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國友問,「不是新加坡嗎?」
「他好像拿了兩邊的機票。」年輕的刑警在電話的另一端發出疑惑的聲音,「被他作弄了。」
「是嗎?沒法子,你回來好了。他已經出國了嗎?」
「嗯!飛機起飛了。」
「好吧!弄清楚是哪一次航班。」
說完,國友便掛斷了電話。
倦意突然襲來。整個月幾乎馬不停蹄地工作,無論國友如何自恃「年輕力壯」,也抗不住陣陣襲來的倦意。
不過,剛才的疲倦不光是工作的繁忙造成的。
「倉崎那家伙……」國友喃喃地說。
腦袋仿佛被針扎似的疼痛。
他閉起眼楮,輕輕按摩著變得沉重的眼皮。
黑暗中,藍色或紅色的碎光在慢慢旋轉。一會,它們幻化成某種動物,一會,又混合成五顏六色的一片。
然後,它們變成一張臉,很久以前認識的一張臉。
流露著憂怨的眼神、帶著少年般靦腆笑意的嘴唇、頭發整齊光亮的青年的臉。
人是會變的。但是無論怎樣變化,總有些不變的東西。
倉崎的情形也不例外。事到如今,國友依然懷著一種信任倉崎的心情,可是-—
國友閉起眼楮,有腳步聲向他走近。
這個腳步聲是——對,他記得。
國友露出笑容,喃喃地說︰「是小絹吧!」然後慢慢睜開眼楮。
當然沒有可能。絹代怎會來警局。
「國友!」
絹代果真站在他的眼前。
「你——怎麼啦?」
國友以為在做夢,但不可能。倉崎絹代的確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只是,她不再是回憶中穿著制服的天真的中學生,而是全身裹在合身的套裝里,文質彬彬的24歲的女教師。
「家兄的事——你知道了吧!」
國友嘆一口氣。
「你哥哥去了維也納。」
「維也納?」
「對。一名刑警在追蹤他,但被他巧妙地擺月兌了。」
「那——已經來不及了?」
「不可能的。」國友搖搖頭,「你明白嗎?他的確有許多可疑之處。可是沒有足以指證他犯罪的證據,總不能公開搜查他的。」
「我明白。」絹代垂下眼簾。「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起!」
國友輕拍一下絹代放在桌邊的手。
「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真的?」絹代微微一笑,「剛才你是不是叫我‘小絹’?」
國友有點臉紅。
「不,我禁不住……」
「好懷念!」絹代說,「那個時候——哥哥真是溫柔周到。」
「也許什麼也沒有發生呢!」
說出一句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話是很難堪的事。
絹代不知是沒有听見國友的話,還是裝作沒听見,她停頓了一會才說︰
「真叫人擔心——哥哥究竟是不是一個人去的?」
國友盯著絹代。
「你的意思是……」
「假如哥哥只身逃亡外國的話,我還不怎麼擔心。萬一他又是跟那位女士在一起……」
「這個大概還不能證實。是不是有些什麼跡象?」
「不知道。他已經不會對我說自己的心事了。」
「是嗎?是不是因為你們不是一起生活的緣故。」
「我們已是兩個世界的人。哥哥變了,他已不是你以前所認識的哥哥了。」
「平靜些!我們應該想出對策才是。」
但平靜不下來的是國友。
「即使我們去了維也納,也會因不知他落腳何處而無從查究。」
「說得對。他是大富豪。一旦去了外國,或者他在奧地利全國活動的話,那就沒辦法找到他。你沒听說你哥哥在奧地利的什麼地方有房子嗎?」
「沒听說過。當然。就算他有。他也不會告訴我。」
國友站了起來。一面繞著自己的桌子踱來踱去,一面思考。
「國友!」絹代抬起了臉。
「什麼?」
「假設——哥哥真的——殺了那些貴婦——」
「當然,他必須抵罪。」
「死刑?或者入獄幾十年?大概律師會堅持說他神經失常的。不過,這無人會相信,因為他接二連三地跟三名擁有巨額財產的遺孀結婚,而她們都離奇地死去——每一次貴婦死去,他的財產就幾十倍地暴漲。他是現代的‘藍胡子’——無論怎樣,他都是殘酷的殺人犯。」
國友無可奈何地望著絹代。
「你真的這樣想嗎?」
「這——沒有其他的可能了。」絹代嘆息道,「我也不願意把哥哥想成那樣的人。但只要你冷靜地想想的話,結論只有一個而已。」
「嗯——不錯。」國友點點頭,「如再發生什麼情況的話——他可能不再回國。」
「那時我會去找他。」
「你去找他?」
「是。找到殺了他。」
絹代冷冷的語調,叫國友說不出話來。
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喂,我是——啊!是你。」國友松了一口氣。他不論何時耳邊響起夕里子的聲音時,都會感到輕松。
「國友,我想立即去維也納。我不得不去,能不能拿到機票?」
夕里子的聲音令人感到迫不及待。
「維也納?」國友遲疑著。
「喂?國友——」
「我在听著。」國友說,「發生了什麼事?」
「姐姐出事了。」
國友是夕里子的女友,與佐佐本家三姊妹十分熟悉。他很了解綾子的為人,她的天真嫻淑的性格經常使她莫名其妙地牽連進神秘凶險的事件之中。
「說說看!」
國友換成左手拿听筒,右手把便條紙拉過來。
國友一直認真听著夕里子的話——「維也納?難道是巧合不成?」
「夕里子,你說綾子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這是真的嗎?」
「是珠美看到的。雖是匆忙在眼前一閃而過,但她的聲音跟姐姐一模一樣,我想是沒有錯的。」
「那男的呢?長得怎麼樣?」
「等等——珠美。」
夕里子在電話的一端詢問珠美。
這個時候,倉崎絹代走到國友的身旁。
「什麼事?」
「沒有——請等一等。夕里子,怎麼樣?」
「她說她沒看清那男的。」
「那我去查查她乘的是哪次航班,在什麼時間起飛的。」國友把夕里子的話記錄下來,「好,我懂了。綾子的事。你別太著急!」
「叫妹妹為她擔心,真不懂事!」夕里子嘆氣。
「你現在在家嗎?我會與你聯系的。」
「拜托了!對不起!知道你忙,還給你添麻煩。」
「別在意!振作起精神來!」
「听見你的聲音,比較安心了。」
夕里子的勇氣令國友微笑。
掛斷電話後。國友馬上調查珠美所見到的「綾子」搭乘的究竟是哪一次航班。
他打了幾個電話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國友,剛才是不是跟女孩子通話?」絹代問。
「呃——是的。」國友有點臉紅。
「是——情人?」
「嗯——可以這樣說吧!」國友拍打拍打肩膀,「她才17歲,是個高中生。」
「17歲。」絹代瞪圓了眼,「你是不是很寂寞?」
夕里子沒有浪費時間。
她催過珠美後,立刻把換冼衣服、旅途用的洗漱用具等賽進行李箱內。
「現金呢?」珠美問。
「當然需要。反正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出發。明天一早去銀行取款好了。」
「取多少?」
「我有信用卡,不必取太多。」
「也好。維也納在奧地利,貨幣單位是先令。」
「錢的事,交給你好了。」
「知道。」珠美翻開記事簿,「到那邊再換錢好了。要準備一本旅行手冊。」
「在成田機場可以買到。不過,我們不是去玩啊!」
「知道。」珠美聳聳肩,「不過,綾子姐姐竟然有勇氣跟男人跑去旅行。」
「看她的情況,這不叫勇氣,叫魯莽。」
夕里子說話時,電話響了起來。
「——喂?國友,查清楚了嗎?哦!那麼,姐姐真的去了維也納——對,我們兩個都去。畢竟是不尋常呀!從她過去的經驗來說——什麼?」夕里子瞪大了眼,「你也去?」
「——明天一早再聯系——安心睡覺吧!」國友對夕里子說,「晚安!」
國友溫柔地說完後,便靜靜地放下話筒。
倉崎絹代一直目不轉楮地看著國友。
「你很愛那女孩吧!」絹代說,「從放話筒的動作就可以看出來。」
「她是個好女孩。她一直扮演著母親的角色,認為自己負著家庭的責任。」
絹代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打住了,然後嘆了口氣。
「我哥哥也在同一架班機上。」
「對。有他的名字。他們一起辦的登機手續。」
「那位——佐佐本小姐——她家很有錢嗎?」
「不,是普通的工薪家庭。」
「那我哥哥為什麼……」
「不知道。總之,我要去維也納,不能在這兒被動等待呀!」
絹代站起來,期待地盯著國友說︰「帶我去,行嗎?」
「可是……」
「縱使你說不行我也要去!就像那女孩擔心她姐姐一樣,我也擔心我哥哥。我不希望哥哥再做出什麼傻事了。」
國友遲疑了片刻,只好點點頭。
「問題是,盡管可以乘最快的一次航班去維也納。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該從哪兒找起。」
「只要他們兩個在維也納——維也納也不是太大的城市。就可能找得到的。」
「試試看吧!」
當然。國友最迷惑的是綾子為什麼跟「現代藍胡子」倉崎在一起,還擔心綾子可能成為被害對象這一點。但在絹代面前卻不好意思說出。
「國友!」
國友的上司三崎刑警喊他。
「三崎兄!」
「有客人?我以為你去吃飯了。」三崎說。
「三崎兄。我要去一個地方。」
「好,我陪你。面店?還是那家意大利空心粉店?」
「不——我想去維也納。」
三崎目瞪口呆地看著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