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珠美搖搖頭。「待嫁的妹妹有兩個哦。怎不想一想!」
報紙上登出「K女校女教師,向電視台記者動粗?」的消息。
「有啥關系?」原直子笑說。「大家都說是沒獲得批準就擅自闖入采訪的人不對。」
「話是這麼說——」
「而且當事者也是未出嫁的女孩嘛。」
「那個人呀,無論嫁不嫁都不會改變什麼的。」珠美說。
「哎,直子。」
「嗯?」
「你姐姐怎樣?很受打擊吧!」
「噢……最近幾天悶悶不樂。」直子點點頭。
「關于命案的事,她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我也沒問。」
「哦。」
遺憾。假如知道凶手是誰就好了——雖然殺松山裕子的,跟殺小西榮一的不一定是同一個凶手。不過,夕里子好像相信這兩宗命案是相關的,關于這些,夕里子的直覺一向準確﹝也許她本人堅持是‘推理’﹞。
午休時間,珠美和直子出到校園,到處溜達。說起散步,比較像適合老人家的活動,珠美卻認為這種活動最不浪費精力,是最省錢的消閑活動。
「珠美。」直子說。「有個請求。」
「什麼呢?說說看。我們不是朋友嗎?除了錢這個問題之外,我樂意幫忙。」
很清楚珠美為人的直子笑了。「怎會向珠美借錢呢?因為不曉得你收多少利息呀。」
「怎麼對好朋友說這種話?」珠美抗議。「即使要借,跟房屋貸款利息一樣就可以了。」
「其實與我無關,是姐姐托我的。肯不肯幫我?」
幫?那麼不能收利息不過,珠美非常重視所謂的友情。
「好吧。應該做些什麼?」
「姐姐現在被刑警跟蹤著。」
「 ?」珠美說,其實她知道內情。
「但她今晚非要悄悄出去不可。我不曉得她去哪兒,大概去男朋友家吧。」
「男朋友?不錯嘛。」
「于是她想設法擺月兌刑警。能不能幫個忙?」
「擺月兌刑警?那種事不容易做到吧。」
「所以要想辦法呀?我們想過了,光是我和姐姐兩個很難,因此,如果你肯幫忙就好了。」
「嗯哼。」珠美想了一下。
「拜托。」直子合掌。
個子高大的直子合掌時,有點滑稽。
「給你兼差費。」直子說。
「不要啦。」無論怎樣,也不至于為這種事見錢眼開的。
珠美禁不住說。「好吧,包在我身上。」
「謝謝。我的好朋友。」直子用力捉住珠美的手臂。
「好痛……別太用力好不好?」
「抱歉。」直子慌忙松手。「珠美——這事要保密哦。」
「知道啦。」
「不準告訴任何人。拜托。」
「你不信任我呀。」珠美苦笑。「給我一百萬也不說。」
一百五十萬又如何?她決定不想下去。
「那我應該怎麼做?」珠美問。
「她想入夜後,晚上七點左右出門。因此,你那時來我家好不好?」
「七點嗎?好的。」
「若是方便,在七點以前過來,一起吃晚飯吧!」
「嗯。」
這樣起碼拿回一點「本」。珠美想。這是我的「惡性」啊,珠美嘆息。
「怎麼啦?」直子好奇地問。
「沒什麼。」珠美搖搖頭。「我只是感嘆自己的不幸罷了。」
直子更加一頭霧水……
「咦,出去嗎?」
見到珠美準備外出的打扮,夕里子問。
「去朋友家溫功課。」
「哦。那晚飯呢?」
「朋友請我吃飯。」
「怎不早說!哎,算了,一道菜留到明天好了。很晚回來?」
「說不定。」
「加果太晚就打電話回來吧,我去接你。」
「沒事的。」
「不行,現在治安不好。姐姐也說晚一點回家,晚飯要延後吃啦。」
「姐姐。」
「什麼?」
「命案方面,找到凶手的眉目了嗎?」
「好像還沒,吉尺早苗的行蹤也不明。怎麼問起這個?」
「問問而己,我走啦。」
珠美離開大廈公寓。
「唉呀。」出到外面後,不由自言自語。
她曾經遲疑著,不知應否把直子請求的事告訴夕里子。原知子提出想擺月兌刑警的跟蹤一事,似乎有古怪。其實應該告訴夕里子,采取一些措施才對……
然而剛才是為朋友著想,可是「諾言畢竟是諾言」。愈是年輕愈覺得諾言比常識更重要。年輕時代的友情,乃是所謂「無條件」的東西。
總之已經出來了,懊惱也沒用。珠美往直子家的方向走去。——
在她後面頗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有個人影開始跟蹤。當然珠美完全沒察覺到。
走到直子的家,頂多二十分鐘左右。
直子馬上出到玄關,讓珠美進去屋里。知子能夠上K女校,住家當然頗有氣派。直子大概也會上那間高中吧!
「姐姐,她是珠美。」直子介紹。
真的,兩姊妹相像得近乎過分。
「對不起。」知子說。「絕不會添麻煩給你的。」
「沒關系。」珠美說。「你說的刑警,現在還在監視著嗎?」
知子不作答,向珠美招招手,把她帶去玄關旁邊的小客廳。然後慢慢打開窗。
「那邊不是有部小車子麼?」知子指一指。
原來如此,一部隨處可見的小轎車。仔細一看,車里有人影。
「在那邊監視?」
「對。大概是保護我的,反而添麻煩。」知子說,關上窗門。「來,吃飯吧。」
她們的母親是大忙人,一年到頭出外,這天也會很晚才回來。
因此,通常姊妹們都是吃外賣,或是冷凍食品。不過,現在外賣花樣很多,意大利燒餅到面條都有,味道也變化多端。
珠美吃了許多。免費的嘛,不吃白不吃。
七點以前便吃完,知子說。「準備出去啦。」
「嗯。珠美,你等一下。」直子說。
「慢慢來好了。吃太飽,有點辛苦。」珠美說。
知子和直子走出客廳,剛才她們在客廳里邊吃東西邊看電視。
直子立刻上樓去了,知子好像去廚房。
「她干什麼?」珠美多少有點好奇心。
悄悄出了客廳,窺望一下廚房。
知子面向洗碗槽,不知在做什麼。
「這把好了……」知子小聲說。
她拿在手里的是——一把小型的尖菜刀!
「好,就它好了。」
知子點點頭,用小小的毛巾把它卷起來包好。
珠美慌忙回到客廳,若無其事的坐在沙發上。
那把菜刀用來干什麼?而且,晚上出去什麼地方,不可能是去煮菜燒飯吧!
「怎麼辦……」
似乎很危險的樣子。珠美畢竟後悔沒有事先告訴夕里子。事到如今-—
「久候啦。」直子出現。「那就走吧!」
「嗯。」
沒法子了。珠美對于無可奈何的事,從來不會自尋煩惱地想「後果」。
原氏姊妹和珠美聯袂出了家門。當然,刑警跟在後面是肯定的事。
「一個?」知子問。
直子漫不經意地往橫瞄了一眼,點點頭。「是一個。」
「應該怎樣——」
珠美說到一半,直子說。「大衣。」
知子和直子穿的大衣款式一樣,不過知子是藍色的,直子是灰色的。
「前面是高架橋,」直子說明。「我和姐姐會在橋下交換這件大衣。」
「走出高架橋的地方,直子一個人往左分開走。珠美,請你跟我一起來。」
原來如此。若是那樣,刑警當然跟在一個人的後面了。因他大概知道珠美和直子一起在家里的。
「在那邊哦。」知子說。
走進架空鐵橋下面了,里頭一盞燈也沒有,雖然只有十米左右長,卻是極其黑暗。
「直子。」
「嗯。」
兩人迅速月兌下大衣交換來穿。然後,把珠美夾在中間的姊妹,颯地左右對調位置。
從架橋出來後,直子說「請指教」,然後往左邊拐去了。
「就這樣走好了。」知子說。
珠美和知子走了一段路,停下來。
「等等。」知子說,好像走回證實一下的樣子。然後很快回來。
「謝謝。很順利。」
「是嗎?」珠美說。
「抱歉,要你陪我。」
「不,沒什麼……」
「就在這里分手好了。再見。」
「再見。」
珠美見知子截了一部經過的計程車。車子絕塵而去。
珠美目送變小的計程車尾燈……
計程車又來了,是部空車。珠美毫不遲疑地揚揚手,計程車停下來。
這里……不是K女校麼?
珠美下了計程車,眺望已經變暗的校舍。從校門可以看見校園另一邊的校舍影子,天還未全黑,可以看到幾處燈光。
原知子走進里頭去了。
怎麼辦?來到這里後,珠美反而躊躇了。她不是那種喜歡插手與己無關痛癢的事的人,跟夕里子大不相同。好奇心是很強,但不喜歡因此遇到危險。可是……
由于明知知子藏著菜刀在身,總不能置之不理。萬一有人受傷或死掉的活,事後回想起來畢竟不是味兒。
當然,若知子使人受傷,她也不會放過她。直子會傷心,如此一來……
珠美悚然一驚——綾子姐姐!搞不好,綾子姐姐還留在學校!
知子不可能是想殺綾子吧!
然而一旦想到這些時,畢竟不能置之不理的回去。對,坐到這里的計程車費也白費了。
珠美推了一下校門旁邊的小便門,門唰地往內側打開。知子去了耶兒?總之,往有燈光的方向走好了。穿過校園,走向校舍。
走近一看,校舍意外地明亮。進口的扉開著,里頭的燈光照射到出來。
哦……失禮啦。
戰戰兢兢地窺望里頭時,听見輕微的腳步聲——是不是知子?
珠美月兌掉鞋子,從鞋架隨意借了一雙拖鞋換上。
走廊上亮著幾盞常明燈,可以望見盡頭。從背後遠遠看見的姿影,可以斷定對方就是知子。
珠美小心地不發出腳步聲,慢慢前行。
珠美不知道K女校的內部結構如何,因此根本不懂知子往那里去。
總之不能跟丟了……
知子在走廊拐了個彎,珠美稍微加快腳步。可是,拐彎後,珠美困惑了,走廊往左右延伸,而且有樓梯。猜不到知子去了耶邊。
珠美正當遲疑著不知去向時,突然被聲音喊住。「你在干什麼?」嚇得差點跳起來。
回頭一看,見到一張熟悉的臉。
「啊——」
他是事務局長大內。
「你……不是佐佐木老師的妹妹麼?」
「幸會——姐姐承蒙照顧。」珠美行個禮。「我來看看姐姐是否還在學校。」一面飛快地環顧四周。
「不,應該已經回去了。」大內說。
「是嗎?那麼大概轉去哪兒了。」珠美做個笑臉。「對不起,因為我有點擔心的緣故。」
「當然了。」大內說。「這里發生過命案。不如打電話回家看看如何?」
「嗯……」
「這邊有直線的夜間電話。」大內催促她。「我替你帶路。」
「好。」
知子去了哪兒?珠美雖然很擔心,還是跟著走-—
就在這時,二樓傳來砰一聲什麼東西踫跌的猛烈聲響。
「呀——」傳來尖叫聲。
大內剎那間僵住了。先有行動的是珠美,她一口氣奔上樓梯。
「慢著!」
大內怒喊時,珠美已經跑上一半樓梯了。上到二樓,看到有燈光的門,不顧一切的把門推開。
珠美瞪目結舌。
大概是研究室吧,擺滿資料、書籍雜志的登架著。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爬起來的,乃是知子。然後,知子旁邊有個手腳被綁,失去知覺的少女——吉尺早苗。
「珠美!」知子大吃一驚。「你怎會來這里?」
「別擔心——怎麼回事?」
「快點解開早苗的繩索。」
「是。」珠美俯腰彎向吉尺早苗。
「慢著。」
大內站在門口。知子迅速撿起掉在地上的菜刀。
「走近的話,我就刺你!」她大喊。
「你太多管鬧事了。」大內扭曲著臉。「她去了哪兒?」
「三村老師嗎?她跑啦。」知子說。「我割傷了她的手臂。」
「你說什麼?」大內頓時臉色鐵青。
珠美不知發生什麼事,總之先解開早苗身上的繩索,可是早苗好像仍然失去知覺。
「你想怎樣?」珠美問。
「快跑呀。」知子說。
「我不會讓你們跑掉的。」大內說。「不然我怎辦?」
珠美不會作無謀的搏斗。可是,面對這種局面,不能不設法做點什麼。
「來,乖乖的把那東西交給我。」大內向知子一步一步逼近。
不管知子如何高大,單憑一把小菜刀,怎麼也沒把握打贏大內。
珠美的視線停在舊煙灰缸上,不是那種放在桌面,而是附腳豎在地面的煙灰缸。
珠美抓起煙灰缸,嘿一聲不顧一切地揮動。咚一聲,打大內的膝蓋下。
「哇嗚!」大內慘叫一聲,栽倒在地。大概很痛吧!珠美有點過意不去。
「跑。」知子說。「扶住早苗!」
兩人從左右分別扶起早苗,走出房同。三村昌子站在走廊上。
「三村老師……」知子說。
「原同學。」三村昌子架起流彈槍。「這是真東西。校長的槍。里面裝了實彈哦。」
「你想開槍打我們?」知子說。「連我和早苗也想殺掉,怎麼解釋?」
「為何多管閑事……」三村昌子聲音打顫。「干嘛要理那麼多!」
這可不妙,珠美想。
大內馬上就會出來。三村昌子也好像相當「豁出去」的樣子。
搞不好真的開槍。假如在這里被打死的話,有沒有保險金?然而不管賠償多少,我都無福消受了……
就在此時-—
「三村老師。」似曾听過的聲音。
「姐姐!」珠美看到綾子上樓梯。「危險!快跑!」她喊。
「佐佐木老師……」三村昌子說。「你還沒走?」
「不。」綾子搖搖頭。「我忘了拿東西,所以跑回來。然後看到燈光,听見時……三村老師——松山同學,是你殺的吧。」
「她搞錯是我。」知子說。「因我知道,三村老師殺了小西榮一的事。」
「為何做這種事……」綾子並沒有表現得太過驚愕。要使綾子震驚,乃是「至難的事情」。
「三村老師企圖使小西和早苗分開,于是去見小西,她自己卻愛上了他。」知子說。
「這樣嗎?」綾子點點頭。」這我可以了解。三村老師,就像十幾歲少女一樣純情,所以,即使年齡差距懸殊,卻不是問題。」
「他說過……他喜歡的是我……」三村昌子的臉泛起紅暈。「然而,他卻跑到早苗的生日派對來!」
「是我讓小西和三村老師見面的。」知子說。「因為早苗只信任我,對我無所不談。因此我覺得有責任……那晚,小西表示想清楚地向早苗提出分手,于是我假裝和他結伴,把他帶進吉尺早苗之前,三村老師發現了他……」
「他告訴我,他對早苗死心了。可是看到那幢房子後,他改變主意了。他窺視她的財產啊!」
「因此殺了他?」綾子嘆氣。「殺了那種人,又有什麼作用?」
「我知道……我受不了。」三村昌子站不穩,腳步踉蹌。
「是我做的!」大內出到走廊。「我發現小西的尸體,以及站在尸體面前發呆的三村君,把她帶了出來,她把刀上的指紋抹掉。幸好客人很多,不顯眼。她之臉色蒼白,只要說是因人多悶熱,引起稍微貧血,就不引人思疑……」大內深嘆一口氣。「我一直把她當自己女兒看待。」
「可是,畢竟無法改變你奪去人命的事實。」
「是的。」大內話一說完,奔到三村昌子那邊,從她手里拿過槍來,自己擺好架勢,槍口瞄向珠美等人。
「有一件事請求你們。」大內說。「能不能當作是我殺死小西榮一和松山裕子?」
「你別出聲。」大內制止三村昌子。「怎樣?假如你們答應,我就暫時不殺你們。」
「其後你準備怎辦?」綾子問。
「我會自首。」大內說。「我相信你們會遵守諾言。」
「那是徒然的。」
「你不答應?」
「不是。可是,那樣做只會折磨三村老師罷了。」綾子說。「你以為那樣可以救到三村老師麼?」
「你要送她坐牢?」
「你為她受罪,可能自己滿足,而三村老師卻一生背負殺了三個人的重擔而活啊!」
「三個人是什麼意思?」
「小西榮一,松山裕子,還有你。」
頃刻間誰也不開口說話。
三村昌子慢慢走到大內面前。
「的確是的。」三村昌子說。「佐佐木老師說得對,我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事作補償。」
「三村君……」
「不知為什麼,我有某種發燒似的恐懼感。如今想起來,那是一種難堪的長期恐懼……——三村昌子的聲音很平靜。
「大內先生,請杷槍放下。」
「好吧……」大內立刻像泄了氣似的。
「我把槍還回去。」
三村昌子兩手抱著槍,走過走廓。
「好極啦。」樓梯那邊傳來聲音。
「夕里子姐姐。」珠美瞪大了眼。「國友也來了……」
國友把短槍收進外套底下,走上來。
「無須使用這家伙,太好了。」
「你們怎會來這兒?」
「跟在你們後面來的。」
「嘎?我還以為擺月兌跟蹤了哪。」
「那麼容易上當的話,當不了刑警啦。」國友說。「對了,原同學,為何不早點說出來?」
「對不起。」知子垂下眼簾。「如果我說出三村老師的事,就會被早苗知道我講過小西榮一的壞話,我不想這樣做——老實說,小西榮一真是討厭的家伙。」
「不過,年輕的時候,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點‘討厭’的。」綾子說。
「也許是的。」知子點頭。「可是,松山被殺的事,是我的責任,因我隱瞞實情……」
「三村老師怕你總有一天說出來,她之恐懼也是理所當然。」
「我恨本不想揭發她的。」
「你對松山同學的死有責任——」
「我想親自向三村老師報復,但在報復之前,必須找到早苗。其實早苗也感覺出小西和三村老師之間有‘故事’。因此,我想親自問三村老師。」
「一次的犯罪,引起一次又一次的犯罪。」國友嘆氣。
「大內先生,也想向你請教。」
「好的。」大內點頭。「把吉尺同學關在這里的是我。不是庇護三村君,這是事實。」
「明白了。」
「哎,三村老師怎會那麼久還沒回來?」夕里子說。
一片沉默,所有人倒怞一口涼氣。
「不好!」大內喊著奔出去。
那時候,從走廊深處發出的巨大槍聲,響徹校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