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輕小伙子一實在那里不停地貼著紙張。
電線,牆壁,又電線,再牆壁地……。
他不是在貼海報,而是貼著比一般明星海報更無趣的——選舉海報?也不是,是比選舉海報又更無趣味的……。
是往葬禮式場的導引圖。就是那種寫著在「XX家」然後加上指標的那種。
那小伙子穿著夾克,牛仔褲的裝扮,似乎不會就此出席葬禮的樣子,但是,他的的確確很賣力地在工作。
只是——令人有種奇妙的感覺。
那里奇妙,倒叫人難以說出,僅是跟著這小伙子走看看便知道吧。
而這張導引圖上所指的葬禮,是一個叫「河內家」的上面這樣寫著,大概錯不了。
「大功告成!」
小伙子貼完最後一張,松口氣地說,「還好來得及!」看看手腕上的表——中午十二點剛過一點點。
「肚子餓死了!」
然後以一種對死者稍微不敬的振奮精神,又大大地伸個懶腰,便大步邁出,吃飯去也。
而這樣的小伙子,究竟那里怪呢——這時恰好來了這般怪異現象的解說人。
就是剛下公車的這兩個人。
說起這兩個人,是既不像夫妻也不像情侶。兩個人皆穿葬禮的黑衣服,而其中那個瘦瘦高高的男的,不斷地留意自己的領帶是否打歪了呢!
而另個女的,手提一個大籠子,待公車揚長而去,她掀開籠蓋。
一只三毛貓紋風不動地坐在里頭,接著從龍里咻——地靈巧地跳落地面,站好,弓背伸腰。
「再來怎麼走?」
片山義太郎說,「我可不知道喔!」
「你說什麼!哥!你不是在電話里問清楚了嗎?」
妹妹片山晴美回嘴道。
「他只說在這站下車就知道了!」
片山總愛跟妹斗嘴。這次不知不覺又斗起來了。
「好啊!那你都知道了,是吧!」
晴美聳聳肩。
這只三毛貓,當然,它就是大名鼎鼎的福爾摩斯——它悠哉游哉地走著,突然喵嗚地叫著。
「啊,就在那邊,看,有方向指標呢!」
「真的哩!」
片山松口氣了。
總之,他的保證無方向感的聲名,不是一年,兩年了。
「我們走吧。不過,說好一點開始的,現在去或許早了些。」
「要這樣才剛好呢!才有時間迷路呀!」
晴美諷刺地說。而片山置若罔聞。
于是——沿著張貼的紙張,這對兄和三毛貓等三口組徐徐前進。
片山義太郎是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事干員。而外貌呢,像幼稚園的老師一樣令人覺得和藹可親,「或許有些肉?」妹妹晴美卻和哥哥截然不同,有著冒險犯難的挑戰精神。
再說到福爾摩斯……或許根本毋庸多作解釋。
「喂喂,搞什麼,怎麼回事啊?」
片山訝異得直眨眼。
因為他們跟著張貼的指示圖走了之後,結果卻繞了一圈,回到剛剛下車的地方。
「很奇怪喔!一定是那里弄錯了!」
「怎麼那麼笨!可是——」「可是我們不得不承認事實如此啊!」
「可是……」
「我們再沿這指標圖走一次看看!」
晴美說完,便領頭先走。
片山兄妹,可說是好不容易才來參加河內光明這個人的葬禮,其實不是來參加這葬禮,因相關人士錯綜復雜,而「代理」來參加葬禮的。
這次連缸假之前,搜查一課栗原課長便提出︰「以培訓充滿人情味的警察為目標!」
發表這種方針後,為立榜樣,便首先自動休假。
當然,因案件短身,而無法立刻休假的警員可不少,片山也是偶爾才有機會休一次假。可是,當栗原發布這消息時,片山正因外山吃午飯遲歸,未能親耳听到。
所以,等他回來時,其他同事都是「我耍這時和這時休假!」
「我要這時連休!」
「那我要這天休!」
大家七嘴八古地定好休假日期,片山便毫無選擇余地了。
結果片山不得不對這不連續的休假忍耐下來。當然,妹妹而非小姑的晴美嘮叨,抱怨,他也只能三緘其口了。
「假期都不連績,那兒也去不得嘛!」
這苦悶的心情,其實片山也有同感。
但是,這天,課長栗原來了電話︰「喂,你明天沒休假吧!」
「是的!」
「那麼,我準你明天蹺班!」
「很謝謝你!但是——為什麼呢?」
「代我去參加一個葬禮!」
河內光明是栗原的一位老友,可是栗原本人卻「明天我要和內人去泡溫泉,陪活人總是比陪死人重要吧!」等等的,很輕松地說著。
什麼?原本似乎不是什麼很熟的朋友!
「奠儀五千圓應該夠,你先替我墊吧!」
片山胸中涌起一陣無名火。
「交通費請另外支付給我!」
說道……。
就這樣,「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晴美便跟著來了……。
「咦!好奇怪!」
又回到原地的晴美,搔首想道,「怎會有這種事!」
「我不是告訴你了?」
平時,不太趾高氣昂的片山,現在卻出奇地有自信起來。
「照這樣繞下去,永遠也到不了葬禮場的!我們來問問路吧!」
話雖如此,放眼所及可沒有警察局好問。眼楮骨溜溜地轉的福爾摩斯,喵嗚地叫起來。
「怎麼了?」
晴美問。
福爾摩斯撲通撲通地往一個方向跑去,一望——「啊!」
「怎麼樣?」
「看,那邊有輛卡車!」
就在路旁,停著一輛小型的,很破爛的卡車。載貨台覆蓋著一塊布。
而卡車尾端的車牌位置上,卻貼著「忌中」字樣的紙張。
「那是什麼東西啊!」
片山目瞪珠圓地道,「難道要用那部卡車載我們到葬禮式場嗎?」
「或許是——但是,到底是何用意呢?」
晴美走近卡車的載貨台,福爾摩斯稍一縱身,便輕巧地跳上載貨台。
「等一下!福爾摩斯——」晴美急于阻止,「不要亂跳上去!」
福爾摩斯咬著載貨台上的布,不斷地拉扯著,好像告訴晴美得掀起這布才行。
「什麼?不可以隨便偷窺別人的束西啊!」
晴美說著,卻邊掀開那布塊一看。「——哥!」
「什麼?」
「就在這里!」
「什麼束西啊?」
「棺材!」
「你說什麼?」
片山趕來,瞠目結舌。
的確,那布所覆蓋的,是一具嶄新的白木棺材!
「在這里舉行葬禮嗎?我可是從沒听說過!」
「可是,這里的確有棺材——」正要繼續說時,卻沒辦法再說下去了,因為,這時,突然棺材蓋嘎的一聲打開,突然露出了一男子的臉。
「哇!」
「呀!」
「喵嗚!」
三口組不約而同大驚失色。
然後,其中一個失魂落魄地倒了下來——不用說是片山……。
「我要宰了課長!」
片山狂怒,「竟然愚弄我!我不會讓你好過的!畜生!」
「哥——」「你別傷我男性的自尊了!這種事能默然忍受嗎?」
「哥!我們去吃茶泡飯!」
「嗯?——好吧!我吃一半就好!」
憤怒也減了一半。
「可是,為什麼那個人要躺在棺材里呢?」
問話的是自稱晴美的男朋友——石津刑警。
為了吃這頓晚鈑,石津好不容易被請來片山兄住的公寓。石津拚命的吃茶泡鈑只不過吃第三碗罷了。
「所謂河內光明這個人的葬禮,不過是安格拉劇團的杰作。我看過這出戲公演的簡介了。」
「全是亂七八糟,胡搞瞎搞!」
片山又是亂發脾氣一場!
「哥,你自己嚇得那麼過分,應該覺得不好意思呢!其實不用那麼生氣啦!」
片山面紅耳赤。
「才不是什麼好不好意思的!我只在證明我是個感受性豐富的人罷了!」
「強詞奪理!」
晴美笑道,「其實,連我都幾乎跳起來了呢!」
「課長這老賊,他明知河內不是真死,卻叫我代理去參加什麼葬禮我非得要求今年夏季的獎金要多一倍不可!」
「棺材也能搬上演劇啊?」
石津覺得不可思議地問道。
「那不過是商業品吧!推陳出新,才能達到宣傳的效果嘛……。」
「太離譜了嘛!」
片山還在生氣地說。
「那,這出戲公演是什麼時候呢?」
「今天晚上,在某處的公園里!」
「在公園里公演?這太招搖了吧!」
「天曉得?」
「好像還滿好玩的,我們去看看!」
「好呀!現在就走!」
「我不去!」
片山噘嘴嘟臉地說。
「你的自由!——福爾摩斯,你去吧?」
「喵!」言下之意,當然耳!因它早早跑去玄關端坐地等著了。
「背叛者!」片山時不我予地說道。睨視著福爾摩斯,而福爾摩斯卻置之不理。
它只是神氣地將頭一扭,當然不需任何哨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