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長一段時間,炮煙終于消散了。
對自己的行為結果抱有恐懼感的炮擊指揮宮,
忐忑不安地透過望遠鏡觀察。听到了自己吞咽白水
的聲音。
「那是什麼東西?」
指揮官的聲音顯得荒腔走板。在望遠鏡里面,發
生了奇妙的事情。好像有某種閃閃發出白色亮光的
東西,在炮煙之中蠕動。它擁有珍珠表面巨大化的色
彩和光澤。
「少校,天氣急速變化了。」
頭頂上的雲層,以極驚人的速度壓迫而至。白色
雲層布滿了天空,其下方涌人了灰色的雲朵,然後在
與地面交界之處堆滿了烏雲,似乎馬上就快有豪雨
的傾向。
才看見豆大的雨滴往自衛官們的安全帽上拍打
面來,不一會兒的工夫,鉛色的雨簾封鎖住整座演習
場。
閃電打破了眼前所能看見的一切,落雷聲掩耳
而至。自衛官們均大驚失色。因為在高原上︰再也沒
有比意外落雷更可怕面危險的狀況了。
「撤退!撤退!」
帶著慘叫的命令傳來,自衛官們紛紛拋下安全
帽及槍械,伏倒在地上。大雨拍打著他們的身體,強
烈的程度使皮膚感到疼痛。
在電光交加的傾盆大雨中,或許有人注意到,有
一道白色閃光呈直線狀往上方攀升面去。但是,一直
等到上升至天空上方的時候,才听見一名自衛官大
叫。
「喂,那是什麼東西!」
好幾個人的視線,均集中在黑暗上空的一角。他
們看見光亮。不是閃光,也非光球。光線彎曲成一條
閃爍發亮的長大帶子。空中又震響了一聲巨大的雷
鳴,使他們再度掩耳趴下。但是,卻無法移開視線。
「龍……?」
「怎麼可能,那不是人幻想出來的動物嗎?」
在一陣討論之中,大家爭得面紅耳赤。
「實際上是不存在的吧!不是嗎?」
期待否定的聲音,所得到的回應是驚懼的沉默,
連緩和情緒的余地都沒有。
長大閃耀光輝的龍形物體,翻騰于空中,並從天
空的一角靠向前來。被豪雨拍打得連呼吸都有困難
的自衛官們,陷入茫然自失的狀態,也有人嘴里念著
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神名。大家驚慌失措、亂成一團,
不知該如何是好。平常在這種情況下,上級主管會板
著臉下達適當的指示,但此時無線通訊器卻寂然無
聲。這是因為落雷及電波的產生,干擾到無線電的通
訊能力。
雨勢又增強,變得猛烈難當。
當龍向前方伸出兩爪,從其掌間迸裂出青白的
雷光。在黑暗底下發出白色閃光,轉瞬之間,遭遇數
百萬伏特雷擊的裝甲車,隨著打隆爆裂聲,吐出紅色
火焰。
在一片幾近黑色的灰色世界中,有好幾處閃爍
著紅光,一個接一個地閃動,並再次引爆。
從雷擊中死里逃生的自衛官們,才以半生半死
的模樣爬出著火的裝甲車,這次又陷人在泥濘中掙
扎的窘境。火刑之後,又以水刑伺候,真不是開玩笑
的。
此時,自衛隊的指揮所里,好不容易才在空中發
現龍的蹤跡。經過好一會見的虛月兌,聲吟聲和喘氣
聲,蓋過了雨聲。失去知覺又蘇醒的士宮,一把抓起
麥克風。
「射、射擊!」
傳來的幾乎是衰嚎聲。這道命令並沒有接通,或
許是因為各人的恐懼感,引起反射行為吧!
接著,戰車炮彈咆哮。對空機關炮似乎與之互相
呼應地,在黑暗的空中劃出火線。
龍的巨體上,散開了數道火花。
「命中!」
歡呼也只有一時而已。龍絲毫沒有受傷,只是在
空中翻轉一下它那長大且奇異優美的姿態。
電光化作巨大的槍,直奔地面而來。
地上先是奔出火光,接捶而至的是轟隆聲及黑
煙。陸上自衛隊在二秒鐘之內,損失了十輛貴重的制
式戰車,以及四門對空機關炮。如果防衛厲的那些文
官知道的話,也會當場昏倒吧!
至于查閱演習的制服軍官們,連暈倒的機會都
沒有。他們在強風吹拂得搖搖欲墜的帳蓬里,被刮進
來的雨水淋得像落湯雞,發不出來一點聲音。雖說有
對付蘇聯軍登陸時的作戰策略,但是踫到要對抗幻
想上的巨獸時,就……。
只有船津忠岩一個人,泰然傲慢地端坐在椅子
上。
「你看那個。龍王終于覺醒了。而且是最大最強
的龍,北海的黑龍王啊!」
呆立于老人身邊的陸將,竟然也出不了聲。他那
雙看著老人側面的眼楮,充滿了恐懼和回避,而非感
嘆及畏敬。他只是從老人的權威得到保證,被指派掌
管武器產業的俗物,正因為如此,而得與常識結緣。
他雖然在權力與權威上,崇拜這奇怪的老人,卻深深
地感受到更甚于此的毒素,而想從老人身邊離開。
由于產生異于常理的電波現象,所以無法取得
與外界的聯絡。更違反常理的是,交錯的暴風雨和豪
雨,絲毫不見其轉弱的跡象。
有一名校官激動地出聲。
「這種急速變化的天候,實在難以常理判斷。演
習應該中止!」
雖然是最適當的意見,時機卻完全不對。陸將強
忍住打倒對方的沖動,隨即下達命令準備直升機。陸
將對著目中無人,正端坐于帳蓬一隅的老人進言。
「請即刻疏散。大量的水正涌進這塊窪地,如此
下去,所有的人員都會溺水。」
眼見老人毫無反應,陸將又提高音調。
「大人,就像剛才說的,請移駕至安全的場所。」
哪里才安全,也並不肯定。總之,先這麼勸誘吧!
「天候差啊!這不是好事一樁嗎!又不是打棒球,
遠足郊游,而且誰說只有晴天才有戰爭的!
陸將使出渾身的勇氣。
「大人,您教訓的是。但是,這最終只不過是一場
演習,不能因為天候差就鬧出人命啊!如果出了人
命,新聞媒體再寬容,也會找借口咄咄逼人大肆撻伐
的啊!」
「你只是愛惜你自己吧!看見那邊戰車的慘狀吧!
早就已經出人命了!」
老人冷笑,招手叫隨侍身邊的專屬醫生,不知道
命令些什麼事情。醫生從黑提包內取出玻璃盒,用黑
色塑膠管纏著老人的手腕,做靜脈注射。陸將凝視著
其悠然的姿態,兩眼閃過一道極為厭惡的光芒。
「活到九十歲就夠本了,還這麼在意健康!」
陸將的眼神仿佛這麼說。
在狂風亂雨中,龍堂家三兄弟為了尋找姑丈一
家人,四處奔走。
「這麼強勁的風勢,都是余的能力造成的嗎!」
「或許吧!說不定余本身就是那老頭所指的神龍
如意珠!就是活生生的氣象兵器,會走動的台風哪!」
風雷雨不斷盡其所能地咆哮。聲音不得不隨之
增大。
「如果余想要的話,恐怕整個東京都將成為水鄉
澤國了。相反地,也有不下半滴雨水,釀成沙漠的可
能性。即使一直以懷疑主義自居的我,眼前所目睹的
一切,也逼得我不得不去相信它了。」
「以後要盡量避免惹火那小子。」
終嘴里念念有詞,他和兩個哥哥處境相同,渾身
都是泥和水,衣服有數處破裂,好像熱帶雨林的游擊
隊一般——這麼形容似乎是太過浪漫了。
天地陷入一片黑暗混沌,偶爾閃動的電光,是唯
一的光源。始登上了小山丘,吹著半走調的口哨。
「哇!這真是人間絕景……!」
宛如黃河決堤的澎涌濁流,正在他們的跟前擴
大。演習場上起伏不定的地形,頓時形成了無數的河
流和小島。如果雨照這樣一直下不停的話,大量的積
水將蔓延至富士山東木棍一帶吞噬掉鄰近的諸城市
吧!
「要趁早救出茉理她們,還有,如果不把余變回
人形,災害不知還要擴大到什麼地步哪!」
「所謂‘余的大降水’!」
終欲以此媲美于諾亞的大洪水,但兩位哥哥卻
一點也不感動。
總之,在這個時刻,最具有充沛行動力的,還是
龍堂兄弟。這才是證實他們非常人的證據,而對他們
而言,因為沒有來自火炮及戰車的人為攻擊,著實輕
松了不少。
另一方面,自衛隊員的心情,當然是輕松的反
面。「放棄戰車!走出來疏散!」
命令一下達,戰車里的人員為免于溺死,紛紛爬
出車外跳進水里。
「可惡!自衛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被招募的軍
官給騙了。」渾身浸滿泥水、悔恨及擦傷的自衛官,和
始一行人擦身面過,卻完全喪失了向他們盤查的力
量。
富士山的蹤跡完全看不見,佔據整個視野的,盡
是烏雲和風雨。然後,強烈的閃光與雷鳴,偶爾照耀
著昏暗的世界。
被水里不明物體絆住腳,經察覺是不幸溺死的
自衛隊員尸體時,就連連穩重的續,也只能撫然以
對。
「再這樣下去,我們也會淹死吧!還是,我們也會
變身成余的模樣?」
「你想變身嗎?」
「最好是會、但是不要做。道理和喝、怞煙一樣。」
「我認為是麻藥。副作用很大的……」
始任大雨澆灌在頭頂,自顧自地念念有詞。
如果是夢境也罷,從其他的經驗可知,麼弟余擁
有最大的潛在能力,以及與其成反比的不安定的控
制力。勉強壓抑下來的話是否不好呢!始深信,如此
壓抑隱藏都是為了余。但是,是否應該更開放地對待
他,讓他提高控制力!
「晤…續,我們是不是不可救藥的人類!」
「嗯,大致是吧!」
「……真老實的回答,多謝了!」
正當始嘴里嘟嚷之際,終出聲引起兄長們的注
意。他指著雨簾的另一方,有一輛看似無任何特征的
小型客貨兩用車。
「茉理她們會不會在那輛車上?」
「干得好,終偶爾還蠻管用的嘛!」
「具體一點嘛!嘴上說說,多沒誠意。」
「形式化的東西,總有一天會破滅的。」
這輛車的大半個車體,均浸在濁水里。司能是從
原本放置的場所漂流來的吧!
他們無視于水壓,強行卸下車門後,被關在車內
的人動了動。取下塞在嘴里的東西,本想解開將雙手
反綁于背後的繩索,因嫌麻煩干脆扯斷。
「茉理,你沒事吧?」
一直都很堅強的表妹,這時也只是點點頭不出
聲。始安心地松了口氣。一直抱者擔心那個老人恐嚇
要他們面對遺體的恐懼感的,不只是續而已,連他也
一樣。把穿著牛仔裝的茉理抱到車外,接著是姑媽,
最後才松綁姑丈。在離開車身之際,被雨水、泥濘弄
得活像個難民,也是情非得已的事。
「姑丈,您沒事吧!」
雖然很勉強地這麼說,還是伸出手去扶持。但
是,姑丈卻甩開他的手。
「不要踫我!」
姑丈的雙眼失去了理性的光輝,充滿著憤怒和
憎惡,恐懼與厭惡。這恐怕是他生平頭一遭這麼大聲
喊叫。
「姑丈……」
「別踫我!也別踫茉理!我已經受夠了!再也不想
和你們有任何關聯!」
姑丈在風雨中歇斯底里地怒吼。本想踩著地面
發飆,但是濺起了泥水,掉進口里,吐掉泥濘之後又
大吵大嚷。
「為什麼我非要這麼倒楣不可!我從大學畢業以
來三十年間,就一直為學院賣力。還有誰比我更關心
學院的未來?你說呀!一群人簇擁而來勒索我,你們
就…就這麼高興嗎!到底想怎麼樣!你倒是說說看
啊!喂!」
「我明白了!回家吧,姑丈。」
雖然帶著無奈的嘆息聲,始卻是認真地安撫著
姑父的狂態。
「學院是姑丈的。古田議員也死了,請姑丈照自
己的理想去經營學院。我也要辭去講師的職務,只要
你允許弟弟們繼續留校,我不會主張任何權利。等您
冷靜下來再慢慢商量吧!」
姑丈終于閉口,突然以恢復理性及盤算的眼神,
注視著自己的外甥。
龍堂兄弟守著茉理一家人,暫時找尋沒有淹水
的高處。始拉著茉理的手,續則牽著姑媽,終則狠狠
地推著態度已軟化下來的姑丈。
「這下可好了!傳奇小說變成怪獸電影。接下來
一定是太空宇宙船登陸富士山麓的場面!」
「你就坐宇宙船走吧,有完沒完啊!終。」
丟下了這句話,續接著和哥哥竊竊私語。
「余——如果那條龍是余,應該不會被大炮擊斃
吧!」
「擔心也沒用啊!」
對始而言,他更擔心又死了更多無自衛能力的
自衛官。他們不只是缺乏實戰經驗,又有龍(!)和暴
風雨環伺在側,想必一定也束手無策吧!外界也必定
無法伸出援手。究竟,這暴風圈還要擴大到什麼程
度?
沒有被水浸到的山丘,浮現在一片灰色的視界
中。那里是自衛隊的干部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避難
場所。直升機因為旋風而無法起飛,帳蓬也倒了下
來,有些人勉勉強強從地勢低窪處爬上來,保往了一
條小命。但是,老天爺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突然襲來最大的電擊。數干萬伏特,或是遠在其
上的放電能量,形成巨大的光箭,直劈大地的一角。
強烈的熱柱聳立于地上,足以粉碎耳膜的巨聲,
刮破了大氣。本來應有數十人在慘叫的,但是卻沒任
何一個人听得見。
在終的身邊濺起了泥漿。從腦門到腳遭電擊貫
穿的尸體,被扔得有數十公尺之高。
靖一郎姑丈倒在山丘的斜地上,翻著白眼昏死
過去。姑媽看到丈夫倒在身旁的模樣。
「真沒出息,竟然比女人先昏倒!’’
不留情面地批評之後,自己也跟著失去知覺。
「這就是姑媽的本性。」
終嘴里嘟喉著,茉理的呼吸有點急促。
「我也想干脆昏過去算了!」
始自己也有這種感覺,但是沒說出來。反正,先
把昏倒的姑丈,姑媽扛到山丘的斜坡上躺下,並采取
不被泥土窒息的姿勢。
又進出一道新的雷光。
雷光中,浮現出船律老人的身體。老人的衣服被
燒得焦黑,很明顯地,他是被落雷擊中了。盡管如此,
老人仍昂然抬頭,宛如在瀑布下修練的老憎一般,穩
穩地站在一直下不停的雨中。
他把視線移至籠罩于黑幕中的天之一角,凝視
著閃閃發光的龍姿,甚至露出無聲的笑容。
只能說這是一幅怪異的光景。
綠草焦黑。大地干瘡百孔,數具半焦黑的尸體,
慘不忍睹地暴露在旺風暴雨之中。這些都是為這次
演習的成敗負有責任的人們。
到這步田地,勉勉強強存留下來的自衛隊的指
揮系統,在此刻也已經消滅了。飽受風雨摧殘的自衛
官們,失去集團中應有的秩序,不過成了「健康的難
民」。因此,這些為了生存而拼命進行三種運動競賽
的人,大部分也都不知道,那位暗地里支配日本政經
界長達約半世紀之的老人,已經死了。
照理說,應該是死了。
續奔馳于泥水傾泄而下的山丘斜坡上,始雖發
出制止聲,繽只是回頭閃過笑容,馳聘于驟然形成的
滑水道上。
天空上的巨龍,仿佛在高處注視著老人的身
影。伸展其長大且發光的身體,直向老人襲來。
看起來是如此。
在極短的時間內,閃過兩道光芒。巨大的那一條
往下,比較小的那一條則往上。因受到沖擊而踉踉蹌
蹌地遮往雙眼的同時,續看見老人朝上的掌心,迸出
了光芒。
在雷鳴余音尚未遠離之際,續一直站在山丘
上。除了他以外,沒有別人站著。在豪雨中環視周圍
的續,突然覺得腳上增加了某種力量。
續戰怵地把視線往下方移動。有一只手抓住了
他的右腳,從手沿著看下去,到肘部。又到肩膀,最
後是臉部。那張干疼卻出奇地有光澤的臉,盯著續
看。
「鐮倉御前」船津忠嚴老人,竟然還沒死!
「老夫不會這麼輕易就死……」
抬頭看著續僵硬的表情,老人笑了。一張開口,
被雷擊旋裂的牙齒碎片,零零散散地落下來。粉紅色
的牙齦滑滑亮亮的,令人感覺極為不快。
續大大地吞了口氣,迸出了聲時。
「總之,你也不是普通人羅?」
「我想要龍種的血,那種起絕的力量。那種泉源
所在的生命力!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我不借付出一
切代價!」
沾滿了泥和血水的笑容。
「老夫在龍泉鄉殺了一名女子,吸了她的血。後
來因發高燒、痛苦聲吟,而被逐出龍泉鄉。但是,這種
懲罰只得到不值得一提的效果。所以……所以,看到
了吧?」
老人挺起上半身,續確實看見了。老人的衣服破
爛不堪,面且被燒焦,在外的胸月復上,微微閃豺
著珍珠色的鱗片,吸引佳續的視線。
「老夫在俄時戰後,不知讓恐怖組織盯過幾次。
如果是常人,早就被殺了。老夫之所以能逃過劫數,
全都仰仗這副刀槍不入的身體!」
被鱗片彈落的雨滴,滴落在續的褲子下擺,在豪
雨之中,這些微量的水,在續看來,有如毒液一般。
「南海紅龍王,把你的血給老夫!如果能夠得到
它,你的年輕和美貌,都將是老夫的!老夫的責任和
使命都很重大,時間和健康,對老夫都是必要的!」
「請你放開我……」
「怎麼可能,這可關系著老夫和日本的未來!」
續的背後,冷汗集成了小瀑布一樣。在外表看
來,他是無所畏懼的年輕人。但是在此刻,卻飽受壓
倒性的恐懼和生理上厭惡感的雙重沖擊,連聲帶都
無法自由控制。事實上,老人那只抓著腳踝的手,有
一股異常的力量。
續想用另一只腳踢,卻失去了平衡,膝部栽在泥
水中。牙齒掉光的老人,那張奇怪的臉逐漸逼近。
剎時有種模糊的聲音。老人的後腦勺,被某種東
西命中。
老人松開了手。續一轉他那優美高大的身體,逃
離到老人構不著的位置上。此弟弟遲一步登上山丘
的始,朝老人投擲自衛隊員的自動步槍。
「大哥,欠著了。」
「別忘了結利息啊!」
始對弟弟笑了笑,然後神情一變轉向老人。,
「活到九十歲,其中有五十年以上盡情坐擁權力
與富貴,玩弄他人的生命和命運,任憑你為所欲為。
你的日子也該到了盡頭,何不向那些曾經為你被犧
牲的人道歉,老頭?」
在某種程度上,始大致能了解船津老人干涉他
們兄弟的動機。不就是為了讓龍血的效力更長久嗎?
可能是因為近年來,其效力有急速減退的傾向,才開
始干涉以往放任不管的龍堂兄弟吧!
「……呼呼,你可說到了重點;但是,我曾經考慮
到,龍的血早晚會失去效力。」
老人以雙手撐在泥水里,看似要慢慢地挺起身
體。
「老夫在這五十年來,以冷凍保存了龍種的血,
預防最後喪失效力的情況發生。」
「……你喝了?」
「打針,剛才打了。如此,我還可多活二十年。但
是,這樣還不能使我滿足啊!」
事出突然,老人像彈簧人一般地跳起,連始都來
不及作準備。
老人冷不防地一拳擊中始的下巴,登時將始打
飛到後方。
續發出驚訝的叫聲,這是生平第一次看見哥哥
被毆打飛出去的光景。始一下子就被扔在地上,說是
滿溢的泥水中,比較貼切。為了躲避第二擊,在濘中
一轉再轉,跳了起來。
听說,東德以前在訓練奧運選手的時候,為了強
化選手的和活力,遇以怞取選手本身的血液、冷
凍保存,到比賽前再注入本人的體內作為手段。據說
這樣可以引發超過本來力量的潛在爆發力。
與其酷似的狀況,似乎發生在老人的身上了。
在傾泄如注的豪雨中,船津老人筆直地站著。續
看見老人張開的口中,開始又生著白色的新牙。背脊
立時有股涼楓楓的感覺。
在兩名年輕人和一個老人的周圍,濁水和狂風
形成了漩渦。
此時,龍的身影從空中消失。受到老人掌心放出
的電擊,亮光急速消失。雖然沒有想像中那般巨大的
電擊量,或許也命中要害了吧?
「老夫現在有擊倒你們全部的力量。只要把二十
年份的能量,濃縮成正天左右,就能夠辦到。老夫可
借著氣的波動,躁縱你們所沒有的控制能力……」
老人忽然陷入沉默,變化急劇。老人的身體變得
僵硬,傾倒在泥水之中。
充滿自信與活力的老人,眼看著皮甫轉成土色,
並濺在泥水申。鱗片剝落、指甲變成黑色。仿佛如連
續扭影時的急烈變化。
「妖怪老頭!」
始的嘴里迸出毫無敬老精神的言詞。
在他而言,老人那令人目不暇及的變化,很容易
就能理解原因何在。冷凍保存將近半世紀的「龍種」
血液,必然產生變質。因此,接受輸血的老人,失去了
抵抗該血液的防御能力。再者,飲血和直接注入血管
的方式,或許仍有些差異吧!
仍然在濁水中掙扎不停的老人;抬起了頭。表情
痛苦地吐出口中的水,以那閃耀著恐怖和固執的雙
眼,凝視著眼前的年輕人。
「老夫不會死的!老夫絕非只是日本一國的支配
者而已……!」
「老頭,你還胸懷大志嘛!」
在這種情況下,仍說出如此狠毒的風涼話的,正
是龍堂家的長男。
「可是啊,對于八十歲以下的老人,有點累贅啊!
我拜托你早些上西天,除了你以外,我想每個人都希
望如此的。」
「老夫是日本的支柱!老夫就是日本!」
從老人的口中吐出紫黑色的舌頭。
「在還沒有完全從精神上。軍事上重建日本,降
服美蘇兩國之前,老夫不會死!」
「日本就算成了世界強國,也不會有任何國家高
興的。」
總算驚魂甫定的續,接著咒罵一頓。老人正要開
口說話,取而代之的,是掉出才剛長出的白牙。
「畫虎不成反類犬,效龍不成倒成蛇。老頭啊,這
就是你的寫照。在你壽終正寢之日,正是以龍蛇尾收
場。」
老人伸出一只手朝始的方向。這只手好像喪失
生氣的人體標本一般,五只手指只開開一次,隨即失
去了支撐的力量,墮落在泥濘中,始蹲在老人的身
旁,對老人說話。
「你只告訴我事實或真實的一部分而已。此時,
你能不能再說的詳細些,然後再走!」
老人露出只看得見牙齦的嘴。和他的雙眼同時
變成吐出充滿毒素的癌氣洞袕。
「我不會告訴你的,死都不會告訴你。讓你們因
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掙扎一輩子吧!」
「我早就知道了……」
始站起來,以冷冰冰的態度拋下老人。
「這樣最好,我們可沒有像你所想像的那麼想知
道自己的身世。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知道秘密,而其他
人都不知道,這樣我們也安全了。」
老人沒有反應了,他是沒辦法反應了,一半浸在
水中,動也不動的身體,已經失去了人類的體溫。
「余,喂,余,振作一點!」
終從淹死的自衛隊員身上取下制服,里住弟弟
一絲不掛的身體。他頻頻搖晃、叫喊,但是弟弟沒有
任何反應。在余身上的珍珠色亮光完全褪去之時,有
人拍了終的肩膀。站在那邊的是,絲毫不遜于弟弟
們、被泥水弄髒的哥哥們。
「他只是在睡覺而已。再說,剛才也消耗了那麼
多能量。別擔心。」
續說完,隨即從終的手里,接過麼弟失去意識的
身體。
厚實的雲層尚未散去,雨也不斷下著。但是,雨
勢已由瀑布轉變成普通的小雨,雷聲亦遠揚而去。狂
亂的天候漸趨平息。
「別因為是老麼就寵著他。胡鬧成這種局面,必
須要他負責的。」
「怎麼負責?」
「過些時候再慢慢考慮。現在我只想大口喝一杯
熱呼呼的東西。」
終說的話並不會太離譜。他們發現一輛浸在水
里的無人吉普車,車內的急救箱和救生工具箱浮在
水而上,茉理正好可以加以利用。
終從靠在吉普車上茫然仰望天空的姑丈手中,
搶過自救生工貝箱上取下的杜松子酒小瓶,往自己
嘴里灌。酒性實在強烈,于是喘了一口氣。
「嗯——有酒的味道真好,我……」
靖一郎姑父對著始挺起身子。不知道是杜松子
酒的效果,或是太髒了,精神出奇地好轉。
「始,你剛才說的話算數吧?」
「嗯?」
「你要辭去講師的事,還說可以照我的喜好去經
營學院!」
「是的……」
「好,這個月之前提出辭呈。我會給你退職金,以
免除往後的糾紛。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可以動的車。
哈,事情圓滿地結束,真是太好了!」
茉理靠近目瞪口呆地目送姑丈背影的始,她才
剛剛把母親安穩地靠在吉普車後座,喂了些阿斯匹
靈。
「始,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總之,先謝謝
你們救了我們一家人。」
「茉理,把你們拖下水,真是抱歉!」
「該道歉的是我啊,請原諒我爸爸,他以前還不
至于如此的。強人一死,他就變成那樣。」
「的確,真是個嘗到苦頭也不會悔改的人呀!」
「始,你不能運講師也辭掉,本來也沒有辭去理
事的必要啊!」
「……不,算了!」
始無力地揮揮手。
「我似乎比不上姑丈的和生命力。在這里,
我必須遵守先前說過的話。」
「可是,始——」
「想想看,才剛從大學畢業的菜鳥,就因為是建
校人的孫子而當上理事,也實在很奇怪。不管這檔事
了,茉理,今天所發生的事……」
茉理用力地點點頭。
「我知道,誰也不會講的,就連我的父母也一
樣。反正,就算他們看見了,大概也莫名其妙吧!」
「謝謝。」
「但是,我可要收保密費!一杯法國咖啡和一盤
起司派,最好在這個月之內給我哦!」
茉理為了照顧余而離開始的身邊,續對哥哥聳
聳肩。
「果然,終他們的玩笑要成真了。連講師都辭掉,
將來要吃什麼過活。」
「總會有辦法的,又不是一文不值。而且……」
始作了一個邪惡的笑容。
「我認為靖一郎姑丈的天下也持續不了多久
的。只要他有什麼擺不平的事來求我,我一定會狠狠
地敲他一筆很昂貴的咨詢費。」
「……真不愧是我們龍堂家的長兄!」
「因為我們是被水戶黃門追討的海盜子孫啊!」
一片烏雲席卷而散,視野頓時擴大,變成一面泥
海的演習場,也逐漸露出全貌。到處都看得見在泥濘
中掙扎打滾的泥人。
「幸存下來的人也不少嘛!」
「我們就不用說了,連鳥羽家的人也沒事,當然
自衛隊員也不該會全軍復沒啊!喏,這副德行比流浪
漢群更淒慘。」
「先別管這件事,大哥,從現在起我們該怎麼
辦?」
「唉!誰知道該怎麼辦呢!」
當務之急,是逃離演習場,返回東京。把現金寄
放在小田原車站里的投幣式寄物抵,是正確的行
為。如果帶著走,恐怕會被濁流沖得一干二淨。
「既然船律老人已經死了,短時間之內,不會有
追兵來抓我們吧!對那個老頭而言,獨佔秘密也是他
的統治手段呢!」
古田和高林也早已無法出面作證;也不可能公
開老人死亡的真相。可以想像的是,具體的危險已遠
離了。
姑且不論這是否為暫時性的平靜,現在是處在
近似于平靜的狀態。
「就算政府知道我們的存在,也不可能因為翻雲
復雨的罪名來逮捕我們吧;但是,報道于報上的姑丈
一家滅門慘案,該怎麼解決呢?」
對于續的問題,始用沉默代替回答。指著身前的
茉理。她不知和終在說些什麼,一邊把余的身體靠在
吉普車後座的母親身邊。再過去一點,只見姑丈在泥
濘中到處亂竄。
「對呀!姑丈一家人還活得好好的,只要一起回
到東京,就不會被逮捕了。要對社會伏眾說一番理
由、解釋通順,可能要費一點工夫吧!」
「說不定某個警署長官,要對虛報負責任,引咎
辭職吧!至于新聞媒體吭,大概會在報紙上的一角,
刊登一則小得別人不會注意到的更正啟事,說我們
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吧——這樣就沒事啦!而且
我敢打賭,新聞媒體絕不用負任何責任的。」
對于許多自衛官目擊到「龍」這一點,在正式記
錄上會以,「集體幻想」做個了結,或是保持沉默吧!若
說真有龍此物,實在違反科學常識,荒謬絕倫。唯一
雀躍的,大概只有搞超自然雜志的人吧!
此時,始很感激日本政府對既成科學的信仰和
消極主義。和許多目擊UFO的事件相同,目擊到龍這
一說,也不會被公認的。
「龍啊……」
始凝視著大雨後仍一片晦暗的天空,不由得苦
笑一下。像余那樣了不起的本事,其他的兄弟也會
吧?始根本就不想試試看,也不希望將來會有這種機
會。
被茉理一叫,始趨前趕到古普車上。罩上尺寸太
大的自衛隊制服的余,睡眼惺松地揉著雙眼。
「余,你醒啦!」
「喂,哥哥,發生了什麼事!終哥哥只說我喝醉
酒,什麼也記不得了……」
「就是啊,下次喝酒要節制啊!余。要是像終那樣
成了酒精中毒的少年,人生就沒前途了!」
「抗議;我才不是酒精中毒,只是喜歡喝酒面而已
……」
終言不由衷地抗議。
「可是大哥,終和余上學的事,該怎麼辦!」
「唉,就算今天明天都請假,期中考也快到了。這
幾天又沒好好地讀過書,回到東京以後要改變心情,
好好地用功。」
「哼,這個世界愈來愈不好混了!」
終發著牢騷,從在旁竊笑的續手中搶過杜松子
酒瓶拿來一看卻是空的,只好死心地把它扔向泥海
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