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珠美拼命搖醒睡著了的綾子,「姐姐!」
「晤!晚安!」
「別睡了!起來!」
珠美硬推綾子的手臂。把她弄醒。
「我的手臂快給你拽斷了。」綾子埋怨著。
「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快穿衣服!這關系到夕里子姐姐的性命呀!」
「夕里子的——性命?」綾子舌頭有點不靈活,「干麼不早點叫醒我?」
「叫醒你容易嗎?」珠美嘆氣。
房門打開,國友探頭進來。
「準備好了沒有?」
「啊!」綾子推起毛毯,「進女士房間時,請敲門呀!」
「絹代偷偷從房間跑出去了。」國友顧不上綾子的抗議,「好像去什麼地方,大概是她哥哥的城堡。我們跟在她後面。綾子留在這兒,不好嗎?」
「當然不好啦!」綾子好像終于清醒了,「保護夕里子是我的責任。我身為長女,萬一妹妹有什麼事……」
「好了,好了,快去換衣服。」珠美打斷她的話。
「我到大堂等你們。」說完,國友出去了。
「快!」
在珠美的催促下,綾子終于換好衣服,帶著尚有幾分迷糊的神志走出房間。
「去哪兒?」
「不知道。國友說倉崎絹代一定是去見她哥哥了。」
「嗯!」
到了大堂,國友站在面前,說。「絹代剛剛叫了出租車。」
「是去城堡嗎?」
「應該是,雖然她對我們說她不知道。」
「怎樣跟蹤她?」
「沒問題。我們也有車。」
綾子還是迷迷糊糊的。
「久候了。」落合貴子走過來。「她已經走了?」
「不,還在大門。謝謝你的通知。不然現在我還在呼呼大睡。」
「我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你。但因絹代小姐不像是會獨自去偵探那樣的人,所以我猜她一定是去她哥哥的城堡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城堡的地址。」國友說,「出租車來了。」
「晤!我們走。」國友說,「我租了車。」
珠美邊走邊問國友。「租車一天要多少錢?」
夕里子緩緩甩甩頭。
不知是什麼粗糙的東西沙啦沙啦地摩掌著夕里子的面孔。是什麼呢?
我——怎麼啦?
好像還沒有睡醒似的——對,真的睡著了嗎?
很奇怪地——夕里子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睡著了,雖然尚未完全清醒過來。
在倉崎的城堡吃晚餐、喝匍萄酒,然後突然困了。
是有點怪異。不自然的睡眠——難道酒里放了東西。
睜開眼楮。視線有點模糊,影像也不清楚。為什麼?
她用力甩甩頭,面孔周圍的白色物體在晃動。
終于能清楚地看清四周了——怎麼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靠背很高的椅子上?這里是什麼地方?
好像是臥室,但不是倉崎的。一定是以前的原來模樣。大概是幾十年或者幾百年以來就沒改變過。
有暖爐,里面真的有火苗在跳動,木柴發出「劈里啪啦」的迸裂聲。
床比倉崎房問的小,但也有鏤花繽紛彩帶裝飾在床的四周。令人想到這里多半是女性的臥房。
房間點著蠟燭,光線幽暗。這個房間多半連電線也沒拉。
可是,為什麼把自己帶到這樣的房間來?
夕里子的神態清醒時,發覺自己好像穿著緊身的服裝,自已的打扮-—
「啊?」
她忽地站起來時,對面有一位「新娘」也跟著站起來。她給嚇了一跳,不由得把手貼在胸前-—
對面的新娘也把手貼在胸前。
「是我?」
原來那是瓖嵌在牆壁上的穿衣鏡,如今夕里子看著的就是自己。
夕里子身穿婚紗!
嫁衣!戴在頭上的花環、綿長及地的褸花裙裾。
純白的裙子,腰有點緊,勉強還算合身。步履有點蹣跚,拉起寬大的裙擺一看,足蹬銀色的高跟鞋。
無論怎麼說,這大概是倉崎替自己穿上的。換句話說——為了替她穿上嫁衣,必須先把她身上的衣服月兌去才行。想到這里,夕里子羞紅了臉。
房間的門打開了,倉崎走了進來。
「呃!你睡醒了。」
夕里子轉過身來,險些扭了腳脖子。真是的!她從未穿過這種鞋。
「美極了!好美的新娘子!」倉崎說。
「搞什麼名堂!」夕里子發出決不像新娘子的叫聲,「你給我吃了迷藥。」
「晤!不過,請原諒!為了替你穿上這個行頭,相當不容易。」
倉崎穿著深胭脂紅色的合身燕尾服。
「我沒叫你替我穿這勞什子。」夕里子反唇相譏。
「我想讓你穿穿看。別擔心!雖然幫你月兌了衣服,但我絕對沒做越軌的事。」
「誰說這個——」夕里子滿臉通紅,「傷口,不要緊嗎?」
「來,走吧!」倉崎伸出手來。
「去哪兒?」
「當然是到神面前去。」倉崎說。
樓梯好像走不完似的。
一襲婚紗。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可凍僵人的寒意。
夕里子穿著高跟鞋走下已磨損的石階,不得不集中精神,免得跌倒。如此才暫時忘掉一點寒冷。
台階通往地下室。
蠟燭火苗映照著螺旋狀石階。不知來自何處的冷風,仿佛隨時可以把蠟燭火苗吹熄。
究竟下了多少層?
樓梯大概不會很長,但因踏每一級神經都特別緊張的緣故,就覺得非常之長了。
終于踏在平坦的地面上了,夕里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她在凍僵人的寒意里竟冒出了汗珠。
「辛苦你了。」倉崎微笑,「來,到這邊來。」
這次不必走太遠。
盡頭有一道門,倉崎推開,里面是個小禮拜堂。
石造的牆壁和天花板不加任何裝飾,十分樸素。正面是木雕的基督像,左右各有木頭長板凳。
「到這里干什麼?」夕里子問道。
「當然是結婚。」
夕里子震驚、惶惑。
「慢著。我怎麼——」
「不用擔心!我活不久了。只要你和我結婚,我死後,你就可以得到我的遺產了。」
「遺產?」
「對呀!當然,光是在這里起誓還不算結婚,只要你做我的妻子幾天,我們便正式辦理結婚手續。」
倉崎的表情是認真的。
是——倉崎的財產。
跟打賭的一億元比起來,那應該是個天文數字。
為什麼我沒察覺呢?
為那一億元——那筆沒有保證的錢,可能不至于殺人,假如目標是倉崎的財產的話,那將是具有何等誘惑力的數目啊!
它具有讓凱覦者不惜殺人的價值。
「你的答復是——」倉崎問夕里子。
夕里子慢慢仰起臉來,盯著倉崎。
蠟燭的火苗在晃動。
夕里子雙手搭著倉崎的兩肩。
「真的把財產留給我?」她問。
「嗯!當然。」
「那——結婚吧!」夕里子說,「抱著我。」
「好!」
倉崎用力抱著夕里子——分開後,倉崎說︰「那麼,你在這兒等我。我上去拿戒指。我忘了拿來。」
「趕快回來,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知道。」
倉崎在夕里子的額頭吻了一下,便走出小禮拜堂。
夕里子呼了一口氣。這里點燃著許多蠟燭,比較暖和。
夕里子走近以基督像做裝飾的祭壇,注視著它-—
忽然察覺那張雕像後面的牆上,有個四方形的刻痕。是什麼入口吧?入口的高度。讓人只要低低頭就能鑽進去。
她繞到雕像後側。試著推推那面蠕璧。傳來 嚓 嚓的石頭摩擦聲,一個入口突然顯現在眼前。
沖出一股塵埃的味道,里頭漆黑一片。
夕里子從就近的燭台拿起一根點燃的蠟燭,從入口走進那黑暗中。
是狹窄的房間。在牆壁上一懸掛著化成木乃伊的尸體。開了黑洞的眼楮仿佛在住視著夕里子。那副尸骸穿著白色的婚紗。
隨著蠟燭火光的移動。發現尸體不止一副。左右牆壁上各有三副,而且全都穿著婚紗。就如大衣似的掛在牆上。
這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情景。但是,這六副尸骸……
「想做第七副嗎?」
入口傳來聲音。夕里子回過頭去。
「絹代小姐!」
倉崎絹代站莊那里。左手拿著點燃的蠟燭。右手握著槍,槍口對著夕里子。
「藍胡子的第七位新娘——不是很羅曼蒂克嗎?」
在兩根蠟燭的映照下,尸骸宛若復活了似的看著夕里子和絹代二人。
「這些尸體是舊東西吧!」夕里子說,「不是最近才死的人。」
「對。你的膽子挺大。」絹代搖搖頭,「這是這座城堡的納骨堂。大概曾經是城堡主人的家族吧!瞧你穿著婚紗,很適合藍胡子的城堡。」
「是你!」夕里子說,「殺死你哥哥的太太,是你吧!」
絹代的眼楮閃著陰森恐怖的目光。
「哥哥是我的。他只屬于我!我不交給任何人!」
她尖厲的聲音震得燭光搖晃,絹代緩緩嘆口氣。
「沒想到連你也被哥哥的財產迷惑了。我有點失望。」
夕里子搖搖頭,「這是誤會。我已察覺到,有人潛伏在這里。所以,當你哥哥抱著我時,我在他耳邊低語。我說讓我單獨留下,躲藏的人一定會出現的。」
夕里子又說。「我也很失望。你的目的是你哥哥的財產嗎?」
絹代笑了一下。
「天下哪有這樣的事!這是誘餌。大概沒有人不為這個誘餌動心。說老實話,你想怎樣?你想跟我哥哥結婚,是不是?」
「不是。我相信金錢不能換來愛情。」
「是嗎?——那些簇擁著我哥哥的女人!我豈能把哥哥交給她們!」
絹代向前一步。夕里子後退。
「殺我嗎?你想你哥哥會怎麼想?」
「不用你躁心。」
說完,絹代繼續用右手握愴,伸直拿蠟燭的左手,把火苗移近最前面的尸骸的裙子。裙擺被點著了。立刻燃燒起來。
「你想干什麼?」夕里子有點驚恐了。
「在這個狹小的地下室,一旦尸體逐個燒起來時,空間將充滿煙塵,沒有了氧氣,你就死定了。我只要出去關起這道門就行了。即使事後發現——大概不會被發現的——大家也會以為是你帶進來的蠟燭誤燃造成的。」
右邊的尸骸也著火了。火焰像發光的紙一般在招展,裙子和里面的尸骸燃饒著。煙霧和尸體燃燒發出的異味嗆得夕里子不停地咳嗽。她想跑到前邊去,卻被對準自己的槍口逼住了。
「想跟我哥哥結婚的女人,非死不可!」絹代說。
夕里子痛苦得蹲下去。就在這時候,有一個男子的聲音︰
「怎麼啦?」
男人向里面窺望。
「喂!好難聞的氣味!」
「這個不重要。」絹代說,「怎樣?」
「嗯!干掉了。」男人說。
大慨是永野吧!夕里子想。那三個男人中剩下的一個。原來如此,永野和絹代是同謀。
「干掉了?」絹代的臉色變得蒼白。
「嗯!我一刀刺中了他。」永野興奮地說,「瞧!這些血!」
他的兩手滿是鮮血。絹代俯視著永野的手-—
「全是我們的了,你哥哥的巨大財產……」
「你——殺了我哥哥。你殺了他!」絹代的聲首尖厲而顫抖。
「對呀!計劃不是這樣嗎?是你一手策劃的。」永野邊說邊後退。
「你殺了我哥哥!你做的好事!」
絹代已經忘記夕里子的存在,逼著永野走出小隔間。夕里子低著頭,憋住氣穿過燃燒著的尸骸,穿過嗆人的濃煙,沖出禮拜堂。
激烈地咳嗽,猛流的眼淚,她總算獲救了。
「你這個——凶手!」
絹代邊狂喊著邊扣動了扳機。槍聲響起,永野按著月復部聲吟。
「不。住手!為什麼要這樣——我不是照著——事前商量好的一去做的嗎?」
從他按住月復部的指縫間,血涌了出來。
「我——喜歡我哥哥啊!」
絹代再次扣動扳機。子彈擊中永野的脖頸,鮮血立時噴了出來!
永野踉蹌著倒在石地板上。夕里子看見永野哆嗦著,顫動著,最後終于一動也不動了。
這時,聲音傳來︰
「絹代!」
「哥!」
倉崎久士慢慢走進禮拜堂。他的手按著月復部——血在流淌。
「你還活著?」
「嗯!這家伙刺得不準。」倉崎笑道。
「哥哥!」絹代奔上前去,緊緊擁抱著他,「我不想——把你交給任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倉崎溫柔地擁著妹妹。
「哥——對不起!」
「沒關系。都過去了。我不會再離開你的,我們永遠就這樣在一起。」
這時。夕里子才看到倉崎抱著絹代的手里握著一把匕首,她不禁屏住呼吸。沾著血污的那把匕首,多半是永野用來刺殺倉崎的。
「哥!」絹代把臉埋在兄長的胸前,「我很幸福!就這樣永遠地——」
她的話中斷了。刀刃從絹代的後背貫穿了心髒。
絹代咕嚕著,身體彎成了弓狀。
夕里子把高跟鞋月兌掉,站起來。
絹代的身體癱軟下來,在倉崎的臂彎中瞪現著天花板。倏地把頭歪向一邊。
「倉崎先生,」夕里子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你知道,殺你太太的是絹代小姐——」
「嗯!」倉崎把妹妹的尸體橫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第三個——聰子死去時,我知道絹代那晚在附近,于是知道了。我不能再讓她繼續犯罪。為了躲避她,于是藏身在這個城堡及奔走世界各地。」
倉崎皺著眉頭,在木板凳上坐了下來。
「你的傷勢必須——」
「不要緊。」他搖搖頭,「然而這次……我回到日本。因情緒狂躁而提出那個賭注——是我不好。那個永野,我若死了,財產就歸唯一的親人絹代。于是永野接近絹代。」
「絹代小姐听了他的話,裝作上當!」
「絹代的目的是使我成為‘她的所有’。即——在這里殺了我,然後和我同歸于盡。為了不失去我,她不惜殺了三個女人,結果我還是跑掉了。對她來說,她只有這樣做。」
「結果,永野被利用了。」
「可憐的家伙!」倉崎望望永野的尸體,「其他兩個大概也逐漸察覺到永野在干什麼。殺死加山的,我想多半不是綾子。我之所以把綾子帶到維也納,是想把絹代引出來。她是我妹妹。我不想把她交給警方。」
「倉崎先生,再不止血的話……」
「夕里子。」倉崎的聲音漸漸失去氣力,「你明白嗎?絹代愛我,我也愛絹代。我們是為了死在一起而到這里來的,你因此而成為誘餌。只是絹代真心嫉妒你。我知道結果會變成這樣。」
「拜托!不要說了。現在要求救——」
「可憐的絹代!」倉崎抓著夕里子的手,「一個人死太寂寞。我必須跟著去。你明白嗎?」
夕里子遲疑片刻之後,點點頭。
「謝謝!」倉崎痛苦地嘆一口氣,「我有一個要求。把絹代拿著的槍遞給我,好嗎?」
夕里子從絹代的手里把槍拿下來,遞給倉崎。
「你是很出色的女孩!」倉崎說,「最後還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夕里子把臉湊上去,倉崎用沾滿血滿的左手把她的臉拉近自己。
二人的嘴唇接觸了。夕里子閉起眼楮接受他的吻。
分開時,倉崎咧嘴一笑,說。「不要告訴國友。」
夕里子點點頭,一粒淚珠沿著臉龐落了下來。
「你走吧!讓我和妹妹在一起。」
「嗯!」夕里子站起來,提著月兌下的高跟鞋,說︰
「那——我走了。」
「晚安!夕里子!」
夕里子走出禮拜堂。邁上石階。
不知從哪兒傳來腳步聲,接著有人喊︰「夕里子!」
「原來你在這兒!」
「國友!」
夕里子沖上前去,撲進國友的懷抱。
同時,在遠處的地下室響起槍聲……
「夕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