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來自內海的客人
(一)
鉛灰色的水波映出鉛灰色的天空。不久,清晨的光芒立刻就將海和天空變成碧藍色。
帕爾斯王國的東北部就是面對著廣大的達爾邦內海的戴拉姆地區。
漁夫和制鹽工人們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後,聚集在只有屋頂和柱子搭蓋而成的集會場所,其樂融融。他們吃著砂糖甜點及曬干的無花果,邊談論著太太的肥胖、城里的酒館里來了個漂亮的女人,可惜有了情夫之類的閑話。
突然,一個漁夫站了起來,眾人的注意力都因他這個舉動集中到水平線上。在大家的眼前出現了白色的帆。
「喂,那個白色的帆,從方位上看來不是馬爾亞姆的船嗎?」
「嗯,大概是吧?這可真是稀奇啊!」
以前,帕爾斯和馬爾亞姆也曾因為國境和達爾邦內海的湖上支配權的問題引起紛爭,不過,這五十年來都維持著和平的關系。兩國交換使節,藉著船隊和商隊進行交易,雙方的吟游詩人和技藝團經常往來,達爾邦內海就成了和平之湖了。
但自去年以來,兩國的和平關系就斷絕了,那是因為馬爾亞姆比帕爾斯更早受到魯西達尼亞的侵略,而無法繼續和帕爾斯的邦交。
在內海的港口雖然有管理稅務和走私、海難救助的港口官員,但現在都撤回葉克巴達那了。而在這期間,帕爾斯也受到了魯西達尼亞的侵略,因此,會在達爾邦內海上行船的只有漁夫了,港口于是顯得常蕭條。
達爾邦內海雖然是個湖,但是水里面卻含有豐富的鹽份。以前帕爾斯和馬爾亞姆兩國曾經一起合作測量過,發現其廣度其人,東西有一百八十法爾桑(約九百公里),南北有一百四十法爾桑(約七百公里)。也有潮汐的漲落。對附近的居民來說,這個湖和真正的海並沒有什麼不同。不但如此,到南部旅行看過真正的海的戴拉姆的居民還說︰
「啊!南部也有相當大的湖呢!雖然和達爾邦內海比較起來顯得很不夠看。」
這是南部的人們在取笑戴拉姆人無知的時候拿出來說的話。然而,以戴拉姆人的立場來看,他們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被南部的人訕笑。
不管怎麼說,這個時候出現在戴拉姆內海岸的是馬爾亞姆的軍船。除了三根帆柱之外,還有一百二十枝槳。船頭飾有他們所崇敬的海神像,然而海神像的身上卻刺著一枝大箭,帆的一部分也燒焦了。那是戰爭的跡痕。
在漁夫們的凝視下,一艘小船從軍船的側舷被放了下來。雖說是小船,卻也足足可以搭乘二十人左右。在讓水手們將船劃靠岸邊之後,一個穿著光彩耀目甲的中年騎士用帕爾斯語大聲呼叫︰
「我們要見身份合的人。我們是從魯西達尼亞人手中逃出來的馬爾亞姆人。有沒有領主或地方長官之類的人在場?」
他的意思是不和你們這些身份卑微的人談。漁夫們雖然有些微的不愉快,不過仍然帶著困惑的表情回答道︰
「喂,你想干什麼?」
「如果那爾撒斯大人在的話,他就可以指示我們該怎麼做了。」
「哎呀,那爾撒斯大人被逼出了王宮之後,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戴拉姆在三年前為止都是一個叫那爾撒斯的諸侯的領地,然而,年輕的領主被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從宮廷中逐出之後便隱居了起來。之後,戴拉姆就成了國王的直轄領地,但是,在這個地方,舊領主那爾撒斯比國王有人緣。
「是啊,那爾撒斯大人好像想當個畫家,不過,事情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希望他不要橫死于哪個地方了。」
「他頭腦又好,又有學問,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不過,他身邊還有個耶拉姆啊!」
「是呀!耶拉姆是個好孩子,應該不會讓那爾撒斯大人餓死的。」
這些人雖然肆無忌憚地談論著舊領主的事,但是在笑語當中卻仍對他敬愛有加。總而言之,既然那爾撒斯不在,就無法借重他的智慧了。現在他們得用自己的頭腦去下判斷了。
「啊,還是先去向官員報備吧!」
好不容易他們想起了從王都派來的官員。這個時候應該是勞動官員的時候了。
「那麼,誰去通知他們吧!他們只是一些會逞威風的懶人罷了。現在一定還在睡覺。不過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去把他們叫起來吧。」
戴拉姆地方的官員們在接到漁夫們的通知之後,匆匆忙忙尋向內海海邊。
帕爾斯的國土非常遼闊,制壓住葉克巴達那的魯西達尼亞軍對此地也是鞭長莫及。雖然曾幾次派遺偵察隊前來四處放火,但是也僅止于此,並沒有真正的掠奪或虐殺人民,所以漁夫們才能悠閑地喝茶聊天。
馬爾亞姆人熱心地和來的官員們說話。
「魯西達尼亞人應該是馬爾亞姆和帕爾斯的共同敵人。我們應該同心協力打倒可惡的侵略者,讓世界重回正義的抱。」
「啊,這是一件好事。」
這樣的回答似乎太過敷衍了,然而,對這些地方官員來說,問題似乎是太大了。
戴拉姆的北方和西方是內海,其他兩個方位為山所環繞,是一個在地理上獨立性高的區域。吹指過內海的風帶來了豐沛的雨量,土地為肥沃,作物收獲頗豐,居民也可以從內海中取得魚和鹽。即使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也可以過著沃的日子,所以,這里的人們在性格上並沒有什麼特性。
「啊,焦急也沒有用。先觀察一陣子再做打算吧!」
連官員也有這樣的習性,從上到下的人都在等著山的那一邊產生變化。
這平衡的生活終于被破壞了。這個時候,在塔樓上監視著南方山脈的士兵敲打著鐘向同伴們示警。
「是魯西達尼亞人!魯西達尼亞騎兵來襲了!」
監視的士兵發出的聲音近乎悲鳴。他原想一邊叫著一邊從塔樓上跑下來,然而,十幾枝箭朝著他飛射而來,其中一枝射穿了他的喉嚨。士兵高舉著雙手,頭下腳上地朝著地上墜落下來。
(二)
入侵戴拉姆地區的是魯西達尼亞的大貴族魯特魯德侯爵的下屬,其中目的是偵察及掠奪。自從亞爾斯蘭揭竿而起之後,吉斯卡爾就強化了全軍的統治,但是,這一隊人馬趁著空檔朝戴拉姆地區來了。
他們從俯視內海岸的懸崖上遠遠地看到了馬爾亞姆的船。
「什麼?那不是馬爾亞姆的船嗎?竟然會在這里看到令人念的身影哪!」
魯西達尼亞軍隊長的聲音中隱含著和嘲諷。馬爾亞姆已經被征服了,反魯西達尼亞人勢力也潰不成軍了。為數僅一艘的馬爾亞姆船出現在帕爾斯的內海岸一定是流亡的殘存者,沒有什麼好怕的。
魯西達尼亞軍一共有三百名騎兵。他們之所以會這麼強悍是因為已經事先探知了戴拉姆的內情,知道這個地方並沒有帕爾斯軍在。在花了半天的時間到達內海岸之後,他們立刻就露出了凶暴的獠牙。
「燒啊!把一切都燒光,把所有的人都殺死!教徒當然不能放過,而那些原為依亞爾達波特神的信徒,卻違背神的旨意教徒勾結的人更是罪無可赦!」
在命令還沒有下達之前,魯西達尼亞兵就喊聲震天,加速前進了。對戴拉姆的人民而言,惡夢才剛剛開始。
魯西達尼亞兵跑進村子里,開始虐殺想要逃命的人們。老人的背部被槍刺穿了,女人的脖子被劍穿過。鮮血四處噴散,慘叫聲不絕于耳,而這些都使得入侵者更為興奮。哭叫著的嬰兒身被丟到半空去,在落下來的那一刻就被槍一穿而過。這是魯西達尼亞士兵對「靈魂賣給惡魔的教徒們」的作法。違背他們的神的人,無論受到多麼殘虐的對待都是無所謂的。每一戶人家都被放火燒,被火逼出來的人則在門口就被迎面而來的箭給射倒了。
陶醉于血腥暴力的魯西達尼亞人的狂笑聲在他們發現一個騎士悠然地漫步于街道上時戛然而止。騎士雖然沒有穿甲,但是掛在他腰間那把又長又大的劍卻攫住了魯西達尼亞人的眼光。
這個旅人的年紀大概在三十歲左右吧?有著強健的格,烏黑的頭發如果再長長一點的話,看來就一定像是獅子的鬃毛。悠閑的笑容掛在他那粗獷而尖銳的臉上。而他的左眼呈一字形,已經不能使用了。
他就是前帕爾斯的萬騎長克巴多。自稱是「單眼獅子」,不過,他的外號「吹牛克巴多」卻更廣為人知。不管怎麼說,現在的他是一個沒有主君也沒有地位的流浪漢。
先前透過老朋友沙姆的介紹,他有了追隨席爾梅斯的會,但是,他席爾梅斯合不來。因此,他便想前往東方國境結集兵力中的亞爾斯蘭王子處看看,然而,也沒有任何保證說他跟亞爾斯蘭就合得來。他是打算先見過面再說。
本來,他是朝著西方前進的,卻走錯了路,走到西北來了;一方面是原本他對這附近的地理就不是很清楚,另一方面是因為街道標志都被魯西達尼亞軍破壞了。當他發現走錯了路時已經進入了戴拉姆地區的領域,要回到正的路上必須要越過兩座山才行。這實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可是山上是沒有什麼好酒、好女人的,所以他想,一切事情都等他找到好酒或遇到好女人之後再做打算。于是,他騎著馬來到了戴拉姆的街上了。
魯西達尼亞騎士們擋住了旅人的去路。
克巴多的臉上沒有一絲恐懼或不安,倒是他那只剩一只的眼楮中閃著愉快的光芒看著魯西達尼亞的騎士們。
「你是什麼人?要到哪里去?」
魯西達尼亞騎士們以充滿血絲的眼楮詰問他,這原本也是無可厚非的事。不管是克巴多的相貌,或是他腰間的大劍,再怎麼說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農夫或商人。
「哼,這個地方好像是被神明所遺棄了。」
克巴多喃喃說道。在他面前的不是美女而是粗暴的男人們,不是美酒而充滿腥味的鮮血。既然如此,他也不在意。克巴多快活地用帕爾斯語地著魯西達尼亞騎士們大放厥詞。而就在他說完話的同時,大劍已經出了他的劍鞘。
劍光一閃,魯西達尼亞騎兵的首級噴著血開了身。這一擊之凌厲讓其他的魯西達尼亞騎兵不禁為之大為失色。
而加害者的聲音卻還是那麼悠然自得。
「昨天晚上沒睡好覺,連一向敦厚的人也覺得心情很差哪!對你們來說,這是你們整個生命中最後一次的惡運。」
克巴多的帕爾斯語在魯西達尼亞人的耳里是一知半解,可是他的意思已經透過他的行動明朗化了。這個男人想拒絕神的使徒魯西達尼亞騎兵。
劍和盾、甲和人激烈地踫撞,鮮血和慘叫聲形成了一道水柱敲打著地面。獨眼的帕爾斯人對魯西達尼亞人而言無是個災厄。大劍化為風的一部分,以人的速度襲向敵人,仿佛割草似地砍倒對手,幾匹馬頓時失去了騎手,發出嘶鳴逃了開來。
幾件事就在這時候同時發生了。由于克巴多的豪勇,魯西達尼亞騎兵人數不斷減少。在遠處看到這個血腥的場面,五、六個魯西達尼亞騎兵便想前來幫助同伴。他們人在山丘上,由于前方有懸崖,無法直線跑下。于是,他們調轉馬頭,跑下緩緩的斜坡,想迂回繞過街道前往同伴之處。而當他們來到街道上時,和一個騎著有白色鬃毛的旅人踫個正著。是一個在紅發上包著黑布的十八、九歲的年輕人。
「閃開!小子!」
魯西達尼亞語的怒吼聲似乎比話中的意思更使年輕人心頭冒火。他無言地拿起掛在腰間的大山羊的角笛,往前一揮,剛好就打在正想從他身旁跑過去的騎兵臉上。
被角笛這麼一打,頓時鼻柱斷裂粉碎的魯西達尼亞騎兵發出了短促尖銳的慘叫聲,從鞍上摔了下來。失去騎手的馬並沒有放慢速度,仍然快速地從年輕人的身旁跑過。
「你干什麼?可惡!」
其他的魯西達尼亞騎兵常激動。他們仗著人多,揮起了白刃逼向年輕人。
敏的年輕人不待敵人包圍過來便快速地一拉繩,轉過馬頭跑了起來。他並不是逃跑,而他的動民很快就明朗化了。猛然追上來揮下白刃的魯西達尼亞士兵,看到了從年輕人的劍鞘揮出的閃光由下往上襲了過來。
魯西達尼亞騎兵從胸口到左肩挨了一刀,噴起了血霧往後仰倒。當他卷起血花和悲鳴跌落地面時,一個逃命的同伴的馬蹄逼近了。原本那是在克巴多一陣斬殺之後,喪失了戰意逃出來的魯西達尼亞騎兵。
混亂卷起了旋渦。而當混亂平息時,留在現場的只有強烈的血腥味,以及十個死了的魯西達尼亞人和兩個活著的帕爾斯人。
(三)
「我叫克巴多,你呢?」
「梅魯連。」
年輕人簡短地回答了先自報名字的克巴多,可能是不想有什麼交際吧?可是,畢竟他的身份已經清楚了。
「我是軸德族的族長赫魯達休的兒子。」
「哦,軸德族啊?」
軸德族是威勢橫帕爾斯中部和南部,靠剽盜為生的一族。克巴多當然知道他們。
「那麼,你在這地方干什麼?」
「找我妹妹。找不到妹妹,我就不回故鄉。」
去年秋末,軸德族族長赫魯達休帶著女兒亞爾佛莉德進行掠奪,可是,在過了約定的日子之後,他們仍然沒有回來。只帶著幾個部下出去搜索的梅魯連,在旅程的第二天發現了父親和族人的尸。然而,梅魯連就是找不到亞爾佛莉德的遺。將父親的遺運回族里的梅魯連面對了選出下一任族長的問題。
「那麼,你當族長不就沒事了嗎?」
「不行。父親留下過遺言,亞爾佛莉德,也就是我的妹妹的夫婿將是下一任的族長。」
「為什麼無視于你這個男孩子的存在呢?」
「因為父親不喜歡我。」
「因為你不可愛嗎?」
原本是開玩笑的,然而,克巴多這一句話卻仿佛在梅魯連胸口刺了一劍般。梅魯連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緊緊地抿著嘴唇,表情看來就像是因為心中的不滿已達到飽和狀態而要爆發一樣。只見他嘴角下垂,中央部分翹起,仍然一副頗具危險的表情。原本顯得秀麗無比的臉龐因為這個表情變化更加深了人們對他的印象。
梅魯連曾好幾次被酒醉的父親毆打。妹妹亞爾佛莉德看不過去,從中阻攔,于是便和哥哥一起被父親用一只手打得無完膚。
清醒之後,赫魯達休會為自己毆打女兒一事感到後悔,但是,對于毆打獨生子一事他卻從不感到愧疚。他雖然承認梅魯連智勇雙全,但是卻也公開宣稱梅魯連沒有人望所以不能成為族長。
由于這的原因,在父親死後,梅魯連必須把妹妹亞爾佛莉德帶回故鄉,否則就得帶回妹妹已經死亡的證。就算他可以成為族長,那也是以後的事了。
當梅魯連的事情較為明朗化的時候,這兩個旅人發現有一團人徒步接近上來。一瞬間,他們都想拔起剛剛收進劍鞘的劍,不過,很快地他們就解除了緊張的戒備。來者是被他們所救的那些人。帕爾斯人和馬爾亞姆人混雜在一起,有人用帶著戴拉姆口音的帕爾斯語,有人用帶著馬爾亞姆口音的帕爾斯語交談著。
其中有一個中年的馬爾亞姆騎士,臉的下半部留著黑色的胡須,身形削瘦,他用鄭重的帕爾斯語邀請兩位旅人到自己船上去。
原本既不是舊識,也不是同行者的兩個帕爾斯人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來到了達爾邦內海的海岸。這時,一艘小船從馬爾亞姆的軍船下來,剛好抵達了岸邊。一個盛裝的馬爾亞姆女人迎接他們兩人。
這個女人大概已經超過六十歲了吧?頭發都白了,但是,肌肉還很結實,皮膚也還有光澤,背脊仍然挺得很直,看來似乎是一個充滿精力和智慧的人。
「很高興看到兩位勇猛的帕爾斯騎士。」
「你是?」
「我是馬爾亞姆王宮里的女官長,我叫喬邦娜。」
以她的勢來看,就算說自己是女王相信也沒有人會疑。原本她就是個有著不俗威嚴的老婦人,而且她又精通帕爾斯語。不禁讓人疑她不只單單是女官長,應該還有更高的地位才對。
「那麼,女官長有什麼貴事呢?」
「我想請兩位幫忙。」
就在正想開口問幫什麼忙的時候,帶克巴多他們前來的那個中年騎士問道︰
「以前殺了不少的敵人了吧?」
「是的,殺了一百頭獅子、一千個人、三十條龍。」
正經八百地說完這句話之後,克巴多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又加上了一句。
「昨天晚上又殺了十只。」
「龍嗎?」
「不,因為睡在沼澤邊,蚊子出奇的多。」
克巴多臉上浮起一抹輕侮人的笑容。馬爾亞姆騎士似乎發現到自己被嘲弄了,帶著一股怒意正想說什麼,女官長喬邦那制止了他們並向克巴多問道︰
「既然經過那麼富于變化的人生,現在的生活一定讓你覺得很無聊吧?」
「什麼?也不是這樣的。只要有好喝的酒、漂亮的女人、該殺的敵人,活著就不會無聊。」
當克巴多和馬爾亞姆人交談的時候,梅魯連帶著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看著遠方,拒絕任何談話。
女官長開始說明事情的經過。
原本馬爾亞姆和魯西達尼亞一樣是信奉依亞爾達波特教的國家。在同樣唯一的真神底下,馬爾亞姆和魯西達尼亞應該是平等的同胞才對。然而,依亞爾達波特教又分為幾個宗派,而魯西達尼亞的「西方教會」和馬爾亞姆的「東方教會」持續對立了四百多年。
盡管處于對立的局面,以前也都僅止于爭論和彼此中傷而已;雙方關系雖然不佳,但仍然有外交和貿易的往來。然而,兩年前兩國的關系出現了一個非常巨大的變化。
突然攻破國境的魯西達尼亞軍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就控制了馬爾亞姆全國。以吉斯卡爾周全的準備和秀的實行力這不是不可能的。馬爾亞姆的國王尼可拉歐斯四世是一個沒有上過戰場、光會逃命的懦弱男人。國王和王妃耶蕾諾雅被軟禁在王宮內,他們只求保全自己的性命,在投降書上簽了名。
然而,魯西達尼亞人破壞了約定。受最強硬派的大主教波坦唆使的堂騎士團在某天夜里包圍了馬爾亞姆的王宮,堵住了所有的出口,放火燒了王宮。
「神要這麼做,就沒有轉寰的余地。」
這是波坦最擅長的論調。馬爾亞姆王的生死就完全憑神的旨意了。如果神願給予馬爾亞姆國王恩寵,就一定會有奇跡出現而使尼可拉歐斯夫妻得救的。
奇跡當然沒有性。馬爾亞姆國王和王妃被發現時已經成了兩具焦黑的尸了。
魯西達尼亞王弟吉斯卡爾憤怒不已。他並不是同情懦弱的馬爾亞姆國王,而是一個宗教指導者如果恣意破壞政治的最高責任者的約定的話,今後有哪一個國家會相信魯西達尼亞的外交呢?
在吉斯卡爾和波坦爭執期間,國王夫妻的長女米莉姿內親王和次女伊莉娜內親王在幾個部屬的保護下趁逃月兌了,逃進了位于達爾邦內海的亞克雷亞城里。
「在這兩年間,我們一直都躲在那座城里和魯西達尼亞侵略者作戰。」
城的東方是海,西方是毒蛇息的沼澤地,北方則是斷崖,能夠展開軍勢的只有南方了。順應著自然條件,城壁也特意加高了南方的高度。城門有兩道,而且在通過了這兩道門之後,還有一道門。攻入了為高牆所圍繞的廣場的敵人既無法直接攻進城內,也無法一下子就退出城門,這時守軍就可以從城壁上射箭攻擊了。
兩年後,魯西達尼亞軍好不容易才攻陷了這座城,而且也不是靠軍事攻擊的力量落城的。
他們和城內不的某些人串通,約定「如果從城內為魯西達尼亞人開門,將來一定可以保存性命,同時還可以獲得地位和財產」。
經過兩年的堅守城池,力一定大受影響。背叛者在某天夜里和圍城的魯西達尼亞人串通,在城內各處放了火。在一陣混亂和流血之後,姐姐米莉姿讓妹妹伊莉娜乘著船逃了那座城,自己則從塔上一躍而下**。
「我們在持續航行了五天之後,終于到了這個地方。可是,魯西達尼亞人的魔掌也伸到了這里。我希望你們能夠幫助可的伊莉娜內親王,把魯西達尼亞人殺光。」
(四)
面對對方要求拯救馬爾亞姆公主一事,克巴多並沒有很爽快地答應。
「喲喲,不但有想要國的帕爾斯王子,沒想到還有想再建馬爾亞姆的公主。」
克巴多略帶嘲諷地在心中忖道。
「這陣子這個世界上似乎跑出了一大堆想要重新建國的王子和公主哪!如果魯西達尼亞滅亡了,下一次一定又會跑出想要興魯西達尼亞的王子。」
克巴多這個男人很奇妙地似乎能看到事物的本質。從大局上看來,以前帕爾斯和馬爾亞姆也曾經滅過別人的國家,殺掉別人的國王。這是因果循環。
盡管如此,讓無法無天的侵略者魯西達尼亞人四處橫行卻不是一件有趣的事。魯西達尼亞人要在魯西達尼亞境內橫行那是他們的事,可是,這里是帕爾斯。就算有許多缺點存在,也應該由帕爾斯人自己來改革,而不是由魯西達尼亞人用流血的方式來進行。
不管怎麼說,現在也不能就此拒絕馬爾亞姆人的要求。戴拉姆地方的民眾要打倒眼前的敵人也需要有外力幫助。
克巴多雖然無意就悍然拒絕,但是,他也沒有義務毫不考慮地就答應對方的請求。
「位高權重的馬爾亞姆內親王殿下是怎麼想的呢?我想從殿下口中听到她頒下打倒魯西達尼亞人的旨意。」
克巴多的獨眼投向軍船,馬爾亞姆的女官長和騎士不禁聞言對望了一下。
帷幕向左右拉開的時候,光線就射進了船艙內。伊莉娜內親王就坐在鋪著天鵝絨的豪華座椅上迎接兩個帕爾斯人。
內親王的臉上罩著一層深色的面紗,香料的香味從以淡紅色為基調的絹服飄散了出來。
「王族們都不能以原來的面目見人嗎?」
克巴多想起了前些日子踫過面又分手的席爾梅斯王子,他總是戴著銀色的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這時,一個澄明、清澈的聲音從面紗後面傳了出來。說的是完全不帶馬爾亞姆口音的正統帕爾斯語。
「我听說帕爾斯的將領豪勇,而士兵們強悍。是不是可以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呢?」
「光是強悍並不能有什麼助益。」
克巴多的回答並沒有半點客套的意味。對自己的強悍有自信和仗著強悍而不圖努力是兩碼子事。半年前在亞特羅帕提尼的敗戰不僅讓克巴多了解到這一點,也讓所有的帕爾斯軍都面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帕爾斯和魯西達尼亞的戰役固然錯在侵略的魯西達尼亞,但是,敗戰的帕爾斯的大意輕敵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在友邦馬爾亞姆無故遭受侵略時,帕爾斯就該有所警惕而及早做準備了。
「啊,現在再說這些也沒有用了。」
克巴多改變了話題。在這里和魯西達尼亞士兵交戰是無可奈何的事。雖然原本他就喜歡打仗。可是,既然是賭上生命的工作,要求相對的報酬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
「啊,以後的事不曉得會怎麼演變,不過,就先幫你們撲滅眼前的火勢。但是,在這個時候,滅火的水也不是免費的。」
「你是說要報酬嗎?」
克巴多微笑地承接了馬爾亞姆騎士那近似責難的眼光。
「幫助窮人的時候可以將不具形式的善意當作謝禮。但是,不收有錢人的報酬反而是一失禮吧?」
「為什麼說我們是有錢人呢**?」
「我可沒有見過穿著絹服的窮人哪!」
梅魯連第一次在這個時候插了嘴。在這之前,盡管是在軍船內,他卻以不友善的眼光環視著具馬爾亞姆風格而裝飾得為豪華的船艙內的一切。
「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女人為了養育幼子或者為了救生了重病的雙親而賣身。如果面對的是這樣的女人,就算她不求我,我也會幫她。但是,明明有錢卻又吝于給人報酬的人,我也沒有義務要幫忙。」
隔著面紗承受了梅魯連這麼尖銳的話語,公主也無言以對了。
「我之所以不喜歡那些達官貴人及淑女們,是因為他們老是覺得讓他人侍奉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士兵戰死也是理所當然的,農民納稅也是理所當然的,自己享受奢華也是理所當然的。」
梅魯連用長靴的鞋底踢著地板。
「而且他們認為奴隸和自由民受苦受難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王族和貴族受苦受難卻是可的。漠然地看著奴隸餓死的人只把食物給那些失去國家而挨餓受凍的王子們。我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幫助那些棄民眾于不顧,只帶著財寶逃跑的人呢?」
「你說夠了吧?」
克巴多沉穩地問道,梅魯連停了下來不說話了。這一瞬間的沉寂由馬爾亞姆的女官長喬邦那打破了。她提出了報酬的具方案,並以此進行交涉。
「好吧!契約成立了。在偉大的契約神密斯拉的神名之下。」
「在依亞爾達波特神的神名之下。」
帕爾斯的騎士和馬爾亞姆的女官長正經八百地認了契約,雖然彼此內心都對對方的神能有多少程度的信賴感到疑。
(五)
克巴多預測魯西達尼亞人會等待黑夜的來臨然後發動突襲。魯西達尼亞人還有二百八十騎的戰力,而克巴多這邊卻只增加了兩名。被跑了一次,他們不可能就這樣厚著臉皮撤退的。
「為了讓民眾的信心產生動搖,也為了讓自己能定目標,他們一定會放火的。因為他們對這邊的地理環境沒有信心,所以一定會從街道前來。就是這樣。」
對克巴多而言,這是他自亞特羅帕提尼敗戰之後的第一次作戰。那個時候,克巴多率領著一萬名精銳的騎兵。而現在,他手邊只有馬爾亞姆的殘兵敗將和戴拉姆地方的農民、漁夫和小官員,合起來也不過三百人。
「這樣才好玩哪!」
克巴多一邊思索著,一邊將原本和戰爭無緣的人們配置在各處,下達指示。眼看著自己的妻子被殺的男人們燃著熊熊的仇心,戰意正旺。如果他們能嚴守克巴多的指示,或許比久經戰場的士兵們更靠得住也說不定。
頭上卷著黑布的梅魯連在連接懸崖到內海海岸的街道上築起了用木材編成的柵欄,在柵欄前面倒上魚油,同時在上面撒上自己做的黑藥。
那是軸德族在襲擊大規模的商隊時所用的武器,將油脂和硝石、硫磺、木炭,另外再加上三之多的秘藥調合一在起。這個配方會產生爆裂的聲音。如果和魚油配在一起的話,應該可以發揮大的威力的。或許是對馬爾亞姆的公主發泄完了怒和不滿吧?他只是默默在做著自己的工作。
當一彎弦月升至夜空正中時,黑暗中響起了馬蹄聲。魯西達尼亞騎兵們的反擊開始了。
近三百匹的馬蹄重擊著地面逼近了。聲響之大似乎震撼著人們的月復部。然而,對曾經擁有一萬名騎兵的萬騎長而言,感覺上只像是一道微風拂過。
在黑暗中,幾道小光點燃了。火箭撕裂夜凌空飛射。火箭纏卷著樹枝和木材,閃著紅色和黃色的火焰,迫近的魯西達尼亞騎兵的甲反射出火影,黑暗中浮現出令人不愉快的光景。就在這一瞬間,梅魯連所發射的火箭刺進了地面。
狀況完全改變了。火勢引發了火藥和魚油,形成了令人眼花了亂的火幕,阻在突進的魯西達尼亞騎士們的眼前。
「哇**!」
「啊,這是**!」
馬兒因為受而狂亂,騎手被甩到地上。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爆裂的響聲麻了人們的耳朵。馬兒們更是慌地嘶鳴,騎手們根本無法制止它們。
「散開!」
一個像是隊長的騎士大叫。僥幸得以不致落馬的騎兵們听從他的命令,把馬首朝著左右方調轉。這個時候,幾個落馬的騎士很可地就成了同伴馬蹄下的冤死鬼。
此時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魯西達尼亞騎兵靠著稀微的月光跑向另一條路,想繞到教徒背後去。
然而,克巴多和梅魯連所設計的陷阱有兩層、三層的造。迂回奔馳在夜路上的馬兒突然傾倒了。原來繩子就橫在道路上。騎兵產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阻力而從馬鞍上被甩了出去,凌空飛過摔落在地上。當他們忍著痛楚和甲的重,一邊聲吟一邊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卻又被用來魚的魚給罩住了。
有些被罩住卻仍然想掙月兌出來的魯西達尼亞士兵頭上又被澆下了有血腥味的液--魚油。當他們想逃月兌出的時候,火箭發射出來了。魚油引起了火勢,熊熊地燃燒著。
慘叫聲此起彼落,化為火團的魯西達尼亞士兵的身在路上彈跳著。說起來這實在是個很殘酷的戰法,可是,在大白天里,眼看著妻子被虐殺的戴拉姆居民卻毫不留情。他們手上揮著棍棒跑了過來,不斷地毆打著成了火團的魯西達尼亞士兵,一直到他們動也不動為止。
在另一條路上的魯西達尼亞兵發現有發光的東西從樹上落下來,但是,這些東西也只是粘在他們身上而已,所以他們也不在意,繼續往前奔跑。他們看見前方有一個騎士擋在路上,是一個身穿馬爾亞姆風甲的獨眼男子。當然就是克巴多了。
因道路狹窄之故,魯西達尼亞騎兵無法繞過克巴多的兩側,于是他們只能和獨眼的男子從正面做一對一的戰斗。
「教徒!現在你要為那些賣弄小聰明的舉動付出代了!」
第一個騎兵挺起了長槍往前突進。克巴多輕輕松松地就避過了這一槍,隨即在逼近至近距的魯西達尼亞騎兵脖子上狠狠地橫向砍了一刀。頓時響起了一個樣的聲音,首級飛了起來,甲包著的胴發出了重重的撞擊聲倒在地上。這個時候,第二個騎兵從右肩到左腋下已經被砍裂了。
克巴多垂直地揮下大劍、水平地砍殺、斜向狙擊,而這些邊疆的動作都以大量人血做為裝飾。交互重擊的劍的響聲在克巴多的耳邊響著。不久之後,慘叫聲再度響起,其他的騎兵丟下了隊長,開始逃命。
被丟下來的魯西達尼亞騎兵隊長也是個有名有姓的人,當他迎擊克巴多的時候,動作一點也不慌亂。或許是為了讓同伴逃跑吧?他只好挺身而出,讓自己暴露在克巴多的大劍下。經過十幾回合,刀刃不斷發出尖銳的踫撞聲,火花四處飛濺。然而,基本上在力量方面就相差甚大,不久,血從隊長被砍殺的頸部噴射而出,人也跟著落地了。
「真是可啊!技藝不如勇來得落實。」
對著地上的尸丟下這一句話,克巴多踢了一下馬月復,開始追逐逃跑的敵人。
夜色仍然一樣濃,然而,逃跑的魯西達尼亞騎兵的甲上吸附著夜光蟲,根本不需要擔心會追丟。一共有六個人,這是敵人僅剩的數目。
被追的六個人和追人的一個人奔過拿著長槍和棍棒、坐在路邊的戴拉姆人身旁。
克巴多大吼。
「不要讓他們跑了!追啊!」
如果被跑掉了一個人,這里的情形就會被魯西達尼亞軍的中樞部知道。要是把他們都殺掉了,魯西達尼亞軍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算要訂定策略,那也要花上相當多的時間。戴拉姆地區的人就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做防御的工作,或許也可以向亞爾斯蘭王子的軍隊求援了。
不能讓魯西達尼亞士兵逃了。這一點戴拉姆的人們也曉得,可是,原本就不習慣于作戰的他們已經用盡了力和力,只能癱坐在地上了。
不得已,克巴多只好單槍匹馬追上去。
追。
追近。
追至。
追過。
凌厲的一刀將魯西達尼亞士兵的頸部砍成兩半,噴出的血乘著風勢形成了一道紅色的奔流穿過夜。
又一刀,砍落了另一名騎兵。魯西達尼亞兵已經沒有反擊的意念了。他們只是瘋狂地、沒命地奔逃。距已經拉邢的其他四個騎兵似乎無法在短時間內追上,現在只有使用弓箭了。
能當上一個萬騎長的話,在劍、槍、弓各武藝都有超群的造詣。然而,若水準高到一個程度,那自然就有最擅長的和比較遜色之別了。而克巴多就比較不善于使用弓箭。當然也不至于說是手法低劣。在實戰中他也不比別人差,他射出的弓箭足以穿透敵兵的身。
仿佛要證明自己的厲害似的,克巴多先射出了兩枝箭射落了兩個魯西達尼亞騎兵。第三枝箭微微地偏掉了,然而,第四枝箭又射落了第三個人。
這時候,最後一個人已經月兌了弓箭的射程了。克巴多咋咋舌放下了弓,他覺悟到將要有一段漫長的追逐。正要鼓動馬匹往前追時,一團風也似的東西飛了出來克巴多並行。
在弓弦的聲音消失之前,身影已成一個黑點的魯西達尼亞騎士從鞍上倒栽蔥似地落了下來。在旁觀看著的克巴多看著帶著一張不和悅表情的臉的年輕人放下手中的弓。
「真是好功夫啊!」
克巴多這麼一夸獎,軸德族的年輕人一樣帶著不高興的表情回答。
「我自負為帕爾斯第二弓箭名手。」
「那麼誰是第一呢?」
「我還沒有踫上,不過,我想有一天會在某個地方遇上比我更行的人。」
真是個有趣的家伙啊!克巴多沒想到自己,在心中這樣評量著對方。如果光就弓箭技術來講,這個年輕人應該也可以當個萬騎長吧?
突然,梅魯連拔起了劍刺了出去。原來是一個倒在地上的魯西達尼亞騎兵還沒有完全斷,想對梅魯連進行報性的一擊。
「我是軸德族的梅魯連。如果你死得不甘心,盡管化成厲鬼來找我好了。」
甩落刀上的血跡,梅魯連狠毒地丟下這句話。這句話無疑是這場充滿血腥戰斗的句點。
(六)
魯西達尼亞騎兵從戴拉姆被一掃而光,戴拉姆也暫時恢了平靜。在大方地接受了戴拉姆人純樸的謝詞及酒壺之後,克巴多現在要求馬爾亞姆履行契約。由于他實把魯西達尼亞騎兵都消滅掉了,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女官長一開始還佯裝不知。
「啊,什麼事啊?因為太忙了,又遇上了這事,我常常會忘了事情的。」
「狡猾的老太婆。就是我們約定的謝禮啊!如果你忘了,我倒不介意提醒一下。」
「啊!如果在處理完魯西達尼亞人之後自己也戰死的話,那就是最理想的發展了。」
「我沒有理由要為老婆婆的理想殉死。請立即履行你的約定吧!」
于是,克巴多拿到了五百枚馬爾亞姆金幣和三層的豪華青玉首飾,然而,梅魯連就不同了。
「我不收受助者的謝禮。軸德族的規矩是要以搶奪的方式。」
所以他什麼也沒有拿。軸德族似乎把這個世間的人分為幫助的對象和毆打掠奪的對象兩,或許他在作戰前痛罵身份高的人之事亦此有關吧?
黎明將至。一道似細劍般的白光在內海的水平線上浮起。當克巴多收受了謝禮正要下船時,一個年輕的女官叫住了他。原來伊莉娜公主正在船艙內等著。將獨眼的帕爾斯人迎上船之後,伊莉娜公主開始喃喃地說道︰
「我有事要請教你。如果你願意回答,我將不感激。」
克巴多心想,大概就是那事吧?他喜歡女人,而女人也喜歡他,但是,他可從嚴沒有想過會受到公主或王妃之類的女性所傾慕。
「我听說你是帕爾斯王國的將軍,那麼,你應該很清楚王宮里面的事羅?」
「多多少少吧!」
克巴多的回答很簡。對克巴多而言,充滿豪奢、壯麗及虛飾、浪費的王宮讓他覺得很不舒服。若非有重要的事情,他是盡可能不去接近那地方。
「那麼,你應該認識席爾梅斯王子吧?」
什麼?剛剛這個公主提到了誰的名字啊?即使豪膽如克巴多也因為事出突然而大感訝,他回視公主的臉。
「你所說的席爾梅斯王子就是先王歐斯洛耶斯陛下的兒子嗎?」
「你果然認識。嗯,就是那個父親被殘暴無道的安德拉寇拉斯殺死的王子,帕爾斯真正的國王。」
克巴多無從回答,他又回視著被面紗罩住著的公主自豪有臉龐。
「內親王殿下,你為什麼要問席爾梅斯王子的事呢?」
「因為對我而言,他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說完話,伊莉娜內親王把手伸向面紗,慢慢地拿下面紗。馬爾亞姆公主的臉第一次出現在克巴多眼前。他有著太過白皙的皮膚、縴麗的臉龐和古銅色的頭發,至于瞳孔的顏色則不清楚。公主的兩只眼楮緊緊地閉著,或許是發現到克巴多的反應吧?公主靜靜地問道︰
「女官長沒有告訴你我的眼楮看不見嗎?」
「沒有,我是第一次听說。」
果然是一個狡猾的老太婆哪!克巴多不禁在內心咒罵女官長。
「那麼,你並沒有看過席爾梅斯殿下的臉羅?」
「我知道席爾梅斯殿下的臉受了嚴重的燒傷。可是,我是一個瞎眼的人,什麼樣的臉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原來席爾梅斯王子的銀色面具是為子隱藏火傷的。克巴多終于了解了。可是,如果他真的恢了正統的王位,難道以後也要一直戴著面具嗎?
「克巴多卿,我在十年前遇到席爾梅斯王子之後,心中就只有他一個人了。我想見他,請你幫幫我的忙。」
「你知道席爾梅斯王子的為人嗎?」
「他是一個個性激烈的人。可是,對我是很溫柔的。這樣就夠了。」
伊莉娜公主如此斷言道,克巴多再次無言以對。席爾梅斯雖然是一個仇心強烈的男人,但是對馬爾亞姆年幼而盲目的公主卻沒有做過什麼殘酷的行為。
「可是,很抱歉地問一句,如果你見到了席爾梅斯殿下之後又要如何?我這樣說吧!他是一個執著于帕爾斯王位的人**」
「席爾梅斯王子不是帕爾斯的正統王位繼承人嗎?如果他不能即王位,那麼,帕爾斯跟魯西達尼亞或馬爾亞姆都一樣了,都成了一個沒有正義也沒有人道的國家了。不是嗎?」
克巴多微微地聳了聳他寬闊的肩膀,不過,公主當然看不到這個動作。
「席爾梅斯王子是這麼想的吧?」
「你有不同的看法嗎?」
「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人。」
為了避免再做深入的討論,克巴多簡短的回答。瞎眼的公主陷入了深思。外人是不合表示太多意見的。
當然,克巴多的想法和她是不一樣的。
雖然我吃牛肉或羊肉,但是那並不是因為牛或羊做了什麼壞事。克巴多這麼想,這個世界,是不能光以片面的正義去劃分的。如果席爾梅斯和伊莉娜再見面而結了婚,大概會生出一個喜好正義的正統王子吧?
克巴多知道席爾梅斯在哪里。他應該在西方的薩普魯城和堂騎士團作戰。可是,要到達那里,伊莉娜內親王必須經過魯西達尼亞軍的佔領地。
對克巴多來說,被卷入麻煩事當中是他敬謝不敏的。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最麻煩的事就是別人的愛情。更何況,一方是席爾梅斯王子,而另一方又是馬爾亞姆的公主,跟他們糾纏在一起無是拿著火把在魚油中游泳。
「讓我考慮一下。」
豪放而果斷的克巴多很難得地給了一個模糊的答覆然後席而去了。因為他覺得如果再這樣下去,他終究會答應對方的要求。
從船艙來到甲板上,克巴多遇見了女官長喬邦娜。當她看見克巴多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暖昧的笑容。這個細心的老婦人一定知道他和內親王的對話吧?克巴多再度壓抑自己想咋舌的情緒。
正想去時,他才發現梅魯連在喬邦那旁邊正凝視著自己。
「干嘛?有話要跟我說嗎?」
被克巴多這麼一問,梅魯連以一貫不平的表情和不平的聲音說出了出人意料之外的事。
「就把讓公主和席爾梅斯那家伙見面的任務交給我吧!」
「哦**」
克巴多看著軸德族的年輕人。梅魯連雖然想掩飾自己的表情,但是,他年輕的臉頰突然顯得有生,兩眼也不敢直視克巴多。事情很明顯,軸德族的年輕人也被委以和克巴多一樣的請求。
「那你妹妹怎麼辦?不找她可以嗎?」
「妹妹的眼楮可很正常。」
「唔。說得也是。」克巴多沒有說出你一定是愛上公主了吧這句話。梅魯連取代克巴多而接受了這個棘手的任務,若再加以嘲諷或愚弄是會遭密斯拉神的處罰的。他不是千里眼,也不是超人,無從知道殺梅魯連父親的凶手就是席爾梅斯王子。
「那麼,你去好了。每個人都有該回去的家和該走的路。」
說完這句話,克巴多又加上了一句。
「在席爾梅斯王子身旁有一個叫沙姆的男子。他是我的舊識,也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見了他之後報出我的名字,他應該就不會對你有任何不利的舉動。」
「你不想見他嗎?」
「是啊**我覺得我和他似乎無法在較好的情況下再見面了。哪,如果你見到了他,就請幫我問候兩句,就說克巴多仍然過著像克巴多的日子。」
克巴多告訴梅魯連席爾梅斯王子大概就在薩普魯城的附近。梅魯連點點頭,眼楮閃著光芒。
「席爾梅斯王子長什麼樣子?」
「不知道。」
「你沒見過他嗎?」
「見是見過,可是沒看到他的臉。」
或許是覺得克巴多的話中隱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意味吧?梅魯連無言地皺皺眉頭,于是克巴多便補充說道︰
「你看到會曉得的。因為他總是戴著一個銀色的面具把臉遮起來。「
梅魯連聞言把眉頭皺得更緊。對他來說,疑問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為什麼要這樣?如果沒有什麼壞事的話,堂堂正正地露出臉來有什麼關系呢?我們軸德族在掠奪、放火時,可還是以真面目示人哪!」
「听說臉受了嚴懲的火傷。」
梅魯連接受了克巴多簡短的說明。
「那還真是可啊!」
梅魯連雖然這樣喃喃說道,不過話中的意思也隱含著男子漢大丈夫何必那麼在意身上的傷之意。克巴多把皮革袋丟給梅魯連,里面包著五百枚的馬爾亞姆金幣。被袋子的重量嚇了一跳的梅魯連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被克巴多以笑容制止了。
「拿著吧!幫助因為荷包太重而不知如何是好的人是盜賊的工作吧?」
于是,在戴拉姆踫面的克巴多和梅魯連按照自己的想法而各奔東西了。這是四月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