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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門的把手一轉,「嗚」的一聲,門緩緩地開了。
「哎,對不起啦。」走進來的是一位老式「經理」型人物——也就是說,是一位大月復便便,一身肥肉,總帶著傲慢神情的男人。
「怎麼回事?東尾兄。」跟著走進來的人問道。
這一位和「老式經理」東尾相比正好相反,是一位現代型的優秀經理,修長的身材,架著一副銀邊眼鏡。
他們二人,都是北里家下屬企業的經理。
「咳,我這壞習慣,老用腳頂門,」東尾說,「真丟人,我老婆老這樣笑話我。」
二人在起居室壁爐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東尾那往下坐的勢頭,令人擔心沙發是否經受得住;而中町,輕輕地坐下,很舒服地架起二郎腿。
當然,兩人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掛鐘正指向七時半。
「晚飯還沒好嗎?」東尾問。
「好象正在準備,」中町摘下眼鏡,用擦眼鏡布擦起來,「東尾兄,這用腳開門的習慣是……」
「這是從前當工人時,每天抱著大推貨各處奔走,雙手騰不出空來,開門時,只好用抱著貨物的手擰開把手,然後「砰」的用腳把門頂開。久而久之,成了毛病了。」
東尾笑了——他是從一位普通的職工一步一步熬成公司經理的。
而中町他是作為董事從其它企業調進的。完美得就象畫家筆下的實業家。
二人氣質雖然不同,但作為買賣人,哪一位都是沒有說的。這一點,北里的眼力沒錯。
「喝一杯怎麼樣?」中町站起來,向酒櫃走去。
「行。」東尾是決不會拒絕這類邀請的。
「請。」
「謝謝。」東尾一口氣喝干,接著說,「葬禮,真把人累死了。而且無分文利益,真乏味。」
中町噗嗤一笑,「得抓緊時間,——東尾兄。這以後的事,你如何考慮?」
「以後的事?」
「是的。北里浪子一死,留下的是十九歲的加奈子小姐。當然,企業不會有什麼影響,但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什麼機會?」
「改組的機會。」
「圓谷先生,還有——」
這時,門被推開,伸進一個腦袋,中町忙打住話頭。
「哎,湊先生,正好,進來一起聊聊。」
「我?」
湊邊擦著禿頂上的汗邊進來,「事情真讓人擔心。有什麼事嗎?」
「哎,請坐。湊先生也來一杯吧?——不,怕酒精?」
「對,我只喝茶。請不必客氣。」
湊略挨沙發的一邊坐下,仿佛一旦有什麼事,他會站起來撒腿就跑。
「圓谷先生呢?」東尾問。
「在靈前打瞌睡呢。」
「這真是。」中町端著肩膀,「明天公司的葬禮上再來那麼一下才好呢!」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
「現在事情很不好呀。」湊哼哧地咳嗽一聲說。其實他本人並未真的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只是覺得此刻必須說點什麼。
「現在我們正在商談呢。」中町開口說,「——對企業來說,面臨著最艱難的時候。最主要的是要提高效率。我們失去浪子夫人這一棟梁,如果不團結一心,就無法在目前激烈的競爭中立足。」
「說得有道理。」
現在北里系統的四個企業,如果不采取相應的措施,公司的實力就會分散削弱。必須沒法挽救這局面。
「對,就是說,要重新改組。」
「湊先生真是一針見血。」中田微微笑道。
「那麼就去找圓谷先生。」
「正是時候,現在他好象有空。」
「待會兒可要平心靜氣地說。」
「我不說話就是。」中町毫不在意地說。
「中心意思,是希望圓谷引退。」東尾說。
「坦率地說,就是這麼回事。」中町的臉上露出一絲令人討厭的神情。以英俊、瀟灑自詡的中町,平時很少有這種表情。
「他好象還沒有不想干的意思。」湊說,「剛才還對我說,頭兒死了,這一下可以放開手腳干了。」
「不得了。」中町搖搖頭,「他要是放開干可不是好事。」
「高見。」東尾點點頭,「那家伙雖然缺少經營才能,但卻鬼得很。」
東尾毫無顧忌地說。不過,北里系企業的四位經理,圓谷的成績略為遜色,倒是事實。
「他的公司沒倒閉,全靠下屬的三個經營部。」東尾接著說,「這三個部長相當能干,圓谷先生只當他的經理——得,在他本人面前可不便說這些。」
「其實他自己也明白。」中町說。
「這家伙到底要干什麼?」
「他自然有他的小算盤。所以,才拼命讓兒子接近加奈子小姐,想擠進北里家族。」
「也許還真有這種可能性。」湊點點頭。
「要命,這條線容易成功。真遺憾,我沒有一個和加奈子小姐年齡相當的兒子。」
「我倒有個好辦法,把老婆趕走,就可以把她娶過來。」東尾笑嘻嘻地說。
「總之,首先要讓圓谷離開決策機構。」中町用公事公辦的口氣繼續說,「坐等不行,我們應該積極地采取措施。」
「什麼措施。」湊不安地挪挪,「太不象樣的事……」
「你放心,三個諸葛亮,肯定會有好主意。」
「假如圓谷引退,以後怎麼辦?」什麼都擔心的湊,好象總想著以後怎麼辦,「四個企業三個人……」
「這可以再商量。」中町趕緊接過來說,「剛才東尾先生說過,圓谷先生那里,有三個經營部,獨立性相當強。所以,我們三人各管其中一個,你們看怎麼樣?」
湊不禁贊嘆道,「不愧是中町先生,好主意!」
「我舉雙手贊成。」東尾好象無所謂。也許自己就這麼想的。不過,就是他自己沒有這麼想,也不會露出聲色來。
「那麼,大家一致同意了。」中町望著湊和東尾,滿意地點點頭。「——我不是無視湊先生的意見,讓一個不願引退的人辭職,也許多少需要那麼一點粗暴的,這一點話務必理解。」
「當然,我理解。可是,萬一到了驚動警察局……」
湊又擔心地說。
「無論做什麼,都需要注意兩點。」東尾輕松地說︰「首先要成功,還要干得神不知鬼不覺。對吧。」
「同感!」中町微笑地點點頭。
「千真萬確。」湊也慌忙附和。
「那麼,我們該回去守靈了。圓谷醒來看我們不在,會懷疑的。」中町站起來,「無論如何,我們四人是兄弟一般的朋友。」
三人全笑了,東尾放肆的笑,中町演戲般的笑,還有湊神經質的笑。三種笑,演出了一種微妙的不和諧的合奏。
三位經理出去了,起居室又恢復了平靜。
時間大概是八點多鐘,門輕輕地開了。加奈子走進來,手拿著用紙蓋好的飯菜盒子。
「怎麼樣?」密室的門一打開,加奈子忙問道。
「啊。」上村護著裹著繃帶的腳,想從沙發上坐起來。
「你躺著好了。吃的,給你帶來了。」
「太棒了。」上村瞪圓雙眼,直盯著盒里的飯菜。
「是守靈席上的飯菜,不太吉利。」加奈子笑著說。
「現在幾點了?」
「八點多了,晚上。」
上村邊吃飯榮,邊問。「——別人不會懷疑,你拿這麼多吃的來。」
「沒事兒,守靈席上的東西沒人吃,拿點來,誰也不會注意的。」
「不會有人來嗎?」
「我把起居室的門鎖上了。」
「嚇,起居室的門也能上鎖。」
「其實這里也是媽媽的工作室,作為一個企業的負責人,自然有各種秘密。所以,需要有外人不能突然撞進來的地方。」
「的確——你母親,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吧。」
「是的。是一個很有遠見的人。」
上村一會兒就把飯菜吃個干淨,喘了口氣,「哎呀,真好吃!對了,該听你的吩咐了。」
「我的?」
「不是說要我干點什麼?」
「噢,原來如此。」加奈子來到起居室,從寫字台的怞屜里拿來一個小盒子。
「你听听這個。」
「這是什麼?有這麼小的收音機?」
「是接收機。麥克風藏在書架上,戴上它可以听到起居室里的談話。」
「竊听器?」
「這是媽媽準備的,有了這個,在密室里也能听到別人敲門或電話鈴聲。拜托你了。電源是用電池,挺耐用的。」
上村接過竊听器看了看,「有什麼目的?」
「當然,有重要的目的。」
「我可以問嗎?」
「詳細的說明,還得稍候。」
上村聳聳肩膀。「OK,我會照你的吩咐辦的。」
「那麼,我待會兒再來。」加奈子拿起盒子,轉身準備出去,「你的傷怎麼樣?」
「有點痛,不過沒什麼。」上村說。
「好象警察正在這一帶搜捕,但我這里他們還沒有再來過。」
「謝謝。」
加奈子望著上村的笑容。
外面傳來敲門聲,加奈子急忙離開密室,關上書架,快步向門走去。
又是幾聲敲門聲,加奈子打開門。
「還是在這里。」話音剛落,走進一位身材消瘦,顯得不太穩重的男子。
「圓谷先生——有事嗎?」
他是正彥的父親,給人的感覺是,好象就比正彥少點稚氣。作為一個經理,確實有點不夠分量。
「正彥沒有來嗎?」
圓谷煞有介事地環視著起屏室。其實誰都看得出來,他明明知道不在這里,問問不過是作個借口而已。
「他沒來這里。」加奈子說。
「是嗎……哎,加奈子君,我有話要和你說。」
「什麼事?」
「這個,你請坐。」
「我老坐著,還是站站好,你盡管說吧。」
「哦……是這麼回事。」圓谷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你母親的去世,真令人悲痛。這些年來,多蒙她關照。」
加奈子默默地靠在書架上。
「你的一切,我會照顧的。你什麼也不用擔心。」
讓你照顧,反而讓人擔心。加奈子想。「謝謝您的好意,我一個人不要緊的。而且,企業的事媽媽也沒有直接經管。」
「這個,雖然如此……不過,這里的地產、房屋也夠嗆。特別是你還是學生,盡是些麻煩事呀。」
「這不是律師、稅務員、會計都在嗎?有事可以和他們商量,而且菊井醫生也會指點我的。」
「菊井——嗯,是那個醫生吧。是你母親的老朋友?」
「是這樣的。」
「得了,加奈子君。」圓谷壓低聲音,「不是我說某某人的壞話,象你這樣年輕的姑娘,獨自一人時,肯定會有許多人,借口關心你,給你來這樣那樣的一大套忠告。這世上,嘴巧的人多得是。」
加奈子好容易才忍住笑,——這眼前就是一個活樣板-—
「總之,對這些人,可要千萬小心。還是听听交往多年,可以完全信賴的人的意見。」
「可是。菊井醫生他——」
「當然,我不是說他,不過是一般地說說而已。」
「一般地說說?」加奈子說,「我該回靈堂去了。」
「請等一下。」圓谷慌忙攔住加奈子,「請坐下,——好嗎,加奈子君,你還年輕。雖然你很穩重、堅定,但總還是個大學生呀。」
「您要說什麼?」
「是這麼回事……就是,你盡快地和正彥結婚怎麼樣?我想,這也一定是你母親所希望的。」
「媽媽希望的是,我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加奈子說,「況且,人還在守靈,就大談婚事,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那,那當然是。不過,我是為你著想。如果你和正彥結婚,照樣可以上大學,一切依舊,而且亂七八糟的麻煩事你都不必躁心了。」
「僅僅為這些便急著結婚,實在是毫無必要。等大學畢業後再考慮還不晚。」
「那,那就……我只想,反正早晚要結婚……」
「圓谷先生,」加奈子打斷圓谷的話,「請原諒,我對正彥並沒有明確說過結婚之類的話。」
圓谷剎那間語塞了。加奈子接著說,「就是婚約,也不是正式的。僅僅是口頭約定罷了。而且還有條件,雙方互不約束,媽媽問起時,我也是這樣回答的。如果把這作為正式婚約,那我就很為難了。」
「加奈子君,這——」
加奈子斜眼看到圓谷還要-嗦,連忙打開起居室的門,拔腳就走。
「今後,不知道還會出現什麼事情,請您轉告正彥,他可以自由地找另外的女人。」說完,用力關上門出去了。
圓谷滿臉通紅,雙眼直盯著緊閉的房門。不一會兒就象一只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沙發里。
「屁!這小娘兒們。」雖然象是在罵人,可听起來更象只在抱怨似的。
門開了,正彥伸進一個腦袋。
「爸爸,您在這干什麼?」
「是正彥?哎,進來。」
「什麼事?」
「關門!」
「哪來的那麼大的火?」正彥笑著說,「是因為酒精中毒?」
「混蛋!你小子,到底干什麼吃的?」
「什麼!」
「那小娘兒們,加奈子。」
「怎麼了,您說她?」
「你們來往幾年了……」
「三年吧。」正彥從桌子上裝香煙的盒子里取出一根煙點上,順手又拿了幾根放進口袋里。
「還沒有弄到手?」
「可是,爸爸干嗎對她這樣關心起來——」
「那女人,有另外的男人了。」
「怎麼會呢?」正彥臉色頓時變了,「是她親口說的?」
「她居然說出不記得和你有過婚約,還說,暫時不考慮結婚,你可以自由地選擇其它女人。」
「混蛋。」
「就這麼回事,有法子嗎?」
圓谷沉著臉,抱著雙臂,「真沒出息,來往兩、三年了,反而讓女人弄得團團轉。」
「您別這樣說,她精得很。和普通的女人可不一樣。」
「你給我好好干,你懂不懂,我沖著什麼花錢讓你去上私立大學的?」
「好象上私立大學就是為了學習勾引女人。」
「你說什麼呀。」
看來兒子有他的弱點,無法作出強有力的反攻。
「怎麼辦好呢,今後?」
「一定要把這個女人弄到手!怎麼樣?我現在不過是北里手下一個小小企業的頭兒,要抓住整個北里系企業,首先必須抓住這個小娘兒們。」圓谷語氣粗魯地說道,「這女人,對北里手下的其它人有影響力,對付他們,光靠我的財力是無濟于事的。唯一的武器,就是你!他們可沒有能和這小娘兒們匹配的兒子。怎麼樣,無論如何不要放棄這個女人。」
「雖然如此。」正彥攤攤手,「怎麼辦才好?請你指教。」
「無用的家伙,——這點事你自己想辦法。」圓谷訓斥完,便快步走出起居室,甩手把門關上。
正彥出了口粗氣,來到落地窗前,打開窗簾,「咳,下雨了。」他嘟囔道。
傾耳細听,雨聲浙瀝——正彥想,侍會兒去墓地還下雨就壞了。他順手從酒櫃里取出威士忌,斟了一杯喝起來。
門「砰」的一聲突然被打開了。
「啊!你在這。」加奈子快步走進來,「獨自喝悶酒?」
正彥苦笑一下。
「真要命,你父親說什麼了?」
「沒說你什麼,倒把我訓了一頓。」
加奈子拉開寫字台的怞屜,「咳,鋼筆哪兒去了?明明放在這里的。啊,有了。」
「哎,加奈子。你,又有了新的男朋友?」正彥問。
「是從你父親那里听來的吧?」加奈子笑了笑,「沒有,因為你父親老嘮叨著讓我早點和你結婚……」
「爸爸是個急性子,——哎,並沒有那回事吧?」
「哪回事?」
「說你要和我解除婚約。」
加奈子「哎呀」地叫了一聲,朝著敞著窗簾的落地窗走去。「下雨了,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呀。」
緊追過去的正彥從背後抱住了加奈子。
「躲開!」
加奈子掙扎著,「他們守靈的——會上這頭的。」
「還沒來呢,——哎,加奈子,我是不是不夠主動?」
「什麼意思?」
「現在年輕人,如果來往二、三年了,還沒在旅館里睡過覺,會讓人笑話的。」
加奈子使勁掙月兌正彥的雙臂,轉過身來。狠狠地給了正彥一耳光,把正彥的眼鏡都打掉了。
「如果你想要那種女人,去找她們好了,我,對不起!」加奈子大聲地說罷,徑直朝門走去。
正彥從後面快步沖上,兩人扭在一起捧倒在地。
「你干嗎?」
「你——是我的。」
正彥用身子壓住拼命掙扎的加奈子。令人討厭的姿勢,正彥的一只腳己伸進加奈子的兩腿之間。
「放開我,你瘋了!」
「別鬧,不管怎樣,你……」
一聲雷響,雨下的更大了。
「放開我!——」
正彥撩起加奈子的裙子,加奈子拼命扭動身體。
一對一的話,就是男人對女人,力量的差別也不是特別懸殊,何況正彥沒多大力氣。加奈子一把抓住正彥的頭發。
「畜生……」
正彥粗暴地壓住加奈子的胸膛。兩人翻滾在一起。
突然,一只手伸向正彥的頭部,用布把正彥的胸袋蒙住了。
「誰?」
正彥慌忙放開加奈子,正彥的月復部已挨了一拳,他一聲聲吟,四腳朝天倒在地上。
加奈子喘著粗氣,爬了起來。
「——沒什麼吧——」上村好象喘不過氣來,一坐到地上,「我真怕來不及,腿腳不靈便,實在令人焦急。」
「謝謝……」加奈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真想不到……他是這樣的人。」
「是受他父親挑唆的。就在這里。」
加奈子臉上泛起紅潮。
「真是!難道女人一旦嫁了人,一切就得唯丈夫之命是從?」
「你好象還是老腦筋呀!」上村譏笑道。
「哎,快進去,人來了可不得了。」
加奈子讓上村扶著自己的肩膀,急忙朝打開的書架走去。上村聲吟了一聲。
「傷勢很重?」
「沒事兒,就這點傷。「上村輕松地說道,「不怕我卡死你。」
「你不是不顧危險來幫我了嗎?……哎,快進去。」
「你們家可真夠復雜的。」走進密室的上村說。
「還不止于現在這些呢。以後有空再告訴你。」加奈子趕緊把書架關上。
就在這時,真理子進來了。加奈子趕緊整理一下衣服。
「小姐,請客人上這里來嗎?」
「我想還早了點。不過,你先開始收拾吧。」
「是。」
加奈子出去了,真理子把椅子、沙發擺整齊。
「唉——」正彥哼了一聲,爬起身來。
「唉呀!怎麼您在這……」真理子說。
正彥一把扯下蒙在頭上的布,扔在地上。「他媽的!」
真理子揀起布來。「您戴著沙發罩干嗎?」說罷,便把罩子罩到沙發上去。
「您要休息,在沙發上多好。」
「你少管閑事。」正彥走到酒櫃前,拿出威士忌,斟了一杯,然後在椅子上坐下,等真理子一出去,正彥把杯中的威士忌一口氣喝干。
「眼看就要成了。可哪來的家伙?」
正彥恨恨地說。他皺皺眉頭,好象肚子還在疼。
「哼,得了。不管那麼多啦。那家伙不是女人。」
窗外又是一陣雷響。
暴風雨來了。一道白色的閃電,照亮了院子,緊著隆隆的雷聲,震得空氣也在顫抖。
落地窗的窗簾半開著——又是一道白色的閃電,照得窗外一片通明。這時,一個身穿風雨衣的人影清清楚楚地映在窗上。
「啊!——」
正彥丟下酒杯,靠在沙發上,雙手模著肚子,眼楮輕輕地閉上了。
大約過了四十分鐘,起居室的門開了。客人們魚貫而入。東尾、中町、湊以及他們的夫人,還有哭喪著臉的圓谷和他的夫人。
「哎呀!雨下得真大。」
「大概馬上就會停了吧。」
「是呀,據天氣預報說,明天要轉晴。」
「那麼,要晴天了。」
「不過,天氣預報的準確性得打折扣。」
他們各自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坐下,水原在來來往住忙著什麼。
「——加奈子,累了吧。」東尾問,「我們稍待一會兒也就告辭了,你早點休息吧。」
菊井醫生悄悄地進米。他妻子早已去世。所以一個人遠遠地待在一邊。
真理子和來幫忙的姑娘們,來回忙著給各桌子上飲料和冷盆。
「真的,加奈子,你去好好休息一會兒吧。」一位經理的夫人說。
「謝謝。不過,沒關系。因為我是北里浪子的女兒。」
「嚇,名不虛傳!」東尾拿起酒杯說,「不愧是你母親的引以為驕傲的女兒。」
菊井醫生來到加奈子身旁說,「頭發怎麼這樣亂?」
加奈子慌忙用手理理頭發,「謝謝,剛才不小心摔了一交。」
「多留神——明天就是告別儀式。我已經吩咐水原君了。」
「謝謝,醫生。」
「今晚雨很大,但願明天有個好天氣,——今晚上都是自己人,明天可不同。」
「我明白。」加奈子微笑著說。
這時,一位來幫忙的姑娘進來。
「請問……」
「什麼事?」
「給在那邊的先生也送上飲料嗎?」
「唉,是正彥吧。不必了。」加奈子瞟了一眼哭喪著臉的正彥。
「不,有兩個人。」
「兩個人?」加奈子反問道。
「啊,那樣的話——」水原進來,插上來說。「是剛剛才到的客人。」
「是哪一位?」
「他叫山下,說找夫人有事,我告訴他夫人已去世了,他便說要見見小姐。他正在等您。」
「你就把他帶到這里來了?」
「是的。」
加奈子拼命抑制住心頭的激動。她看到正彥已經睡著了,在他的對面,孤零零地坐著一個男人。
「好的,請給他送飲料。」
「是。」幫忙的姑娘走了。中町進來。
「小姐,很抱歉,這時候來打擾您,但有緊急文件,需要用令堂的私章……」
「我知道了。」加奈子點點頭,「這方面的事,在我沒把事情弄清楚之前……」
「現在一切還為時過早。」菊井說,「明天就是告別儀式,那時律師也要來。等儀式一結束,就順便請律師留下,法律上的事……」
突然,「啊」地一聲慘叫穿過起居室。
托盤「當」地一聲落在地上,酒杯在滾動。
「他死了!——死了!」
送飲料的姑娘,歇斯底里地嚎叫著,加奈子和菊井同時跑過去。
加奈子最先看到,身穿灰色西服的山下,趴倒在地上。
後背的中間,一塊紅色的斑痕越來越大。正中央,開了一道細細的傷口。
加奈子發現,鋒利的刀刃是從椅子後背刺進去的。
突然,又是「啊」地一聲。加奈子嚇了一大跳,以為這男人又死而復活爬起來了。——
原來是正彥的聲音。
「睡著了!——哎呀,怎麼啦?你們干嗎都站在這里?」他疑惑不解地望著周圍的人的臉孔。
2
閃光燈象閃電似的,在起居室里閃個不斷。
「簡直象個惡夢。」加奈子說。
起居室里擠滿了「入侵者」,給尸體照像的,戴著手套收集指紋的,還有穿白大褂的……
加奈子站在起居室門口,目不轉楮地望著這一切。
菊井輕輕地把手放在她肩上,加奈子伸手握住。
「晚上的事,真出人意外。」
「不要緊嗎?我真擔心你神經是否受得了。」
「神經沒問題,只是有些累。」
「那人是誰?」
「哦,可能是媽媽的朋友。不知道他來干嗎?」加奈子說。
「可是,為什麼會在這里被殺?」
加奈子默默地搖搖頭。
事情太突然了。應該怎樣和警察說呢?聰明的加奈子,這時也沒了主意。
在山下的尸體旁邊,一個正在忙碌的警察,這時站起來朝加奈子走來。
「啊,小姐。」
他是刑偵多田,「因為這樣的事見到您,實在……」
「謝謝……您不是正在追捕上村嗎?」
「是在追捕。附近的警戒線還沒撤呢。」
「有什麼線索沒有?」加奈子若無其事地問。
「一點也沒有……」多田陰沉著臉回答,「我們正在研究,凶手到底逃到哪里去了……這時听到發生了這一案件,心想,也許有點關聯,便急忙趕來了。」
「您覺得凶手就是那個逃犯嗎?」
「有可能。一個殺人嫌疑犯正在這里出沒,又出現了殺人案子,做這樣的懷疑也是順理成章的。」說完,多田微微一笑,「當然,也許毫無干系。」
加奈子不由得跟著笑起來——心想,看不出來這家伙還挺厲害。多田的一席話,把加奈子的勁頭提起來了。
「要說被害者,我還認識他呢。」多田這樣一說,加奈子大吃一驚。
「他是您的朋友?」
「不,只是工作關系。這位山下是偵探。」
「偵探……他在偵探社工作?」
「不。他一個人單干。」
「那麼,是私人偵探?」
「也不是。也許確切地說,是個人經營偵探社。」多田回頭看看尸體,「干這一行的,形跡可疑的很多。不過,這個山下,倒是非常正派,從沒有跟委托人發生過什麼糾紛,名聲很好。加上一個人干反而不用擔心事情泄漏出去。」
「我母親雇的人,絕對是可靠的。」
「是呀,有錢人或者社會名流,想調查什麼時,總來找山下,這家伙嘴嚴是有名的。」
尸體被抬出去了,加奈子的目光追著蓋白布的尸體。
「真可惜。」多田輕輕地說,「——可是,您母親究竟讓他調查什麼呢?您知道?」
加奈子搖搖頭,「一無所知。喂,那人帶什麼東西沒有?」
「只有記事本,錢包什麼的,有關的東西一概沒有,可能本來就沒帶什麼——可是,有一點不合常理。假如他是第一次來見您母親,不會立即就被殺害。」
「真理子接過這個人打來的電話。」加奈子說,「听說他自稱山下,說‘要把調查材料送來!’」
多田露出滿意的樣子,「看來,調查材料可能給凶手奪走了。他沒說調查的內容?」
「沒有。請直接問一下真理子吧。」
「好-一這地方可真不錯。」多田環視著起居室,「這時候來打擾您感到很抱歉,可是這種案件最初幾個小時至關重要。只好馬上麻煩你們幾位。」
「不用客氣,這也是工作。」
「既然您這麼說……我想就在這房里,可以嗎?」
加奈子略為遲疑一下。轉念一想,反正警察也不可能發現密室。也許讓上村听听他們的談話反而更好。
「不嫌太大?」
「不會的,現場那邊不用,就在壁爐這邊。盡可能想讓談話隨便一些。總之,讓人覺得不是在審問。」
「那好。請便。」
「哎,刑偵先生。」菊井插了一句,「明天的告別儀式能按期舉行嗎?」
「那當然。不會打攪到那時候的。」
「那好。加奈子君已經很累了。希望能快點結束,她好休息一下。」
「醫生,我不要緊的。」加奈子說。
「明白了。我想也不需要問很多。」
「大家還要參加明天的告別儀式,希望能早點讓他們回去。」加奈子說,「我排在最後好了,因為我一上二樓就可以休息。」
「好。那麼,先把今天全部在場的人的姓名、住址記下來——現在他們在哪里?」
「都在餐廳。」
「那麼,麻煩您請他們依次寫一下。最先,帶山下進來的……」
「是水原。」
「好,請他來一下。」
「馬上。」加奈子連忙走出起居室。
多田搖搖頭說。「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姑娘。」
「非常象她的母親。」菊井說,「那麼我到餐廳等候。」
「不會讓您久等的。」多田很誠懇地說。
「他來的時間是?」
筆直地坐在壁爐前椅子上的水原有些緊張,「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大家來到起居室前的半小時。」
「好。你上大門口,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不過,葬禮的一切事宜,可以說都是由我負責的,所以,迎送客人也是——」
「知道了,就是說,並不是有什麼具體的事才上大門口去的。」
「是,其它的人都在忙,連來幫忙的姑娘也正忙著準備飯菜。」
「當時外面雨很大。山下什麼打扮?」
「穿著雨衣,進來後便說,‘我叫山下,想見見夫人。’我告訴他夫人已去世,他听了大吃一驚。」
「能看得出來象是裝的?」
「這……起碼我沒看出來。」
「那,後來還說了什麼?」
「嗯,好象有點盤問似的,‘因為什麼去世的?’我說,心髒發作,今天早上突然去世的。他追問道,‘肯定是心髒病發作?’」
「追問……好,然後呢?」
「我回答說沒錯。他便說,‘那就見見小姐。’」
「想見加奈子小姐,他——山下是這樣說的?在你根本沒作任何提示的情況下。」
「是的。我告訴他,現在小姐正在守靈,他說他等著,所以,我便把他帶到起居室里來。」
「你也跟著進來了?」
「嗯,我想想。」水原想了一會兒,「沒有,沒進來,當時門正開著,我只說,請在這里稍候。」
「那麼,當時沒有發現圓谷正彥正睡在那里?」
「沒有發現。」
「然後,你又回到守靈的地方去了?」
「是的。」
「此後,過了三十分鐘,大家便到起居室里來了——這之前,你知道有沒有人離開過靈堂?」
水原好象不知怎麼回答好。「實在不知道,——當時人很多,有的去上廁所,有的在走廊上談話……幾乎每一位都出去過。」
「這麼多?」
「還有接電話。他們都是各企業的首腦,見面的話,少不了談話,還有電話……」
「的確也是。」多田有些喪氣,「就是說,無論哪一位,都有殺死山下的可能。」
「你說什麼!」水原瞪大眼楮,「豈有此理,他們都是有身分的人。」
多田露出溫和的笑容,說,「要說名人,其實比我們這些普通的人,麻煩事更多。這就是名譽、地位這些東西。所以,有些事情,對我們來說,完全可以當作被老婆撓了一把一笑了之的,可對名人們來說,簡直等于是宣判他的死刑。」
「我沒有老婆,我還沒結婚,是個單身漢。」水原大概緊張,腦子有些混亂。
「再說,這是凶器。」多田指著放在旁邊桌子上的刀子,「記得見過這個嗎?」
「好象是牆上裝飾盒子里的東西。」
「那盒子沒上鎖?」
「這個……因為它並不是什麼槍支彈藥,誰家里會把菜刀什麼的都鎖起來?」
「說得也是。」多田微微笑道,「今晚來的客人,都知道這把刀子?」
「我想是的。他們一年到頭在這里常來常往。」
「嗯。」多田停了一會兒,「你是北里浪子夫人的秘書?是的。」
「那麼,浪子夫人為什麼要雇用山下,你知道嗎?」
「不知道。夫人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作為私人秘書,本來多少也要幫著做一些她個人的私事——也就是有關私生活方面的事情。但是,夫人她,如果是與工作無關的事情,連一張郵票都不用我貼。」
「了不起——那麼,有關山下的事,與你毫無關系……」
「是的。」
「我知道了。」多田點點頭,「行了,那麼下一位——」
「我什麼也不知道。」圓谷正彥不耐煩地說。其實他內心相當緊張,雙手不斷地搓來搓去。
「你一直睡在那兒?」
「大概四、五十分鐘吧。令天一大早就起來跑到這里來了。」
「是呀。」多田看看筆記,「你父親是北里系企業的一個經理。你是你父親企業的職員?」
「是。」
「由于父親是經理,沒有感到反而有些不便?」
「那倒沒什麼。」正彥聳聳肩膀。
「哦……據說你和加奈子已經訂婚?」
「這個……」正彥語塞了,「這……也有也沒有……」
「到底有沒有?」
「大概比朋友略強些。」
「你在睡覺前喝酒了。」
「是的。這里的酒可以隨便喝。」
「你離開靈堂上這里來,有什麼原因?」
「沒有……只是不太喜歡那里陰森森的氣氛。」
「所以,就溜出來了。」
「是。」
「但據佣人說,你睡覺前一人喝了酒,而且在此前,還蒙在沙發罩里躺在地上,這是干什麼?」
「沒,沒什麼。不過開個玩笑。」正彥用手帕擦擦額頭的汗。
「那時,你見到過加奈子嗎?」
「這?……」
「據說,你好象肚子疼。」
「當時,肚子稍稍有些疼。」
「是嗎。」多田的臉上稍稍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結束了對正彥的盤問。正彥慌忙出去了。
「呀,真遺憾。」菊井說,「我和浪子夫人雖是老朋友,但到底委托山下作什麼,這事我一點也不知道。」
多田慢慢地點點頭。「浪子夫人,除了您以外,還有沒有能在一起商量各種私事的人?」
「這個……其實,對她的私生活,我也並不十分了解。我想大概沒有這樣的人了。」
「她連您都秘而不宣的事情。……大概是什麼樣的秘密?您能猜得出嗎?」
菊井想了一想,搖搖頭說︰「不行,猜不出來。」
「是這樣——那麼,您從靈堂里出去過?」
「出去?」
「就是說,到走廊上或來過這個房間嗎?」
「噢,沒有。沒來過這個房間,但上走廊去過,比如上廁所什麼的。」
「還有其它的事嗎?」
「沒有。」
多田看看記事本,「好了,勞駕您叫一下加奈子。」
菊井站起來,朝門走去。多田又問道︰「對北里浪子夫人的死因您沒有任何懷疑?」
菊並露出驚奇的神色,回頭說道︰「那當然。心髒不好,很難活得長久。」
「是嗎,謝謝。」——
菊井出去了。多田自言自語地說,「作為醫生,自己診斷的正確性被人懷疑,肯定是大為生氣的,菊井並不是傻瓜,不會真的不懂我的問話的用意,可是,為什麼他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
這時,加奈子進來了,坐在壁爐前面的椅子上。
「時間很晚了。真抱歉!」多田說。
「沒什麼;有眉目了?」
「至今還沒有確切的結論。問題在于,要查出殺害山下的凶手,首先必須弄清楚您母親到底委托山下作什麼?」
「我明白。」
「刀子上沒有留下指紋。府上的任何一個人,無論是在守靈的,還是來幫忙的姑娘們,都有可能殺死山下。」
「但是,媽媽對我也沒說什麼呀!」
「您沒有想起來什麼嗎?」
「我都想遍了,可什麼也……」
「是嗎——這樣,也許調查得稍稍延長一些。」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外邊的人作的案?」
多田輕輕地搖搖頭說,「我想不可能。如果是外面的人,要想進起居室,必須要通過走廊這邊的門或者是落地窗,再說大門是鎖著的,如果有人從那里進來,象剛才的水原先生,守靈的客人,還有來幫忙的姑娘們,總在那里出出進進,要想不被發現是很困難的。」
加奈子點點頭,多田接著說,「還有,殺死山下,不逃出去,這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從落地窗這里呢?」
「溜到這里來。」多田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窗戶是銷上的。當然,它很容易打開,在外面稍稍想點辦法就可以。」
「那麼干嗎您說沒有這種可能性?」加奈子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現在雖然還不能說她已輕松自若,但睡意已完全消失了。
「您看看這玻璃。」多田說。窗外,風夾著雨,正敲打著玻璃窗。「案件發生的時候,外面正是風雨交加,下得很激烈。」
「是的。」
「那麼,不管凶手進來的速度有多快,窗戶打開的那一瞬間,雨肯定會打進來,而且,鞋子也肯定是拖泥帶水的。」
「對了!——我明白了。」加奈子在落地窗前蹲下,用手撫模著深厚的地毯,地毯不僅一點也沒有弄髒,就連一點濕氣都沒有。
「的確不會從這里進來呀。」加奈子站起來,「那麼,還是我們當中的某一位就是凶手——」
「只能是如此。哎,請回到這里來。」
多田和推理小說中的名偵探可不一樣,沒有裝腔作勢那一套。
「這個人,他知道你母親委托山下作什麼,而且他知道山下帶來的調查材料如果給其它任何一個人看到,都對他極其不利。」
「所以,就是媽媽已經去世了,還要……」
「所以,凶手不僅僅是對您母親個人要隱瞞什麼,而是害怕另外一件更大的——一起巨大的罪惡的暴露。」
「巨大的罪惡……」
「例如——當然,這純屬想象,某人胡亂處置公司的財產等諸如此類。」
加奈子不由地想,就是想象力最豐富的偵探,大概光靠推測,是不可能查清事實的真相。
「那,下面可就麻煩了。」加奈子說。
「非常抱歉,只有再繼續深入調查。」
「不得不這樣了。」
多田稍稍想了想後說,「——其實,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
「在我們知道山下的調查材料之前,實際上,這時候調查的結果已經有了。然後,您母親突然去世。對凶手來說,就是冒險殺死山下,也要保住這個調查材料的秘密。所以,您母親當時已處在危險之中。」
加奈子凝視著多田,「您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您母親的死,到底是不是真的病死。」
這對加奈子來說,實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問題。
「這……可是,菊井醫生……」
「當然,請您不要誤解,我並不是說菊井醫生撒謊,您母親心髒不好,這是人人皆知的,稍稍在藥物上作些手腳或別的什麼,都有可能使您母親心髒病發作。這一點,菊井醫生即使沒有發現,也是正常的。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有殺人的嫌疑。」
「那……怎麼辦呢?」
「如果您同意的話,我想檢查一下您母親的遺體。」
加奈子不知如何回答——母親是被殺的?這實在是難以相信。可是,仔細一想,那秘密,雖然由于時間的關系,在法律上已失去作用,但一旦某人被人知道他曾是個殺人犯,這個人的生命,在某種意義上也等于被判處了死刑。
這完全可以成為充分的殺人動機。
母親如有他殺的可能性,那必須要抓住凶手。
「行,隨您的便。」加奈子爽快地回答。
「謝謝。我想,您一定會這麼說的。」多田微微笑道。
「可是……一定要悄悄地檢查,行嗎?如果讓菊井醫生知道,即使是說沒有他的責任,恐怕也會引起不快。而且,萬一查不出個名堂來,還真不知道會鬧出什麼謠言來呢。」
「這也是。那麼,悄悄地把遺體從棺材中搬出,檢查後再放回去,這如何?」
「這能行嗎?」
「今天晚上想法把它搬出來。」
「可是——明天的告別儀式,空著棺材……」
「這個,那就這樣。告別儀式後是馬上去火葬場吧?」
「是的。」
「那就在火葬場上悄悄地取出遺體,這怎麼樣?」
「這……可是……」
「沒問題,一切都交給我吧。如果您沒有什麼異議的話。」
多田好象已胸有成竹。加奈子點點頭,她感到害怕,覺得事態好象會無限擴大似的。
3
加奈子輕輕地把門打開,手拿著蓋好餐巾的盒子,走進漆黑的起居室。
要是正彥之流躲在這里就壞了。加奈子打開燈。把盒子放在桌子上,里面山下遇刺的地方,攔上了三張椅子。
誰也不在,謝天謝地。
加奈子把門鎖好,關上燈,已經是凌晨二點多了,如果有人看到起居室里還亮著燈,也許會疑心的。
暴風雨已經過去。月色如水,透過落地窗的縫隙在地毯上畫出條條白色的紋路。風還在刮,呼——呼——地,好似口哨聲。雲在飛快地流動,使得月色若明若暗。
加奈子打開密室的門。
「——是你?」上村從沙發上站起來。
「把你吵醒了,抱歉。」
「不,已經睡夠了。」
「餓了吧。」
「還好。」
「那我就擱在這里,餓了時再吃。」加奈子把裝在盒子里的三明治放在桌上,「還有這咖啡壺里有咖啡。」
「謝謝,我趁熱喝一杯。」上村把咖啡倒在杯里,拿起來一氣喝干。喘了口氣。
「好喝嗎?」
「真香。」上村微笑著說,然後挺認真地問道。「出事了?」
「你听到了。」
「是。從頭到尾。是凶殺案吧?——真不湊巧。」
加奈子又給上村倒了一杯咖啡。
「你听到什麼特別的動靜沒有?」
「沒有,根本沒听見喊聲或申吟聲——凶手干得真漂亮,要不,一定是被害者睡著了……」
「短短的一天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加奈子嘆了口氣。
「你不覺得害怕。」
「我?我害怕。」
「我是說不怕我嗎?」上村目不轉楮地盯著加奈子,「也許我就是殺人犯。而且,殺害山下的凶手也可能是我。為什麼你還毫不在乎地獨自上這里來?」
加奈子笑了笑說。「我是安全的。」
「為什麼?」
「你殺死我,你就會餓死的。」
「哈哈。」上村笑了,「可是,我不會老是需要求你的。」
「得了,我告訴你,現在還不是你得意的時候。」
「是——真要命,總覺得後面有人跟著我,或什麼人老盯著我似的……平白無故的,為什麼會倒這邪霉。」
「凶手一定會被抓住的。」
「但願如此。」上村點點頭,「不過,我想問你一下案件的詳細情況——雖然听了警察的盤問稍稍知道一些。」
「這事與你無關,要說事件的真相的話。」
「這話怎麼講?」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把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告訴這個男人——這個也許就是殺人嫌疑犯的男人。
也許他能幫助我,但是,如果他的好處僅限于外表上的話,那不是自己的弱點反而落在他手里了嗎?
然而,我卻要把對警察、菊井都秘而不宣的秘密告訴他……
可是,話已經說出來了,不可能再收回,加奈子只能說下去,她把一切都告訴了上村。
說完後,她避開上村的視線。上村一直靜靜地在所著。
加奈子揚起臉,只見上村陷入沉思。
「哎,你怎麼了?」
「啊……我在想我到了個好地方。真給你添麻煩了。」
「算了。我高興把你藏起來。」
上村好象在回味加奈子的話似的,「那個,你媽媽信上所謂的,那個房間是指……?」
「就是這里。」加奈子站起來,在牆上敲了敲,乍一見毫無異樣的牆璧上,突然一處二十厘米見方的地方輕輕地月兌落,露出一塊帶鑰匙孔的小門。
「真有意思。」上村也站起來。拖著一條腿過來,「這簡直是機關。」
「听說這里裝著媽媽最重要的物品,但不知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有鑰匙嗎?」
「鑰匙不知給誰偷走了。」
「有沒有備用的?」
「沒有。媽媽把備用鑰匙給處理掉了,留下唯一的一把鑰匙;媽媽每天都帶在身上。」
「怎麼才能把它打開呢?」上村用手敲打木制的小門。
「毫無辦法,這鎖又堅實又復雜。」
「把小門砸開……」
「不行,這門看起來是木制的,但中間嵌著軼板,砸是砸不開的。」
「搞得跟保險箱一樣!」
上村吹了聲口哨。
「你在想什麼?」
「我想……我既不是有名的偵探,也不認識與案件直接有關的人,所以,反而不為其中的利害所左右。」
「那倒也是。我簡直難以想象,多年交往的老朋友會是殺人犯。」
「這話筒性能真好,听起來非常清晰。不巧沒有攝象機,要不就能發現凶手了。」
「地毯太厚了,沒有听出腳步聲吧?」
上村突然好象想起什麼似的,「對了,要說……」
「什麼?」
上村想了一想,「怎麼解釋好呢……大概就在凶手動手那時候,話筒里突然出現強烈的雜音。」
「雜音?什麼樣的。」
「只是雜音。不過,如果是電流上的問題,該是 啪——啪——這樣的聲響,可雜音是喳——喳——的,有時還有呼呼的聲音。」
「麥克風里有這樣的聲音?」
「我還不能肯定真的有這樣聲音,還是電路出了毛病。」
「雜音……持續有多久?」
「只一會兒。不過,這聲音出現前後,很安靜。不,這之前好象有吵吵嚷嚷似的。」上村忍不住笑了。當然,他是指圓谷正彥糾纏加奈子的事。
「當時多虧你幫我一把。」加奈子說,「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呢。」
「得了,比你為我做的,實在微不足道。」
「不過,我真奇怪。」
「什麼?」
「正彥不是說什麼旅館嗎?當時雖然氣得我給他一耳光。不過……我以前還真想過,上那些地方去——一次也好。」
「和那家伙?」
「是的——甚至還想,跟他結婚也不壞。一切都在變,我也變了。媽媽去世了,又出了這樣的事……而且又知道了媽媽的秘密。」
「可是,應該理解你母親的行動。無論是誰,如果自己的孩子被扣作人質,那別人的生命見鬼去吧,都會這麼想的。」
「不過,罪孽還是罪孽,——這罪孽壓了母親一輩子,無論如何,也要使這無辜的受害者得到昭雪,讓九泉之下的母親也安心。」
「但願我的不白之冤也能早日真相大白。」
「沒問題——所謂雨過天楮,就這麼回事。」加奈子說完,趕緊又說,「對不起,這是不負責任的話。」
「真少見,有錢人的小姐,居然也會在乎別人的感情。」
「你有偏見。」
「窮光蛋都會這麼樣的。」上村笑著說,「——哎,你應該稍稍休息一下。」
「好的。不過,我睡不著。怎麼不是?這樣的晚上,一生再不會有第二回。」
「你簡直——」上村笑了笑,「好象是以此為樂,等你煩了時一定夠瞧的。」
「對了,媽媽就是這樣的人。不管踫到怎樣艱難的事,總想,這是一場戲,而我是這場戲中的主角。這一想,便什麼困難都能克服了。」
「這是生活都象你母親那樣富有戲劇性的人才有想法,而我——確切地說,大多數人是過著毫無戲劇的平淡無奇的生活。」
「不過,現在你已經開始演戲了。」
「如果是大團圓的話,倒是一大樂事。」上村苦笑道。
「——啊!差點忘了。」
加奈了打開帶來的紙袋,取出電動剃須刀和護膚水。
「啊,謝謝!你怎麼有這玩意兒?」
「是水原先生的,悄悄地就給拿來了。」
「那麼,就算借吧。省得麻煩。」
上村打開電動剃胡刀,刮起胡子來,隨著吱——吱——的聲響,胡子拉碴的臉蛋變得光滑了。
「啊!真舒服。」上村刮完臉,搽上護膚水,長長地舒了口氣,「簡直象死而復生——謝謝。」
「這,不是為了你。」加奈子說。
「唉?」
「是為了我自己才拿來的。」
「你也長胡子了?」
「這可是失禮!」加奈子笑著凝望著上村。然後,加奈子的臉湊近上村,兩人的嘴唇慢慢地貼在一起。
「接吻時,我可怕胡子扎……」
加奈子囁嚅著,伸手摟住上村的脖子,不知所措的上村,也猶猶豫豫地把加奈子摟住,然後輕輕地放開。
「——有點象演戲了。」他嘟囔道。
突然,加奈子抬起身子,「——有人來。」
「有人?」
「門口好象有聲音,我過會兒來。」加奈子急忙走出密室,關好書架,直向門跑去。
「這時候是誰來呢?」她打開起居室里的電燈,開開鎖,門一打開,原來是真理子。
「小姐,您在這里?」
「誰來了?」
「是菊井先生。」
這時,一位身材修長、和藹可親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現在真理子的身後。
「啊,是您。」加奈子大聲地叫道,「真理子,快去叫菊井醫生,請他來。」
「不,不用了。」來者是菊井醫生的獨生子菊井和昌,他攔住真理子,「家父上歲數了,讓他休息吧。明天早上再見面也不遲。」
說罷,走進起居室。
「和昌先生,幾時來的?」加奈子問。
「我剛到。听到您母親去世的消息,真想立即就趕來,可學校里有事走不開,只好等完事後才開車來的。」
「給您添麻煩了——不喝點什麼?」
「不啦,這麼晚了。」
「真理子,麻煩你,還有三明治吧,給拿一點來。」
「是,把咖啡也熱上吧?」
「如果方便的話,勞駕了。」
菊井和昌快滿四十了,比他父親更有氣派,更有種才華橫溢的風度。他在醫學方面頗有建樹,他實現父親——一個私人開業醫生——的夢想。成功地獲得一流私立大學副教授的地位。
「你媽媽,真不幸呀!」
「謝謝……」
「我倒是說過,讓你媽媽到大醫院去,好好地治療一下,不過你媽媽只要沒有躺倒,是決不肯進醫院的。」
「媽媽是滿意的,按著她自己的心願離開人世——您,請坐。」
「回到家里,佣人說,爸爸睡在這里,半夜三更的,心里有點猶豫,但還是來了。」
「是我求他留下的,我一個人心里總有點不踏實。」
「你很堅強。」
「和昌先生,您還是一個人?」
「是啊,真要命,總覺得看書比女孩子更帶勁。」
「一定是太討女孩子喜歡了,所以,才不結婚的吧!」
「可不許開大人的玩笑。」菊井和昌露出一絲苦笑,「——哎!那是怎麼回事?」他望著房間里拉著網子的角落。
「啊!您還不知道?一-有人被殺死了。都鬧翻天了。」
「殺死了?」
「是的。調查的警察一直鬧到深夜,真夠嗆。」
「可是,干嗎還……」
「不清楚。被殺的是一位偵探,據說我媽媽委托他調查什麼。」
「凶手抓住了?」
「還沒有,這一天可真倒霉。」加奈子嘆道。
門開了。
「和昌。」菊井醫生穿著睡農進來。
「爸爸。」
「你還想到你爸爸,這麼久干什麼去了?」
「我是立即開車趕來了,不巧路上交通混亂得很,還出了事故,作為醫生,怎能袖手旁觀呢?……」
「是真理子叫醒您的?」
「不,我听到這里有聲音。深更半夜的,你們聲音大得都快要把所有的人都吵醒了。」
菊井高興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和昌作為副教授,除了上課外,有時也出診,所以,和他爸爸見面的機會不多。而菊井,就是在這樣的場面,也好象不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悅。
「加奈子君,你也稍稍休息一會兒。」菊井看看表,「天快亮了。」
「沒關系。我還年輕,不怕熬夜。」
「理由充分,爸爸。」和昌笑了,真理子端上吃的和咖啡。菊井和加奈子邊喝咖啡邊給和昌講這一天發生的事情。
「——啊,不得了。」和昌說,「已經是凌晨了,加奈子君,你快去睡吧。」
「好,我就去。」
加奈子其實根本沒有睡意,但還是站了起來,因為她考慮,也許菊井父子他們有什麼話要說。
「和昌,你也睡在這里嗎?」
「是的,這沙發就蠻好,我稍微打個盹就行。」
「什麼?你要住下就睡到我房間里來,那里地上也能睡,地毯很厚。」菊井說。
「那麼,菊井先生,晚安!」加奈子微笑著點點頭,一聲「先生」,對菊井父子都合適。
加奈子握住門的把手,這時,門外傳來幾聲槍響,「——怎麼了?」和昌站了起來。
「是槍聲——又有什麼事?」
「槍聲很近呀。」菊井也站起來。
「我去看看,你們在這里別動。」和昌快步跑出門去。
加奈子和菊井相對一視,小聲說道。「今天可真多事兒。」
「也許是警察發現追捕的逃犯。」
「可能是……吧。」加奈子慌忙說道。
他們在不安中等待著,這時,門口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好了,這一下!」
進來的是刑偵多田,「真對不起,小姐。一次次來打擾您。」
「怎麼回事?」菊井問。
「我們正在周圍巡邏,發現這家伙想偷偷越過圍牆,我們一招呼,他撒腿就跑……」
從敞開的門口,幾個刑偵扭著一位四十左右的小個子男人進來,大概是受傷了,他緊緊地按住左手。
「太過分了,隨便就開槍。」
「誰叫你逃。」一位年輕的刑偵反駁道。
「我們是開槍警告,結果掠了他胳膊一下。」多田說,「大夫,麻煩您給他看看。」
「可救生包沒有帶來…」
「哼,警告,開槍警告哪里有水平射擊的?」這小個子男人狠狠地說。
菊井和昌手拿救生包進來,「湊巧,我的就擱在汽車上。」
「這位是——」多田不解地問。
「是我的兒子,也是醫生,就交給他吧。」
「我是菊井和昌。」和昌一點頭,「把傷口解開,冼冼手就來。」
這小個子男人好象一肚子氣,恨恨地說道,「我要向警察索取醫療費和賠償費。」不過,看來並不象當真。
和昌的治療相當麻利,「——不過擦掉一點皮。」他說。
「不過,你為什麼要跑到這里來?」多田問。
「我有約會。」
「在圍牆里?」
「不,在外面。不過,……山下這個人是絕對不會遲到的,一直沒有見他來,覺得很奇怪。」
「山下?——你認識山下?」
「他是我的同事。」
「山下不是單干的嗎?」
「我們是最近由于工作關系才合伙干的。如果你認為我在撒謊,你可以問別人。」
「你貴姓?」
「川口。」
「川口?——那麼,你要見山下肯定是有什麼事?」
「這是職業上的秘密,無可奉告。」川口煞有介事地說,「哎,請讓我見見這家的人,山下上這兒來了吧。」
「來了。」多田說,「可是,他被人殺死了。」
「什麼……別開玩笑!」川口目瞪口呆。
「很遺憾,這是真的。就是在這個房間遇害的。」
川口咽了一口吐沫,「那麼,這是真……真的……」
「山下調查的是什麼案件,調查誰,你知道嗎?」多田問。
加奈子喘了口氣,等待著川口的回答。
川口長長地嘆了口氣,「不,我什麼也沒听說,他只告訴我上這里來。」
加奈子失望了。
「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隱瞞干嗎?山下死了……一切全完了。」川口聳聳肩膀。
「山下干嗎叫你來?」
「這,我也不知道,也許……是讓我把一件東西交給他。」
「東西?」
「因為我挺有人緣,所以經常有人拿來寶石什麼的,請我給估價。」
「該不是贓物吧?」
「那自然——啊,有了。」川口從暗兜里掏出一件東西,「他把這東西交給我,讓我今晚帶到這里來。」
加奈子不由得吃了一驚,那可是媽媽的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