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哪,一點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幸福。
篁井伸介,二十一歲。
大月由美子,二十歲。
這兩個人托一次大爭吵之福,幸運地檢回小命,還因而訂了婚。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秋天的夜晚很長,尤其對一直默默無語的情侶來說,更顯得特別長。
那是一個有月亮的夜晚,溫度和濕度都很適宜散步。
風也近乎無風狀態——可惜的是,兩個人之間很難形容成「無風」。
不,恐怕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現在,更可能即將有轟隆的雷響。
「你說話嘛?」
這是情人之間氣氛不怎麼好時,一定會出現的台詞。
相對地,回答八成是……
「沒什麼好說的。」
沒錯,就是這樣。
篁井伸介噘著嘴,手放在車子的方向盤上,望向黑暗的前方。
當然,他什麼也看不見。
因為車子已停下來,車燈也熄掉了。
大月由美子奮力地喘了一口氣——什麼話也沒說。
這車是朋友康價賣給篁井的兩人座跑車。
從它拉風帥氣的外型來看,價格算是很便宜的了。
于是,今天就朗這部車子來赴約會……
「這車子這麼小,你干嘛買啊?」
大月由美子一坐進車里,劈頭兢這麼說,「要去玩的話,行李根本放不下嘛?」
她的話讓原本期待贊嘆聲的篁井生氣了。
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車子,居然讓你這麼說……
本來忍一下也就沒事,但他只不過是個二十一歲的大學生。
「那你坐卡車不就得了?」
這樣的回答,使今晚的約會槽到極點。
順利的話,交往了三個月,應該可以得到浪漫的初吻了吧?
可惜篁井的美夢,就像七彩的肥皂泡一樣,在片刻的絢爛之後,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踩……
「我不去了?」
大月由美子看看儀表板上的時鐘,說道,「再五分鐘就關門了。」
「那你走吧?」
篁井這麼說。
又補上一句,「不過,這個鐘慢了。」
「真的?」
由美子抬高嗓子,「我的表壞了耶?你卻這麼說?」
「我怎麼知道你的表壞了?」
「我不是問過你嗎?那麼,現在到底幾點了?」
篁井看看自己的表。
「十一點……七分。」
「又要寫悔過書了,怎麼辦?」
聲音愈來愈高。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居然這麼說?你居然說得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你約我出來的時候,不是說好要在規定的時間內送我回來的嗎?」
「十一點以前就回到這里了。」
篁井反駁道,「可是,你就一直坐著,不走出去的啊。」
由美子的臉像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似地緊繃著。
已經完了。——
至少,此時此刻是這麼想的。
「我懂了。」
由美子的聲音又抬高了點。
大概對自己即將說出的話感到緊張吧?
「謝謝你的晚餐。」
「不客氣。」
「再見?」
「啊,再見?」
由美子準備打開車門。
「打不開啦?閉關在哪里?」
歇斯底里似地,聲音又尖銳了許多。
「在下面嘛,那個橫把上。」
「什麼東西嘛,這麼復雜?」
出氣似地,由美子用力打開門,跨出車外,大剌剌地向前走去。
篁井痛苦地目送著由美子的背影。——
會有痛苦的感覺,可能是對她還有所迷戀吧?
然而——怎麼會這樣呢?
篁井自己一點兒也搞不清楚。
他以為,情侶在分手時,大概都會是如此的吧……
然後——他發現了,由美子的絲巾掉在車子里。
他得拿去給她。
篁井一把抓起絲巾,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叫道︰「喂;東西掉了;-?喂?」
應該是听見了,可是由美子還是自顧自地往前走。
沒有辦法,篁井只好走出車子。
「等一下?——你東西掉了耶?」
手上拿著絲巾,邊追著由美子。
然後。
哦,不對,這里得先補充說明一下。
篁井的車子就停在一憧八層樓莊嚴的高級公寓後面。說是「高級公寓」,事實上,就從由美子錯過「門禁」,而必須寫「悔過書」的情形可知,這里是名為「女生會館」的大學女生公寓。詳細的說明在其他章節里會出現,現在只要知道篁井的車子緊緊地停靠在這憧建築物的背面就行了。鐵制的安全梯設于建築物外側。車子就停在鐵制的安全梯正下方……。
「喂,你的。」
篁井好不容易才追上邁著大步走的由美子,繞到她面前,將絲巾遞出去。
「啊……」
由美子收下絲巾,說了聲「謝謝」,又打算繼續走。就在此時,篁井靈光一現。該不會……由美子故意將絲巾掉在車子,好讓篁井追過來?是這樣的嗎?如果——如果,真是這樣的?
「由美子?」
篁井叫住她。
「干什麼啦?」
由美子轉過頭來。就在這個時候「眶?」地一聲,天搖地動。
「啊?」
由美子驚叫一聲,飛也似地沒向篁井。
「發生什麼事?」
篁井焦急地察看四周。是什麼讓她主動沒向自己的呢?
「車子……」
由美子說道。
「車子?」
正好背對著車子的篁井問道,「被追撞了嗎?」
一邊轉過頭去看。玻璃破成白色粉末狀,飛散在車子周圍。整個窗子的玻璃都不見了。而且……車項嚴重凹陷,從那里還伸出一雙人類的腳。但是,那樣子總讓人覺得有些可笑。
「是人耶……」
由美子咕咕噥噥地說道。
「你說人……是人嗎?」
篁井提心吊膽地,一步步地走向車子。由美子緊抓著篁井的手,也跟了過來。車頂凹陷得很嚴重,幾乎踫到里面的椅子。雖然不知道是誰,但可確定是從上面掉下來的。
「掉下來的?」
由美子抬頭往上看,「一定是從安全梯上掉下來的。」
「嗯……」
篁井還恍恍惚惚的,「真的太危險了。」
兩個人呆呆地望著慘不忍睹的車子殘骸,以及那確定已經死了卻不知道是「誰」的一只腳。
「——喂,篁井?」
由美子說道。
「如果……」
「我們兩人在車子里的話……」
「咦?」
篁井也開始回過神來,「——對啊?我們兩個也一定……死了吧?」
「受池魚之殃?」
由美子看著篁井。篁井看著由美子。然後對死者實在有點過意不去,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彼此,都可以感覺到對方在顫抖,並且堅信命運已經把兩個人結合在一起了。然而在短短的一分鐘之前,才為一點兒小事吵著要分手呢?——唉,戀愛嘛,就是這樣子。之後,兩個人終于想到該去通報這個事故,而匆匆跑向「女生會館」……。
「——要去女子大學?」
片山晴美問道,「哥哥要去女子大學?」
「為什麼說我要去女子大學?」
「不然要怎麼說?」
「說‘去’就可以了。」
「去做什麼呢?」
晴美幫哥哥添了一碗飯,「該不會是去勾引女孩子吧?」
「刑警會做那種事嗎?」
片山板著臉,「陪課長去的。」
「栗原先生?」
「嗯。」
「——一些好事者,要求我們課長替他們做一些特別的講座。」
片山喝了口熱茶,翻翻白眼。這里是片山義太郎和妹妹晴美兩人的公寓。不對,還得加上一個「人」。當然,不用我說,就知道是……
「喵——」,三毛貓福爾摩斯是也。
「來了來了,這魚還很燙哦?」
一面這麼說著,晴美一面把福爾摩斯的魚分到小碟子里。
福爾摩斯把鼻子湊近了點,又因為太燙而縮了同來。
片山義太郎,警規廳搜查一課的刑警。
由于殉職的父親是位刑警,片山順理成章地從事目前的工作。
但是,他和素有名刑警之稱的父親不同,他有「貧血」的毛病。
連看到自己流鼻血也會造成貧血現象。
更何況是看到慘死的尸體,那是一定會嚇昏過去的。
不僅如此,他還有密閉恐懼癥,懼高癥,以及女性尤其是美女恐懼癥。
這「恐懼」就如同字面上的意義,只要美女對他表示一點好感什麼的,他就會貧血。
所以羅?
二十九歲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被妹妹晴美規為一個麻煩人物。
妹妹晴美是個精力十足,但喜歡穿洋裝的女孩子,似乎比哥哥還要像是父親的孩子。
遇到事故發生總是一馬當先,即使幾度遭遇危機,也毫不退縮。
與其說她是位美女,毋寧說她是個有個性的,可愛的女孩子要來得恰當些。
當然羅,「她本人特別強調的」她還很受歡迎;可是,目前明目張膽地追求晴美的,也只有目黑警局的刑警石津,一人而已。
至于福爾摩斯,就不必多加說明了。
片山兄妹好福氣,才得以和福爾摩斯住一起。
它總是在一旁,超然地注視著片山他們的工作,然後在中途伸出援手。
「說到這里——」晴美說,「福爾摩斯以前也住在女子大學里呢?」
「啊,的確。」
片山看看福爾摩斯,「喂,懷念嗎?」
福爾摩斯開始享用大餐,沒有回答。
前一位飼主是女子大學的教授,教授被殺了之後,片山就把福爾摩斯帶回來了。
「栗原先生要講些什麼呢?」
晴美問。
「這個嘛……。他只說會有幾百個大學女生來听。這一點就讓他興奮得手舞足蹈的了。」
「真是的。」
晴美苦笑地說,「可是,也不必找哥哥幫忙啊?」
「可不是嗎?雖說只要陪他去,坐在一旁就可以,但還是讓人不安哪。」
對于有美女恐懼癥的片山而言,女子大學就像是鬼屋那麼嚇人。
「題目大概是犯罪者的心理啊,現代社會與犯罪之類的吧?」
「栗原先生不是很忙嗎?怎麼會有那麼多時間呢?」
「听說他的朋友是那所大學的老師。所以推不掉——他本人是這麼說的。可是我看他是高興得很呢?」
「什麼時候去呢?」
「明天起,要去三天——我呢,只要配合課長,放放錄影帶就行了。輕松得很。」
「這樣啊。那麼,也帶福爾摩斯去吧?」
「福爾摩斯?為什麼?」
「因為,它一定很懷念女子大學的。對不對,福爾摩斯?」
「喵——」福爾摩斯暫停進餐,高聲叫道。
「嘖?就是不回答孔的話?」
片山使性子地說。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
「來了來了——喂,這里是片山——咦?——有什麼事呢?」
晴美楞了一陣子才把听筒放下。
「什麼事?」
「我不太清楚耶!」
晴美也納悶著。
「奇怪的電話。」
「惡作劇嗎?」
「好像不是。因為他說——‘春日被殺了。’「誰?」
「春日……。我听到的是這樣。」
片山突然失去食欲,僅僅又吃了兩碗。
對于明天的女子大學之行,突然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