。在等著房間里的人睡著時,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大木將他想象成流竄的盜竊犯,便輕手輕腳地將玻璃器皿放在浴室門的附近,又輕手輕腳地在門前放著一張椅子,然後離開了紀子的房間。
大木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電話給光彥,為的是利用光彥為自己作證。他將光彥的注意力引向紀子的房間,然後給紀子的房間打電話,目的是想讓電話鈴聲將躲在浴室里的男子吵醒。
不出所料,男子好像活動了。他睜開眼楮,看見堵在浴室門前的椅子,還以為被人發現了,慌忙要逃出浴室,不料踩著了地上的玻璃器皿,發出了很響亮的聲音。
去房門口必須通過臥室的邊上。他在昏暗的燈光中發現了尸體。他大吃一驚,打開電燈,想要看清楚。
正在監視著的光彥如果听到了響聲又看見了燈光,大木的企圖便告成功。因為光彥能證明他案發時不在現場。同時,另一個幸運降臨到大木的身上。就是,光彥甚至還看見了男子逃走的身影。
追擊那名男子,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為了趕走那名男子。男子一旦被逮捕,他就會吐露真相,偵察警方追查的目標就會轉向危險的方向。因此,他成功地誘導著光彥放跑了那個男子。
在大木俊夫的供詞中,引起今村刑警注意的,就是在深夜,紀子的房間卻沒有上鎖。
估計,有備用鑰匙的,只有情人阪上一人。因此,經過今村刑警嚴厲的審訊,阪上的精神防線也垮了,他只好吐露了真情。
那天夜里,他的真正目的,是誘導跟蹤著他的洋司,將他送入紀子正在睡覺的房間里。
阪上事先告訴過紀子,說今天夜里偷偷地去她的房間。因此,紀子沒有用插栓將房門鎖上。阪上走進公寓里以後,用備用鑰匙將紀子的房門打開,然後沒有進房間便偷偷地從非常樓梯溜走了。
正在睡覺的紀子听見開鎖的聲響,對阪上的舉動產生了懷疑。阪上率先在紀子房間里的威士忌里投放過安眠藥。高宮洋司走到門前時,肯定會試著轉動把手。如果見房門能夠打開,便會走進房里。還以為抓住了紀子和我在一起的通奸現場,肯定會大吵大鬧起來——
洋司找到紀子後會勃然大怒,如果當場將紀子殺死,這是最理想的。否則,配合那天夜里的吵鬧,他還另外準備了一套計劃。
不管如何,為了保證自己不在現場,阪上必須盡快離開現場。因此,為了了解那以後的事態發展,他特地雇佣光彥負責監視。
當然,選擇光彥,是為以後阪上萬一是自己殺害紀子時,便能將光彥與洋司一起逼入嫌疑者的境地作準備。關于紀子告密的吸毒事件,他曾听她說起過。
「我只有一個妹妹。十年前,洋司引誘我的妹妹,將她玩弄之後又拋棄了。從那以後,我就在心里發誓,要為我妹妹報仇。最解恨的方法,就是將洋司徹底打垮。」
阪上向今村刑警坦白了他的作案動機。為了破壞他們的夫婦關系,他接近紀子,使她成為他的情人。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解恨。阪上開始策劃由洋司殺害紀子,或他自己殺害紀子後,讓洋司承擔殺人罪折磨他。
今村刑警將調查的結果告訴了光彥。
「完全出乎阪上的意外,洋司並沒有立即大吵大鬧起來。悄悄地躲在浴室里,也許是在等候時機吧,那時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
「處于半睡眠狀態,也許是因為房間里很冷,他喝了放在房間里的威士忌吧。因為他不知道酒里已經摻入了安眠藥。」
「盡管如此,發現是尸體時,他肯定會大吃一驚的。因為他揚言過,說如果找到她就殺了她。即使他爭辯說自己昏昏沉沉的時候,紀子已變成了尸體,這話誰都不會相信他的。被你們兩人發現,拼命地逃跑,這樣的心情值得同情呀。」
今村刑警嘴上這麼說,唇邊浮現的卻是冷冷的笑意。作為玩女人的代價,被人勾引了妻子。他的笑意中仿佛凝固著對這種男人的感情。
冬天溫暖的陽光,從打開著的窗戶外照射進來,將太陽的影子投在草席上。光彥模模糊糊地眺望著已經無人居住的紀子的房間。
光彥今天不上班。他起床整理了睡床以後,一時間感到非常地無聊。他想去外面吃飯,但一想起飯店里的飯菜很乏味,便連吃飯的情緒也沒有。他獨自品嘗著孤身一人的寂寞。
房門連敲門聲也沒有,便打開了。一個他想象不到的人走進房里。是拋棄他而走的文子。她穿著短大衣,提著裝西服的紙袋。
「我回來了。我還是不能忘記你。」
她長著一副長長的睫毛,眼楮濕潤著。她月兌下鞋,放下西服袋,便跑上前來,撲進光彥的懷里。
這是一個他曾經憎恨過的女人。他甚至對朋友雨田說過,如果找到她,就不會輕易地便宜了她。但是,透過衣服感受到文子的體溫時,他心中的憎恨情緒便煙消雲散。
「是我不好,請你原諒我。」
文子啜泣著。光彥听著文子的哽咽,抬起頭望著窗外。看得見紀子的房間。那天夜里,在紀子的房間里,興許也展現著與這同樣的情景。
高宮洋司和紀子擁抱在一起時,兩人之間的芥蒂已經得到化解。阪上是一個在假面具下隱藏著殺意的人。紀子錯過了剛找到的愛情。同時,洋司正全力尋找著紀子。這可以解釋為是高宮深愛著紀子的表現。
兩人即使在廚房里喝著威士忌,不也是在情意綢繆地交談著嗎?——
兩人推心置月復地交談,自然就能看出阪上懷有什麼企圖。預計到阪上計算著高宮洋司差不多已經退走會再次去紀子的房間。洋司這才躲進了浴室里。難道不是嗎?假如阪上懷有殺意,殺死紀子後想讓高宮洋司承擔罪名,就會闖進作案現場。否則,等待著的,是三個人談判的場面。
這樣,事件的謎就全部解開了——
連今村刑警都沒有解釋清楚的部分,光彥找到了答案,他感到心情釋然。
「呃,你在說什麼?還在恨我嗎?」
文子嬌嗔著搖晃著光彥的膝蓋。在她的嗓音里,她的舉止里,都充滿著生活在一起的男女之間的嗲狀。對高宮夫婦來說,只有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才是最最可靠的。這樣的感情,在已經習慣了的生活中,卻是很不顯眼的——
身陷敗局,才第一次出乎意外地顯示出情感的牢度。今村刑警的結婚生活也許會是永遠的,但肯定過得很平穩。所以,他怎麼也想象不出重逢的高宮夫婦竟會渙然冰釋。
我也因為年輕,差一點兒放跑了這份情感——
關于男女之間的微妙,還是自己善于領會。光彥感到一種優越。
「光彥,你為什麼不說話呀!
文子摟著光彥的大腿,光彥的思緒才終于從那起事件中離開了。
(李重民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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