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是悲劇的事件!」松井在研究室里看報紙。
「很難得,教授也會看報紙。」轡田直子說。
「至少,我還識得幾個大字。」松井回答。
「教授……」直子也裝出笑容。
但,事實上她很明白,目前的狀況並非可以開玩笑的嚴重事態。
中野刑事死了──直子認為可能是中野將毒藥帶走的希望,也完全失去可循線索。
「女兒被殺、妻子被殺……最後,連自己也死了。」松並非常同情中野。
可是,直子在意的只是那瓶毒藥!
「那位刑事身上沒帶著毒藥嗎?」
「報紙上什麼都沒寫。」
「可是,教授,你看看關于殺死中野刑事之女兒的那叫原田的人的報導內容。中野刑事開槍射擊之際,原田已經死了。」
「嗯,不錯,死因是心髒病發作。」
「你覺得呢?」直子問。
「只憑這點,很難說什麼。」
「至少也有可能性存在。」
「要搜查那位刑事的家嗎?」
「我試過了,可是,警方不同意。」直子很不高興似的說︰「他們說沒有多余的時間。」
「喂,別發那麼大的脾氣。」松井笑了。
「啊,對不起。」直子有點臉紅。
「不過,中野刑事的家里應該會有親戚或什麼人去幫忙整理吧?我們或許該去看看。」
直子呆住了。松井從未離開過研究室,更別說主動提議要去什麼地方,可見,他外表雖然裝得很平靜,但,內心其實非常痛苦……
「這是什麼化妝水呢?」牧本彌生的跟班之一明美拿起藥瓶問。
「別踫那東西!」彌生怒叫叱責。
明美不自禁放掉手上的藥瓶。
「啊!」彌生跑過來。
藥瓶雖掉在地板上,還好有柔軟的地氈緩沖,並未破裂。
彌生急忙撿起藥瓶,雙手緊握。「還好,沒摔破!」然後,她瞪著明美。「我不是說過別隨便踫我的東西嗎?」
「對不起!」明美噘著嘴道歉。
「你那是什麼表情?不高興的話,可以說呀!」
「沒……」
「我不喜歡你這個人,簡直看了就討厭,你走開!」
明美仿佛很生氣,但,也不再多說,默默走出房間。
彌生松了一口氣,手拿藥瓶,慢慢在床沿坐下,凝視著藥瓶。「沒錯,就是它!」
毒藥失蹤時的蚤動,目前已快被遺忘了。讀到那篇報導時,彌生就反覆仔細看著報上的照片,心想︰如果自己拿到這東西就好了……
所以,對于此藥瓶是盛裝著那種毒藥,她半點也不懷疑。
帶著這東西的人似乎是叫中野的刑事。在電視新聞中,她知道中野負責調查毒藥事件後,信心更強了。雖然,不能百分之百的確定……
有人敲門。彌生慌忙將藥瓶放進化妝台下的怞屜。
她目前正在拍攝電視劇,暫時住在飯店,而且竟獨自使用最高級的套房。
「誰?」
「是我。可以進來嗎?」
「等一下。」
彌生開門。
在傳播公司工作,負責照顧彌生的大杉進來了。他才二十多歲,以傳播公司的職員而論,還算是新手,不過由于反應相當快,自動的表示願意負責眾人敬而遠之的少女明星。
「今天很累吧?」
「嗯。給我一枝煙。」
「啊!」大杉伸手入口袋,同時站起身來拉上窗簾,然後拿出一枝香煙,遞給彌生。「最近,很可能到處都有人偷拍你的生活照。」
「大杉先生,你真行。」彌生微笑。
「別當著外人面前怞煙。」
「我知道啦!」
大杉替她點著了火。彌生深吸一口,很愉快似的把煙吐出。
「明天不知道有沒有用餐的時間,所以,最好早起一些,先吃早餐。」
「又要工作?討厭!」彌生蹙眉。
這種神情也是彌生的魅力之一,但,和電視畫面上所看到的不一樣,和她面對面總是不會太愉快。
「沒辦法呀!這一行是靠人緣賺錢。」
「薪水一點兒也不提高,卻要……」
「我可以保證,下次簽約時一定大幅提高。」
「你保證又有什麼用?」說著,彌生隨便的躺下。「想喝威士忌呢!」
「不行,這樣你明天會起不了床。」
「喝點睡前酒總可以吧?」
大杉嘆息著︰「好吧!我回房間帶來。」
「拜托你了,大杉先生,你真親切。」彌生諷刺似的說著。
大杉踏出房門,卻又回頭︰「對啦,明美哭了,你又罵她?」
「誰叫她隨便動別人的東西。」
「你也不要這樣對待她,她雖然動作較笨,至少工作很認真。」
「見到那種人,我就忍不住不耐煩。」彌生說︰「快點拿威士忌來吧!」
「好啦!」大杉離開了。
彌生的心思又回到那毒藥之上。
使用這毒藥來對付的對象早已決定。但,能夠順利完成嗎?必須一次就成功才行,絕對不容許失敗!
死亡之後也無法檢驗出的毒藥,這實在太好了。
彌生眼中迸出光輝︰她想殺掉很多人。
自己成名之後,不斷寫信或打電話來蚤擾的父親,她想殺掉他。
反對彌生成為明星的學校教師,都是因為他,自己才必須轉學。
另外,還有男朋友。大概是看到彌生受許多男人所環繞而吃醋!竟然和她最好的朋友由香利勾搭上了。
由香利背叛了好友,就算被殺,也是罪有應得!
還有那嘮叨的老董事長,如果他死了,會由年輕瀟灑的長子繼承。
在這世界上,彌生希望很多人死掉!
但,問題在于適量,她不知道喝下多少才能讓一個人死亡,報上只寫著「極微小之量就能致死」。
「總不可能加以實驗吧,」彌生喃喃自語。突然,她坐起身來。「對了,可以試試看。」
就算讓人服下那毒藥,也絕對沒有人懷疑到自己身上,因為沒有人知道藥瓶在自己手中。
無人?不,剛剛明美見到了。
當然,明美可能不知道毒藥的事,她並不是會仔細看報紙的人,但,說不定曾在什麼地方見過藥瓶的照片……
「對了。」彌生低聲念著。
明美就行,只要讓她喝下毒藥……這時,電話鈴聲響了。
「搞什麼嘛!都已經……」
她早吩咐一切電話由大杉接听,為什麼……
心里雖然不高興,她仍拿起話筒。「喂!」
「請問是牧本彌生小姐嗎?」
「是的。」
「有人打電話找你。」
「抱歉,電話應該是……」
「我知道,可是,對方表示無論如何要接給你……」
「是什麼人?」
「沒有說出姓名,只表示是影迷……要告訴對方你不在嗎?」
「等一下。」彌生說︰「好吧!接過來給我。」
她心里有預感,一定是那家伙!
「喂、喂!」彌生說。
有一陣漫長的沉默。
「你好。」是年輕女性的聲音。
「果然是你!」彌生邊點頭,邊說︰「我就覺得是你!」
「是嗎?抱歉,這麼晚還打電話給你。」
「不必客氣。」彌生覺得自己的聲音硬梆梆的,這使她更不高興。「今天又有什麼事?」
「你自己知道的。」
「是上次的連續劇嗎?如果是,你就別發牢蚤了。」彌生說︰「我全心全力的演出,也獲得好評,大家都很夸贊我呢!」
話筒另一端傳來輕笑聲。「彌生小姐,你還是沒變。」
「什麼事?」
「那叫做全心全力?再上次的連續劇還比這好呢!」
「哪有……」
「你該知道,在那個時代里,沒有人會有那種觀點,而且分手時的揮手動作也很可笑。」
「你該去找導演說呀!」
「既然是明星,自己對這些都該有所研究才行。還有,你說話時,語尾仍咬字不清。」
「我正在練習。」
「至少,正式演出時應該注意才行。」
「但,說話時沒辦法想那麼多。」
「明星就該隨時注意,不是嗎?對了,騎馬的部份是采用替身。」
「是經紀人要求這麼做的。」
「請你自己演出吧!一眼就知道是別人,未免讓人意興闌珊。」
「沒有一點可稱贊之處?」
「贊美的話,你應該听太多了吧?」對方說︰「雖然內心怎麼想是另一回事。」
「大家對我都抱著相當的期待哩!只有你,卻以貶損我為樂。」
「那就很難說了。」
「什麼意思?」
「傳播公司的人也看出你沒有什麼前途了。」
「胡說!」
「否則,為什麼派新人大杉跟著你?假如真打算全力捧你,應該派老手才對。」
「已經開始全國巡回宣傳攻勢了。傳播公司將賭注全部押在我身上。」
「那只不過是一種手段!」
「怎麼說?」
「你到別的地方去時,他們正好在東京再力捧新的明星。」
「別胡說八道了。」彌生握緊話筒。「你說,還有誰能跟我相比?」
「南星久美子。」
「那是誰?」
「你不知道的話可以問呀!傳播公司已把她視為你的繼任人選。」
「亂講……」
「我說的是事實。」對方說︰「這也是為了你好!真正的影迷應該是這樣,不是嗎?」
「別再說了。」雖是如此叫著,但彌生卻無法掛斷電話。
「而且,周刊雜志正打算揭露你的私生活,你必須小心點。」
「我什麼都沒做哩!」
「真的?那他又怎麼說?」
「你……你在說什麼?」
「自己心知肚明的。」對方笑了。「再見!」
電話掛斷了。
彌生輕輕放回話筒。
每次,那位「影迷」打電話來過之後,她的心情都無法平靜下來……
「我可以進來嗎?」是大杉的聲音。「威士忌來了。」
大杉手里端著一杯摻水的威士忌。
「謝謝。」彌生接過酒杯,一口喝干,然後,說︰「大杉先生。」
「什麼事?只能喝一杯。」
「你知道南星久美子嗎?」
大杉的臉色遽變。
2
「你一定認識南星久美子吧?」彌生再問一次。
出其不意被問,大杉一副無法否認的困惑神情,只好點頭。「啊,我知道。不過,是誰告訴你這個名字?」
「別以為你不告訴我這件事,我還可以讓你知道是從哪里得知。」
「我並非不告訴你。」
「那為何不說出來呢?一定是等我不吃香之後,公司打算以她來取代我的地位吧!」
「你別胡思亂想。」大杉輕聲細語說著,設法讓這位少女明星高興起來。「可能是哪家雜志記者告訴你這些話吧?真是沒辦法。不過,為這些小事發脾氣,未免太不像大明星了。」
彌生冷冷望著大杉。「像不像大明星,那都無所謂。反正,我心里很不愉快,很沒趣!」
「公司除了你之外,還有許多演員,南星久美子只不過是其中之一,雖然,是有一些明星的天份,但,不可能取代你的地位,因為,你馬上會躍升至巔峰,我保證,你根本不需要認為自己會不受歡迎。」
責備大杉也毫無用處,畢竟,他只是听公司行事的傀儡。
從剛剛彌生說出南星久美子之名,而大杉神色遽變看來,彌生就知道大杉說的並非實話……
「算啦!我要睡覺了。」
「啊,那最好。」
大杉仿佛松了一口氣,快步離開了。
彌生上床之後,仍是無法入睡。
雖知明天必須早起,但,一想到自己過氣了,不受歡迎了,誰都不想再看自己一眼的日子來臨,她心里就產生強烈的恐懼。
南星久美子……
「不能視若無睹了。」彌生喃喃低語。
她把毛毯拉至頭頂,強迫自己閉上眼。
「接下來是拍攝專輯照片吧?」走出電視台,彌生問。
「嗯。我昨天找到一處很不錯的公園。」大杉舉起手招呼車子。「天氣又好,是攝影的最佳日子,而且,今天你的氣色特別好。」
「別亂恭維了。」彌生微笑。
她心中真的很高興,一方面是今天的拍片過程很順利,另一方面則是,她本來就喜怒無常。對此,大杉也很了解,立刻趁機趕往攝影現場。
「影迷來信創下新紀錄了。」大杉說。
「是嗎?」彌生不太關心的頷首。
「年齡層也很廣,甚至還有中年男性。」
「是指你自己?」
「太苛薄了吧?我自認為還是年輕的一代呢!」大杉苦笑。「要看一下嗎?」
「不必了,我感興趣的只是信的數量。」
彌生眺望著兩旁流逝而過的街景。「大杉先生。」
「什麼事?肚子餓了?」
「不,是南星久美子的事。」
大杉愁眉苦臉了。「昨晚不是說了嗎……」
「我知道。我想跟你道歉!」
「道歉?」
「我昨天很累,才會說出那些話,未免太沒有涵養了。」
大杉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你這樣說……」
「讓我們見一次面吧?」
「見南星久美子?」
「沒關系吧?一起拍照也行。」
「你以前不會這樣子啊!」
「我真的想見她。」彌生說︰「看看她是什麼樣的女孩。」
「那……我找個時間好了。」大杉曖昧的別過頭。「今天天氣真好,一定能拍出好照片。」
彌生心想︰不希望讓我見到她吧?說不定,公司的高級干部已擬妥推銷南星久美子的作戰計劃,如果自己打岔,就會發生困擾……
「啊,是在這里。」
車停了。
彌生並不認為這兒是很好的場所,但,至少是個很幽靜的公園。
「在什麼地方拍攝?」
「攝影師應該已經到了……」大杉望望四周。「你等一下,我去找找看。」
彌生慢慢走向小池畔……正好可以松口氣。
「是牧本彌生!」有人說。
回頭一看,一群女學生正望向這邊,相互竊竊私語。
彌生最喜歡這種感覺。無論身在何處,總會有人認識自己,那種拘束感實在太美好了!
「對不起,請幫我簽名。」一位女學生拿出筆記本。
「好呀!」彌生愉快的拿出簽字筆。
她也跟專家不斷練習過快速又具個性的簽名。簽完一位,又不斷遞過來筆記本。雖然是在公園里,但因為面向大馬路,特別容易引人注目,影迷們的包圍圈愈來愈大,不停的有人遞過來簽名簿或筆記本。
好不容易找到攝影師而回來的大杉嚇了一跳,他排開群眾。「對不起……現在沒時間了,必須立刻進行拍攝。」
「可是,好不容易才聚集這麼多人!」
「以後再說,現在真的很急。」大杉高聲向著眾人說︰「希望簽名留念的人請在紙上寫下姓名和住址,以後一定會寄給各位。」
群集的女學生們都異口同聲表示不滿。
「真對不起哩!我不得不走了。」彌生向女學生們笑了笑,邊和伸手出來的人握手,邊往前走。
突然,有人在她手上塞入紙條。
「啊……」
她環視四周,但都是尖叫不停的女學生面孔。
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是影迷的信?
好不容易月兌離人群,彌生打開紙條︰平常負責替你拍照的劍條攝影師,此刻正在替南星久美子拍照。你該清醒了!
彌生回頭望著。到底是誰呢?
但是,她只見到一大堆女學生,麝集著看自己所仰慕的明星──不,應該說是看珍奇的稀有動物一般。
是她們之中的一位嗎?
「怎麼回事?」大杉也跟著回頭。
「不,沒什麼。」彌生再次移動腳步。
她把紙條緊握于掌中,但並未丟掉,很想丟掉卻無法丟掉,似乎是紙條吸附在自己手上!
「今天也是劍條先生攝影吧?」彌生問。
「他今天身體不舒服,沒辦法趕來。」
彌生心想︰信是正確的。
劍條是傳播公司聘請的專屬攝影師,技術特佳,據說他隨時能獨立開設攝影公司,卻因為和董事長有相當關系,才一直留下來。
自從彌生成名以來,一直都是劍條負責替她拍照。但,現在劍條卻替南星久美子拍……
「今天的攝影師雖年輕,卻很有實力。」大杉故意夸張的說。
「那一定很有趣!」彌生也沒有笨到在這種時候還擺臉色,立刻主動地說︰「那我們開始吧!」
「有事嗎?」明美畏怯的推開門,問。
「進來吧!我想和你一塊吃晚飯,好嗎?」彌生很溫柔的說。
「可是……」
「偶爾一起吃飯,有什麼關系?經常讓你麻煩,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飯店房間桌上擺著最高級的牛排晚餐,兩人份。
「坐下吧!喝杯葡萄酒,怎樣?要不然喝果汁。」彌生替對方倒滿一杯。「平常我很任性,你一定很不好受吧?對不起,我這人一疲倦心性就會不好。」
「不會的。」明美非常困惑,她不知彌生怎會如此溫柔,仿佛變成另一個人似的。
「啊,糟糕,我忘了叫沙拉。明美,麻煩你打個電話給服務生,要他們盡快送兩份沙拉過來,好嗎?」
「是。」明美站起來。「打幾號呢?」
「應該是2吧!」彌生心里嘀咕著︰到電話那邊看了不就知道?但,她卻壓抑著沒發作,還說︰「真不好意思。」
在明美打電話時,她悄悄把藥滴進果汁杯內。雖然不知需要多少份量,但是,應該「微量」即行!
明美走回來了。
彌生說︰「謝謝你,我們干一杯吧!」她端起葡萄酒杯。「希望你將來也成為大明星。」
兩只杯子輕踫,發出脆響。當然,明美不知道那代表喪鐘之聲!
「明美死了?」彌生瞪視大杉臉孔。「你在騙我吧?」
「是真的。」大杉苦著臉。「真是糟糕,偏偏在這麼忙碌的時刻……她的家人方面,又必須應付……」
「究竟是怎麼回事?」
「心髒麻痹。」
「一定是太胖了。」彌生說。
她想︰如果表現得過份驚訝,反而會啟人疑竇。不過,實在太妙了,只有那一點點的量……
彌生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殺了人,不,就算她明明知道,也不覺得那有什麼關系。
「該出場了。」大杉說。
「替我另外找一位跟班。」彌生說︰「最好是比較靈巧懂事一點的。」
攝影機鏡頭照在今天的清晨秀特別來賓席上,彌生面露快活的微笑。
「啊,是心髒麻痹。」直子看著報紙說。
「因心髒麻痹死亡的人太多了。」松井笑著說。
「教授,你倒真想得開!我現在一看到心髒麻痹這四個字,眼珠都快跳出來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兩人很難得──不,應該說是第一次──在下班之後,一起進入餐廳。
「吃飯時別談這件事。」松井說。
「也好。不過,才只十七歲的少女……報上說她很胖,大概是運動量不足吧!」
「最近的年輕人真差勁。是在做什麼運動的時候突然死亡嗎?」
「不,是在電視台里。好像是哪位明星的跟班,所以,現場亂成一團。啊……」
「怎麼了?」
「不,是那位明星的名字。牧本彌生……好像在什麼地方听過。」
「吃飯吧!菜涼了就不好吃。」
「嗯。」
兩人開始動筷子。
直子心想︰這是第一次見到松井穿便服吃飯。
「教授,你為何不結婚?」
「我?太麻煩了,而且,會被剝奪研究時間。」松井回答。
直子不自覺笑了。「你對女性毫不關心?」
「也不能說不關心,畢竟,我也是男人。但如果隨時腦海中想到的都是研究公式,對方會很生氣吧?」松井滿臉嚴肅的說。
直子心想︰自己和松井睡覺的滋味不知如何?
但,她馬上吃驚自己竟有這種想法。
「教授。」
「什麼事?」
「如果是我,一定不會生氣,而且還把研究公式一一記下。」
3
「我想,今夜最好不要去。」大杉說。
牧本彌生回頭,挑釁似的問︰「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整天跟著你,至少一眼就能看出你打算去見男朋友。」
「既然你能看得出來……」彌生坐在化妝鏡前梳頭發。「那麼,也該知道阻止沒用吧?」
大杉嘆口氣,坐在彌生的床沿。
突然,彌生兩眼往上吊,尖聲說︰「別坐在人家床鋪上!」
大杉慌忙站起身。「對不起,我一直以為是飯店……」
「這里是我的公寓!你該回去了。」
「我明白,我馬上回去。不過,有時你也該听听我的忠告。明美死了,在接受訪問時,你還表示心里非常悲傷……如果被發現當天晚上就和戀人住飯店,那該怎麼辦?」
「這種時候,在飯店外面監視是否有記者跟蹤,豈不是你的責任?」
大杉忍不住也板起臉孔,但立刻聳聳肩。「好,隨便你,只是,自己小心些。」
說完,他離開了。
彌生走近房門。「我自己的時間,想要做什麼總應該有自由吧!」
彌生換上牛仔褲、皮夾克,戴上墨鏡,離開了公寓。
已經是深夜十一時過後,公寓內一片靜寂。她來到走廊邊緣,推開通往太平梯的門。
腳下一軟。感覺上像被丟到半空中,而後急遠地墜下。這里是十一樓,地面似乎距離非常遙遠!
彌生有相當嚴重的懼高癥。不管是拍電影或電視,只要是站在高處的鏡頭,都采用替身,甚至到了最近,劇本都由大杉修改,把在高處表演的部份刪除。
可是,現在卻沒辦法了。要去見戀人,不得不忍受膝蓋的顫抖及心髒緊縮似的不安。
她閉上眼,等心情平靜之後,才開始慢慢走下太平梯。如果搭乘電梯從大門外出,一定會被什麼演藝雜志的記者發現。
不必大杉多說,彌生也知道記者們一直想挖掘自己的秘密,無論如何,一切都得謹慎行事。
可是,這一趟,她又不得不走。
好不容易,她下了太平梯,用力深吸一口氣。
進入地下停車場,再從車輛的出入口走出,這兒正好是公寓後面。
快步來到馬路,已有計程車等待著。剛剛,她事先以電話聯絡了計程車行。
上了車,她把地圖交給司機︰「到這里!」
計程車往前走。五分鐘後,她才輕松的靠在椅背上。
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那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戀人……
「嘿,真快!」松井看著表。「已經十一時二十八分了。」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會說「十一時半」吧!
直子微笑。
「為了研究以外的事這麼晚睡,可是第一次。」
松井和直子是在飯店床上──並非被激情所驅使,而是很自然的成為這樣的結局。
那實在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對直子而言,在昨天之前,不,在兩人一塊晚餐之前,她想都沒想過會和松井同床共枕,這只是突發事件!可是,她卻毫不躊躇的帶松井住進飯店,而且投懷送抱!
「你常來這里?」松井津津有味的望著房間四周。
「和秋本來過幾次……」回答之後,直子這才發現,今夜在松井懷里時,竟然一次也沒想到秋本。
「是嗎……我沒讓你失望吧?」
「不,沒有。」
坦白說,直子得到自秋本身上無法獲得的深刻滿足。或許,那該算是「質」的滿足!
「如果是這樣就好……」松井稍微撐起上身,嘆口氣。「一做不習慣的事就會腰痛,大概年齡太大了。」
「教授……」直子忍不住笑了。
松井也跟著笑出來。
「我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笑容。」
「研究獲得成功時,我也會大笑的。」
「那還算是笑嗎?我都以為你在生悶氣呢!似乎認為應該可以更好……」
「我是對自己生氣,因為,還不夠努力。現在也是一樣。」
「這種事情並不是努力就能做好的。」直子悠然感覺自己又在戀愛了。
「真的嗎?」
「至少,它沒有公式。」
「應該會有定理存在吧!」松井很認真的說。
「是有,洗澡的定理。」笑著,直子滑下床,慢步走向浴室。
穿好衣服,吹干頭發,正好松井腰際纏著浴巾出來。見了這光景,直子微笑,松井仿佛很不自在。
他搔搔頭。「這種樣子很可笑?」
「不,我不是為此。」
「那又為什麼?」
「我總覺得你像是穿白色研究衣走出來!」
確實,直子心里是有這種印象,也許,不論何種穿著,松井都是毫無虛飾,露出同樣態度的緣故吧!
在松井穿衣服時,直子打開電視機。好像是夜間秀吧!正在品評偶像明星,螢光幕上出現穿泳裝的少女──已是成年了──的照片?還打出姓名和三圍尺寸的字幕。大概都是目前當紅的明星吧?可是,直子一個都不認識,似乎看起來臉孔長相都差不多。
直子心想︰真會有人看這種節目?
就在她伸手想關掉時,忽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臉孔,而且打出了「牧本彌生」和三圍尺寸的字幕。
牧本彌生……對了,是跟班因心髒麻痹死亡的那位女明星,好像曾經在哪里見過……
「對了。」直子終于想起來。
她在報紙上讀到,中野刑事死亡時,牧本彌生正好在現場拍片。
當時,牧本彌生還發表感想。「雖然害怕,但是,內心卻非常感動。」
牧本彌生的跟班因心髒麻痹死亡,只有十七歲。這其中,難道會有關聯?
「你在想什麼?」松井的聲音。
「我想起一件事。」直子說明牧本彌生之事,接著說︰「你認為她有機會拿到嗎?」
「嗯……很難說完全沒有。但,十六歲的孩子會想殺人嗎?」
「也許沒想到會是毒藥吧!而且,教授,十六歲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種年齡可以為了憎恨而下手殺人哩!」
「是嗎?」松井還是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我在十六歲的時候……」
「我去見她。」
「見誰?」
「這位牧本彌生啊!」直子回答。
電視畫面上正播出牧本彌生被選為最受歡迎的偶像明星之畫面。
「你看,是第一名呢!」
大杉很興奮的播放昨晚錄下的節目給彌生看。
「是嗎?」彌生顯得不太有興趣,打個大呵欠,她覺得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昨晚你幾點鐘睡覺?」大杉皺著眉問。
「四點鐘。」
「太過份了,總不該影響到工作吧?」
「沒問題,我可以工作。」
「你那戀人還真厲害!」
彌生瞪著大杉。「不必你躁心……」
「要我別管,是嗎?但,你要知道,你是否受歡迎和我的生活有關哩!」
「那你就去叫早餐送上來吧!」
大杉打電話給經常來往的那家咖啡廳,點了土司面包和荷包蛋。
「趕快換衣服吧!」說完,他走出陽台,深呼吸。
基于和電視台很近的理由而選擇的這棟公寓,空氣當然不可能多好了,但,至少比攝影棚和電視台的大廳好多了。
底下是一片擾攘的車水馬龍。
大杉背向陽台門,問︰「換好衣服了嗎?」
但,沒有回答。
原來,彌生在沙發上睡著了。
「快點醒來!」
彌生是穿著睡衣。似乎也想換衣服,鈕扣解開一大半,露出白皙的胸部。
大杉忽然停住想搖對方肩膀的手之動作。然後,輕輕用手指爬上敞開的胸口──那一點也不像十六歲少女應有的豐滿,還散發出熾熱的氣息。
大杉伸出舌頭舐舐嘴唇,呼吸急促了。
解開剩下的鈕扣,衣襟完全敝開……
但,門鈴響了。
「滾開!」大杉狠狠地咒著。
門鈴又響了。
大杉深吸一口氣,離開彌生身上。
「抱歉,讓你久等了。」
送早餐的男人見到是大杉開門,似乎有點失望。
付了帳,將盛放土司面包和荷包蛋的盤子端入。這時,彌生睜開眼。
「啊……我睡著了。」
「早餐送來啦,壺里的咖啡都快涼了。」
「哦?那就先吃吧!」
彌生拉攏睡衣前襟,走向擺早餐的茶幾。她似乎未發覺大杉曾撫模過自己胸部。
「拿報紙來。」彌生說。
大杉從信箱拿回報紙來。
「看看電視節目欄。今晚的‘家族日記’是否介紹情節?」
「嗯……」大杉翻開最後一頁。「啊,有了。還有照片呢!你和片倉的。」
彌生拿著土司面包,一手自大杉手中搶過報紙。「為什麼拿這張照片?這張拍得那麼丑。」
「沒關系,反正報紙刊出來都不會很清晰。」
「可是,我不喜歡。以後要小心些!」
「是的。」大杉嚴肅的點點頭。
也許,他知道反對也沒有用吧!
「今天是周刊的出刊日,‘M周刊’有你的專輯照片,待會兒該去買來看看。」
「如果拍得不錯,拿給我看。」
「不會有問題的。」說著,翻動報紙的手忽然停住,雙眼圓睜,喃喃自語︰「這……怎會這樣呢?」
「怎麼了?」彌生抬起臉問。
「不,沒什麼……」
「有什麼消息嗎?讓我看看。」
大杉不得已將報紙遞給彌生。彌生眼中立刻飛進「南星久美子」幾個大字。
她丟下土司面包,看看該周刊的廣告詞︰王牌新星初次露面,南星久美子獨家專題報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彌生將報紙對準大杉擲過去。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地方捏造出……」
「捏造?是嗎?」彌生冷冷說著,將咖啡一飲而盡。
4
這就是南星久美子?
彌生要大杉去買回周刊,又把他趕出門,然後,翻開周刊。
十六歲……和自己同年,但,看起來很幼稚。彌生心想︰也許自己初出道時也是這樣吧!
大杉雖然像是很慌張,但,周刊介紹新星,所屬的傳播公司不可能不知道。是他在自己面前故做慌張呢?抑或是公司的高級干部都沒讓他知道?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在彌生不知不覺之中進行。
「什麼嘛!這種女人。」彌生恨恨說著,丟掉周刊。
掉在地板上的周刊簡直像在嘲諷彌生似的,正好,翻開在南星久美子的專輯照片那頁!
憤怒和焦躁使彌生的臉頰火燙般的熾熱,但,彌生很明白,那少女馬上就會成為受歡迎的女明星!
她不只是被塑造的傀儡,單從照片上也能明顯感覺出有著謎般的魅力。而那種魅力是彌生所缺少的,也難怪傳播公司會全力捧她了。
當然,自己和她也許會被並譽為「友好的競爭對手」,而被迫一起出場。但,可以預見,南星久美子之名會比牧本彌生更為轟動……
電話鈴響了。
彌生半無意識的拿起話筒。
「周刊已經看過了吧!」是那位影迷。
「嗯。那又如何?」
「別裝蒜了,你心里明明很生氣……」
「你也太愛管閑事啦!」
「其實,你也應該考慮自己的未來了。」
「什麼意思?」
「南星久美子會成為大明星,她和你同樣是少女偶像型,會拉走你的影迷。所以,在嘗到慘痛經驗之前,你最好回去當個平凡的女學生。」
「開玩笑!」彌生笑了。「我的演出已經排到明年了。」
「你明知道那種東西根本一無是處的。我是你的忠實影迷,才會對你提出忠告。」
「那麼,你何不成為南星久美子的影迷?」彌生說。
話筒里傳來輕笑聲。「我是你的影迷,不管你如何淒慘,還是你的影迷。」
「我都感動得快掉眼淚了。」彌生說︰「若是這樣,應該能對我有點幫助吧?」
「你希望我做什麼?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幫忙。」
「是嗎?」彌生重新握緊話筒。「那,你幫忙找南星久美子的弱點。」
「弱點?」
「是啊!譬如,她怕水或怕狗之類的。這些總是會有才對!我想,你一定知道。」
「不錯,我是知道。好,我會幫你調查。不過,你若是太露骨的欺負後輩,會產生反效果的。」
「這我知道。」
「也許吧!好,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影迷掛斷了電話。
彌生默默注視著電話。
突然,門鈴響了,她站起來開門。
「抱歉,冒昧前來拜訪。」女人自稱是轡田直子。
「別客氣,反正下午之前我都閑著。」彌生滿面笑容的請對方坐下,然後打電話至咖啡廳叫人送咖啡過來。
「有何貴干?」彌生問。
「關于毒藥的事……」
彌生已經習慣于控制自己的表情。不管是疲倦或不高興,甚至遭遇什麼不愉快之時,只要面對攝影機,就不能表現出來。這種時候,她學會面無表情的應對。
轡田直子說出「毒藥」兩字時,她看來毫不驚駭,完全是訓練有素的緣故。
她只是眨眨眼,反問︰「毒藥?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是,她的心髒幾乎都快跳出來了。如果是刑事或記者說出這種話,那還是預料之中,但,眼前這人看來卻不像……
真危險!對方很明顯是在窺伺自己的反應。不過,已經不要緊了。
「我想你應該記得才對,報紙上曾刊出無法檢驗出的毒藥的事?」轡田直子說。
彌生裝成很熱心地听著。「是那位已死的刑警帶著毒藥?好可怕!不過,很刺激哩!」
「那麼,你的跟班,是吧?听說她因心髒麻痹死亡,會不會是因為那毒藥……」
「怎麼可能呢?明美是太胖了!而且,沒有人想殺她的,她是個開朗的好人。」
「也不見得是有人想殺她才如此。那容器看起來不像是盛裝毒藥……或許,明美小姐撿到藥瓶……」
「這個嘛……」彌生裝得像在沉思。「應該不可能!當時……明美並未跟來,對了,就因為她不在身邊,我覺得很不方便。」
「是嗎……那麼是我想錯了。」轡田直子站起身。「我該告辭了。抱歉,打擾你寶貴的時間。」
「啊,我已經叫了咖啡呢!再多坐一會兒嘛!我想多知道一點那毒藥的事。」彌生故意表現出十六歲少女應有的好奇心,挽留著。
當然,她這麼做是為了不讓對方起疑,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要多了解毒藥。
直子懷著難以釋然的心情離開牧本彌生的公寓。
從彌生最初的反應和後來的態度,無法認為她手上藏著那瓶毒藥。但,很奇妙的,直子卻比未見到彌生之前更強烈懷疑對方持有那瓶藥。
沒有任何理由。能說的,大概只是女人的直覺。
枚本彌生的一切都太自然了,就是這點令直子介意。那根本就是在電視劇或影片中的她所予人的形象,真能相信這就是真正的她嗎?
來見彌生之前,直子先看過她的一部電視劇。而,剛剛見到的,乃是劇中的牧本彌生……
直子決心多注意牧本彌生的行動。
進入電視台的攝影棚,彌生站住了。
在眩目的明亮燈光下,擠滿了準備演出的人,南星久美子也在其中。
並不是穿著特別顯眼的服飾,也非身材特別高,更非燈光只照在她一個人身上,但,南星久美子在其他演出者中就是顯得鶴立雞群,她身上散發出大牌明星的氣息。
南星久美子見到彌生站在門口,立刻走過來。
她以嬌美的聲音說︰「你是牧本彌生小姐吧?我是南星久美子。」
「我知道。」
「雖然我現在還一無所知,但,我會努力的,請多多指教。」
在旁觀看的影藝記者們都圍過來了。
彌生無法擺明厭惡的表情。她微笑的拉著南星久美子的手。「這行飯是很辛苦的,你要多努力!」
「謝謝。」
攝影師要求著︰「兩人並肩站好,笑一笑!」
彌生手扶在南星久美子肩上,面對攝影機露出笑容。鎂光燈亮了!
在此之前,這是屬于自己一個人的,但,如今卻必須分出一半,不,實際上,攝影師的焦點一定有百分之八十是在新星身上。
彌生極力壓抑著自己的臉皮僵化。
攝影結束,和大杉走出電視台,已將近深夜十二時。
「你的態度真不錯,有前輩風範。」大杉說。
「算了吧!一點意思也沒有。」彌生深呼一口氣,似乎將胸中的郁憤完全吐出。
「直接回家嗎?還是先找個地方歇息一下?」
「這……」彌生站在計程車前,考慮著。
電視台大門已一片黑暗,只有她所站的位置還能照到一些燈光。
突然,有人自暗影中沖出。
從腳步聲里,彌生感覺得出事不尋常,怔住了。
一個女人跑向前來,手中握著什麼東西。
如果依這情況,彌生絕對會被刺中。但,女人或許沒發覺彌生是站在石階上,彼絆倒了,卡喳一聲,切肉的菜刀掉落地上。
「彌生,危險!」大杉用力將彌生往後推。
女人站起來,拾起菜刀,又刺向前。大杉抓住女人的手腕。
他叫著︰「快叫警衛!」
「墮落的偶像明星」、「與有婦之夫的戀情公開」、「代表妻子的憎恨之刃」、「清純派女星的虛像和實像」……
彌生茫茫然躺在床上。這里是她的公寓房間。已經三天了,她都待在房里,一切的工作幾乎全被取消,當然,本來是她的演出部份完全由南星久美子取代,于是,片刻之間,南星久美子成為人盡皆知的一流明星了。
忽然,她發覺電話鈴在響。
雖明知頂多是周刊雜志或什麼報紙的記者打來,但卻不能不接听。
「喂。」
「長時間休息的滋味如何?」是影迷的聲音。
「你還是我的影迷?」
「當然。不過,那男人之事我已對你忠告過,算了,過去之事再提也沒用。」
「那你就別再說了。有什麼事嗎?」
「上次不是要我幫忙嗎?關于南星久美子的弱點,我總算調查出來了。」
「哦……是什麼?」
「她有很嚴重的懼高癥,住飯店時,都選擇最低的樓層。此外,沒有其他弱點了。」
彌生站起身。「謝謝你。」
「別客氣了。」
「讓我表示一點感謝的心意吧!否則,我會過意不去。送你一盒巧克力,好不好?」
影迷沉默良久。「也好,不過,我不希望別人知道姓名哩!」
「沒關系,可以送去你朋友家呀!」
對方還在猶豫不決。
彌生接著說︰「那,這樣好了。我常在一家商店買東西,彼此都很熟悉,我在那兒買一盒巧克力,托他們保管,你再自行去拿就可以。」
「不會很麻煩嗎?」
「不,沒問題。反正,我現在有的是時間。」
「那就這麼辦好了。」
彌生告訴對方商店名稱和地址。「我今天就去辦,你明天去拿,只要說是‘牧本彌生的影迷’就行,我會事先交代。」
「謝謝。」
「這家商店的巧克力很好吃呢!」
「傳播公司似乎尚未決定讓你復出的時間。」
彌生思索一會兒,問︰「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南星久美子未公開露面之前你就知道……為什麼如此了解我們傳播公司的內情?」
話筒里傳來輕笑聲。「這是秘密。反正,我和你們傳播公司的首腦們很親近就是。」
「那麼……」
「別再追問了。我純粹當你的影迷豈非很好?以後若得知對你有利之事,我都會告訴你。」
「一切拜托了。」
「我會好好享受你的巧克力。」
掛斷電話,彌生跳下床,眼中迸放著光輝。
她自言自語的說︰「不錯,我不可能就這樣被埋沒……我不會輸給南星久美子。」
她走進浴室,打開化妝台下的儲藏櫃,撥開疊好的浴巾,從里面拿出那瓶毒藥。
然後,帶回客廳,放置于桌上,坐下來靜靜觀賞著。
5
彌生有搜集瑣碎東西的嗜好。這也是任何少女都多少會有的習慣,在她的抽屜襄,堆滿鈕扣、貝殼,以及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外國銅板等物。
「應該有才對。」彌生自言自語。
她在抽屜內翻找著。沒錯,果然讓她找到了。
那是用過即丟的注射器。有一次,她到外國拍片時,因為疲勞過度而暈倒,醫生替她注射營養劑。當時,她覺得這注射器很有趣,就保留了一支,連針都完好無缺。
大杉曾苦著臉說︰「若被人發現,會以為你注射嗎啡或速賜康!」
但,彌生毫不在乎。
彌生把注射器用水洗淨,仔細的擦干,回到客廳。她打開毒藥瓶,顫抖著用針插入毒液內,唧筒一拉,就把毒液吸上來了。
「不需要這麼多……一點點就行。」
她輕壓唧筒,把數滴液體滴回瓶內。
「這樣就夠了。」
不知何時,她額頭浮現汗珠。
把針套蓋好,用紗布手帕包好注射器,置于桌上。心想︰不管順利與否,總得試一試!
她開始準備外出。短大衣口袋內放著注射器。正想出門時,電話鈴響了。
「喂!」
「情況如何?」是大杉的聲音。
「如何?還活著哩!或者我該自殺?」
「別胡說。我也不是輕松的在玩,必須四處奔跑,請記者們別再報導你的事情。」
「對不起。」彌生嘆息了。「讓你增加困擾!」
大杉一時也不知怎麼回答。「沒關系……只要你能了解就好。至少,目前還沒到封殺你的階段,也不必過份悲觀,等事情冷淡下來,你又能露面了。」
「但,到時候南星久美子已經取代我的地位。」
「不,她才剛出道,不可能那麼快。最好是你倆能和平共存……」大杉說話很技巧,不會當場反駁對方。「還有,明天的‘他人們’是實況錄影……」
所謂「他人們」是由彌生主演的電視連續劇。通常,連續劇是預錄之後再剪輯播出,但是,這個節目卻預定在十三集之中播出四集實況錄影,藉此提高收視率。
第一集實況錄影預定明天播出。
「這個節目被封殺了吧?」
「不,由南星久美子代替你的角色。」
「是嗎……」彌生胸中一陣痛苦,必須掩飾聲音的顫抖。
「不過,制作人覺得這樣未免太遺憾了,希望無論如何設法安排你演出,所以,以客串的方式……」
「哪有……」她幾乎月兌口而出︰開玩笑!但,好不容易咽了下去。「也好……要我怎麼做呢?」
「在劇中,有一場要從大樓屋頂跳下的戲,是吧?希望讓你演拉住女主角往下跳的角色。」
「那又如何?」
「渡邊導演一向要求嚴謹,他希望能在大樓屋頂上實際拍攝,但,我說不行。」
彌生考慮很久,問︰「南星久美子怎麼說?」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很少有機會見到她。反正,你怕高,總必須設法……」
「不,我同意。」
「真的嗎?太好了。真高興你已經懂事!」
彌生唇際浮現一抹扭曲的微笑。
「這盒很不錯哩!」女店員說。
「好,就買這盒……等一下,我想在里面放入卡片,明天會有一位我的影迷來拿。我先付錢……能把巧克力也給我嗎?我要拿去那邊咖啡店寫卡片,馬上就回來。」
提著巧克力盒,彌生進入馬路對面的咖啡店,背對門口,坐在最里邊的座位。
等服務生送來咖啡,再次離開後,她才自口袋拿出紗布手帕包住的注射器,打開盒蓋,拿出一顆里面有女乃油夾心的巧克力……
「麻煩你綁上蝴蝶結。」彌生將巧克力盒放在櫃台上,吩咐店員。
「好的,我們絕對不會搞錯對象。」
邊走出店門,彌生微笑了。當然不能夠搞錯,否則的話,事情就麻煩啦……
「很難得你會看電視節目欄。」松井說。
直子已停止收拾研究室,正在看報紙。
「啊,教授。我只是看看上次告訴過你的那位牧本彌生有沒有演出什麼節目。」
「是那少女嗎?」
「嗯。不過,她惹出緋聞-紛,目前已被各節目封殺了。」
「緋聞?」
「似乎和有婦之夫-纏不清,對方的妻子企圖刺殺她,還好,沒有受傷。」
「那未免太可怕了。」
「女人一旦受背棄,都會很可怕的。」直子說著,瞪住松井。
「教授和助手發生關系,也是緋聞吧?」
「彼此都未結婚,有什麼關系?何況,也不會有人想刺殺我。」
松井笑了。「那不是毫無刺激感嗎?」
直子看著電視節目欄說道︰「啊,有了……‘他人們’……是實況錄影呢!看來,她尚未完全被冰凍嘛!」直子疊好報紙。「如果她手上有那瓶毒藥,我以為她會為了這次的事絕望得自殺呢!」
「沒有人會用那瓶毒藥自殺的。」松井回答。
「為什麼?」
「你想一想,喝下那毒藥,至少一天之後才會死,而隨便從哪棟超高層大樓跳下,都費不了一分鐘時間。整整一天,等著自己死亡的心情,誰能忍受得了?」
「這話也對。」直子點點頭。
「我要整理一份報告,你先回去。」
「教授……」直子叫住松井。
「什麼事?」
「我……我想約你……」
「去哪里?」
「床上。」直子終于坦白說出。
「你來了。」
一下車,大杉立刻跑過來。
「你以為我會逃走?」彌生挑釁的問。
「不,不是的……都已經準備好啦,」大杉催促彌生走向攝影棚。「啊,對了,關于頂樓的那一幕,已經設法利用道具替代。雖然渡邊導演不太高興,但,沒關系的。」
進入攝影棚,馬上見到南星久美子滿臉興奮的在其他演員們環繞之下。一見到彌生,南星久美子高興的跳起來,跑向前。
「彌生小姐!」
「辛苦-!」
「太好了,我因為尚未習慣,正感到寂寞呢!而且,這又是實況播出的節目……」南星久美子握住彌生的手。「一想到和你同台演出,心里踏實多了……」
「沒問題,只要演下去,總會習慣的。」彌生浮現稍顯冷淡的微笑,環抱住久美子肩膀。
「你們的台詞都寫在這邊的大紙上,如果一時忘了,可以偷看,當然,最好是不要。」渡邊導演略帶諷刺的語調說。
彌生根本不在乎對方。
南星久美子卻很認真的點頭。
「知道吧?這是現場播出,台詞不通,觀眾馬上知道,還有,就算念錯台詞,也要面帶微笑,不能露出畏怯不安的表情,這樣,觀眾就看不出來。」然後,他很不高興的接著說︰「反正,這種小道具也顯不出真實感,將就吧!」
「我可以在頂樓演出。」彌生說。
渡邊眨眨眼,反問︰「你說什麼?」
「我在頂樓上演出也不要緊,只要她願意。」
「但,你不要緊嗎?」
「是的,至少,我也還有一些骨氣,願意試試看。對了,久美子小姐,你也一樣吧?做為了個新人,什麼都必須嘗試的。」彌生說完,見到南星久美子臉色轉為蒼白,內心不禁暗暗竊笑。
「你呢?」渡邊問南星久美子。
彌生立刻接著說︰「當然沒問題了,是不?」
「嗯……沒問題。」南星久美子囁嚅的回答。
「好,太好了。喂,我們要利用頂樓拍攝,快準備燈光。」渡邊開始大聲發號施令。
大杉驚訝的跑過來。「喂,你沒問題吧?」
「嗯,我總該表現一下自己的骨氣。」說完,彌生露出微笑。
爬上頂樓。
一想到這兒離地面幾十公尺,彌生就覺得腳底發麻。但,沒關系,只要看看南星久美子的臉孔也就夠安慰的了。
她那副要死不活的臉孔,她比自己還有更嚴重的懼高癥呢!
彌生希望藉著這個現場播出的節目,讓觀眾親眼見到南星久美子嚇得說不出台詞來的場面。她自己也很害怕,但,這是能夠和南星久美子一決勝負的最佳機會,她可不希望認輸!
已經在攝影棚內預演過了。
「距離正式開鏡兩分鐘!」
彌生拉著南星久美子的手,催著︰「到那邊去吧!」
兩人站在屋頂的一角,隔著低矮的欄桿,可望見幾十公尺底下的地面之位置。
彌生也知道自己臉色慘白。
但,南星久美子卻全身僵住,閉上眼,不住顫抖。
看這種情形,是不可能說得出台詞了。
彌生心滿意足的深吸一口氣。
「準備完畢。」
「距離正式開拍三十秒。」
風很強!頭發在風中飄飛。
「已經快了。」彌生說。
突然,南星久美子睜開眼,望著彌生微笑。「彌生小姐,是快到時間了。」
不是常听的那嬌柔的聲音,而是成熟、低沉的聲音,似乎這才是她本來的聲音。
但,彌生驚駭的卻是……
「你是……」
「總算注意到了?」南星久美子的聲音和電話里「影迷」的聲音一模一樣。「我不怕高,你呢?看你,臉色那樣蒼白!」
「距離開拍還剩十秒。」
彌生覺得自己雙腿搖晃不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踢掉你是我最大的目標,而我的計劃完全成功,你失敗了。」
「還有五秒!」
雙腿發抖,彌生已無法自我控制了。
燈光忽然轉為強烈,但,彌生卻頹然坐下。
有人大叫︰「喂,站起來,已經開始拍片了。」
「我不能……我辦不到。」
彌生雙手掩臉,趴倒當場。
開門的是飯店服務生。
「我是大杉……」
服務生點點頭,退到一旁,讓大杉入內。
彌生失蹤已經三天了。
現在,她坐在沙發上,茫茫然望著虛空。臉孔、眼楮,都毫無表情。
「彌生……是我,大杉啦!」
彌生沒有任何反應。
大杉嘆息著,回頭望向服務生。
「本來想聯絡醫生的,因為,我知道她是牧本彌生小姐……」年輕服務生說︰「不過,她的記事本里有你的電話號碼,所以先和你聯絡。」
「謝謝。請問貴姓?」
「我是轡谷。」
「轡谷先生,這件事情請你別告知任何人。」大杉拿出三張萬圓大鈔塞在服務生手中。「一切由我負責收拾善後。」
「是!」轡谷離開了。他的腳步聲很有規律的從走廊傳來,似是飽經訓練。
他把手中的鈔票塞進口袋。
口袋里,還有一個盛著液體的瓶子!
「她已經成為廢人了。」大杉說。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上身半果,坐在化妝鏡前梳頭發的是南星久美子。「其實,或許對她而言,這才是真正的幸福呢!她一定一生都在做著明星的美夢。不過,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我跳槽K傳播公司的時期嗎?大概還要等待半年吧!你也一起過去。到時候,董事長一定會氣得腦溢血哩!這些巧克力是怎麼回事?」
「吃吧!那是影迷送的禮物。」
「嘿,這麼好!那我也吃一顆。」大杉將巧克力丟入口中,說︰「總不會摻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