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八月的新政府
I
在六月十二日的那一天,帝都還沒有正式決定要遷移到費沙和時候,帝國軍一級上將奈特哈特.繆拉以皇帝之代理人的名義,前往伊謝爾輪要塞致哀悼之意。當時他僅乘著旗艦帕西法爾單獨前往,和他隨行的只有歐拉少將、以及拉杰爾上校等人。
繆拉前來致哀,當然讓伊謝爾輪要塞上的人們都感到意外。不過萊因哈特皇帝應該不至于是為了要確定楊確實已經「死亡」而把繆拉這種軍部重量級的人物犧牲掉吧。畢竟,從皇帝性格上看來,應該是不會玩弄這種陰險策略的,尤里安心里如此地想道。華爾特.馮.先寇布也贊同尤里安的意見。不過他的表現方式就顯得曲折多了。
「那是因為萊因哈特皇帝那個人喜歡耍帥,連楊提督還在世的時候都會這樣。何況現在他已經過世了,當然就懶得和我們這種小人物,耍什麼狡猾的策略嘍!」
另外,菲列特利加說道。
「他生前的時候,對繆拉提督贊賞有加。如果听到他來了的話一定會很高興吧。我希望無論如何能夠讓他們見面。」
于是,繆拉被招待進入要塞里面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奈特哈特.繆拉一級上將,這一年剛好三十歲。這名有著砂色頭發和砂色眼眸的青年軍官,以幾近恭敬的、而且鄭重的態度會見伊謝爾輪的代表們。他並不善于言詞,不過從他短短的致悼詞,以及會見放置在陶制棺木當中的遺體時所表現出來的態度,都讓人充分地感受了的誠懇。他對著菲列特利加如此地說道︰
「這一次能夠見到您真的很榮幸。您的丈夫,對我軍來說是最強、而且是最好的敵人。」
四年前,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以交換俘虜的使者身分來到伊謝爾輪的時候,尤里安曾經與他見過一次面,並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里安雖然不是一個有著強烈自我主張的人,不過他卻形成了一段難以忘懷的記憶,深深地烙印在尤里安的人生里。所以那年收到吉爾菲艾斯的訃聞時,尤里安真的有一種星星從地平線上隕落的感覺。
在地球上的時候,自己隱瞞了真實的姓名與身分,與之會達面的奧古斯拉.沙姆艾爾.瓦列也是這樣。和帝國軍的最高級將帥們會面,尤里安從未有過任何不愉快的印象。尤里安現在才知道,萊因哈特皇帝能夠擢用這樣的將帥們,確實是有他作為一個君主的才干。
繆拉滯留在伊謝爾輪上的時間並不長,這是為了避免引起誤解,認為他這是要探查要塞的內情。就在他出發前極短的時間當中,繆拉和尤里安在能夠俯視港口的一個等候室里面喝咖啡,互相交談著。
「敏茲先生」,繆拉連對這個比自己小十二歲的尤里安也是用敬稱來加以稱呼。尤里安固然已是弱冠之後,但因為是楊威利的代理人,所以他這才遵守著禮節吧。不過繆拉對于晚輩及屬下,一直都保持著溫和有禮的態度。粗暴和勇氣,是由不同的元素所組成的。這名青年在巴米利恩會戰時,曾四次換乘旗艦,由于他的奮勇作戰,才阻止了楊威利的宏圖。
「敏茲先生,雖然皇帝並沒有交付我任何政治上的權限,不過,如果各位願對皇帝表達和平或是恭順態度的話,我可以將各位的意思轉達給皇帝知道,您認為如何呢?」
如果對方是以一種勝利者的優越感來說這些話的,那麼尤里安便會以強烈的反駁予以回報吧。不過正因為對方並不是這樣的態度,所以尤里安一時並沒有辦法立刻回答。經過幾瞬間的思考之後,他回答道。
「繆拉提督,請原諒我作這樣的假設,如果大家所敬愛的萊因哈特皇帝一旦過世了,各位所仰望的旗幟會有所改變嗎?」
「鐵壁繆拉」從對方所提出的問題當中已經有所領悟了。
「確實誠如敏茲先生所言。我說了些沒來由的話,我才應該要請您原諒。」
比自己年長的繆拉如此地向自己低著頭,尤里安著實感到惶恐。現在他的內心當中正嘗試著另一個假設,那就是如果自己是生在銀河帝國的話,他想要成為一個像繆拉這樣的軍人。過去楊威利曾經就他和吉爾菲艾斯的會面說了幾句話︰「不管是怎麼樣了不起的人,如果所屬的陣營不同的話,那麼就免不了要互相殘殺。」尤里安一面讓這個回想出現在自己的腦海里面,一面面對即將踏上歸途的繆拉提督。
「接下一為,大概要在戰場上和您會面了。在那之前,祝您健康依舊。」
「我們彼此祝福吧。」
繆拉那砂色的眼眸充滿了柔和的微笑,讓人很難將他想成敵手,不過接下來他的眼眸卻閃耀起懷疑的眼神。在這個時候,要塞的港口里面有許多的輸送船已經完成了出發的準備。拿著行李的男男女女正準備要上船而排著隊伍。他們的服裝雜亂多樣,不過那隨便地穿著舊同盟軍軍服的身影卻顯得格外顯眼。
「那是怎麼回事?喔,如果沒有不便的話,是不是可以請您告訴我。」
「那些是看破了伊謝爾輪的將來,想要月兌離這里的人們。繆拉提督,我知道對您提出這樣的請求是不合情理的,不過,如果帝國軍能夠保證,這些人在回到海尼森之前能夠一路平安的話,那麼就太感激了。」
事實上,因尤里安這番話而感到吃驚的不只繆拉一人。華爾特.馮.先寇布就曾經對尤里安開放倉庫,允許想要月兌離的人將物資搬出的做法提出異議。他說,就算那些物資可以再生產,還是沒有道理讓盜賊的手中握有裝著金幣的袋子吧?而年輕人的回答是這樣的。
「反正也不能把多于需要量以上的東西空放著。還是讓他們拿去自由使用比較好啊。因為我們也沒有辦法再付薪水或退職金了。」
先寇布夾雜著苦笑地說「濫好人」,而繆拉雖然是人,不過他好像也為尤里安的寬容感到有些憂慮。
「我就答應給予安全上的保證吧。盡管如此,雖然以我的立場而言,是不應該說這種話的,不過那些月兌離者當中,倘若有人成了我方的協力者,那麼您豈不是麻煩了嗎?」
「是的,我們會有麻煩。不過只能逆來順受。他們也算是被情勢所迫才得如此,此外我們也沒有權利說什麼。」
楊的弟子向師父學習是嗎?想要這麼說的眼神,充滿了繆拉那砂色的眼眸,不過他只留下了好意的微笑,然後就離開了伊謝爾輪。
尤里安在目送繆拉離開之後,和卡介輪說道。
「將來會怎樣姑且不論,就眼前來說,可以看出萊因哈特皇帝似乎可以在個人感傷的範圍內處理伊謝爾輪問題。楊提督一過世,他就沒有意思再進行以前那種層次的政戰策略了,可以這麼說吧?」
尤里安一面說著,一面啜飲著自己沖泡的紅茶。
「確實是如此。沒有了楊威利,伊謝爾輪這個要塞對他而言,就只不過是邊境上的一個小石頭罷了。」
「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尤里安循著自己思索的軌跡說道。
「皇帝會遷都到費沙上去。這麼一來,費沙回廊將成結合新統一帝國集權的心髒。對于邊境宇宙地區的開發,將從費沙回廊的四角出發,而人類社會本身的擴大,也將以費沙為中心向四方推進吧。就算沒有伊謝爾輪,人類的社會以及歷史的同樣還是會進步。我想皇帝的構想該是想造成這樣的一種狀態。」
「皇帝會作這樣的一個構想,嗯,或許是當然的也說不定。不過對我來說,真正讓我覺得驚訝的,是你竟然能夠看清這一點。你的戰略判斷力真了不起哪。」
尤里安對卡介輪的這些贊賞點了點頭,不過並不是因為肯定他的話,而是基于一種反射動作。尤里安現在正拼命地想要將楊生前所思考過的戰略地圖再一次重現出來。盡管結果還是只能靠自己的才干來加以判斷,不過尤里安所能依賴的也只有這個而已。
「原本皇帝之所以親征伊謝爾輪,是由于他本身的情感所導致的。皇帝之所以對伊謝爾輪回廊這麼樣的固執,並不是因為這個回廊當中有一個要塞,而是因為有楊提督在的緣故。」
「嗯,是這樣子的話。楊過世的同時,皇帝也重新回歸一個冷酷戰略家的本份。那麼,你看以後的情勢會怎麼演變呢?」
「這不是我們要去預測,而是我們應該要去期待的。」
「唉喲,連說許願樣子都像起楊來了。」
當卡介輪這樣揶揄他的時候,尤里安這才第一次露出笑容。從過去到現在,尤里安所曾經露出的無數笑容當中,卡介輪覺得這一次最富有一個大人的成熟,不過這或許有些袒護的成分在里頭也說不定。
「楊提督過去經常說,只有在伊謝爾輪回廊的兩端,各存在著不同的政治、軍事勢力的時候,伊謝爾輪要塞才能夠產生戰略性的價值。」
「嗯,這些話我以前也听過。」
「現在伊謝爾輪之所以能夠保持安泰,理由非常諷刺,那就是因為它已經失去了戰略性的價值。當價值又重新恢復的時候,那也就是帝國產生分裂的時候,伊謝爾輪的轉機還是會來的吧。」
「嗯▔▔」
「總之,我不認為事態會產生什麼急速的變化。國父亞雷.海尼森的長征一萬光年花了五十年才完成。伊謝爾輪的轉機大概也是如此吧,我們得先有些覺悟才行!」
「五十年以後,我就將近九十歲了,如果那時還活著的話——」
卡介輪一邊撫模著自己的下巴,苦笑地說道。他現年三十九歲,還正值少壯年齡,不過卻是除了梅爾卡茲以外,所有留下來的干部當中最年長的。
「不過,你、還有楊夫人,也都毅然地接下了這些吃力不討好的職務啊。楊夫人大概會被人說是為了讓自己的政治地位具有權威性而利用丈夫的名聲。而你的話呢,如果失敗了當然是會遭來一頓痛罵,如果成功的話就是成功了,不過或許會讓人說是因為受到楊余蔭的庇佑,或是搶奪了楊的構想之類的批評吧。」
「被說成怎麼樣都沒有關系,只要能夠成功。」
只有這句話是尤里安想要說的。
就這樣,所有想要月兌離伊謝爾輪要塞的人,在七月中旬全部離開了。余留下來的人,便可以重新開始訂定新的組織編制。
余留下來的人共計有九十四萬四千零八十七名,其中男性六十一萬零二百九十名、而女性只有三十三萬一千一百八十一名,而且大部分的女性都是男性的家人,單身的很少。雖然構成總人口的男女比例不平衡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不過遲早都會成為問題的。
「這會有問題的嘛,將近有一半的男人都是‘失業’的狀態。對我來說,我一點也不想去協助那些沒有積極心的家伙。」
奧利比.波布蘭以帶著酒精殘余的聲音,悠哉悠哉地說道。尤里安听到這些話之後,知道他終于已經從精神失調的狀態當中恢復了,內心覺得無限的喜悅。
「不管怎麼說,最後都一定要留下軍隊這個組織。不過這麼一來的話,就沒有辦法一舉進行新國家的建設了。
那這該怎麼辦呢?此時的尤里安必須要重新思考。II
楊威利的死、萊因哈特皇帝發布遷都令,在這些大動蕩當中,戰亂看起來已經暫時告一段落,安治的季節已經要來臨了。那些實際暗殺楊威利的行動者,應該可說是替這個季節接開序幕的人,不過盡管他們立下了這個功績,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安穩地享受這個新來臨的季節。
當時用來暗殺楊的兩艘帝國軍驅逐艦已經在六月上旬被發現了。其中一艘已經只剩下殘骸,漂浮在瑞達II號附近的宙域內;另外一艘暗殺楊威利成功後,在逃亡的途中為布羅上將麾下的巡航艦群所攔截。當時這艘驅逐艦艇無視于停船的命令,仍企圖要逃走,不過這是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的。幾十道的光束全部一起發射集中在暗殺者的艦艇上,艦上所有的成員都在那一瞬間化成了火球。
就這樣,那些暗殺楊威利的實際犯人,全部都如數地「殉教」了。直接狙擊楊的人,還姓名都未曾公諸于世,就這樣無名而終。
暗殺楊威利的犯人喬妝成帝國軍的將兵一事,當然立即就展開了調查,不過因為後來大約十名軍官和士官自殺,使得整個真相的調查工作雖然還不至于無法進行,不過卻變得極為困難。他們這些暗殺者也因為成了殉教者而得到自我陶醉的滿足。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就任新領土總督的職務,階級和各省的尚書相同,軍務和政務所統轄的範圍遍及自由行星同盟到去年為止的整個區域。屬于他麾下的軍隊,有艦艇三萬五千八百艘、將兵多達五百二十二萬六千四百人。這支軍隊的總名稱叫做「新領土治安軍」,不過在非正式的私下場合,有時被人冠上總司令的名字,叫做「羅嚴塔爾軍」。
他所選擇來用作為行使職權的總部,是過去同盟政府經常舉行喜慶宴會或是召開會議的「優佛利亞」高級飯店,在此他設立了總督府。
將兵五百萬,已經是足以凌駕自由行星同盟未期之總兵力的大軍。僅由一名軍人指揮的話,或許是太過于龐大的物理力量也說不定。但是要統率這支經常充滿了思鄉情緒的大軍,對于必須要支配這個一直到昨日為止都還是敵國的羅嚴塔爾而言,責任是非常重大的。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恐怕要被這個責任給壓死了。
然而羅嚴塔爾很沉著冷靜地上任了。在短短的期間就證明了他的處理能力。在戰場以外的地方同樣也是非常有效率的。還不到這一年的七月底,舊自由行星同盟的市民們,雖還稱不上是很積極,不過卻也好像已經接受了總督的統治。以作為治外法權的對象,不過現在軍紀嚴正,並沒有任何由士兵所犯下的凶惡犯罪事件發生。反而是舊同盟軍已經失去控制的月兌隊者犯罪問題較為嚴重。
羅嚴塔爾將自己的職權區分為軍事和治安政治兩個範疇,並且分別在這兩個範疇內設置輔佐人員。在軍事方面,是由已經連續好幾年一直輔佐著羅嚴塔爾的貝根格輪上將擔任軍事查閱總監的職務,事實上也就是等于總督代理的地位。
不過,格利魯帕爾茲以及克納普斯坦等人對于這項人事安排都稍稍有些不滿。因為他們也都是上將級的人物,但是在形式上卻必須隸屬于與他們同等階級的貝根格輪。另外他們原本是在雷內肯普的麾下,不過在他死去之後,就暫時直屬于萊因哈特之下,如此讓他們對貝根格輪有一些優越意識。
另外,過去曾經在斯坦梅茲一級上將的麾下,擔任甘達爾巴駐留司令部總書記的里裘中將,由于他的實務能力和他對于舊同盟國內事情的了解,所以被任命為查閱副總監。他這人與其說是一個軍人,還不如說是一個後方的軍事官僚,所以他並沒有參加「回廊戰役」,躲過了與司令官一起戰死的命運。不過這算是一個較為次級的地位,所以與諸位上將的不滿是無緣的。
有一天,羅嚴塔爾把格利魯帕爾茲與克納普斯坦兩名上將召進總督府的辦公室,夾雜著諷刺的口吻加以訓諭。
「你們兩上對于軍事查閱總監的人事命令好像很不能夠釋懷的樣子。其實哪,貝根格輪比你們年長,而且擔任上將的年資也比你們來得久,如果不用他,而用你們當中的一名來出會查閱總監這個職務的話,那麼另外一人難道能夠心平氣和嗎?」
兩人一言不發的退出去了,在這以後,至少他們就不曾再公開放肆地表露出心中的不滿。
另外在治安政治方面,由于萊因哈特皇帝的推薦,羅嚴塔爾任用了在短期間內,歷任本國的內務省次長以及民政省次長的技術官僚優利烏斯.艾爾斯亥碼來擔任輔佐的職務,任職民事長官。很偶然的是,這位民事長官恰巧是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的妹婿。
還有一位高等參事官,那就是優布.特留尼西特。因為艾爾斯亥碼固然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官吏,但是對于舊同盟國內的情況並不是那麼樣地精通,所以在這方面還是需要一個能夠幫忙提供意見的人,不過對于這樣一個只為了謀求一已的安泰而將他對于國家與人民的責任全部拋棄不顧的男子,實在也沒有什麼可以期待的。
「皇帝有時也會作這種奇妙的人事安排哪。在楊威利意外死亡之後,隨即又讓原來的同盟元首以帝國之官僚的身分回國。難道這是對民主共和政治作諷刺性的表示嗎?」
貝根格輪歪著頭,不解地說道。不過羅嚴塔爾卻多少能夠了解皇帝的心情。現在對于這名厚顏無恥的男子,只有將他加以羞辱才能讓人覺得有些快樂吧。特留尼西特能夠成為一國的元首,並且身兼最高行政官,當然是有他相當的才干。不過他那種行動原理,與萊因哈特的審美意識相比,可說是差距甚遠。
「嗯,算了。只要把特留尼西特的能力和知識加以活用就好了,沒有必要去受到那家伙的人格影響吧。」
羅嚴塔爾說了「用而不信」這句話,在正式的記錄上流傳下來。這位金銀妖瞳的新提督,在心里面盤算著,只要特留尼西特有任何人令懷疑或險惡的言行,那麼他就以自己的權限,一舉將他處決掉。為了要制造將他加以處決的藉口,就要反過來接受這名令人不悅的男子,這也是另一方面的因素吧。
另外的一個問題就是,月兌離伊謝爾輪要塞的將兵們,在這個時候,提出希望能夠回歸海尼森的要求。
一听到這個要求的時候,羅嚴塔爾那一黑一藍的眼眸閃爍著思慮的神色。而里裘中將則因為前些日子與他們這些人的交戰,而令他失去了上司的記憶尚未忘懷,所以對他們自然是不懷好意的。
「屬下應如何處理呢?就算他們月兌離了要塞,終究是曾經非法佔領要塞、反抗皇帝之輩,難道可以無條件地赦免他們的罪行嗎?」
這個意見確實也有其道理,不過以羅嚴塔爾的立場而言,卻不能訴諸于單純或武斷的決定。
「如果要把這些超過一百萬名以上的男女全部都拘禁起來的話,就現實而言是不可能的吧。而且舊同盟的人心也是必須要加以考慮的。如果讓他們的不安擴大,這豈不是一件蠢事。」
羅嚴塔爾在經過一番思考之後,作了以下的指示。「凡月兌離者」所搭乘的運輸船,給予其在海尼森第二軍用宇宙港著陸之許可。在「凡月兌離者」當中,一般的平民以及非戰斗員者,一律給予完全的自由,並且在今年之內,授與帝國臣民的公民權。士官以士兵階級的人,則在登記姓名外,即可各自回家。
最後是軍隊的軍官、以及在艾爾.法西爾自治政府擔任公職的人,必須要登記姓名、地址、留下指紋,並且在帝國政府下達正式的處置之前,必須每個月一次到總督報到,然後更換新的登錄卡。
在采取這些處置之後,羅嚴塔爾又重陷入沉思之中,原來他在高級軍官的名單當中,發現姆萊中將的名字。
他過去曾是楊威利的參謀長,在軍務處理以及司令部的營運方面,因為擁有堅實的手腕而聞名,這名男子竟然也月兌離了伊謝爾輪,而且還自行率領月兌隊者。這一次月兌離要塞折人之所以會有這麼多,還是因為看到了他也想要月兌離的緣故。
「大概是楊死後,對伊謝爾輪的前景不看好吧。人心雖然不是永久的,不過這樣子就變節的話,雖然是他人之事,不過卻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你這麼認為?不過,你試著回想一下利普休達特戰役剛剛結束時發生的事情吧,貝根格輪。皇帝為什麼會眼睜睜地讓刺客闖到御前?你不認為這是一個該留意的故事吧?」
听了金銀妖瞳的上司這麼一說,貝根格輪無言以對。三年前,當門閥貴族聯合軍的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敗亡的時候,其心月復安森巴哈事實豐主君的遺體來到萊因哈特的面前,當時眾人以為他這是一種背信的行為,但是他真正的企圖卻是為了要暗殺萊因哈特。當時正在危急之時,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用身體護住了萊因哈特,為盟友的未來而犧牲了。
「那麼,是不是要收押姆萊這號人物呢?」
「不,還沒有必要這麼做,只要對他加以監視就行了。」
總之,無論如何,羅嚴塔爾並沒有要對這些月兌離伊謝爾輪要塞的人加以重罰的意思,現在的他其實是在盤算著,將故人楊威利大加頌揚,那麼舊同盟的市民也就會對這些背離楊的人加以批判吧。
在這些流入海尼森的「月兌離者」當中,有一名自稱是善良平民,本藉費沙的男子,年齡大約三十歲前後,給人富行動性的感覺,整個臉上充滿了辛辣的表情。
原來那就是費沙名聲頗高的商人,同時也是已入楊威利的友人波利斯.高尼夫。跟隨在他左右的事務長馬利涅斯克和宇宙航行員維洛克。這些成員如果在國內安全保障局里面被敲一敲、打一打的話,大概會打出兩、三公斤左右的灰塵吧。
「自由商人的國度費沙,現在已經淪落為皇帝陛下的直屬地、帝政的大本營了。不是可以長久過活的地方。」
現在他雖然踩在海尼森行星上面,但是關于海尼森的事,高尼夫反而沒有提到。馬利涅斯克思慮深遠地回應著說道。
「不過,會把政治和軍事的中樞放在費沙,讓整個經濟和交通被帶動起來,足見皇帝也並不是個單純的軍人。」
「所以他一點都不可愛啊,生副好面容就夠了嘛,他應該要覺得滿足,然後把才能或是才干分給別人就好了哪。」
高尼夫一邊臭罵著,一邊把充滿敵意的眼光,投向總督府主辦舉行的楊元帥追悼儀式的海報。
「這個新總督也不是一個軟角色啊。也藉此盤算著多重的政治效果▔▔」
他忽然閉上了嘴巴,整個視線被現在通過海報前面的四、五名穿著灰色服裝的男子吸引了過去。事務長懷疑的視線交互地在注視的人和被注視的人身上游移著。
「怎麼了?船長。」
「什麼怎麼了,去年你不是和我一起到地球那個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行星上去了嗎?我看過剛剛那個臉,在那個陰森的地下神殿里見過。不曉得是叫主教或是大主教什麼的。」
此時洛維克的黑眼珠亮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下達指示去暗殺楊威利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伙人也說不定。」
「嗯,非常有這個可能。暗殺現場只找到那些活凶器而已哪。持那些活凶器逞凶的家伙,現在一定不曉得在那里舉杯慶祝啊。」
高尼夫把怒氣都集中在鞋底,然後重重地踹了一腳。
因為當時被帶到伊謝爾輪的三個地球教徒,最後還是沒有招供,而真正的原因,一定是他們這些在教團屬于下階層的人,絕不可能知道這種最重要的機密。他們所主張的是,楊威利是宗教的敵人,根據神聖的意旨,必須將他消滅掉,任務達成之後,就迫不及待地要殉教了。盡管巴格達胥上校用盡一切嚴酷的逼供手段,最後仍無成效。繞著如何處分他們的話題,伊謝爾輪的干部們之間,多少有些議論。
當目睹楊死亡的時候,尤里安瞬間發出的激動情緒,將暗殺者們打倒在鮮血的泥濘當中,不過當要重新宣告死刑的時候,卻欠缺決斷。在處分尚未決定的狀況下,經過幾天之後,這三個地球教徒們全都相繼自殺了。其中兩個人是咬舌自盡,而另外一個人則是在單獨拘禁的牢房內撞牆而死▔▔
「尤里安這孩子才能是足夠了,不過凡事非得要學得取巧一點才行。光憑夢想和理智是不可能勝過那個皇帝的。」
「船長一貫的主張又出來了。不過,那孩子雖然年輕卻做的很好呀。他毅然地決定要繼承楊提督的遺業,這不是很勇敢嗎?」
「如果他一直把楊拿來作榜樣的話怎麼辦呢?楊已經死了哪。楊那個家伙也真是的,如果是和皇帝決戰的時候被打死的話就另當別論,誰知道竟會是這樣一種和期待完全背離的死法呢?」
「罪不在他,罪在于那些地球教徒的身上。」
「我明白,所以才這樣一直跟蹤他們呀。」
走進背面街道之後,他們三個人大約跟蹤了二十分鐘之久。不久,那群身穿灰色服裝的人,進到一幢宅邸的後門進去了。隔了一段充分的時間之後,波利斯.高尼夫靠近那高聳的石壁。當他用視線掃過門前的門牌之後,他低聲地笑了出來,原來那上面寫著「優布.特留尼西特」。這一棟雄偉的住宅原來是前同盟最高評議委員會議長的私人宅邸,如今正在一片靜寂聲中,等待著最近已經更換了頭餃的主人歸來。
「看來,這家伙在海尼森同樣可以觀賞有趣的戲劇哪,我們就暫且在這里等著看好戲吧。」III
尤里安十分明白自己接下了現在的這個地位,其實是一件多麼狂亡自大,而且多麼不自量力的事情。自己的經驗當然及不上楊,而且無論是才能、才干都遠遠地不如楊。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對著自己問道「如果楊提督的話會怎麼做呢」,然後用盡他一切的記憶力和理解力,將楊的生前重新再播放一次而已。盡管如此,楊確實是在匆促而且完全令人無法預期的情況下,從尤里安的眼前離開。
「一個好人、一個偉人,卻在沒有任何意義的情況下被殺死了。這就是戰爭、就是恐怖主義。戰爭和恐怖主義最後就是導致這樣的結局啊!尤里安。」
早就明白了。不,以為是明白了。不過,如果要把這當作是一個現實的話,是令人難以接受的。楊威利因為一些愚昧的反動主義者的恐怖行動,而毫無意義地被殺死了,這個事實實在令人難以接受。但是想要將楊的死變成有意義的死,事實上認同恐怖行動的效用,是生者將死者的尊嚴政治性地利用了吧。不過,尤里安想著,和自己在一起的這些人都需要楊。我們自己為了要守護楊所遺留下來的民主共和政治的小幼苗,就連死者的協助也是需要的。
必須要倚賴個人名望的民主共和政治--這是楊生前最感到苦惱的矛盾,但是這樣的矛盾,並沒有因為楊的死亡而減輕。因為,不管是楊的妻子菲列特利加也好,是楊在軍事、政治思想上的後繼者尤里安也好,都只能藉由擴大楊生前的虛像,然後才有可能使楊的理念在現實的地平線上具體化。就在萊因哈特皇帝以及他的帝國即將要完成宇宙專制統一的這個時候,民主共和政治的理念還在「擁護民主主義的英雄楊威利」的階段,開始向專制政治的激流挑戰,並且繼續努力生存下去。
楊生前的時候最迫切渴望、最後沒有能夠如願的「作為民主主義人格化的個人」,終于由楊的後續者們找到了,那就是「死去的楊威利」。
後世的一位歷史學家作了以下的記載。
「▔▔同樣都是支撐同盟末期的名將之死,但是亞歷山大.比克古的死和楊威利的死,代表著不同的意義。比克古的死,代表著自由行星同盟這個國家所象征的民主共和政治的結束,而楊的死,則代表民主共和政治之精神的再生,而不受這個叫作同盟的國家的範圍所束縛--後繼者認為,至少這個可能性極大。而如果不這麼想的話,他們或許會無法忍受自己所處的狀況吧。楊威利對于他們來說,不僅是不敗的,甚至還是不死的存在▔▔」
尤里安在悲傷和對暗殺者的憎惡當中,注意到了一些事情。
「不過,對了,這麼一來楊提督是在維持不敗紀錄的情況下去世的。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將他擊敗了,就連萊因哈特皇帝也是一樣▔▔」
但是這樣想就能夠有勉強一點安慰嗎?尤里安想起了菲列特利加所說過的話,但是卻感覺到胸腔里面有尖銳的荊棘存在,因為希望楊能夠活著,就算連戰連敗也沒有關系。
現在楊威利只存在于記憶和回想當中了。不過反過來說,不要拘泥于他的死,反而讓回想更豐碩,讓記錄成為永恆的不滅。從艾爾.法西爾的時代開始,亞斯提、伊謝爾輪、亞姆立札,以及巴米利恩等等接二連三的不敗記錄,再也沒有人可去加以抹煞。如果可能的話那麼恐怕就是羅嚴克拉姆王朝的後繼者已經壓制了全宇宙,將始祖加以神化,並且企圖要抹煞事實,侵犯史實之神聖的時候吧。不過,就連高登巴姆王朝也沒有要將魯道夫始祖的惡業對于後世加以隱瞞的企圖,因為劍雖然可以勝過筆,不過卻只是暫時的勝利罷了。
過去尤里安曾經度著勸楊。
「提督您不妨可以把您到目前為止,所經歷過的戰爭全部總結整理起來,然後把它寫成一本戰術理論書。」
但是楊卻很認真地搖搖頭說道。
「這不行哪,戰略當中雖然有法則也有正確的形勢,但是戰術的展開,卻往往會超過理論。」
然後他接著就展開了自我的理論。
「戰略是因為正確才會獲勝,而戰術是因為勝利,所以才顯得正確。所以,如果是一個軍人而頭腦一本正經的話,那麼就不會去想如何利用戰術上的勝利,來挽回戰略上的劣勢。不,正確說來,他們不會把這些要素列入計算來發起戰爭。」
「所以應該要把您的這些相當寫下來不是嗎?」
「太麻煩了啦,不過如果是你要寫來贊揚我的話,那我是會很高興的。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將我寫成是一個充滿了知性與魅力,而且沉靜的男子喔!」
每次只要是和自己有關的話題,他一定都會把結論帶到開玩笑的方面,楊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另外,在和「共和革命戰略」相關的方面,楊也曾經說道,那是再度佔領伊謝爾輪之後的某一天。
「我們終究還是選擇了佔領伊謝爾輪要塞的這條路,其實我們並不是沒有其他任何的選擇。」
另一個選擇的作法便是,在革命軍的移動之前,就把民主共和主義的政治組織遺留下去。其實也不見得要固守在單一的根據地上,可以將整個大宇宙本身當作是一個移動基地,然後在「人民之海」里面四處環游。
「其實,或許用這樣的一種方式會比較好也說不定。而固執于伊謝爾輪這個幻影之上的,或許是我自己也說不定,並不是帝國軍的家伙們。」
盡管楊心里並沒有像是後悔這麼強烈的想法,不過他確實也感覺到有些可惜。自從成為楊家的成員以來,不曉得已經為楊奉第幾千杯的紅茶了,尤里安問了一個太過于理所當然的問題。
「為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楊的戰略構想回歸到零而不得不采取次要構想的理由,是尤里安所想要知道的,因為如果可能的話,楊必然會采取最佳之途徑。
「因為沒有資金啊。」
楊立即苦笑的回答道。
除了苦笑以外,束手無策的現實就是這樣的。只要我們在伊謝爾輪要塞上的話,那麼糧食和武器彈藥勉強都可以自給自足。
不過,如果要離開伊謝爾輪要塞采取行動的話,那麼定期的補給就絕對是必須且不可或缺的了。在巴米利恩會戰的時候,可以利用同盟軍的補給基地,不過這一次是不可能的了。各種物資的提供都必須要以金錢來作為酬勞,但是卻沒有所要的資金。掠奪是絕對不被允許的,所以就只能固守在這個自給自足的根據地上。最初如果兵力充足的話,其實也可以采取突擊甘達爾巴的帝國軍基地,在得到那些物資之後,便調轉方向的這個方法,不過這是在佔據伊謝爾輪之後,楊才想出來的。
「戰術附屬于戰略,而戰略則附屬于政治,政治則附屬于經濟,這是一個原則。」
所以現在尤里安等人的基本戰略必須是要長期性的。萊因哈特皇帝與羅嚴克拉姆王朝與銀河帝國,現在是同一個存在。首先,必須要能夠事先掌握萊因哈特對于政戰策略采取的方向。
不過,萊因哈特皇帝在世的這段期間內,情勢如果沒有好轉的話,那麼共和政體將會以他的後繼者,作為相互對立乃至于交涉的對象。萊因哈特結婚,並且有立下子嗣的情況,和萊因哈特在尚未有後繼者就死去的情況下,自然會產生不同的對應方式吧。就算只局限在後者的這種情況下,那麼究竟在一場混亂之後,會再重新產生一個統一宇宙的引導者呢?或者是會維持長期的混亂與分裂?隨著情況的不同,局勢也會隨著產生變化。如果是電腦的話,只會回答一句「資料不足,無法判斷」,然後就放棄責任了吧,但是人類是不能這樣的。為了收集更多的情報,便拜托波利斯.高尼夫前往海尼森等等的這些舉動,可見尤里安已經被迫要采取處理辦法了。
有一天,菲列特利加正在辦公室喝茶的時候,尤里安抱了一堆像小山似的報告書和裁決書走了進來,他注意到楊未亡人的臉色不好,有些擔心的問道︰
「您累了吧,楊夫人。」
「有一點,不過,我已經完全明白了,依照自己的構想來駕御發展事務,與在被賦予的權限範圍內處理事務,完全是不同的兩回事▔▔」
啜了一口紅茶之後,菲列特利加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從今以後,一定得要靠自己創造出自己的行動原理才行哪,我是這樣,尤里安,你也是這樣啊。」
「是啊!真的是如此呢。」
巨大的真實感搭乘在一艘回想往事的小舟當中。楊生前的時候,在他睡睡午覺、喝喝紅茶、更新立體西洋棋的連敗記錄的間隙當中,究竟在進行著多麼龐大的知性作業呢?尤里安對于這一點幾乎真的要感到驚異。
對于楊生前一切的言行和思考,在尤里安的腦海中有著大量的記憶,這些記憶已經不可能在量的方面有所增加了。年輕人必須要將這些記憶加以整理、系統化,然後作為他今後實行被眾人所賦予的責任時,可以奉行的一個指針。
他年輕的生命力與他所感受到的疲勞,正在他的身、心兩方面爭奪著支配權的其中一天,他正機械式地獨自在餐廳吃飯,忽然有一個紙杯被放在他的面前。
這一杯顏色令人難以形容的液體,它的味道更是在原先的想像之外。原先一直板著面孔,注視著尤里安表情變化的少女,此時皮膚表面的薄冰好像深化了似的。
「這不是什麼飲料,是藥哪!當然不好喝啊。這是克羅歇爾家的疲勞消除藥。原料和作法是秘密,有安定精神的作用。」
卡琳讓他那藍紫色的眼眸中所綻放出來的光芒呈水平移動。現在伊謝爾輪上的人口,和三年前的「最盛期」比較起來,僅有當時的五分之一,所以人影遮斷視線直線進行的情況也就減少了。
「機伶的人全都離開了,整個伊謝爾輪頓時變得空曠了起來。」
「可是您並沒有離開呀?」
「真不湊巧,因為我哪,不喜歡搬家。而且我很敬愛菲列特利加.G.楊夫人,所以我想要留在這里幫助她。」
這是非常令人高興的決意證明。這些話比克羅歇爾家傳的藥更能讓尤里安的疲勞像陽光下的霜一樣快速地消退。
「不過,這是當然的吧,看著菲列特利加的身影,沒有想要去幫助她的話,以身為女性而言也站不住腳的。」
「男性也是一樣的啊。」
說出這一句話之後,尤里安心想這句話真是多余的,不過卡琳並沒有加以反駁的意思,反而選擇了漠視這句話的態度。她用手指頂著她那形狀美好的下巴說道。
「菲列特利加有一年,而我的母親則只有三天,與她們的另一生在一起生活。」
卡琳好像沒有意思去談論母親的另一半之意,遂將話題繞著菲列特利加的身上打轉。
「我曾經問過菲列特利加一個很失禮的問題,楊提督有什麼地方吸引她。那個時候菲列特利加並沒有洋洋自得的表情,她回答說--等有一天,當你遇見一個滿心想要把他所被賦予的責任完成的男人時,你就會明白了。」
卡琳的視線好像試著要鑒定美術品之真偽似地,集中在尤里安的身上,這名被鑒定的對象則輕輕地聳聳他的肩膀說道。
「如果能夠不去完成就這樣算了的話,我倒想要這樣子哪!不過,也不可能讓誰代替自己的話,也許也只能達到這種程度就是極限了也說不定。」
卡琳輕輕地搖了搖她那像是淡紅茶顏色一般的頭發,她那藍紫色的眼眸,就像是從彩虹上截取下來的一部分,正閃爍著美麗的光芒。
「不愧是先寇布中將的女兒哪。」
尤里安心里確實有著這種奇妙感受,不過他避免將這種感受說出口來。是否可以將她所表現出來的親和感,當作是恆久的呢?不,原來甚至連親和都說不上,她眼前的態度說不定只是妥協?或是只是暫時的情緒變化也說不定哪。
「菲列特利加真的是很偉大,不過,或許正因為如此,男人就得意忘形了。我並不是在指楊提督,不過那種利用女人的寬容心,不負責任的男人是最差勁的。」
這些責問的矛頭當然並不是針對尤里安的,不過尤里安還是替當事人縮了縮脖子。其實如果是當事人的話,大概會嗤之以鼻,然後吹噓地說道--如果想要對男人說這說那的話,至少要先能夠把一打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以後再說——等等之類的話。
在兩人的背後,有個觀葉樹的大盆栽,在那個大盆栽的後面,有兩具閑人在面前放著空的咖啡杯,撿拾著換氣系統的風所送過來的會話片段。奧利比.波布蘭臉上充滿了不能只用邪惡來形容的微笑,遠遠地望著尤里安和卡琳的身影。
「哎呀、哎呀,這邊的父女關系還沒有修復,人家那邊中途就已經和好了哪。什麼都不做就自動會有漂亮女孩靠近過來的這種事,尤里安的命運一定是從楊那邊家傳下來的。」
「你還說呢,人家可只有一個女人。」
「只是羨慕又嫉妒是不行的,亞典波羅提督。關于女人哪,一下面就是零,沒有什麼小數點以下多少多少的。」
「誰羨慕又嫉妒了?這世界上也是有人和你抱持不同的價值觀的。」
「是那位抱持著俠氣和醉狂,只朝向革命的貴人吧?」
這兩個人頓時像是年輕食肉獸似地相互露出笑容。在沒有事先說好的情況下,兩人的視線卻不約而同地轉向尤里安他們那邊--原來是打算如此地,只是他們早就已經離開了,這兩個大量制造麻煩的人,只好讓視線在空虛中漂浮。
「嗯,怎麼說呢,這些年輕人並沒有互相沖突,或是鬧憋扭,如果他們能夠表現出精神方面的成長,這到底也是一件好事啊。」
亞典波羅自己其實也還是被人稱為黃口孺子的年齡,卻好像一副理所當然的喃喃自語,而波布蘭也用一副很嚴肅的態度,贊同他的話說。
「青春歲月如果只有革命的話,那麼就顯得太孤寂了。啊,青春真是太好了。」
嚴肅與笑話,就好像是二條鐵軌上的輪子,帶領著伊謝爾輪快車,每日每日快速地奔馳前進著。
「我們自己的正式名稱,如果定為共和國的話,那麼與帝國政府之間的關系,就沒有辦法去修復與妥協了。而且,國家、政府、軍隊,這三者的關系也會變得太過于復雜了吧。有沒有什麼適當的名稱,可以適合我們這個小組織的呢?」
菲列特利加這麼一說,先寇布、亞典波羅、波布蘭這些平常反對太過嚴肅的男人們,也都認真地思考起來了,這大概是她擔任主席以來,最大的一件事也說不定。
不久之後,波布蘭那綠色的眼眸閃亮起來。
「伊謝爾輪集團,這個名稱不錯吧,而且還有押韻呢。」
听到這句話之後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亞典波羅立即發表強烈反對的聲音。
「駁回。」
「為什麼?仰望你可不要只用你個人貧乏的嗜好來判定事情。」
「在革命史上,凡是命名為集團的革命組織,全部都中途就失敗,我可不希望讓這個伊謝爾輪成為民主共和政治的墳墓。」
因為亞典波羅意外地表現得極為嚴肅,所以波布蘭也就沒有想要再打岔的意思了。
于是接下來眾人都沉陷在思索的沉默當中,不過,這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凱斯帕.林茲上校用冷淡的口吻接著發言了。
「如果只是一味地想要一個稀奇古怪的名稱的話,其實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意義,而且楊提督一向是討厭這種事情的。所以,如果暫時用‘伊謝爾輪共和政府’這個名稱的話,各位以為如何呢?」
後來,雖然沒有大多數人贊同這個提案,不過卻也沒有人反對,結果就采用了這個名稱。至于這個平凡無奇的名稱,是否能成為迷人的光彩而在歷史上永恆不滅,就視今後的發展如何而定了。
只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為了要讓它與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之間容易作區分,這個組織也有著「八月的新政府」乃至于「八月政府」這些不同的名稱。
在菲列特利加之下,至少也必須要設置一些輔佐她的機構部門。要決定這些事情,還必須要另外協議。于是以自由行星同盟初期的組織作為參考,後來又召開了三次的協議。
最後,共有辦公廳、外交、情報、軍事、財政、經濟、工部、法律制度、內政,七個部門設立起來。因為在這個小小的組織當中,如果設立了許許多多的部門機關的話,也只是增加麻煩而已。
所謂工部局的這個機關,不管是在名稱上也好、在管理內容方面也好,都是模仿帝國的工部省而訂定的,因為借用好的東西沒有必要去忌諱,這是他們所一致達成的共識。舉凡要塞內非軍事的硬體以及能源,都是由這個部門來管理。
機關誕生之後,就必須要設置負責管理的人。目前,軍事局長就由軍政的補給方面的權威卡介輪來擔任,至于其他的人事則暫時予以保留。雖然如此,不過尤里安並沒有那麼樣的悲觀。
伴隨著國父海尼森一起長征的那些人們當中,連一個帝國的重臣、富豪、或是知名的人士都沒有。這些基于反專制的思想,而且過去長久以來,一直在忍受虐待與壓抑、默默無名的人士們,熬過了長達半世紀之久的苦難之旅,然後接著完成了建國的大業。不僅限于菲列特利加、或者是尤里安,沒有任何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是一個名稱聲響亮、成功、而且光芒閃耀的偉大人物。
「將亞雷.海尼森和楊威利的肖像,並排在總會議場、中央委員會、主席辦公室、以及革命軍司令部這四個地方,至于其他的公共場所則一律禁止,以免變成英雄崇拜▔▔」
菲列特利加的這個提案,讓尤里安的臉頰上輕輕地綻放出笑容。他想起了當初,楊和菲列特利加結婚的時候,那種板著面孔的表情。
「和國父並列在一起,楊提督可會害羞的呢,他會說身份不配的。」
「他所希望的應該是在天上、或是在來世的時候,都能夠好好地睡著午覺,不過至少得要他看著,他所遺留的作品,最後有怎樣的一個結果。」——
就這樣,宇宙歷八零零年、新帝國歷二年的八月八日來臨了,這是在楊死後的第六十三天。
在這一天里面,共和政府將正式發表成立宣言。菲列特利加.G.楊向收放在陶制棺木中的丈夫遺體致哀之後,在尤里安.敏茲的伴隨之下,前往宣言儀式的會場。
「親愛的,請在天上看著我好嗎?」
菲列特利加在心里面呼喊著將她撇下就自己先走了的丈夫、將她的人生作二度改變的男子,然後就步上了講壇。幾萬名男男女女,將這個通風良好、廣大的樓面擠得密密麻麻的,他們將視線和熱情全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從宇宙的一個角落,向全人類宣告這棵幼小女敕苗的存在。
「我、菲列特利加.G.楊,根據所有支持民主共和政治的人們所表達的整體意見,在此發表宣言,宣布伊謝爾輪共和政府成立。宣布以亞雷.海尼森為首,人們對于自由、平等、和人民主權的渴望,以及為了使這個渴望能得以實現的戰爭,今後將持續下去——」
她的聲音不大也不高昂,因為菲列特利加所呼喊的對象,嚴格說來只有一個人,她深深地知道自己只是一個代理人。
「在眼前這個不利且時運不濟的一刻,必須要向孕育出民主共和政治之幼苗的各位女士、先生致十二萬分的謝意,謝謝大家。在這所有的一切完全結束之後,只希望還能夠向各位說一聲,謝謝您▔▔」
她的聲音中斷之後的那一瞬間,數萬人所形成的一片靜寂充滿了整個會場,接著在尤里安.敏茲、達斯提.亞典波羅、奧利比.波布蘭的帶領之下,眾人開始高呼︰
「伊謝爾輪共和政府萬歲!」
「走死吧!萊因哈特皇帝!」
歡呼的聲音與扁帽頓時四處飛舞,無數只手臂也同時伸向空中。
宇宙歷八零零年、新帝國歷二年的八月八日,伊謝爾輪共和政府誕生了。帝國和它之間的人口比例為四百億比九十四萬。僅為全人類四十二萬五千分之一的人口,再度高高地豎起了民主共和政治的旗幟。
羅嚴克拉姆王朝統治下的銀河帝國,還是沒有能夠完全地統一全宇宙。楊威利的驟逝,對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統一而言,究竟是促進或者是延遲,在這些活著的人當中,沒有人能夠預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