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國友不由反問。
甚至連正在忙著吃巧克力普菲的珠美,也不由停下來,直直注視夕里子的臉。
「二姐——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可是——勇一和丸山老師?完全不相像嘛!」
「也不是的。」國友沉吟著。「假設有田信子曾經與丸山私奔,最近又常在酒店踫面的話……」
「可不是嗎?因我覺得,有田信子和那間學校唯一有聯系的,只有丸山一個了。」
「有田信子說過,她一直愛著第一個男人。他們雙方不過四十歲,偶然重逢而愛火重燃,並非不可思議的事。」
「偶然?」夕里子說。
「你的意思是……」
「丸山對草間由美子言听計從哦!」
「原來如此。」國友恍然地點點頭。
他三個離開丸山家後,走進附近的咖啡室閑聊。
「小峰想到自己年紀大了,所以有意調查女兒的行蹤,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那種情形下,他會吩咐誰去做?」
夕里子說。
「井口或者草間由美子吧?」
「如果信子回來了,可能會給他們兩個造成麻煩。」
「井口想得到小峰的財產並不出奇。」
「他先告訴小峰,沒找到信子的下落,其實早查到了她的所在。另一方面,草間由美子得悉有田信子從前的情人在中學當教師,于是找機會接近他……」
「丸山一落到那女的手中,肯定輸得一敗涂地了。」國友說。
「為了籌措跟草間由美子相會的費用,丸山看準那些家里有錢而成績不好的學生,事先把考題告訴他們。我想多半是由美子出的主意。那種事重復了兩三次,草間由美子知道他欲罷不能,于是向他提出那個計劃。」
「即是叫丸山和有田信子見面的事吧?」
「當然是草間由美子先安排一切,造成他們偶然重逢的了。因為信子仍然受著丸山——」
「走進酒店時,經常低下頭去的乃是丸山啊!作為學校老師,自然會那樣做。」
「萬一被認識的人撞見就麻煩了。」
「是嗎?我才不在乎哪!」珠美終于吃完她的巧克力普菲,拼命喝水,然後插嘴。
「你是特別的。」
「什麼意思?」珠美噘起嘴巴。
「難道是草間由美子企圖叫九山殺了有田信子嗎?」國友說。
「那就不知道了,我覺得丸山不可能會殺人。」夕里子說。
「我也有同感。」
「不過,即使他沒有下手,卻有可能把有田信子叫到那間酒店去。因為一旦知悉有田信子有情人,搜查當然轉向他那邊了。」
「可是,事實上有田信子是在學校被殺的。為什麼?」
「問題就在這里。」夕里子調整坐姿。「就如先前所說的,假設放在有田信子手袋內的復印本是她搶奪回來的話,意味著她知道丸山賣考題的事,對不?」
「她從誰的口中听說的?」
「丸山本人呀!」
「丸山告訴她的!」
「我想丸山心虛而膽怯了。他在被殺前和你談話時,不是非常容易動怒嗎?」
「因著膽怯,所以裝出凶巴巴的樣子吧!」
「珠美也說過,平時成績不好的學生,突然得到好分數的話,任誰都會覺得奇怪的。大概校方也懷疑了吧!」
「那麼,放在我書包的復印本是什麼玩意?」珠美插嘴。
「我想是丸山自己放的。當然不是針對你,誰都可以。」
「一定是學校中有人傳出那件事,他怕被人發現了有麻煩。」國友說。「拿在手上的復印本又不能扔掉,于是擺進珠美的書包,然後采取突擊檢查的行動。」
「那樣做反而帶來反效果啊!因為大家知道當天在某個地方有復印本,當然猜到他不會毫無關連啦!」
「膽小的歹人,通常做事欠周詳。」
「那樣太過分了!」珠美氣得滿臉通紅。「我要向學校拿補償金!」
「總之,丸山膽怯了,于是把事情告訴了有田信子……」
「晤——但她半夜跑去學校,又是為何?」
「關于那時候的情形,有個問話的好對象。」夕里子說。「呃,剛好來了。」
國友見到那個走進咖啡室的客人,嚇了一跳。
「我的國友!終于可以見到你啦!」
杉下麗美興沖沖地走過來,咚地坐在國友旁邊。
「首先向你道謝。」夕里子說。「托福,珠美回來了。」
「不客氣。」麗美咧嘴一笑。「是不是因此樂意把國友先生讓給我了?」
「很遺憾,那是另一回事。」
「呃,那你為何叫我出來?」
「我有點事要問你。」
「呵?怎樣的事?」
「有田信子被殺之夜,你和板口正明見面了吧!」
「你想說些什麼?」麗美尖叫。「我現在只有國友一個——」
「我知道——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啊!」
「你們為什麼跑去學校?」
「沒錢上酒店呀!」麗美坦率地說。
「兩個一起去的?」
「不是的。是他先去,我遲了一個鐘頭左右。」
「一個鐘頭?」
「男人等女人是一種義務,你也記住比較好。」
「多謝關心。」夕里子苦笑。「即是他先去等了?」
「對,他很在意地說,‘剛才听到怪異的聲音’。」
「怪異的聲音?」
「好像砰砰 的有什麼東西翻倒的響聲。他說要去看看,我說別管它。可是,想到萬一有人來窺看我們尋歡作樂的情景,豈不糟糕?于是我和他一起去看個究竟。」
「然後發現有田信子躺在地上?」
「就是那麼回事。你問這些干什麼?」
夕里子想了一下,說;
「國友先生——你能不能讓我做一件事?」
「喂——」國友皺起眉頭。「你又想冒險了?萬一你有什麼不測,我怎麼辦?」
「請別客氣。」麗美開心地說。「我會好好照顧國友先生的。請安心去成佛吧!」
「我還不想死哪!」夕里子瞪著麗美說。
半夜十二點多。
學校周圍一片寂靜,寒氣襲人,比案件發生當晚更是嚴寒。
教室的門靜靜地開啟。其實也相當大聲了,大概當學生的很多時也不會在意這個聲音。
「晚安。」夕里子說。
女人嚇一跳,停下腳步。
「請把門關好。」夕里子坐在教室里頭的椅子上,揚聲說。
「是你叫我出來的嗎?」
「嗯,有話向你請教。」
「你說是有關正明的事……而且很重要?」
「不錯。」
板口爽子斜眼看著夕里子,走向講台。
「我事先聲明。」板口爽子說。「若是關于有了我家正明的孩子,怎樣處置之類的話,蓋不受理。」
「別擔心。」夕里子笑了。「你兒子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彼此彼此。」夕里子微笑。
「那是談什麼?」
「數學考試卷的問題。」
夕里子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倒令板口爽子的臉頓時蒼白。
「你說什麼?」
「你向丸山老師買的考題復印本。」
「什麼意思?」
「別裝蒜了,我都知道啦!我在丸山老師那里找到了記錄。」
「記錄?」
「丸山老師賣考題的學生名單。」
「他怎麼可能記下那種東西——」
說到一半,板口爽子嚇得緘口不語。這就等于承認了。
「學校方面現在也在查探著,究竟是誰買了。我和刑警很熟,不妨告訴他也行。」
「對!你是那天跟那個刑警在一起的人!」
「你終于想起來了?」
板口爽子直直瞪著夕里子說︰
「你想怎麼做?」
「我會告訴他,不要說出你兒子的名字,代價是五百萬,怎麼樣?」
「你說什麼?」
「如果想到這件事可能糾纏你兒子一輩子,這個數目豈不是太便宜了麼?」夕里子輕描淡寫地說。
爽子動也不動地呆立了片刻。
「怎麼樣?」夕里子問。爽子慢慢吐一口氣。
「你太小看我了。」
「是你太寵你的兒子了。」
爽子從手袋掏出一支槍來,夕里子的瞼色一變。
「一切都無所謂了。殺一個和殺兩個是一樣的!」爽子的聲音顫抖。「凡是阻礙我和正明的人,都要殺掉!」
教室的門咯嘎一聲打開。
「媽媽!不要!」
站在那里的是板口正明。
「正明,你怎會來這里——」
「已經夠了!不要為我再做壞事了!」
「交給媽媽辦!只要收拾了這個女孩……」
「沒有用的,有刑警在。」
爽子瞪大眼楮。
「說的正是。」
國友和珠美從里頭的桌子之間站起來,他手里握住槍。
「太太,死心了吧。」
爽子突然垂頭喪氣的立時癱坐下來。夕里子走上前去,用腳把她掉在地上的手槍踢到遠處。
「那天,為了接受那份復印本,你和丸山老師在這里約好踫頭的吧。就在這時,有田信子來了,從你手中拿走復印本,對不對?」
「丸山老師竟然依從她的話,垂頭喪氣地走了。」爽子說。「你們知不知道?我和老師彼此相愛啊!」
「什麼?」夕里子大吃一驚。
「起初是為了正明……但我真心的愛上了老師。可是,當我進來這里等他時,他突然撲上前來,企圖掐死我。老師告訴我,這是最後一次了。我說我還想見多一次,我本來是準備歸還以前買的復印本給他的,還而老師誤會我的意思,以為我來恐嚇他。」
「于是你們搏斗起來?」
「把老師拉開的是那個女人。老師發了一會地呆,最後依她所說的回去了。我大受打擊,但是沒有恨他,因為老師是有家室的人……」
「為何殺了有田信子?」
「那是——因為她想搶奪我手中的復印本,還說要把一切揭發出來,于是我——」
「不對!」正明喊。「不是這樣!」
「正明——」
「不是媽媽!是我殺的!」
「你殺的?」夕里子啞然……
「我在教室里等麗美——不久傳來驚人的響聲.于是過來看。那時丸山老師已經走了。我從教室後面悄悄走過去,發現媽媽躺在地上,那個女人拾起掉在地上的紙張,準備離開……」
「你以為你母親被有田信子毆打了?」
「我以為她殺了媽媽,因為媽媽一動也不動了。因此我勃然大怒,舉起椅子,揮向那個走向門口的女人……」
正明低下頭去。爽子乏力地說︰
「我只是一時暈倒,而這孩子以為我死了……」
「我明白了。」國友點點頭。「詳細情形容後再問。」
「喂。」正明對夕里子說。「你姐姐和我一同去了小峰家的派對哪。」
「你說什麼?」夕里子瞪圓了眼。
「她在屋里失去蹤影。她回家了嗎?」
夕里子和國友面面相覷。
「你們趕快去找她的好。」爽子說。「那個叫井口的男人很可怕的。」
「開槍打小峰的是你吧!」
「我是被逼的。」爽子點點頭。「井口不知何以知道我和正明殺了有田信子……他說如果我不殺小峰的話,他就報警。」
爽子不知道有田信子和小峰的關系,所以完全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外面的走廊突然有人喊︰
「王八!不要跑!」
接著傳來一陣吧嗒吧嗒的響聲。
「那是——勇一的聲音!」
珠美說著,沖出走廊,國友和夕里子也跟在後面。
在走廊盡頭跟勇一扭在一起的是井口。
「他是跟蹤板口爽子來的。」夕里子說。「哦,危險!」
井口的手中有一件閃光的物體,勇一按著月復部叫喊。國友奔上前,揮掉井口手上的刀。
「勇一!」珠美跑上前去。「振作些!」
勇一的月復部被刺一刀,有血涌出。
「國友先生!」
國友制伏了井口,扣上手銬,然後奔過來。
「很嚴重,快叫救護車。夕里子,你在這里替他按住傷口吧!」
「知道!」夕里子點點頭。
珠美一副要哭的樣子。
「不要死啊,勇一——為什麼強來呢?」
「如果交給我們辦就好了。」
「我……不行啦!」勇一開口。「不過……我替媽報仇啦!」
「別說話,保持安靜!」
「你知道——我怎會來這里嗎?」勇一擠出笑容向珠美。
「不知道。」
「我一直在監視你的家,原來——你們家有三個名偵探呀!比起我自己去找凶手簡單又省事得多。」
「有精神說這些話,沒問題了。」夕里子說。
「我怎會……這麼容易……死掉嘛!」
話一說完,勇一的頭突然咚一聲垂下去。
「勇一!」珠美的眼楮大睜。「振作些!不要死——我把全部積蓄送給你——勇一!」
珠美哇然大哭,緊緊抱住勇一的頭。
「好辛苦哇!」里頭有聲音說。
珠美嚇得松開雙臂。勇一張開眼楮,向她伸伸舌頭。
「你這個人——傻瓜!」
珠美紅著臉,要打勇一。只是用嘴巴來打嘴巴。大致上來說,這個動作也叫接吻。
尾聲
「我接到通知,井口和草間由美子招供了。」國友說。「可是他們堅持說,不知道綾子的下落。」
「姐姐究竟去了哪兒?」夕里子搖頭嘆息。
她和國友在偌大的小峰公館中,到處找了好幾個鐘頭了。
「起初,井口他們計劃逼使丸山殺了有田信子和小峰,因為他們私吞了小峰大部分的財產。可是,丸山是個出奇膽小的男人,即使有膽去殺有田信子,卻也無法下手殺小峰。」
「丸山大概看到是誰殺了有田信子,于是告訴了草間由美子吧?」
「對,丸山看穿阪口爽子的為人,知道她為了保護兒子,什麼事也做得出來。但是草間由美子听聞丸山和我約好面談。認為留他在世上太危險了,于是通知井口在外面等候,然後伺機殺了丸山。」
「之後恐嚇阪口爽子,叫她開槍打小峰——在醫院前面槍擊勇一的是誰?」
「听說是井口。另一方面,小峰也好轉了。昨晚井口去找阪口爽子,要向她拿回手槍,恰好見到她為了和你見面而前往學校,于是盯梢而至。嗨,珠美!」
珠美朝他們兩個走過來。
「找到綾子姐姐了沒?」
「還沒找到。你的勇一如何?」
「那種家伙,不理他的好!」珠美噘嘴生氣。
「怎麼啦?」
「他清醒時,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你猜是什麼?‘你的全部積蓄哦!’——就讓他死掉算了。我叫他買保險,受益人寫我的名字。」
夕里子笑起來。
「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勇一的人生也改變不少啦!」
「肚子餓死了。綾子姐姐會不會因為太餓,而暈倒在某個地方?」
「太悲觀啦!」
「這是最正確的看法。綾子姐姐應該隨身帶著飯團才是,好讓她迷路時不至于餓死!」
夕里子啪地弄響指頭。
「對啦!車庫旁邊過去有一個儲藏室,我們忘了去那一帶找她!」
三個人繞到建築物的勞門去。
「就是這道門,從里頭確實是打不開的。」
夕里子唰地打開那道門……
「噫,三位齊齊駕到呀!」
一副怪異打扮的綾子站在眼前。
「姐姐!你怎會躲在這種地方?」
「因為——電梯在修理中嘛!修理員叫我躁作看看。當我下到這里時,電梯不會動了,門又打不開,又沒電話。」
「盡管如此……」
夕里子一方面松一口氣,一方面生氣。
「不過,這兒的環境也不太壞呀!暖氣還蠻有效的——咦,珠美,你不是被綁架了麼?」
珠美根本沒好氣去說明其中經過。
四個人出到外面,走向大門。
「綾子看來相當精神。肚子不餓嗎?」國友說。
「因為那邊有救急用的餅干、干面包和飲料等,什麼食物都有。」綾子得意地說。「哎,夕里子,我發現干面包有出乎意料外的好味道哪!」
「恭喜了。」夕里子感嘆地說。
來到門口時,國友「咦」了一聲停下來。
眼前停了一部平治房車,靠著車站在那里的是杉下麗美。
「我的國友!我在等你哦!一起去游車河吧!」
「哎,你——」
「事件不是已經告一段落了麼?那有什麼關系?跟那種窮女孩交往,一點也不好玩。」
「喂——」夕里子變得很會動怒。「國友是我的男朋友哦!」
「不過是你一廂情願這樣想罷了!母老虎!」麗美反唇相譏。
「你說什麼?暴發戶!」
「暴發戶有啥不好!有錢就是好事!」
「愛情是不講金錢的!」
「你讀了太多少女漫畫啦!」
「誰說的?」
對著兩個互相謾罵的女孩,國友頓覺一籌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珠美袖手旁觀,站在一旁欣賞,只有綾子直眨眼楮,喃喃地說︰「她們兩個在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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