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逃出來。
事實上心里是這麼想的。因為心里很清楚最後的下場是什麼。可是……即使心里這麼想,但總有那麼一絲絲不甘心,也許……。──哪怕只是像一條蜘蛛絲般渺茫的希望,也會緊抓住不放。這就是戀愛中的人。
反正,很想找個較不顯眼的地方待著,等他下來。──至少有五,六個女性看到江藤俱子,而且其中有幾個人知道俱子的事情。大廳寬敞無比,實在找不到地方藏身。
由于宴會席的門敞開著,因此不時听到里面的人致詞時透過麥克風之後就像是怪物吼叫的聲音。
俱子非常清楚里面的情形。一年前的這時候自己也像那些女孩子一樣,站在簽到的地方。
在宴會開始之前逐一檢視會場里的東西是不是齊全。俱子年紀雖然輕,但個性相當嚴謹,非常適合這種工作。宴會結束的第二天受到董事長和處長極度的贊許。
「呀,餐點和飲料都很好吃。」董事長贊許地說道。
沒有實際做做看,就無法體會宴會的籌備工作有多累人──今天晚上的宴會是否也進行得很順利呢?餐點夠不夠;飲料充不充分!專為年紀大的人準備的座椅有多少張!……。
這些問題是不是事前就跟飯店方面連絡好了!
算了!這些事早就與自己無關了。──俱子不禁失笑。就算自己有多躁心,公司也不可能發薪水給自己。
背對著會場站著的俱子听到身後有腳步聲的那一瞬間胸口一陣悸動。
終于來找我了,終于……
可是,當俱子回頭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僵住了。
身後站的不是他,而是秘書武田。
武田是一個二十七,八歲,企圖心很強的年輕人。
「嗨,江藤小姐。」
武田笑咪咪地打招呼道,「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我又不是來找你的,討厭!俱子心里喊道。
「謝謝你的關心還不錯。」
俱子說道,「是山仲處長要我來的。」
「我知道。」
武田點點頭道,「我有點話想找你談──」
說著,武田一把抱住俱子的肩膀,往離開會場的方向走去。
「武田先生──」
「俱子小姐,你听我說,我們彼此都很了解,不是嗎?我也知道你和山仲處長之間的事。但是,男女之間是沒有永久的。」
「放手!」
俱子只腳抵住地面,掙扎著,「你再不放手,我要叫了哦。」
「好好好。只要好答應不惹麻煩,我就放手。」
「你說什麼?」
俱子掙月兌武田的雙手,直楞楞地盯著武田問道︰「麻煩!如果我有心找麻煩的話,早就闖進會場了。」
「這我知道。但是,處長並不在乎你喲!」
「太好了。」
俱子忍住滿腔的怒火,「你搞清楚,並不是我願意來這里的耶,是他要我到這里來,我才來的。」
「那是因為你打了好多次電話到公司,處長才要你過來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打電話到他家羅!要他的老婆傳話!告訴她我是她丈夫的情婦!」
「反正,山仲處長不可能半途溜出來見你。但是處長還是很在意你,所以才要我來見你。」
「謝謝你的多事。」
「處長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說著,武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
「信!」
「我沒看里面是什麼東西。」
到底是怎麼回事!好詭異。──俱子認為自己敢打賭一百萬武田絕對偷看過信封里的東西。
「然後呢?」
俱子接過信封問道,「其他還有沒有交代什麼話!」
「處長要我轉達「很抱歉,實在怞不出時間。接過這封信之後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武田說道。然後小聲地說了一句「失陪了」,便快步走回會場。
簽到處的女孩子正竊竊私語得起勁,大概是在談論俱子的事吧。也許是在告訴那些不知道俱子的事的新進人員吧!
俱子慢慢她走出來。──走到飯店門口之前必須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
打開信封大概是要求分手的信吧。
不像個有擔當的男人。就算要分手,也該當面說清楚呀!干嘛叫武田那樣的男人……
停住腳步。俱子愣楞地看著從信封里拿出來的東西,並且無意識地采索著信封里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東西。
但是,信封里空空如也。
俱子呆呆地望著手上的支票。
金額︰二百萬日幣。──山仲「分手的話」,就只有這個嗎?
俱子的心凍住了。
俱子用力地把支票撕破。──但放棄了把它撕得粉碎的念頭。在可以辨認的前提下把支票撕成匹片,然後丟在大店的走廊上。
參加過宴會後準備回家的客人看到地上的支票一定覺得很奇怪。而山仲也許也會注意到。
俱子幾乎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走出飯店。──一股冰冷的火焰在俱子心底燃燒著。
俱子是如何走到車站的?
「人類的酒能真是厲害。」俱子喃哺自語道。
不知不覓地搭上平常搭的電車,然後又在平常下車的車站下車。只是,那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的事。
大概是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了很久的緣故吧!晚上十點多。──已經沒有公車可以回住的地方了。
一想到要獨自走上二十分鐘的夜路,心里就覺得好煩,但是也許這樣反倒好吧!俱子希望自己能有多一點時間好讓自己恨那個山仲,哪怕只是幾分鐘……。
俱子以前在山仲忠志的下面工作。──山仲是個年紀輕輕便當上處長的青年才俊型的人,對甫出女子大學校門,步入社會的俱子來說,正是最理想的「戀愛對象」。
不靠父母的經濟支援,自力更生的心情讓俱子凡事放得很開。
俱子沒多久便跟山仲發生上的關系。但是──俱子卻懷孕了。
跟山仲之間的事被同事發現而無法在公司待下去,俱子便辭去工作,過了幾個月被山仲「包圍」的幸福日子。但是,要跟使君有婦的山仲結婚卻是遙遙無期的。
痛苦,煩惱,這一連串的壓力致使俱子流產。──而山仲卻很明顯地流露出松了」口氣的神色。
仔細想來──從月台走下階梯,俱子一邊通過剪票口一邊想到──其實那時候山仲已經在盤算著準備堆開自己了。
自己卻一直沒有發覺這一點。或者應該說是自己故意裝作不知道。
如果山仲向自己明白表示「我們分手吧」的話,俱子大概會默默地消失吧。可是他竟然──用錢!是保密費嗎?他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滿腔的忿憤令俱子的身子不住地打顫。
「請!」
車站前一個散發傳單的人說了一聲。俱子這才突然回過神來反射性地接過傳單。
走在夜晚的路上,傳單迎著風在手上飄呀飄地。俱子想把它丟掉,可是卻找不到垃圾桶。
在街燈的照明下,俱子瞄了一下傳單上的標題,上面用偌大的字寫著「幸福之館」。
「來的真不是時候。」
俱子苦笑道,「對一個最不幸的人來說。」
「佔星,星座。情人合婚八字。其他,青春的煥惱,為您解答任何煩惱」
煩惱。──戀愛的煩惱……要是真能用算命的方式解決的話……。
俱子用力把手中的廣告單捏成一團︰但是──。廣告單背面的文字不經意地映入眼廉。
──到底是什麼呢?怎麼好像有瞥到上面有「咒」的字眼。
停下腳步,癱開廣告單,翻過背面一看,俱子懷疑自己的眼楮。
躍入眼廉。
「佔星之館──您所憎恨的人,想置之于死地的人。不消您親自下手便可將害慘您的人置之于死地……」
這怎麼可能?為什麼這種廣告單會?……
「佔星之館」這幾個字俱子回頭看看火車站的方向,還看得到火車站前的情景。但是,剛剛那個發廣告單給自己的男孩卻早已不見蹤影了。
俱子把廣告單上的文字重讀了一遍。
「不消自己動手,便可將害慘您的人置之于死地……」
「笨蛋!」
俱子哺哺說道,「這些都是騙人的把戲罷了。難不成還拿支鐵釘釘在稻草人身上嗎?騙三歲小孩我看還差不多!」
可是──俱子並沒有丟掉那張廣告單,撫平之後摺成小片放進皮包。
並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打算。對!不能把紙屑亂丟在路上呀!所以才想把它帶回家去丟進垃圾桶的,如此而已呀!
俱子打起精神堪綴往前走。
夜風寒冷徹骨,就像是催促著俱子快回家般地不斷從背後襲來。
「──喏,你看!」女人說道。
「什麼啦!」
一肚子不高興的男人繃著臉說道,「沒什麼嘛!」
──不管「他和她」,或者「她與他」叫什麼名字,總之,他們只是兩個目擊者。
今晚,這兩個人到賓館幽會。
三個月前就約好的事。男人努力打工,為的只是賺取今晚幽會所需的費用。
幽會之後,兩個人去吃飯,然後到迪斯可舞廳跳舞。但是,女人最後還是提出分手的要求。
「我已經厭倦了這種關系。」
對于男人的嘔氣,還是有一絲絲值得同情的地方。
「喏,你看嘛!」
女人停下腳步,推推男人的手肘。
「什麼啦!」
「你看嘛,那邊!」
男人鼓著活像吹了氣的河豚般的臉往女人指的方向看去。
「咦……。那個人在干什麼?」
那是一棟施工中的大樓。照明燈從下面往上照,燈光下的鋼骨結構就像人的骨骸一樣。
而就在大樓的極高處──大概有十樓高吧,有一個男人站在上面。
而且並不光是站在上面而已。而是站在細長的板子上,身體還作跳躍前的準備動作似的,雙手向外張開,背脊挺得筆直。
細長的板子就像是跳板一樣。只是,下面並沒有游泳池。
「那個男人──穿著西裝嗎?」
眼楮不好卻偏偏不戴眼鏡的女人問道。
「啊……好像不是在工作耶──」
男人的話中斯了。
那個男人往板子的前方──換句話說,就是突出在空中的方向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板子沒幾公尺,兩三步便走到盡頭。男人就像是空中早已架好一座看不見的板子似地往前踏出去──重力原理,男人筆直地往下掉了下來。
一瞬間,只听到「咚」地一聲,幸好男人墜落的地方是工地的圍籬內,兩個人才不致看到那幕慘狀。
「可是──那個人,掉下來了耶!」
女人一副不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是一件事實的表情。
「嗯──掉下來了。」
「死了嗎?」
「大概吧。」
男人墜樓的地方離地面約有十層樓高,怎麼想都不可能活命的。
「怎麼辦?」女人問道。
「這……怎麼辦呢?」
男人也不知所措。下決定的反而是女人。
「我們快去報警吧!唔?這是市民的義務喲!」
「市民的義務嗎?……」
女人的這句話深深地打動男人的心。
果然不錯,她實在是位迷人的女性!
真是一對單純的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