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首次渡河
(一)
拉杰特拉王子所率領的五萬名辛德拉軍,和亞爾斯蘭所率領的一萬名帕爾斯軍朝著烏萊優魯往西南的路前進。
卡威利河正值冬季干水期,水深只達馬月復。在渡河途中雖然有幾次陷入深水的人馬幾乎溺斃的情形,然而,終歸沒有造成死亡。大軍平安地完成了渡河的行動。
對亞爾斯蘭而言,大軍渡河的經驗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不只感到稀奇,那爾撒斯的話也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
「拉杰特拉王子絕對不是一個無能的人。因為在這之前,他已經率軍成功地渡過這條河了。」
是嗎?光是感到稀奇是不夠的,還必須趁機學到別人的長處。當亞爾斯蘭這麼想著的時候,在前頭偵察的辛德拉騎兵慌慌張張地趕回河岸。
「卡迪威軍在前方布陣了。」
當這個消息傳進來的時候,西南方已經揚起陣陣塵煙了。卡迪威似乎想要阻止拉杰特拉渡河。雖然在千鈞一發之際趕不及截住渡河的軍隊,但是,才剛剛過河的拉杰特拉軍還沒有將陣勢整頓好,而卡迪威軍的一萬五千名騎兵就沖殺過來了。
拉杰特拉最初的戰爭根本連運用那爾撒斯巧妙安排的戰術的時間都沒有,就因為一場混戰而揭開了序幕。卡迪威王子的部將普拉達拉特在這個國家中也是屈指可數的剛勇戰士。他揮著厚刃的偃月刀,每次砍下,坐騎的左右方就噴起了血柱,人馬的尸體不斷地堆積起來。拉杰特拉軍畏縮地往後退,從河岸上被趕落至水中。
在陣形還沒有完全整頓好的情況下,就被普拉達特將軍的驚人臂力逼得走頭無路的拉杰特拉,便想把燙手的山芋丟給帕爾斯軍。
「亞爾斯蘭殿下,是不是利用這個機會,讓那個不懂世故的卡迪威看看名揚遠近諸國的帕爾斯騎士的驍勇?」
「知道了。達龍,看你的了。」
「如果這是殿下的意思的話」
行了一個禮之後,達龍一手拿著長劍,一腳踢向馬月復。他雖然知道這是拉杰特拉厚顏無恥的陰謀,但是,他不能不听從亞爾斯蘭的命令。再加上讓大家知道帕爾斯人的忠誠與勇猛也不是一件壞事。
揮著偃月刀,用鮮血把河岸的砂子變成紅色的普拉達拉特,看見一個全身上下一片墨黑的騎士,毫不恐懼也毫不猶豫地策馬急馳而來。他抖落偃月刀上的血漬,用癟腳的帕爾斯語大叫︰
「帕爾斯的走狗們,刻意跑到辛德拉的大地上來,讓人砍落你們的腦袋嗎?我就讓你們的首級躺在這個河岸上,至少你們死後還可以眺望祖國的風景!「
「既然說了,你就做做看吧!」
簡短地回了一句話之後,達龍擋住了迎面而來的一擊。
刀身一次又一次激烈地交纏著。在五回合、十回合之後,勝負還沒有分出來。
雙方的白刃相互咬噬,兩個人從河岸上打進河中。
「達龍,加油!」
當亞爾斯蘭在馬上探出身子大叫時,黑衣騎士以實際行動回應了王太子對他的信賴。他的長劍在冬陽下一閃,血和水柱從河中噴射而上,普拉達拉特的巨大身軀就和他手上的偃月刀一起沉埋水底。
主將被殺死的敵人瞬間崩潰了,拉杰特拉軍趁機反擊。卡迪威軍留下了三千具尸體潰走,在辛德拉國內的第一戰,勝利歸亞爾斯蘭所有。
「達龍大人的勇武真是叫人佩服。在我國根本沒有這樣的勇者。」
拉杰特拉對達龍贊不絕口,然而,他的用意是要誘使帕爾斯軍在往後的戰役中也插上一腳。再說,稱贊人的話說得再多也不用付錢。
「真是一場沒趣的仗。」
這場仗就像達龍所說的一樣。由于雙方是在寬廣的半沙漠正面交戰,所以根本談不上用兵和戰術,只是單純地以力制力。當達龍在打倒普拉達拉特的那一瞬間,整個戰斗的勝負就已經決定了。這麼一來,亞爾斯蘭連學習戰術的機會都沒有。
那爾撒斯笑著說︰
「什麼話?什麼就會有好玩的事情發生了。因為敵人還沒有出動他們的戰象部隊哪!」
達龍聳了聳他寬闊的肩膀,黑色的甲冑發出了沉重的響聲。
「或許吧!因為那個狡猾的拉杰特拉王子已經決定在最艱苦的戰役中徹底地利用我們了。」
「是啊!不但如此,他還可能在我們和敵人作戰,雙方都精疲力盡的時候來偷襲呢!」
那爾撒斯反而像是很快樂的樣子。
「有沒有方法可以擺月兌他,那爾撒斯?呀,不對,問你這樣的問題未免太失禮了。像拉杰特拉那樣的小謀士只不過是在你這種大智者手中跳舞的小丑罷了。」
那爾撒斯輕輕地揮了揮手。
「達龍,不要過度吹捧我。這一次還得依照當時的狀況來應變,因為我們不知道那個拉杰特拉王子因時間和場合的不同會朝哪個方向鑽營。」
「那麼,我們非得緊緊地盯著他羅?」
達龍故意地弄響劍環,那爾撒斯的臉上卻浮起了惡意的微笑。
「不,或許倒不如給他一些使小詭計的空間要好一些。這陣子我會等著看他使什麼伎倆。」
兩人的交談就在這里中斷了,因為少年耶拉姆送了在馬上食用的餐點來了。
帕爾斯歷三二一年的新年,在辛德拉國北方的曠野中開啟了序幕。
這一年,如果到九月還活著的話,亞爾斯蘭就應該十五歲了。
帕爾斯人根據傳統的儀式舉行了新年祭典。在新年最初的朝陽出現之前,國王要全副武裝,自己一個人到泉水處去,月兌下甲冑,用甲冑盛滿水。回到陣營後,將兵代表要獻上一杯葡萄酒。這杯紅酒就象征國王的血。葡萄酒將被注入裝著水的甲冑中。人們稱呼這個液體為「生命之水「,把三分之一的生命之水往天上潑去,獻給天上諸神。三分之一灑向大地,感謝大地去年為大家帶來的收獲,並祈求新的一年仍然豐收。最後的三分之一則由國王喝光,以示對諸神和大地的忠誠心,同時希望能分享到諸神的大地永恆的生命。
將兵的代表由萬騎長巴夫曼擔任。亞爾斯蘭只帶著老鷹告死天使前往,單槍匹馬往泉水前進,擔心亞爾斯蘭安危的達龍和法蘭吉絲保持著一段適當的距離跟在後面護衛著,好在沒有任何人出現加害王太子,亞爾斯蘭平安地完成了代表國王的任務。
亞爾斯蘭一口飲盡了生命之水,當他的嘴巴離開黃金甲冑時,帕爾斯軍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亞爾斯蘭!亞爾斯蘭!天上閃耀的星星、諸神的寵兒啊!願以您的睿智和力量為國家和人民帶來平安」
當亞爾斯蘭應和著大家的呼聲,用兩手高高地舉起黃金甲冑時,帕爾斯歷三二一年最初的太陽閃耀著光芒,使甲冑像金塊似地閃著亮光。歡呼聲再度揚起,帕爾斯軍將兵的甲冑隨著光芒,形成了一片如波濤般的光海。
儀式結束後,新年的慶祝宴會隨即開始,以往空無一人的曠野此時充滿了喧鬧的聲音。
當太陽升至中天時,拉杰特拉王子從半法爾桑(約一。五公里)之外的辛德拉軍陣營中來訪。他只帶了五十騎左右的侍衛。
或許是相當喜歡白馬吧?拉杰特拉這個時候還是騎著純白的馬,當他看到負責警衛亞爾斯蘭本營的黑衣騎士時,立刻親密地打著招呼。
「呀!帕爾斯的勇者啊!你年輕的主君可好啊?」
達龍只是無言地行了一個禮。若要依他本心,他可是真想一刀殺掉這個危險又不能信任的人物,以斷絕將來的禍根。然而,那爾撒斯卻認為為了亞爾斯蘭的將來,倒應該利用這號人物。
「就算是毒蛇,讓其守衛財寶也是大有幫助的。只要這樣想就好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也沒有道理要對毒蛇表示好感啊!因此,達龍對拉杰特拉也只是表現出最低限度的禮儀而已。
原本是個辛德拉人,卻刻意用帕爾斯語說了一大堆客套話,其動機就讓人起疑了。拉杰特拉在抱有這種心思的達龍面前握住了出來迎接的亞爾斯蘭的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就像是多年的好友一樣。
帳篷內鋪著地毯,桌上擺滿了酒和料理,亞爾斯蘭熱情地款待拉杰特拉王子。奇夫彈著琵琶,法蘭吉絲演奏豎琴,雙方一陣談笑風生。
「對了,我的朋友,和我有兄弟之情的亞爾斯蘭殿下,我此次來是為了誠懇地和你商量事情的」
「請直說無妨。」
說完這句話,亞爾斯蘭注意到了拉杰特拉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便命在座的部下們離開。
當現場只剩下他們兩人時,拉杰特拉把剛剛法蘭吉絲靠著的椅墊鋪在自己的婰部下,開始說話。
拉杰特拉所提的方案就是所謂的分進合擊的戰法。他指照目前這樣的情況,雙方並行進擊似乎沒有什麼意義。這個時候應該給卡迪威心理上和軍事上的雙重威嚇,使其陣腳大亂。而要做這一點,拉杰特拉和亞爾斯蘭就應該要個別采取行動。
「怎麼樣,亞爾斯蘭殿下?我們不妨來個競賽,看是你還是我先攻進烏萊優魯。」
「听起來是很有趣。那麼,如果是我先攻進,我有什麼好處?」
看見亞爾斯蘭露出興趣盎然的表情,拉杰特拉內心不禁暗自竊笑。他刻意停了一下,喝了一杯葡萄酒,刺探性地問道︰
「看來你是贊成我的建議了?」
「不,還沒有定案,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
看著亞爾斯蘭認真回答的樣子,拉杰特拉裝出一副猜錯了的表情。
「你說只是你個人的意見,亞爾斯蘭殿下不是帕爾斯的王太子嗎?」
「我是王太子沒錯,但是,如果不和先和部下們商量,我沒有辦法給你一個肯定的答覆。」
拉杰特拉忍不住發出咋舌的聲音。他把銀杯放下,故意壓低聲音說道︰
「亞爾斯蘭殿下,我以一個朋友、一個心靈相交的兄弟身份給你一個忠告,最好不要讓部下太得意忘形。你是一個主君,主君下達命令,而部下就要听從命令。只有這樣,人的世界才能夠維持住秩序。如果一味地听從部下的意見,他們可會輕視主君的哦!」
拉杰特拉裝出一副善意的表情,在亞爾斯蘭耳邊喃喃地進言,然而,少年卻不為所動。
「多謝你的忠告。但是,當我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時,我都找部下一起來商量。他們每一個人都比我有智慧、有力量。如果沒有他們幫我,或許我已經丟了好幾次命了。」
「話是這麼說」
「在形式上他們是我的部下,可是事實上,他們卻都是我的恩人。他們原本可以丟下我不管的,可是,每個人都盡全力在扶持我。就讓我听過他們的意見之後再給你答復吧!」
「唔」
拉杰特拉心虛地沉默了。亞爾斯蘭把他留在帳篷內,自己走了出去。達龍一伙人正坐在五十加斯(約五十公尺)之外的岩石陰影下交談著,看見王太子出現時都站了起來。亞爾斯蘭把拉杰特拉所提的意見,包括他別有居心的忠告都對部下們說了。
「我該怎麼回答拉杰特拉好呢?我想先听听達龍的意見。」
黑衣騎士的回答相當明快。
「我認為理所當然應該拒絕。」
「理由呢?」
「或許是我個人對拉杰特拉王子有偏見。可是,我想大家應該都可以看出那個人的陰謀。也許拉杰特拉王子想讓帕爾斯軍個別行動,然後把我們當成幌子。」
亞爾斯蘭微微地蹙了蹙眉頭。他不說話,把那像晴朗夜空顏色的眸子轉向奇夫。未來的宮廷樂師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樣想。那個騎白馬的王子是一個善于用心計的人。如果我們從別的路線前進,或許拉杰特拉那家伙就會立刻派出密使到卡迪威那邊去,讓那邊的人出面親切地為我們指點路線呢!「
斬釘截鐵地說完,奇夫把視線轉向美麗的黑發女神官身上。
「怎麼樣?法蘭吉絲小姐也有一樣的想法吧?」
「真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哪!」
法蘭吉絲的反應雖然冷漠,但她並沒有否定奇夫的意見。
「我的意見和達龍大人他們的看法一樣。如果卡迪威王子把主力對準了帕爾斯軍,防守國都的力量就會顯得薄弱許多,而卡迪威軍主力的行動也就比較容易預測了。不管是直沖國都或者是偷襲卡迪威軍的側面、後背,都可以為所欲為。拉杰特拉王子一定笑不可支啊!」
亞爾斯蘭交抱著雙手陷入沉思,不久,他把視線轉向戴拉姆的舊領主身上。
「我想听听那爾撒斯的想法。」
「那麼,我要先為殿下祝賀。」
亞爾斯蘭為那爾撒斯這突如其來的話吃了一驚,那爾撒斯笑著回答︰
「因為,殿下的部下中沒有一個傻瓜。達龍、奇夫、法蘭吉絲小姐的意見都一語中的。拉杰特拉王子的真意就是要徹底地利用帕爾斯軍。我早就知道他遲早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亞爾斯蘭微微地歪著頭。
「那麼,我應該拒絕拉杰特拉的提案嗎?」
「不,請您答應他。」
不只是亞爾斯蘭,其他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爾撒斯的身上。
「我這就說明我的理由。拉杰特拉王子的心是鐵做的,和這種人同行,什麼時候背後要吃他一刀都不曉得。依我的看法,對方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提案反倒對我們有利,彼此保持一點距離來行動比較保險。」
「我明白了,就這麼做吧!」
「可是,我們得附加上條件。請殿下要求對方提供充分的糧食、搬運糧食的牛馬、詳盡的地圖和可以信賴的向導。」
亞爾斯蘭不由得咧嘴笑了開來。
「是不是太貪心了一點?」
「不,做這樣的要求才好。拉杰特拉一下子本身就是一個極深的人,所以殿下也要表現出高度的,反而較能使他感到安心。」
強的人怕的就是沒有什麼的人。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對方認定你是跟他同一類的人,讓對方產生大意的心態。除此之外,糧食和地圖原本就是不可或缺的東西。為防他提供虛構的地圖,最好是當場描繪拉杰特拉身上攜帶的地圖。
「同時還請殿下詳細打听拉杰特拉王子前進的路線。然後我們再遣密使通知卡迪威王子,告知拉杰特拉前進的路線。」
「可是,這麼做不是稍嫌過火了嗎?」
亞爾斯蘭有些猶豫。奇夫不禁在口中喃喃說道︰好個善良的人哪!
「請不用擔心。反正拉杰特拉王子是不會老實地回答的。如此一來就可以使卡迪威軍迷惑了。」
卡迪威一定會該把主力軍朝向何處而感到苦惱吧?如果他把兵力分成兩路,我方就可以加以各個擊破。如果卡迪威害怕了而躲進城內,我方就可以毫無損傷地進軍烏萊優魯。不論事情如何進展,對亞爾斯蘭和帕爾斯軍而言都不會有任何損失。如果雙方真的交鋒了,到時只要再重新擬定戰術就可以了。那爾撒斯做了這樣的說明。亞爾斯蘭便決定听從部下們的意見。
(二)
一月三日,亞爾斯蘭和拉杰特拉分手,朝北方的山地前進。拉杰特拉答應了亞爾斯蘭所有的要求,雖然有些不甘不願。
行軍途中,亞爾斯蘭和那爾撒斯並肩騎著馬,向那爾撒斯請教王者之道。
「以前有一個勇敢的國王。」
那爾撒斯以這句話開頭。
那個國王有一次率領五萬名士兵遠征。在越過國境的雪山,持續不斷的戰爭之後,糧食告罄,士兵們因饑餓而受苦。國王看著士兵們痛苦的樣子流下了淚,便把自己的糧食分給了士兵們食用
「殿下,您對這個國王的行為有什麼看法?」
亞爾斯蘭在一瞬間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因為從那爾撒斯的表情和語氣來判斷,他對這個國王有負面的評價。然而,他不清楚理由何在。亞爾斯蘭還是老實地回答了。
「我認為他是個了不起的國王。看不過士兵們受苦而把自己的糧食分而食之,這不是很難得的行為嗎?那爾撒斯的意見似乎不太一樣?」
那爾撒斯微笑地點了點頭。
「殿下雖然看出了我的心思,但還是老實地回答了。所以,我也就老實地說出我的想法吧!我認為這個國王沒有當國王的資格,他是一個卑懦的人。」
「為什麼?」
「這個國王有兩大罪狀。第一是他沒有準備好五萬名士兵所需要的糧食而讓士兵們挨餓。第二是他把自己的食物只分給了一小部分的人食用,其他多數的士兵仍然一樣在挨餓。」
「」
「也就是說,這個國王第一是個怠惰的人,第二行事不公。而且,他意欲把糧食分給一小部分人食用一事使自我陶醉在自己的慈悲當中,藉以逃避使眾多士兵挨餓的責任。這就是他的卑懦之處。殿下明白了嗎?」
「我想我明白了。」
亞爾斯蘭一邊想著,一邊回答。
「也就是說,身為國王的人是不能讓士兵們挨餓的。如果讓士兵們挨餓,根本就沒有辦法作戰了。」
「是的。只有能夠準備不讓五萬名士兵挨餓的糧食的人才有資格指揮五萬名士兵。至于在戰場上的用兵和武勇,那是往後的事了」
平穩的行軍持續了兩天左右。當人馬偶爾在山路中休息時,那爾撒斯就拿出紙和筆來描繪風景,然而,除了耶拉姆之外,他並沒有讓任何看見他的作品。
「那爾撒斯的繪畫才能當然是不容置疑的。我好想讓那爾撒斯幫我畫人像呢!」
听到這些話的達龍不由得俯視著亞爾佛莉德的臉。
「你真是不曉得利害啊!」
然而,關于那爾撒斯的畫才堪稱為最有力證人的耶拉姆即有這樣的主張︰
「如果那爾撒斯在人連繪畫都堪稱天才的話,那反而沒救了。以他目前的功力來說,應該算是剛剛好。」
「听起來不像是在褒獎嘛!」
法蘭吉絲很認真地評論道。
亞爾斯蘭也覺得既那爾撒斯即將擔任未來的宮廷畫家,他也想知道他到底畫得怎麼樣。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只要那爾撒斯能畫就夠,至于畫得好不好就不是問題所在了。亞爾斯蘭雖然崇拜那爾撒斯的智略,但是,對其畫才並不抱有任何幻想。
在辛德拉國都內的卡迪威王子以一個戰爭的當事者來說,實在是處于非常幸福的立場。事實上,有這麼幸運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了,因為他的戰爭對手把今捕撈行動預定表送到他的手上來了,而且一來就是兩封。拉杰特拉和帕爾斯國的亞爾斯蘭太子都各自遣密使把另一方的預定行動表送來了。
「他們到底想怎麼樣?」
卡威迪感到困惑不已。只要是正常的人一定都會感到疑惑的。首先他派人出去偵察,證實敵軍的兵力已經分成兩股,但是,未來的事情就難說了,他實在不知道敵方自己送來的情報有多少可信度。將軍們的意見也分歧不一。
「我們應該先擊潰帕爾斯軍。他們的兵力大約只有一萬,如果沒有了援軍,拉杰特拉的銳氣一定會大大受到打擊。盡管帕爾斯軍再怎麼精強,只要我們用兵力去壓倒他們」
「不,最好是傾我軍的全力先去擊垮拉杰特拉王子的主力。如此一來,帕爾斯軍就會像斷了根的樹木一樣,不砍它自然就會枯萎了。應該先打拉杰特拉!」
「可是,如果在我們和拉杰特拉的本隊交戰時,帕爾斯軍突然襲擊國都怎麼辦?帕爾斯軍的騎兵在速度上是近鄰諸國所比不上的。還是先解決這邊比較理想。」「干脆先按兵不動,觀察對方的動向之後再說吧!反正他們本來就是沖著國都而來的。」
「可是,這麼做的話,國都以外的地區不都要被拉杰特拉的馬蹄所蹂躪了嗎?我軍的總數有十八萬,而拉杰特拉的軍隊和帕爾斯軍合起來也才不過六萬,害怕數量比我們少得多的敵人而躲在城里實在是說不過去。不,或許這樣一來反而就著了敵人的道了。」
議論始終沒有個定論出來。每個意見都言之成理,卡迪威王子不知道該听從哪個人的意見。
「馬赫德拉,干脆就把我們的軍隊分成三股吧!一隊守住國都,一隊攻擊拉杰特拉的本隊,另一隊則討伐帕爾斯軍。你看如何?」
「殿下,請不要開玩笑了!」
王子商談的對象馬赫德拉不痛快地睨視著女婿,他白色的頭巾和黑色三角形下巴上的胡子給人極深刻的印象,是一個有著健壯體格的中年男人,比卡迪威和拉杰特拉都更有風格和魄力。他以世襲宰相的身份掌管國政已經有二十年了。和帕爾斯國之間的戰爭往往都是處于被動的,但是在內政、外交、軍事等各個部門都有著不同凡響的業績,他也因此聲名大噪。
「如果兵分三路,我們在兵力上所佔的優勢就發揮不出作用了。絕對不能將兵力分散。力量唯有集中了起來才叫力量。」
馬赫德拉語氣肯定地說道,卡迪威也認同他的正確性,然而問題就在于應該把這個力量集中在哪里?他很清楚同父異母的兄弟拉杰特拉是一個謹慎而細心的人。
「國都必須隨時安置最低限度的兵力。其他的兵力就集中配置在一個地方,讓兵力在必要在時候朝向必要的場所。糧食和武器也應該集中在該處。」
「我明白了。馬赫德拉,你真是一個堪稱智者的男人啊!對我來說,稱你為宰相、岳父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只要有你在,拉杰特拉那家伙豈能那麼輕易地就把辛德拉的國土握于指掌之間?」
卡迪威衷心地稱贊岳父。
馬赫德拉的女兒莎莉瑪是一個有著「拉克休美女神的私生子」美名的美麗女性,她有著無數的追求者,包括拉杰特拉在內。而卡迪威在眾人之中月兌穎而出被選為她的夫婿,這不光是莎莉瑪自己的選擇,也是馬赫德拉的決定。馬赫德拉也是他感情方面的恩人。
「多謝陛下的稱贊,臣下深感惶恐。」
馬赫德拉裝出一副令人感到心驚膽顫般的諂媚態度,臉上隱藏著信賴但卻以顯得有些奇妙的微笑。如果他的女婿當了國王,身為王妃的父親,他的地位和權力也就更形強化了。
「除此之外,臣下已經讓一個和我們一族有關系的人潛入拉杰特拉軍營中了。他是一個極端聰明的人,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好消息傳回來了。就請殿下心平氣和地等著吉報吧!」
世襲宰相沉穩的聲音讓卡迪威重拾了平靜的情緒。
在山道中行走的帕爾斯軍中,亞爾斯蘭仍然針對現在的狀況向那爾撒斯請教。
「這麼說來,拉杰特拉王子是有意利用我們帕爾斯軍了。那爾撒斯的看法是這樣的吧?」
「是的,可是,我們絕對不會讓他如願的。」
「為什麼?」
「如果我們的大軍跟卡迪威軍作戰而打了漂亮的一仗,揚名的是我們帕爾斯軍的武名,不是拉杰特拉的名聲。而以他的立場來說,為了成為辛德拉的國王,他自己本身必須揚名立萬才行。」
策馬並肩同行的奇夫露出了惡意的笑容。
「也就是說,只要我們打一次勝仗,拉杰特拉就會按捺不住而開始行動了,因為他必須建立自己的功勛。是不是這樣,軍師大人?」
「是的,而且不只是這樣,在國都的卡迪威王子一定也沉不住氣的。」
原本這兩個王子在和反感上就呈現極度的對立。帕爾斯軍在軍事上的成功一定會對他們造成刺激。帕爾斯在最近的戰斗中打勝仗不只是單純的局部勝利,也和辛德拉畫整體的命運相連。
拉杰特拉派給帕爾斯軍做向導的男人叫加斯旺德。他有著麥色的肌膚和瑪瑙色的瞳孔,年紀大約和奇夫相當,予人一種黑豹般靈敏的精悍感。他對帕爾斯語也有涉獵。到目前為止,他雖然盡責地做到了向導的工作,但是,亞爾斯蘭的部下們卻尚未完全信賴他。
「那個男人相當能使劍哦!」
有一次,看著加斯旺德的動作,達龍喃喃地說道,那爾撒斯若無其事地模模自己的下巴。
「如果你有這樣的感覺,那麼一定是相當有兩下子的了。」
「或許他是對方派來的刺客哪!」
達龍降低了聲音。他害怕的是加斯旺德會還會是拉杰特拉為暗殺亞爾斯蘭而命其偽裝成向導潛進來的殺手?那爾撒斯同意密友的看法。
「非常有可能。但是,我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怎麼說?」
「拉杰特拉把一個危險人物丟給我們的可能性。」
說完,那爾撒斯就陷入沉默之中,似乎很認真地在整理自己的思緒。
(三)
「和拉杰特拉王子結盟的一萬名帕爾斯軍正在山道中向東前進,一兩天之後應該就會抵達這座城了。」
這個報告是在一月底傳到了古加拉特城。
這座城扼住從北方山岳地帶向國都烏萊優魯延伸的主張通道,是軍事上的要沖之一。
城主戈賓將軍下面還有兩個副城主,普拉肯欣將軍和塔拉將軍。分配到的兵力有騎兵四千、步兵八千。光是數目就足以和帕爾斯軍對抗了,而且城塞本身還有高而且厚的城壁防護著,城四周還有深深的護城河,城內備有投石器,要攻陷這座城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躲在城里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不過我們是不是該見識見識一下帕爾斯軍的實力?」
在戈賓的指示下,率領一千五百名騎兵和三千名步兵的普拉肯欣將軍遂主動出擊了。
在古加拉特城以西,隔著帕爾斯的標準來說為一法爾桑(約五公里)的街道,兩軍開始了首次的交鋒。
普拉欣肯將軍坐上了身軀大得嚇人的馬背上,像輕輕揮著一把短劍般地舞動著大刀,沖進了帕爾斯軍的陣中。把帕爾斯騎兵刺過來的槍矛像小樹枝一樣地撥了開來。或許是被他這種腕力嚇怕了吧?精強的帕爾斯騎兵自然而然城他面前讓了一條路。
揮舞著大刀的普拉肯欣朝著亞爾斯蘭沖過去,當他迫近時,一個黑衣黑馬的騎士擋住了他的去路。翻飛的斗蓬的內里像染著人血一般地鮮紅。
「別擋路,閃開!」
普拉欣肯以他所知道的一點帕爾斯語咆哮著。黑衣騎士淡然地應道。
「帕爾斯的王太子哪會以你這樣的辛德拉走狗做交戰對手?乖乖地跟我戰斗吧!至少還可以讓你的腦袋去面見殿下。」
「少胡說!」
普拉肯欣的大刀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朝黑衣騎士達龍的頭上砍落。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另一道閃光卻侵入敵我雙方人馬的眼中。
達龍的長劍將抓著大刀的普拉肯欣的手腕砍成兩段,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半空中飛竄,深深刺進了普拉肯肯的右耳下方。
素有猛將之稱的普拉肯欣在一瞬間便成了一具尸體,看到這個景象,辛德拉軍不禁大驚失色。
辛德拉軍逃進了城塞,緊緊地閉起了城門。看到以達龍為首的帕爾斯軍的勇猛,連戈賓和塔拉也不禁為之膽顫心驚。他們決定改變戰法,待在城內以換取時間,等待從國都派來的援軍。方法雖無可取之處,但卻不失其實用性。
未來的帕爾斯宮廷畫家對年輕的主君陳述自己的意見。
「陷城的方法有好幾種,但是我們不能花太多的時間在這上面。必須讓敵人做一些掙扎。」
「怎麼麼做?」
「您認為這麼做可以嗎?」
二月一日,帕爾斯軍的使者策馬來到古加拉特的城門前,呼叫辛德拉軍開門。這個使者是一個有著紅紫色頭發、藍色眼楮的優雅青年。他帶著一個擔任通譯兼向導的年輕辛德拉人,身上的武裝只有一把劍。使者是奇夫,而隨行的人是加斯旺德。
奇夫帶著一張無辜的臉,一手拿著豎琴,出現在城內的大廳當中。以辛德拉人的眼光來看,他就像一個「銀色月亮般」的美青年,所以,傳言也就快速地在城內擴散開來了,城內的女性們忘了自己的舉動可能會招致男人們的不悅,目不轉楮地注視著這個異國的美青年。
在女慕的眼神包圍下,奇夫來到了戈賓將軍的面前,勸一臉愁苦的辛德拉武將無血獻城。
「當然不會毫無報償的。一旦拉杰特拉王子戴上了辛德拉國的王冠,一定會備加禮遇兩位將軍的。不管是地位或領地,兩位將軍都可以得到自己所想要的。在這個時候,這是一個很優厚的條件。」
因為事不關已,奇夫顯得極為大方。
戈賓和塔拉沒有立刻回復。他們雖然隸屬于卡迪威王子的黨派,但是,他們剛剛已經看到了站在拉杰特拉王子一邊的帕爾斯軍的強悍,而且他們也有個人的。戈賓為身為使者的奇夫準備了筵席,召來了城內的十個美女勸酒。趁著這個空檔,他們躲進了另外的房間商議該怎麼做才好。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偷偷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這個人就是陪奇夫一道前來的辛德拉人通譯加斯旺德。加斯旺德把食指豎在嘴巴前,要面露驚疑之色的兩個將軍不要出聲,低聲地告訴他們自己的真實身份。
「或許我這麼說,你們還是不相信。不過,他是帕爾斯人,我是辛德拉的子民,請兩位將軍務必要相信我。」
「好吧,你說說看。我們就姑且听之。」
加斯旺德壓低了聲音告訴兩位將軍以下的事。
所謂拉杰特拉王子希望和兩位將軍成為同志一事純屬謊言。如果因為個人私欲而靠攏拉杰特拉王子的話,一定會立刻被抓起來斬首示眾。姑且不論此事,帕爾斯軍之所以提出這樣的條件無非是要讓兩位將軍在心理上產生松懈。他們打算在半夜時分偷偷通過古加拉特城前面,朝著辛德拉的國都前進。主力的騎兵部隊將走在前頭,糧隊則跟在後面。古拉加特城的守軍應該在這個時候故意放過騎兵隊,襲擊他們的糧隊。盡管帕爾斯軍再怎麼強悍,如果沒有糧食就無法再戰斗,最後只有客死異鄉了。如此一來,兩位將軍的功績一定會獲得卡迪威王子的嘉許的。
「老實說,我是世襲宰相馬赫德拉大人的族人。我奉了馬赫德拉大人之命,伺機接近拉杰特拉,獲得他的信任。請兩位將軍務必要幫我完成這個計劃。」
加斯旺德做了這樣的說明之後,又從頭巾中出示了有馬赫德拉署名的身份證,于是,戈賓和塔拉便相信了他。三人就地做了詳盡的計劃。塔拉提議把帕爾斯的使者,也就是奇夫當場斬殺,然而,為了不讓帕爾斯軍起疑心,他們最後還是決定讓奇夫活著回去。
奇夫被美女和醇酒所包圍,他彈著豎琴,充分顯露出浪蕩的本性。當戈賓說明天才可能答復之後,他立刻就站了起來,禮貌周到地和城主握了握手,和每一個美女擁抱話別。事後大家才知道,大部分的美女都把自己的戒指、手鐲和耳環送給奇夫了。塔拉等人不禁悔恨交加,覺得讓他回去實在是大錯特錯。但是,他們的後悔並沒有持續到第二天。
當天夜里,帕爾斯軍偷偷地拔營,開始沿著街道向東前進。士兵們的嘴里都含著棉花,馬嘴中也都塞著毛巾,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任何聲響。
原本應該在前面帶路的加斯旺德,不知什麼時候跑到騎兵隊的後頭去了。他在黑暗中看著騎兵隊的背影,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他蹲在大樹的陰影下,從衣服里拿出了細長的火箭筒,正待要點火時,突然背後傳來了聲音。
「三更半夜的還在工作,真叫人佩服哪,加斯旺德。」
年輕的辛德拉人真的就像跳起來一樣,轉過他的身子。他看著站在眼前的人影,不禁吞了吞口水。
「奇、奇夫大人」
「是啊,是辛德拉的男人的天敵奇夫大人。你在這里干什麼?」
「您說什麼」
「打算發出信號給辛德拉軍,叫他們發動奇襲吧?狡猾的黑貓啊,是不是想在自己的尾巴上點火呢?」
「等等,請听我說!」
加斯旺德大叫著往後一跳。夜風發出了細微的嗚咽,加斯旺德褐色的額頭上滲出了細線般的血絲。
「哼哼,身手真是不錯嘛!」
重新擺好了架勢,奇夫愉快地笑了起來。他那強烈的突襲只掠過了加斯旺德的額頭,並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
加斯旺德放下了火箭筒,拔起了劍。他了解到,現在再辯解也沒什麼用了。帕爾斯軍似乎已經發現他的真面目了。現在除了靠自己的力量逃離險境之外,別無它法了。
奇夫滑行似地往前進,揮出了第二劍。這一擊在加斯旺德的眼前彈回,飛散出來的火花在一瞬間把兩個人的臉浮現出來。兩個劍士交織著視線。加斯旺德黝黑的兩眼中有著緊張和失意,而奇夫藍色的瞳孔中則洋溢著勇敢的笑意。
雙方都不發一語。在泛間的月光下,只有交錯的白刃聲回蕩在一片靜寂當中。這兩人的技巧在伯仲之間,都具有機敏而柔軟的身手。兩個人影前後左右,仿佛跳舞般翻飛著身子,彼此砍殺、回避。當戰斗看來似乎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時候,或許是精神狀態相差太多之故吧?加斯旺德發現了其實是奇夫刻意露出的破綻,一股作氣正欲向前。就當大步跨前欲襲擊對方的加斯旺德被對方一閃而頓失平衡的那一瞬間,奇夫的劍柄狠狠地擊向加斯旺德的脖子。
當辛德拉年輕的劍士落到地面上時,和他共謀的辛德拉軍正躲在城外的森林里,一邊屏住氣息,一邊看著帕爾斯軍的主力通過夜晚的街道。
微弱的月光下,亞爾斯蘭王子的黃金甲冑仍然清晰可見。陪在他身邊的黑衣騎士應該就是前天一刀斬殺了普拉肯欣的那個勇者吧?
「唔,亞爾斯蘭王子和那個黑衣騎士確實是走在前頭。看來今天晚上的作戰成功了。」
事實上,穿著亞爾斯蘭的黃金甲冑的少年是耶拉姆,而穿著達龍黑衣的則是一個體格良好的騎兵裝扮的。可是,在月光下根本沒有辦法看得那麼清楚。
帕爾斯自豪的一萬騎兵完全和糧隊分開了。深信如此的辛德拉軍不等加斯旺德發出信號便從後方緩慢地跟上來了,朝著牛車和馬車群伸出了獠牙。指揮官的號令一下,辛德拉軍便猛然地襲了上來。
「上呀!把他們的糧食都奪過來!」
辛德拉軍舉起了槍,朝著帕爾斯的糧隊攻上去。當馬蹄聲從黑夜里蜂擁響起時,帕爾斯的糧隊看似恐懼不已而停下了腳步。
然而,辛德拉軍所確信的勝利卻在一瞬間消逝了。運送糧食的牛車罩子被掀起來,躲在里面的士兵們對著突襲而來的辛德拉軍射出了如雨點般的箭。
「可惡,被騙了!」
盡管憤怒不已,然而,最可惡的還是中了敵人的計謀。一旦在智力上遭到慘敗,力量上的經緯度也只有潰敗一途了。無助地看著像泥人一般無力地被殺的同志,已經闖入敵陣中的戈賓找到了騎在馬上指揮著士兵的少年身影,那不就是真正的帕爾斯國的王太子嗎?
「帕爾斯的小子,待在那里不要動!」
戈賓舉起長槍,沖向亞爾斯蘭。這個時候,在亞爾斯蘭馬旁的一個士兵投出了自己的長槍。只見長槍遠遠地、正確地飛向前,刺穿了戈賓的咽喉。
戈賓無聲地斷了氣,身軀發出了巨大的響聲,從馬上滾落下來。
在微弱的月光下還能展現這種駭人投槍威力的當然只有達龍了。原來他也改裝成一個小兵,藏身在糧隊當中。
另一方面,塔拉將軍的部下也接二連三地被殺了,最後只剩下他和法蘭吉絲對峙著。
塔拉發出了像水牛一樣的咆哮聲,朝著法蘭吉絲揮舞著他的大劍。這是充滿壓力和迫力的一擊,然而,美貌的女神官仿佛化成了一陣夜風,無聲地閃過了身,間不容發地發動反擊。劍光斜向一閃,不偏不倚地把辛德拉武將頸部砍斷了。噴射而上的血在月光下呈現出異樣的色澤。
在戈賓和塔拉相繼被殺之後,失去了指揮官的辛德拉瞬間便崩潰了。就在這個時候,算準了時機回過頭來的帕爾斯的騎兵隊沖入了潰逃的辛德拉軍中,辛德拉于是丟下了兩千多具的尸體抱頭鼠竄。他們原想逃回城里,這個時候,那爾撒斯和奇夫所指揮的一隊人馬已經佔據了城牆。遭受從城牆射來的大量箭雨攻擊的辛德拉兵只好丟下了武器和甲冑,只求能全身而退了。殘存下來的辛德拉全部往沒有敵人的方向逃竄。
于是,古加拉特城塞就落入帕爾斯軍的手中了。
(四)
「什麼?三天的攻防,古加拉特城就淪陷了?」
在國都烏萊優魯接到這個惡耗的卡迪威把象牙制的裝椰子酒的大杯子掉落到地上。
「到、到底是怎麼回事,馬赫德拉?」
「沒什麼。古加拉特是防守國都北方的要沖,現在被帕爾斯軍奪走了,我們只有再把它奪回來了。如果拉杰特拉王子的軍隊在那里跟帕爾斯軍合並,要再奪回就很困難了。請趁敵軍兵力還沒有集結的時候趕快行動。」
「是嗎?我明白了。」
既然目標已經確定,卡迪威就不再顯得狼狽了。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用冷水浴沖走了醉意,穿上甲冑,下令軍隊出動。
在馬赫德拉的指揮下,軍隊的編制已經完成。二月五日,離開國都的卡迪威軍有十五萬,王子坐在白色巨象背上的指揮座里,身上穿著飾有三百顆寶石的白金甲冑。除此之外,軍隊中還有戰象五百頭,劍和槍的巨大隊伍形成帶狀在辛德拉的原野中朝北前進。
另一方面,在帕爾斯佔領的古加拉特城中,捆綁著的加斯旺德被帶到亞爾斯蘭面前。他並無意為自己的生命求饒。
「我是辛德拉人。我不能把自己的國家賣給帕爾斯人。我不是背叛帕爾斯,只是對辛德拉盡忠。現在你們可以立刻結束我的生命。」
「那麼,就如你所願吧!」
奇夫拔起了他的長劍,慢慢地繞到加斯旺德的背後。
「在砍掉你的腦袋之後,我會為你獻上一首悲壯絕美的四行詩。你可以在那個世界向辛德拉的眾神們夸耀。」
正當白刃被高高地舉起時,一道制止的聲音響起來。是亞爾斯蘭的叫聲。
「等一下,奇夫。」
仿佛預料到會有這個聲音出現一樣,奇夫停下了手中的劍。他帶著微微諷刺的聲音看著王子。
「哎呀,我就知道您會這麼說。既然殿下這樣吩咐,我就把劍收起來,但希望您日後不要後悔。」
听奇夫這麼說,亞爾斯蘭露出了打從內心感到困惑的表情。亞爾斯蘭純粹是因為出于憐憫之心所以才為加斯旺德求饒,他也不敢保證加斯旺德將來不會恩將仇報。姑且不論亞爾斯蘭個人,或許還會禍延到他那些重要的部下們。身為上位者,亞爾斯蘭的責任是極為重大的。
結果,亞爾斯蘭還是釋放了加斯旺德。因為那爾撒斯上了諫言,「依屬下的看法,這樣應該不至于造成屬下的力量所沒有辦法挽救的災害。這一次就完全看殿下您的決定了。」被解開繩子的加斯旺德看也不看亞爾斯蘭,傲然地看著前面,朝岩山走去。目送著他的背影,亞爾斯蘭毫無自信地看著軍師。
「謝謝你,那爾撒斯。可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老實說,這是一種姑息的做法,不過,也無所謂。問題是卡迪威是不是會接受他。」
亞爾斯蘭歪著頭表示不解,那爾撒斯便又補充說明。
「現在,古加拉特城陷落的責任就落在加斯旺德身上了。卡迪威會怎麼想呢?」
那爾撒斯不認為卡迪威會比亞爾斯蘭更善良,但是,他並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口。盡管如此,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那個男人太過急功好利。要讓那爾撒斯眼花繚亂,至少也要一個古加拉特城做為犧牲品。
亞爾斯蘭不得不感佩那爾撒斯的智慧,同時也覺得實在是不可思議。如果加斯旺德不背叛,把帕爾斯軍最初的行動計劃告訴辛德拉軍的話,這個計謀就不可能成功了。那爾撒斯又怎麼知道加斯旺德會背叛呢?
「我也沒有自信他一定會背叛。總而言之,我預先策劃了幾個謀略,這一次只不過是應用了其中的一個而已。」
那爾撒斯先想到的是加斯旺德背叛時和沒有背叛時的個別對策。然後又設定加斯旺德是辛德拉的刺客、純粹只是個向導、或是卡迪威的陣營派來潛入拉杰特拉陣營的間諜等三種狀況。除此之外,他又假設拉杰特拉知道加斯旺德是卡迪威的間諜和不知道個中實情時的狀況。那爾撒斯就是這樣沙盤推演了二十種以上狀況設定,同時想出了所有的對應方法,所以,今天晚上也只不過是活用了其中的一種罷了。
「左右搖擺不定的做法並不是那爾撒斯的做法。如果向右走就是這樣,向左走就是這樣。針對每一種結局來設想才是我的一貫行事原則。」
戴拉姆的舊領主這樣說道。
撿回一條命而被釋放的加斯旺德是在經過三天艱苦的徒步之後才和卡迪威王子所率領的大軍踫上的。他欣喜萬分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而,士兵們絲毫不表示敬意或好感,突然就用槍柄毆打他,然後把他綁起來。加斯旺德就這樣被拖到卡迪威面前,他用沾滿灰塵的臉和滿布血絲的眼神抗議著。
「卡迪威殿下,您為什麼這樣對待我?我可是全心全意為殿下盡忠啊!」
「住口!背叛者!你還有什麼面目出現在我的眼前?」
卡迪威以像白刃般尖酸刻薄的聲音直刺加斯旺德的胸口。
「你不是和帕爾斯軍私通,把古加拉特城獻給他們了嗎?有好幾個證人證實你帶著忠義的面具把他們誘出城外。」
「沒、沒這回事。我也是中了帕爾斯軍的計謀啊!我絕對沒有和他們串通好。如果我和他們串通,又怎麼會回到殿下面前來呢?現在早該在帕爾斯軍的陣營中和他們慶祝狂歡啊!」
听加斯旺德這麼一說,卡迪威一時也提不出反駁的話。
「殿下,您生氣是應該的。可是,這個人是我們一族的人。在這之前,他也立了不少功勞。就請殿下赦了他的罪,讓他有戴罪立功的機會」
馬赫德拉深深地低下頭進言。
怒不可抑的卡迪威也不能不看岳父的面子。他一邊粗重地喘著氣,一邊斜睨著加斯旺德。
「好,看在世襲宰相的面子上,這一次就饒了你。但是,今後如果還有一點讓我懷疑的地方」
當加斯旺德壓抑著自己澎湃的感情,叩頭謝恩時,負責偵察的騎兵蒼白著臉色奔進卡迪威的本營。
報告指出,突然朝東方挺進的拉杰特拉王子的五萬軍隊進入了卡迪威軍和國都烏萊優魯之間的地帶,擺開了陣式把道路給阻斷了。
狀況變得極為奇妙。
亞爾斯蘭所率領的帕爾斯軍在古加拉特城內。南方有卡迪威和馬赫德拉的軍隊。再往則有拉杰特拉的軍隊。然後再更南方就是國都烏萊優魯所在的位置。
兩個對立的陣營各把兵力分成了兩部分。表面上看來卡迪威似乎被敵人南北夾擊,然而,他的兵力卻遠比敵人的所有兵力大得多。因此,他也有可能將南北分隔的敵人予以各個擊破。卡迪威可以南下攻擊國都,但是,如此一來,他的背後就空了,而且國都里還留有三萬名士兵。最北方的帕爾斯軍和最南方的國都烏萊優魯都分別被斬斷與主力之間的聯系而孤立了。不管對哪個陣營而言,都不是最有利的狀況。
「事情好像演變成在我所想過的狀況中最麻煩的態勢了。」
听過偵察隊的報告之後,那爾撒斯一邊看著地圖,一邊拍著自己的臉頰。他原本是期望卡迪威和拉杰特拉在國都北方的通道上踫個正著,然後就展開一場決戰的。
「你太自私了點吧?」
萬騎長巴夫曼以極重的語氣嘲諷道。那爾撒斯也不加以辯駁。
「老將軍說得是。」
坦率地承認之後,那爾撒斯微微笑道。
「可是,很快就會改觀了。因為他們原本就是為了打仗才出動軍隊的。我想,卡迪威在三天之中就決定做一決戰的。」
他很篤定的說道。帕爾斯軍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出城應戰了。指揮工作由巴夫曼負責。
這天晚上,在正式的會議之後,達龍和那爾撒斯在自己的房間檢討今後的作戰。
那爾撒斯的面前擺著兩盤料理。是耶拉姆所做的羊肉炒飯和亞爾佛莉德所做的夾著鳥肉的薄燒面包。盡管耶拉姆和亞爾佛莉德經常處于沖突的情況下,但是,至少他們沒有做同樣的料理讓那爾撒斯感到為難,這可真讓那爾撒斯喘了一口氣。只是,到底該先吃哪一種料理則又是一個難題了。
「你大概希望干脆讓敵人趕快攻過來吧,那爾撒斯?」
達龍嘲弄著那爾撒斯。他說得一點都沒錯,那爾撒斯沉默著不加反駁。他的視線雖然落在辛德拉的地圖上,然而,表情卻極為暖昧。以前在宮廷里面,他雖然也曾和幾個宮女有過緋聞,但是,這一次他卻不能當游戲來看待。那爾撒斯對耶拉姆的將來負有責任,而他也不能不管亞爾佛莉德。從帕爾斯傳統的社會制度來看,亞爾斯蘭和耶拉姆的身份差別太大,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他們又是生死與共的朋友,同時又像兄弟一樣。他們一起跟那爾撒斯學習政事和用兵之學,跟達龍學習劍術和弓箭。對教師而言,他們都是很優秀的學生。
「將來亞爾斯蘭殿下當上國王時,如果讓耶拉姆輔佐他,他們一定可以把政事管理得很好。」
達龍這樣預測著未來,那爾撒斯聞言仍然把視線落于辛德拉的地圖上,一邊回答︰
「是啊!最快要十年的時間。到時候,你跟我就可以從憂世的道義責任之中怞身而退了吧?」
在怞身之後,他們又該做什麼好呢?那爾撒斯或許會為成為畫聖馬尼二世而拿起畫筆吧?達龍則可能為追尋他那失去的眷戀而再度前往絹之國吧?他們雖然會彼此記掛著密友的行蹤,但是卻不會執拗地去質問對方,同時又認同對方的存在。
而比他們年輕十多歲的未成熟的少年也會認真地去思索自己本身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亞爾斯蘭靠在暫時成為他的城堡的古加拉特城岩壁上,全身沐浴在異國的星光下,一個人陷入了沉思。不,正確說為應該是一個人和一只鳥。老鷹告死天使停在王子的肩上,仿佛守護著它沒有翅膀的密友一般閃著晶亮的眼楮。
自從那場悲慘的亞特羅帕提尼會戰敗戰以來還不到四個月。然而,他卻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十年。在這期間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應該說是發生了太多的事。在這些事情當中,最讓亞爾斯蘭掛心的是與他本身有關,萬騎長巴夫曼所知道的那個秘密。王太子殿下,等這場仗打完回到培沙華爾城之後,屬下這個老糊涂會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您。在這之前,就請您讓屬下緩沖一下吧!」
在出發前往辛德拉國之前,巴夫曼這樣說道。
亞爾斯蘭搞不清楚他的意思,想知道巴夫曼到底要說什麼和不想知道的矛盾心情在少年的體內拉扯著。而在他內心深處正敞開著一個深淵。這是去年年底,就在五十天之前的事。亞爾斯蘭想起了巴夫曼在冬季的星空下,從培沙華爾的城壁上大叫著。
「殺了那個人,王家的正統血緣就斷了!不能殺呀」
他所說的那個人不是亞爾斯蘭,而是想殺死亞爾斯蘭的那個銀假面。巴夫曼叫著不能殺他。
那個銀假面到底是什麼人?
那個男人有著王家的血統,一定是這樣的。那個男人一定知道一些亞爾斯蘭所不知道的事情。
以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亞爾斯蘭真是多災多難。他必須把侵略者趕出國境、收復失地、救回被囚的雙親。所以,平常的日子里他會忘了這個問題。可是,像今天晚上這樣,一旦有點空閑,他就又會想起來了。
而在這個時候,最根本且最令人害怕的疑問就開始在亞爾斯蘭的內心深處起了發酵作用了。
自己到底是什麼人?
亞爾斯蘭打了個寒顫,並不是因為在一瞬間掃過的冬夜朔風,而是自己想到的事令少年感到一陣心悸。亞爾斯蘭應該是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泰巴美奈王妃所生的帕爾斯王太子才對。應該沒什麼理由懷疑這個事實的,至少在這之前是這樣。然而,巴夫曼的那一句話就如一根刺,深深地刺入了亞爾斯蘭的內心深處。巴夫曼本人對亞爾斯蘭也有著自責之念,現在他只有默默地竭盡他的忠誠了。盡管如此,那一句另有含意的話卻重重地打擊了亞爾斯蘭,他覺得苦不堪言。
城壁上傳來了腳步聲,亞爾斯蘭嚇了一跳。告死天使在少年的肩上發出了尖銳的鳴叫聲。可是,出現在眼前的不是敵人,而是可靠的同伴。月兌去甲冑的黑衣騎士鄭重地行了一個禮。
「王太子殿下,就算是南方,冬季的夜風還是很傷身體的。請您入內安歇吧!」
「達龍。」
「是。」
「我到底是什麼人?」
喃喃自語般的聲音乘著夜風傳進了達龍的耳朵。黑衣騎士微微地表現出他在戰場上絕對不會表現出來的動搖。他原本就是一個不善于巧言令色的人,在這一瞬間,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而就因為他確實了解亞爾斯蘭話中的含意,所以他更難以啟齒了。
「這件事情不要想太多。那爾撒斯說了,在沒有充分的了解下落入自己的思緒巢袕中,也還是沒有辦法獲得正確的答案」
達龍勸亞爾斯蘭靜心等待巴夫曼說明一切原委。亞爾斯蘭沉默不語,黑衣騎士仿佛想起了什麼似地開口說道︰
「達龍知道殿下您的真正身份。」
「達龍你?」
「是的,對達龍來說,殿下是最重要的主君。這樣不行嗎?殿下?」
告死天使在亞爾斯蘭的肩上發出了小小的鳴叫聲。亞爾斯蘭伸出了另一側的手,撫模著有鳥形身軀的密友的頭。銀色的水波從他那晴朗夜空般的眸子中流過雙頰。
為什麼流淚呢?亞爾斯蘭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現在哭泣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王子一味地撫模著擔心似地望著他的告死天使的頭,喃喃說道︰
「謝謝你,達龍。」
這天夜里,卡迪威王子終于開始出動他的十五萬大軍了。表面上看似要攻擊北方的帕爾斯軍,事實上是要引誘南方拉杰特拉的軍隊行動。如果拉杰特拉軍襲擊卡迪威軍的背後,他就立刻回過頭來從正面攻擊拉杰特拉軍。如果拉杰特拉想趁卡迪威不在時進攻國都,那麼,他仍然可以回過頭來,從後面攻擊拉杰特拉軍的背後。卡迪威軍的戰力具有壓倒性的優勢,這種作戰方式是有可能成功的。
「我們的主要敵人是拉杰特拉。不管會造成多大的損害都無妨,總之,一定要擊潰他的軍隊,拿下他的首級,然後,對帕爾斯軍就無所畏懼了。」
卡迪威做了這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