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極啦,令妹獲救了。」寺尺說。
「嗯。那孩子才十五歲哪。」綾子點點頭。
「太小了。如果是我倒無所謂。」
從醫院回寓所的計程車上。
寺尺一直在等綾子,綾子絕對無意讓他等的。只因珠美獲救,一下子松馳下來的關系,不禁忘了寺尺在等的事。
「你在說什麼呀?」寺尺搖搖頭。「你不是才二十歲嗎?一樣太年輕。」
「啊,請從那邊轉右。」綾子對司機說。「——但我是長女,對妹妹們有責任。」
「原來如此。」
「夕里子總是譏笑我。」
寺尺笑一笑。他在佐佐本家住了幾天,逐漸了解三姊妹的性格。
「真對不起。」綾子說。「拖到這個時間。夕里子也太粗心了,那孩子也有粗心的時候。」竟然表示佩服。
「沒關系,什麼也幫不上忙。」
「怎會呢?您陪我來,為我壯膽不少呢。」
「是嗎?那就好。」寺尺點點頭。
然後,他眺望夜晚的城市,問︰「你妹妹差點被殺是嗎?」
「嗯。多半是因為夕里子的男友是刑警的事,有許多情由……」
「受牽連啦。」
「我們習慣了。不過,那樣子直接狙擊我們姊妹,卻是第一次。」
「必須小心才好。」
「嗯……」綾子點點頭。「除了用毒藥的殺手外,據說還有個用槍的殺手。說不定——」
「說不定?」寺尺飛快地望望綾子。
「說不定那名用槍的殺手也不是狙擊刑警先生,而是我們。你說是不是?」
以綾子來說,這是假設性的推理。
「有可能。」寺尺說。
「或許現在拿住槍,在某個地方監視著我和夕里子——」
說到這里,綾子悚然一驚。
然後緩緩轉向寺尺。
「怎麼啦。」寺尺說。
「不——沒什麼。」綾子移開視線。
剛巧來到大廈前面不遠。
「那邊——嗯,請在那幢大廈前面停車。」綾子說。
計程車停下後,綾子付錢下車。
「不要緊嗎?」
「嗯。已經好多了,我想明天就告辭啦。」
寺尺拄著拐杖準備下車時,綾子說︰「請您先回去。」
「你呢?」
「我要去買一點東西,馬上回來。」
綾子小步跑開後,寺尺聳一聳肩。
他急急地——腳傷了,其實快不了多少——乘電梯上五樓。
開著門。
「大食!你還在嗎?」他走進玄關喊。「喂!大食!」
「啊,老大。」在沙發上睡著了的大食坐起來。「你回來啦。」
「要離開了!快!」
「嘎?」
「別管了,快幫幫忙。」
寺尺迅速地更換自己的衣物。
「怎麼啦?」大食打著呵欠。「年幼的妹妹是不是死了?」
「不,獲救了。」
「那就好嘍。」
「多半是同一個委托人吧。我對付大姐,用毒的家伙對付最小的妹妹。」
「是嗎?不是巧合嘍。」大食點點頭。
「連那個稍笨的也察覺了,好像想到我大衣口袋里放的是真槍了。她大概去報警了,趕快溜掉!」
「知道了。不過,晚餐吃不到啦。」
「你還說得悠閑哪。與其吃‘皇家飯’,不如空著肚子的好。」
「說的也是。不過,老大。」
「什麼?」寺尺邊穿大衣邊說。
「何以特意聘請殺手去消滅這三姊妹?」
以往大食從不過問殺人理由。
「大概和第二個妹妹有關吧。」
「因為她的男友是刑警?」
「是的。多半跟他有瓜葛……喂,這些以後再談。快離開這兒!」
「槍呢?」
「嗯,我帶在身上了。」寺尺點點頭。「走吧。」
「你的腿不要緊嗎?」
「只要不硬來就沒事。」
說完,寺尺急促地走向玄關。
就在這當兒,玄關的門倏地打開了。寺尺和大食悚然一驚。
眼前警察一字排開——沒有的事。
「哦,抱歉。」抱著大紙袋的綾子氣喘吁吁的。「好極啦。你們兩位都在!」
寺尺和大食面面相覷。
「是不是準備出去吃飯?對不起,我完全忘掉了。」
綾子走進屋里。
「不……」寺尺詫異不已。「你——」
「我想起啦。晚飯做到一半就跑去醫院了。剛才找到附近買飯盒,我和妹妹的,我要帶去醫院吃。你們的,我放在這兒,請吃了吧。」
綾子急步走去廚房了。
寺尺和大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綾子罕有地迅速煮好開水,為他們泡茶。
「我得收拾珠美住院的必需品帶去,請兩位慢用。多多指教。」
「啊——謝謝。」寺尺說。
「不用謝。肚子餓扁了吧!真不好意思。」綾子走進珠美的房間,邊走邊喃語︰「內衣褲和睡衣……其他還要什麼?」
「——怎辦?」大食說。
「難得買回來了,吃了飯盒吧。」
「嗯。」
寺尺月兌下大衣。兩人在飯廳里,開始吃起綾子買的飯盒來。
「你笑什麼?」寺尺問。
「不……這個飯盒,裝的全是我不愛吃的東西。」
「那真不幸。」
「但是不可思議。雖然不愛吃,卻很好吃。這麼好吃的東西,好像從未吃過似的。」
「是嗎?」寺尺咧嘴一笑。「我也是。」
綾子探臉進來。
「怎樣?我不曉得你們喜不喜歡,隨便挑的。」
「唔,我最喜歡了。」大食說。「好吃極啦。」
「好極啦。下次吃我燒的菜好了。」綾子開心地說。「假如順利做成的話。」
「令妹要保重哦。」寺尺說。
「嗯。那我去醫院了。我想我會晚歸的,請先休息。」
綾子快步走了出去。
玄關的門關起。
「真大意。」大食驚訝地說。「只留下兩個陌生人在家里。」
「是的。」寺尺點點頭。「吃完的話,我們走吧。」
「嗯。」
「已經是時候了。」
「離開後……怎麼辦?」
二人面面相覷。
「從前的流氓式說話,大概等于有一宿一飯的意思吧。」寺尺說。
「現在不流行啦。」大食笑說。
「我想——保護這里的姊妹們。大食,你就當作不知道我的下落好了。」
「為什麼?」
「如果不這樣的話,我們可能一起被消滅。我一把年紀了,無所謂,但你現在才開始。找個新搭檔吧。」
「不行了。跟老大搭檔後,我已完全追不上潮流了。」大食說,把茶澆在剩飯上。「老大情緒變幻無常,我陪你。」
「是嗎?」寺尺很高興。「那麼,干杯再說。」
「用茶干杯?」
「泡不夠濃的淡茶,也許更適合我們。」
二人舉起茶杯,當地相踫。
「累死了。」喊一聲後,山田昭江連忙合起打哈欠的嘴巴,欠欠身說︰「我先走啦。」
「今天很麻煩咧。」做兼職的主婦邊解下女侍應的圍裙邊說。
「嗯。店長有沒有問題呀?」
這是珠美中毒的餐廳。當時端通心粉的就是山田昭江。
「很好的教訓,誰叫他平常總是嘮嘮叨叨的。」那位太大笑了。「听說他被揍倒在地上?好想看到。」
山田昭江笑一下。「不過,我們餐廳的名字如果見報的話,顧客會不會減少?」
「怎會呢?現代人很忙,大家很快會淡忘的。」
說得有道理。
剛才有些晚到的客人,似乎听見了事故原委,也有年輕人地故意點了通心粉。
「明天,我要去警署。」
走進里頭的休息室,山田昭江邊更衣邊說。
「哦?因你看到疑凶之故?」
「也說不上是看到了……其實只是瞥了一眼,長相也記不起來。」山田昭江不安地搖搖頭。
「不是很棒嗎?這種事一輩子不會有幾次的。」
「一次就夠了。」昭江苦笑。
「何不喝杯咖啡?我要去買東西。很趕的,必須趁便利店關門之前回去。」
「好。那麼明天見。」
「再見。」那位太太卷起圍巾走了。
剩下昭江一個人。
廚房還有人在,為了準備明天的食物,打烊了也不能馬上回去。
休息室的桌上,擺著店里未賣完的咖啡,算是工作以外的額外收獲。
昭江並不太想喝咖啡,可是難得有現成的,于是往杯里倒咖啡。
想起當時問她有沒有報紙的男人,竟然是用毒藥殺人的可怕分子……
外表看來,僅是蠻吸引人的「俊男」。
「好可怕。」昭江喃語。
「昭江小姐,在不在?」有聲音說。
「有。」
「你的電話。」
「哦,麻煩你。」昭江急忙走出休息室。
她奔到收銀處的電話前,拿起話筒。
「喂——喂喂?」
傳來嘟嘟聲,電話掛斷了。
「奇怪。」昭江聳聳肩。
「誰打來的?」接電話的廚房部男孩子問。
「掛斷啦。對方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是男的。男朋友?甩掉你了是不?」
「多管閑事!」昭江瞪他一眼。
不過,說不定真的是「他」。
因為他知道昭江會工作至很晚,于是偷偷打電話來;而在昭江接電前,突然有工作而掛斷……一定是的。
待會打電話給他好了。回到休息室時,昭江想。
已經跟他交往了兩年。說是交往,只是偶爾見見面,聊聊天,並沒有特別關系。
不知何故,突然很想見他。不是普通的「朋友」身分,而是「情人」。
已經兩年了,兩人找個地方過夜也無妨……
對。彼此都不是小孩子了。
把咖啡喝了吧——有點涼了,但她怕熱,恰恰好。
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唔,多半是因為今天這件事的緣故。
眼前有人差點死去,乃是第一次經驗到的。昭江突然莫名其妙地膽怯起來。
她渴望有人緊緊地擁抱自己。
當然,縱使不是遭人殺害,人也可能死于意外……
想到這里時,立刻想馬上見他。
對了。明天必須去警局一趟,上班時間定比平日遲。反正會遲到,不如請假好了。
一天而已。而且發生了今天的事件,店長不會諸多嘮叨吧。
待他今晚工作完畢,找個地方過夜……
身上帶了錢,算好他下班的時間,在外面等他,他一定會很驚訝的。
然後提出建議,讓他更意外……
對,就這麼辦。
昭江把咖啡一飲而盡,迅速站起來。
突然覺得胸口作悶,強烈的嘔吐感涌上喉嚨。
怎麼回事?不要,難得今夜是良宵……
昭江使勁吸氣,睜大眼楮壓住胸口喘氣。
「救命——」
她的手伸向桌子,想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叫不出聲。
「死亡」一下子粗暴地猛揪她的胸膛,奪走她的性命。
生命、夢想、美妙的一夜,都失去了。當昭江崩跌在地時,她連失望也來不及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