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麼事?
洪中發現牆角那一團黑茸茸的東西,還以為發生火警。遂連忙伸手往按叫人的鐘。但……那些並不是煙。
在那一角空無一物,卻無端生了一個黑影,彷佛那里是照不進光似的。
洪中看得呆住了,突然,那黑影的中間出現了一團白色的東西。一個、兩個……
白色的東西搖晃不定,漸漸竟幻化成人的模樣來。
幽靈?沒可能!
只是在做夢吧!一定是。
那里並不是夢。那一團陰影就好像是一度門,在那里一個接著一個類似人的白光體不斷出現,並且,一步-步地往自己處迫追過來。
這不是夢!畜生!這是怎麼回事!
涼中不斷地按動那叫人的按鈕。護士本該在幾秒鐘內便飛奔而至的……
洪中渾身顫抖起來,接著閉上了眼楮,緊緊地開上了眼楮,就好像做了惡作劇怕懲罰而躲進衣櫃里的小孩子一樣。
那些東西一個接著一個往床邊走來,傳來了拖著地板的腳步聲和辛苦的喘氣聲。
誰?到底是誰?畜生!
快走開!別再接近我……我可不是開著玩的!
那些護士死到哪里去了?為什麼不馬上飛跑過來?
突然四同一片靜寂。
閉上了眼楮的洪中心里知道。那些家伙並非已離開。他們正圍在床緣,緊緊地瞪著洪中……
洪中拼命地令自己保持鎮定。我是大頭領,什麼風浪也經過了,這算得是什年輕的時候,出生入死,也曾面臨絕境,還有什麼更可怕了!
我什麼也不害怕!什麼也不害怕!
洪中張開了眼楮。
圍在洪中床緣的都是死去的人。
本來,可以走過來,站在這里的,應該是一個活人才對。但是站在床緣的男人,怎樣看也不像一個活人。不,他們沒有理由再活著。
極其中一個人腦袋已稀爛了,幾乎不可辨認,一只手空蕩蕩地吊著,看來很快便要丟掉的樣子,胸口還沾著一大灘軟了的血。
只有一個男人,胸口開了一個大洞。從那大洞可以看到對面的東西。
也有全身的骨頭也幾乎散掉的,手、腳,甚至頸骨都扭曲。那扭曲約角度,簡直無法令人相信。
每一個人的面上都沾著乾了的血污,目不轉楮地瞪著洪中。
淚中竟然沒有感到恐怖,看來他的感覺已經麻木了。
「干什麼?」洪中從喉嚨里擠出了聲音。「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你可能忘記了吧。」
極其中一名身體還稍為完整的老人開口了。這老人雖說較完整,但右胸還是深深陷了下去,可以看到內里的骨頭。
「忘記了?」
「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可能,那只是你要做的其中一件工作吧。」
「什麼事?」
「為了蓋大廈,你把我們準備在那里靜養,安度晚年的小屋中趕了出來……我們曾一度抗拒,但你卻用極其卑劣的手段,把我們迫走了……」洪中眼也瞪大了。
「你想起來了吧。」老人點了點頭。「我們七個人,結果在你的暴力下屈服了……
「那算什麼?我已經賠了錢給你們!」
「只一點點的錢吧。我們用它花在我們生命盡頭的一件奢華的事上到國外旅行,那是我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的奢華。我們在澳洲自殺了!……」想起來了。洪中從報章上看到這報導時,也不禁吃了一驚,當然,到了翌晨便忘記得一乾二淨了。人死了,便算是完蛋。這世上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嘛。
「但是,我雖然死了。但死得不甘心。你看,我們死得多麼慘。有些人墮落懸崖之際,中途被粗粗的樹枝貫穿住身體。也有摔倒在岩石上。弄得全身的骨頭也碎了。也有被茂密的樹木枝葉架著一時死不掉,但卻被那巨大的雀鳥,活生生地琢食而死去……這痛苦,我們是一定要讓你知道的。你明白嗎?」
「快給我消失!」洪中大聲叫了起來。「惡鬼!我活著!和你們不一樣!看護和手下都到哪里去了?快生來!快生來!」
「活著?嘿!」
那老人笑了。那笑聲好像在廣闊的地方產生的一樣,引起了遠遠的回響。
「你很快便會和我們一樣了。」
「什麼?」
「我們正準備到時替你搞一個歡迎會哩。」
一陣敲門聲傳了過來。
「洪中先生!洪中先生!」是護士的聲音。
「快進來!快給我進來!」
「洪中先生,門給反鎖了!」
護士正設法欲將房門打開,「當」、「當」地敲著房門,咆哮著︰「洪中先生!快開門!」
「我們走吧︰……反正馬上便可以和這個人見面了。」老人道。「洪中先生,大伙「快給我消失!我我是不會死的!」洪中叫道。
「大伙︰……和他分手吧。」
那些老人不,是往昔的老人們,一道爬上床去。
「你們干什麼了?快停下來!救命呀!」
涼中兩手狂舞著,企圖將爬上床的老人趕走。按著還狂叫起來,但不一會使暈了過去!
冰冷的毛巾敷在面上時,洪中一下子張開了眼楮,並且馬上蜷縮起身子,就像受了驚的孩子一樣。
「你沒事吧。」
護士呆呆地望著涼中。
洪中環視了房內一眼。當然,那班家伙已經不在了。
那里那是夢嗎?
「你出了很多汗啊,快換衣服吧。要不就會感冒的。」
「不要理我!」洪中用力推開護士的手。「為什麼叫你的時候不馬上來!」
「你在這叫什麼了!我一听到鈴響,便馬上來。但門卻反鎖著……」看護抱怨道。
「馬上?」
「是呀,馬上。」
洪中沒有理由不相信看護的說話。
她可能是馬上跑了過來吧,但是被那班家伙圍著的時間,卻比現實的要長。
那不是夢!絕對不是夢……
「請問叫我有什麼事?」看護問道。
「沒什麼。」洪中說完,馬上道歉道︰「對不起。」
看護走了出門,剛好洪中的手下和她擦肩而過,走了進來。
「你死到哪里去了?」洪中大聲喝罵道。
「對不起。藥房那些人羅羅唆唆的……這是止咳藥。」
「唔……喂,把毛巾和替換的衣服拿出來。」
「知道!」
洪中月兌去了被汗水濕透的恤衫,用毛巾抹乾了身體。
那麼久的事,已經忘記得一乾二淨了。十七年之前,啊,已經過了這麼久。
那一批老人是頑抗到底的,怎樣也不肯搬走。這一點,洪中倒還記得,還有,他們集體自殺的事,洪中也是知道的。
然而,有關自殺的事,洪中一直未被調查過,而且眾人自殺的原因也一直是個總言之,洪中對這些事,一直都沒有放在心上。
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剛才……」淚中的手下欲言又止。
因為,在那一段期間,洪中「什麼事?」
「我也是听人家說的,倉田的女兒,听說也進了這間醫院。」
「什麼?」
「倉田也探病來了,好像還一直陪著。」
洪中鐵青著臉,霍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她怎樣了?」
「嗄?」
「我是問她的病情怎樣了?」
「這……我也沒有詳細打听過,好像並不太好……護士好像說她可能過不了今晚。」
今晚?今晚?
很快,你也會變成和我們一樣了……
那班老家伙是這樣說過的。哼!討厭!誰要和那班鬼魅在一起!
「喂!還有誰在這里了?」洪中道。
「還有兩人,都在樓下……」「給我叫來。」
洪中換過了恤衫。披「了一件長袍。
不多久,那幾個手下一起來了。
「倉田的女兒,住在幾號病房了?」
「好像是……」「快找,把她帶來這里?」洪中道。「連她父親也一阱帶來吧!」
「現在嗎?其他病人?」
「羅羅唆唆地說什麼了,快去辦吧!」怒吼一輪後,洪中又猛烈地咳嗽起來。「快給我去!」
咳嗽間,洪中環忙不迭把大家罵一頓。
兩人離開了病房,洪中縱身滾在床上,倦曲著身體,斷斷續績地咳嗽起來。
洪中喘著氣,望著天花扳。在他的體內,那生存的力量,好像正逐漸失去。
洪中打從心里戰栗著。我會就這樣一直衰弱下去,直至死亡嗎?不,我還是不會死的!
洪中的眼里,充滿了紅筋,目不轉楮地盯著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