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問候聲此起彼落。
「好了!明天見!」
大明星邊打著呵欠,揮了揮手。這張臉可不能讓他的影迷見到。
「喂!明天早上六點起來!給我早早睡覺啊!」導演大吼道。
「知道了。」
回答的人倒不是大明星。
大明星早就朝著電梯走去了。
雖然也是飯店的大廳,但不同于二十四小時人潮不絕的市中心大飯店。這里只是出外景的地方上小飯店。營業到最晚的酒吧也只到十一點。大伙兒在那兒硬撐到十二點,總算要各自回房去了。
大廳、櫃台已經空無一人。從酒吧走出來的外景隊工作人員、演員大概有二十個人,看起來就覺得是和這個地方不搭調的團體。
「對了,阿啟!」
導演一喊,有個正要跟著明星後頭走的年輕女孩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什麼事?」女孩說著,沒有一點不耐煩的表情,馬上小跑步到導演身旁。
「嗯……有點事要麻煩你。」
導演說著,拉著那個叫阿啟的女孩坐到大廳沙發上。「……哎呀呀呀,腰真酸哪,真是老了。」
導演等其它工作人員都走光了才說︰「明天要是晴天的話就太好了。」
那個叫阿啟的女孩說道︰「就算下傾盆大雨,也非拍不可。住宿費只剩今晚的了。這可是上面強制規定的。」
導演名叫峰川大吾,是個當了二十五年導演的老手。雖然年近六十了,因為常常「體力勞動」以堪稱老當益壯。不過也常常叫這兒酸那兒痛的。
「還有,劍崎明天晚上要錄戲劇節目的錄像帶。」
「哦。……真沒法子。明天早上得為他先錄些東西。」
峰川大吾說道︰「所以早上要盡早開拍。想辦法在六點二十分之前把他給我拉到餐廳來。」
「好。」阿啟笑著說道,「就算是用背的,我也把他背去。」
峰川微笑道︰「真是全得靠你。如果沒你的話,這個進度根本趕不成。」
「我就是長得一副靠得住的體格。」
阿啟說著,鼓起兩雙手的肌肉給峰川看。
峰川愉快地笑了。……白天受到大明星的大脾氣所堆積的怨,全付于一笑之間。
峰川大吾這個人在這一行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但是外界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曾經是拍過戀愛片、動作片、古裝劇、家庭劇及各種電影的電影匠。
大概有十年左右沒被人找去拍電影,現在專拍電視的兩小時節目帶。
在電視上看過節目的人,就算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該看過峰川的一兩部作品。
「……導演,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阿啟是這個女孩的膩稱。大家都認識她,但卻不知道她叫水濱啟子。
「嗯……。你是最清楚劍崎的。老實告訴你,我昨天晚上和東京辦事處的人通過電話。好象劍崎又被上回那家攝影周鋦釘上了。」
「又來了!」
水濱啟子一副煩膩的樣子,「上禮拜才剛趕走。」
「好象是另一家。」
「可是沒瞧見過啊!」
「嗯。我也沒看到,但是要多防著點。現在電視台可是極度地神經質。」
峰川一副酒醒了的樣子,「雖然是精心拍攝的,若是因為丑聞而被冷凍,就全泡湯了。」
「我知道您擔心什麼。」啟子道,「劍崎隼人也已經二十九歲了。不同于十多歲的偶像,而且他也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峰川搖搖頭,「在東京,要是和某個人出入飯店,或是從誰的公寓出來,倒可以當作宣傳話題,問題是在這個外景地。」
啟子知道峰川想說些什麼。
「在這兒會松懈警戒心。」
「是啊,一個得意忘形,找了個未成年的女孩子,若是穿幫,他可是有大半年那兒都上不成哦。」
是啊。……十五、六歲的女孩子,胡謅是十八、九歲跑到明星住宿的飯店來的事屢見不鮮。
然後把那個女孩帶上床,可就不是一句我不知道啊就過得了關的。
就算女孩子沒撒謊,真的是十八、九歲,責任還是在男方。
會不會被告是另一回事,但是明星的形象可就大大地下跌了。要恢復那可就要一段長時間了。
「您別擔心。」啟子說道,「我一定釘緊他。所以我的房間就在劍崎的隔壁。」
「全拜托你了。」峰川稍微放心地說,「我有你可靠,我心情也輕松些。真的哦!」
「我要是發現了攝影記者,就把他趕出去。」
……水濱啟子(也沒人知這她的年紀)二十六歲。她已經當了劍崎隼人的跟班兩年。
劍峙隼人是二十三、四歲當動作片的男主角發跡的。又是警探片、又是運動片,有一段時期忙到幾乎沒有睡覺時間。
但是,就像退潮似地從螢光幕上消失,空白了一年。這次擔任情節劇的男主角才再度紅了起來。
現在,可以說是以「大卡斯」的身分忙得不可開交。
成了大明星之後,演出費也漲了。工作倒也不再那麼多。不過要是用一個藉藉無名的小演員是不會有什麼收視率的。……因此,出了名後也有個象樣的演出費,對劍崎這種大牌,算得上是最忙的時候。
劍崎還是單身,可以說花邊新聞常年在周 蛺逵版上炒不完。不過幾幾乎乎都是為了宣傳「隨他寫」或是「捏造的花邊」。
「……導演,您也該早些休息。」
啟子說著,站起身來。
「謝謝你。晚安。」
「晚安。」
啟子把沉重的袋子輕輕地掛在肩上走了。
啟子身高一七○公分以上,體重嘛,倒還沒有人有勇氣問她本人。
不是胖,而是很結實、健壯。曬黑的一張近于圓形的臉常常帶著一股懶散的表情。
剛開始和啟子工作的人,多少會先楞了一下,心里抱持著「和她一起,沒關系吧?」的不安,但只要和她合作稍久,就會佩服她凡事準確且記性好。
劍崎的工作在辦公室自有經紀人處理,但是就算是萬事清楚的人也一定會把話交代給啟子。因為他們知道啟子會確實地把話帶到。
……啟子一邊等電梯下樓,一邊看手表。
「十二點十分了……」
劍崎要是早點睡就好……。他常常大半夜看電視長片,搞到半夜三點還不睡覺。
如果又听到類似電視的聲音,非催他早早睡覺不可……。
電梯下到一樓,門打開了。
「總算走了!」
躲在大廳柱子後的太田一哉呼地松了一口氣。
真險。如果被那個女人看見,一定會被她轟出去。
太田背起裝著相機的袋子。「現在嘛……」該從那里下手呢?
總算查清楚劍崎隼人的房間號碼。真想照幾張照片。
「唉!真是豈有此理啊!」
如果空手而回,又要被編輯臭罵一頓。可是明天就是截稿日了。
今晚是被派來拍幾張劍崎隼人和女孩子幽會的存證照片。
不可能這麼巧剛好踫上吧?
不過光站在這里發呆,什麼也拍不到。只有到他住的七樓守著踫踫運氣。
太田打著呵欠走上樓。……昨晚也只睡了兩、三個鐘頭而已。
正在家里睡得香甜,硬是被電話吵起來。雖然說是二十七歲還年輕,這麼一搞身體也會吃不消的……。
太田正走向電梯門時,忽然听到飯店的大門開門聲音,忙回頭一看。
走進來一個看起來十六、七崴的女孩子……也許基于太田是個攝影記者的職業本能,不過真是個令人眼楮一亮,緊盯不能放的可愛的女孩。
她的身材嬌小,有張圓圓的臉,但並不胖。頭發長長地,從肩上垂了下來。
女孩走入飯店大廳,停下腳步。以困惑眼光向四處游移。
等一等。……太田的腦中閃過一道亮光。那個女孩子,說不定就是……「喂,等等……」
太田說著,腳步朝女孩的方向移動。
「叫我嗎?」
女孩問道,一副以看著某種稀有動物的眼神看著太田。
「是啊,這里不就只你一個人嗎?」
「沒錯……」
女孩說道,看著太田肩上垂著的袋子,「你是攝影記者?」
「嗯,對啊!你,該不會是……來見劍崎隼人的吧?」
「是啊,不過……」
說著,女孩惹人憐愛地皺了皺眉,「不知道他住那間房啊!」
「唔?」
太田想,這下可好了。
這類型的女孩子正投劍崎所好。太田倒不是對劍崎的喜好有多了解。而是因為到目前為止,所有花邊新聞的主角,被說成「貨真價實」的人,幾幾乎乎都是十分年輕的「漂亮少女」。
「喂!」太田壓低聲音,「要不要我告訴你是那一間?」
「你真的會告訴我?」
「不相信我哦?當然是真的。……我告訴你,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女孩倒沒有特別地興奮的樣子。不過太田以為︰搞不好現在的女孩子都故作這種調調。
就是所謂既狂熱又冷靜的吧……。听起來有點自相矛盾,但就是這個樣子。
「你要我做什麼?」女孩問道。
「你要是到劍崎的房間,他一定會出來吧?我想拍你們倆的合照。」
「我也要拍進去嗎?」
「是啊!你和劍崎的合照。……怎麼樣?」
「不壞啊!」女孩很干脆地,「可是……」
「又怎麼了?」
會不會想談談,多少給點錢意思意思……?現在的人難講。……不過,這個女孩倒沒那麼說。
「我出來的時候,搞不好是明天早上了哦!」
女孩說道……。
隔壁傳來浴室的水聲,劍崎隼人舒了口氣。
「啊啊……」
說著調大電視的音量,躺回床上。「真是煩透了!」
剛才又來個電話要他「早早上床」。
一口氣也不讓我喘一下,真是服了她。……剛剛在酒吧喝酒時不也這麼說過嗎?──劍崎隼人。……沒人把它想成是本名。不過真的是本名。
導演找古裝戲的年輕明星時,先被這個「劍崎」的名字給吸引住,該也算是個幸運的名字吧。
不過劍崎本人從小就討厭自己這個像戲劇角色的名字,討厭得不得了。上學時常被班上同學取笑,而且雖然可算是個動作片明星,可是運動神經倒不怎麼靈敏。
大家常笑他因為跑得慢才會叫「隼人」(動作敏捷的人)。
劍崎的父親是時代小說(古代為背景寫成小說)迷。所以給他取了個「隼人」的名字。不過現在倒覺得該謝謝爸爸給了他這個名字。
其實,劍崎的性格並不很勤勉,他自己也知道。所以雖然抱怨多多,但他也知道如果沒有水濱啟子,什麼事都辦不成的。
只不過,人嘛,總是好逸惡勞,尤其劍崎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敵不過美人關」……。
咚,咚。……咦?劍崎皺起眉頭。什麼聲音?
咚,咚。倒不像是電視里的聲音。
隔壁的啟子還在洗澡,水聲嘩啦啦地搞不清是什麼聲音,咚,咚。
果然沒錯,是敲門的聲音。
劍崎遲疑了一下。……要不要應門呢?
像這類在外景地的投宿飯店中有人來訪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多半是因為小地方,能住的飯店少,很輕易地就被找到了。
若是平常的影迷,來要個親筆簽名什麼的也還好。有時候卻是「我是此地家傳好幾代的大地主……」什麼的,那種大老爺來拜訪。然後會在細數自家的祖宗八代之後,拿出自己家藏的傳家寶說︰便宜賣你,要不要啊?……咚咚!到底怎麼回事了?
阿啟這家伙,洗這麼慢。這節骨眼再不快來的話……。
劍崎自己想著,悄悄地走向門邊。從門孔上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再決定要不要裝作沒听到。
當然,這時候該不會有能讓自己眼楮為之一亮的漂亮少女站在門外才對呀。在目前疲憊不堪情況下,能讓眼楮為之一亮的,可非得是個相當漂亮的女孩才行……。
劍崎輕悄悄地把眼楮貼到門上的小洞。然後,眼楮果真為之大亮!
咚!咚!……劍崎飛奔到鏡子前面,整整亂發。胡子怎麼辦呢?……噯!現在那有心情去管它。
「來了!」裝出一副剛听到的聲音,「那位?」
「對不起,我是您的影迷。」
就像她的長相一樣,有一副迷人的嗓音。如果這種聲音像小提琴,阿啟的聲音就像是刺耳的低音太提琴聲。
「稍等一下!」
劍崎側耳听听隔壁的狀況。
……還在洗澡,沒事。
劍崎扮出一副職業性笑容。打關了門。
「您好!」
女孩打了招呼,點了點頭。
站到眼跟前一看更漂亮,還更具有成熟的魅力。……總之,正是最合劍崎口味的那種類型。
大大的眼楮!如黑寶石閃閃發亮的眼楮。
劍崎感到胸部緊緊地顫了一下。這情況倒是頭一同。
「您一定很累了,還打擾您,真抱歉!」女孩說道,「可是我真的很想見見您。」
「哦?……也沒關系啊!我喜歡和年輕人說話。」
劍崎說道,「不過……嗯,都打烊了沒什麼可以坐坐聊天的地方,我想請你喝喝茶什麼的。」
「不,別太麻煩。我只要能和您說說話就很好了。」說著,「我……可以進來嗎?」
劍崎沒有理由拒絕。其實真有理由可以拒絕的,不過劍崎是忠實恪遵「好好對待自己的影迷」信條的。
「哦,當然好啊……沒關系。」
說著打開門,讓女孩子進來。
飄進一陣清爽的香皂味。……魂已經飄到九霄雲外的劍崎,似乎沒有察覺到在走廊不遠的地方響起卡嚓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