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失意的凱旋
I
一名男子的死亡,帶給與他在同一方的人絕望,同時也帶給他的敵人失望。
新帝國歷二年六月六日十九時十分,帝國軍收到伊謝爾輪要塞向全宇宙所發布的通信波。楊威利的訃聞在十九點二十五分傳到了帝國軍總旗艦伯輪希爾上的萊因哈特耳中。報告都是目前擔任大本營幕僚總監的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
頭發像是少年一般的短發美麗秘書官,尚未經過整理的表情支配了她整個臉龐。她的聰明以及正確地控制著她的聰明以使之秩序化的意識,此時仿佛春天里漂浮在水面上的薄冰,不穩定地搖晃著。
「陛下,臣在此向您敘述報告內容。就在前不久,伊謝爾輪要塞向全宇宙發布了一通訃聞。」
堅決但是卻缺乏銳利的聲音,听起來不像是希爾德,這使得皇帝覺得難以自置信,他的視線于是在虛無的空間中游移著。
「楊威利已經死了。」
萊因哈特好不容易地理解了美麗秘書官所說的話之後,一股難掩的失意好像落雷似地打中了他的頭頂。他兩只白晰的手緊緊地抓住床沿,看起來好像很勉強地才撐起他那優美修長的身軀,另一方面看起來,好像要無生命的物體也能體會到他心中的激情似的。蒼冰色的眼眸里充滿了近乎憤怒的光,直視著伯爵小姐。
「伯爵小姐▔▔伯爵小姐!」
「朕曾從你這兒听到過無數次的噩耗,這次最令朕難以接受。是誰允許你有讓朕如此失望的權利?」
他那像是初雪般潔淨的皮膚,此時僵硬了起來,皮膚底下所布滿的血管,化成了渲泄他心中那股灼熱沸騰情感的通路,此刻他感受到的是一股被侮辱的情緒。那一個到目前為止一直在與他戰斗、那一個他所希望的今後能與之繼續互斗智慧謀略、甚至希望能夠透過會談來更進一步了解其為人個性的對手,現在忽然消失了。難道自己一定得要忍受這樣不盡情理的事嗎?奔騰的憤怒不經意地化成了吼叫,沖出了他的身體。
「那人也是、他也是、敵人、我方,每一個人都一樣,留下了朕就這樣去了!為什麼不能為朕活下去呢!」
萊因哈特如此露骨地流露這股落敗的情感,甚至于過度激烈地表現出這樣的感受。希爾德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帝這樣,她忘記了自身所受到的不公平責難,一言不發地注視著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帝。在她的視線前面所出現的是一個正被無限的失落感折磨著的金發霸主,以及他那束手無策的表情。
盡管萊因哈特的人生當中,敵人並不是從最初一開始就存在的,但是敵人的存在卻引導著他的人生所要前進的方向,這是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高登巴姆王朝以及寄生在該王朝的門閥貴族們,自由行星同盟以及附屬在同盟之下的將帥們。與他們之間的爭斗以及其後的獲勝,裝飾著萊因哈特的人生,將他的人生點綴得何其輝煌奪目。如今,在他們當中最高最大的那一個存在,從萊因哈特的生命當中永遠地消失了。這也就意味著萊因哈特已經失去了讓他本身更閃耀地成長的可能性。他所表現出現的憤怒,或許與恐懼是相通的也說不定。楊威利的死,與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死,對于萊因哈特來說,有一半的意義是相同的,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所不應該失去的人。
「朕是需要敵人的。」
盡管如此,楊威利在與他還沒有了結的情況下就過去了。一個可能戰勝楊的機會已經完全從萊因哈特身上被剝奪,而締造時代的責任卻強推給了萊因哈特一個人。只有自己獨自一個人,忽然被強迫要換乘到屬于另一個次元的航路上。
此時的萊因哈特如果不是在病床上的話,也一定會在私人的室內來回地踱步。他心中的失望轉化為憤怒的能源,在體內燃燒著他白晰的臉頰,透露出火焰的光芒。
「朕不記得曾經給予過任何除了朕以外的人可以將那名男子置于死地的權利。那名男子不論是在巴米利國成或者是在伊謝爾輪要塞上都讓我沒有能夠獲勝,反而使我好幾名寶貴的將帥喪命,可是結果呢?竟然就這樣死在朕以外的人手中嗎?」
若由第三者的眼光看來,皇帝的憤怒似乎顯得非常不盡情理,但是希爾德能夠理解這對皇帝本人來說是完全正常的。不久,仿佛火勢減弱一般,萊因哈特的雖然漸漸平息,但是失望的陰影卻更為加深。
「瑪林道夫小姐。」
「朕想要派使者,以朕的名義到伊謝爾輪去悼喪,伯爵小姐認為派誰去比較適當呢?」
「陛下,如果我去的話呢?」
「不,伯爵小姐如果沒有常在朕的身邊的話,朕會感到不便。」
希爾德意外地再一次審視著這位年輕的金發霸者,但其實內心早已經臉紅了。唉,真是愚蠢,現在這種時候,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因為伯爵小姐是朕的幕僚總監哪。」
在希爾德的皮膚底下竄流的血液,此時產生了極微量的變化,但是萊因哈特並沒有察覺到,他只自顧自地追循著自己個人的思想軌跡,希爾德也明白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對了,就讓繆拉去吧。現在這麼一想起來,去年巴米利恩會戰之後,他曾經與楊有面會之緣。」
于是皇帝的旨意希爾德傳給了奈特哈特.繆拉一級上將,他非常恭謹地接受了使者的任務。
繆拉過去在擔任卡爾.古斯塔夫.坎普提督的副官時,曾經與楊威利之間有過一場生死交戰,不過那已經是二年前的事情了。在那一場戰役當中,他因為戰敗無法拯救他的主將坎普,而誓死要在戰場上向楊復仇,不過此時此刻,這一股恨意已經升華為對這偉大敵手的一種敬意了。
盡管如此,在這樣的一個亂世當中,除了坎普之外,繆拉所失去的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戰友。從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開始,到雷內肯普、海輪法特、斯坦梅茲等多位名將的相繼凋零,繆拉不由得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寥。不過,再回過頭來說,或許死者的名單就到此為止了也說不定。但是想歸想,覆蓋在他精神領空上的那一片寒冬雲霧卻一點也沒有露出曙光的跡象。
除了繆拉以外,楊威利的訃聞對其他的幕僚們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沖擊。他們噤聲不語,相互地交換著視線,費了好大的一番勁之後才明白了凶訊的意思。
「楊威利真的死了嗎?該不會是故意散播死亡的風聲,事實上卻還活著吧!」
也有不少人在心中抱著這種疑惑,不過這只是單純的疑惑而已,因為他們沒有辦法說明楊有什麼理由要來賣弄這樣的一種手段。雖然在戰場上楊是一個出了名的會玩弄奇謀詭計的人,但是像這樣謊稱死亡,事實上卻還活著的手法,卻不是楊所會玩弄的。
「這種手法到目前為止或許是沒有用過也說不定啦,不過總之是那大騙子的事情。到底他現在打什麼主意,卻不是我們所能夠知道的。」
總而言之,不管是稱頌楊的也好,是否定楊的也好,以這樣的一種形式而喪失他們最有力的敵人,卻不是他們原先所能夠預料的。帝國軍的將帥們始終認為,楊如果要死的話,也只能死于他和他們之間相互的爭斗當中。而帝國軍領袖中的領袖萊因哈特,在他的心中更是如此地確信著。
「有權利能夠叫楊威利斃命的,在這宇宙中僅僅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們帝國的皇帝。就算是奧丁大神也不得侵犯這項權利。」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對著他的幕僚貝根格輪這麼地說道。這話當中雖然諷刺著萊因哈特對于楊的死心眼,但也有大半是真心的表露也說不定。
「那家伙才不會這樣就死了呢!算了吧,一定是在使什麼壞心眼的詭計。那家伙一定是還活著並且藏在這世界上的某處。」
其實,沒有任何事實的根據,卻滿口指責的人,才是在意識水平下的深處,真心期望楊在在這世界上的人也說不定,因為自從自由行星同盟滅亡之後,強大的銀河帝國軍可以說幾乎都是以楊這一個單獨個人為交戰的敵手至今,如今他卻死了。不幸的羅姆斯基醫師、以及他所創立的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的存在等等,這一切對帝國軍來說甚至連評論的價值都沒有了。
總之,帝國軍的將帥們並沒有因為「敵人消失」而感到有任何的欣喜。甚至連一向被認為對楊有著最強烈之敵意的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此時也籠罩在一片失望和氣餒的雲霧當中,獨自一人在旗艦「王虎」的艦橋上踱步,他的幕僚人員得時時刻刻注意著,好不使他們的司令官有任何將失意轉換為怒氣的機會。
畢典菲爾特在「回廊戰役」當中的一場力戰,迫使楊威利方面的艦隊運作負責人費雪中將戰死的他其實可以說是一個間接引導楊一生命運之走向的人物,但是他本人並沒有辦法具有如此程度的認知,反而因此無法抹去他心中那股被楊「打贏了就逃」的感覺。
當楊的死訊傳遍了整個帝國軍之後,帝國軍沉陷在一種倦怠的無力感當中,只等著皇帝萊因哈特下達命令。II
六月上旬的這個時候,尤里安.敏茲還只不過是伴隨在楊威利這顆偉大的恆星旁邊的一顆小行星,在帝國軍眾將帥的人名登錄冊上還沒有他的名字。帝國軍所有的將帥當中,只有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在遠征地球時,因各項因緣際會,而與這位亞麻色頭發的少年之間曾經有過一次奇妙的會面經驗,而且當時尤里安並沒有將自己的姓名和真實身份表露出來。
這個自稱是楊代理人的尤里安.敏茲究竟是何方人物?這是一個理所當然的疑問,但是渥佛根.米達麥亞在問了這樣的一個問題之後,他的情報參謀人員並沒有辦法立刻回答他這個問題。大約經過一小時之久的資料檢索之後,米達麥亞終于得到了一個答覆,楊的這個代理人原來是在法律上受楊看護的法定被監護人,十八歲。
「原來是這樣啊,那孩子也真是可憐,從今以後的日子將會更回地艱辛哪!」
米達麥亞的話中,並沒有任何諷刺或者是嫌惡的意思在里頭,而是想到這位年輕人為了要繼承一個太過于偉大的先人,所必須要面對的一些困難,而不由得自心中油然地升起一股同情的情緒。後繼者如果愈要勉強自己要像前人一樣那麼的有能力且具有自負心的話,那麼他所將面臨的挫折也將愈深,所遭遇到的失敗感也將使得他愈難卷土重來吧。
「不管是誰成為後繼者,絕對無法做到像楊一樣,更別說要超越他了,甚至連楊的部下也不見得一定會跟隨他。民主共和政治最後的一座碉堡,盡管面對敵人時顯得難攻不落,但是最後終將從內部開始崩潰。」
對于未來作如此預測的聲音,快速地在帝國軍內部擴散開來。預測伊謝爾輪要塞上的民主共和勢力終將衰亡的心理,其實也就等于是期望自己歸國的心理。無論如何,能夠丟開這個用戰友們的鮮血所涂裝、令人厭惡的伊謝爾輪,能夠回到那個有著妻子、愛人,在等著自己的故鄉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和平是多麼地令人忍不住要去贊美它呀!
驚愕與虛月兌的感覺,每一瞬間都在轉換成期待與樂觀。士兵們跟隨著皇帝離開故鄉已經有十個月之久了,在斯坦梅茲麾下的人更已經連續一年多沒有見到自己的妻子、愛人、或者是雙親的面容了。思鄉之情在敵軍這個障礙物已經除去了的現在正快速地加強、流竄到每個人的身體當中。
繆拉肩負使者的任務出發後的一天,羅嚴塔爾來到友人米達麥亞的住處,享受許久未有的飲酒及聊天。
「如果說是那個手腕辛辣的軍務尚書,遠從費沙用我們肉眼所看不到的手,拿著一把刀子刺進楊威利的心髒,才致楊于死地的話,我是一點也不會感到意外的。不過,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有辦法控制所有存在于宇宙當中的陰謀吧!」
「豈能容許這種可能!」
米達麥亞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句話之後,一口氣將所有的不痛快和杯中的黑啤酒全部灌進肚子里去。
自從兩人在最前線結為知交之後,十一年來,像這樣子兩個人一起把酒言歡不知道已有多少回。兩人一起肩並肩漫步在夜晚的街頭,就算偶爾起爭執,但是都和敗北這兩個字無緣。現在兩人都已經晉升到元帥的階級,成為帝國的重臣,要想象過去那麼輕松、無拘無束地飲酒作樂,已經不太容易如願以償了。渥佛根.米達麥亞如今是宇宙艦隊總司令官,統御著十萬艘艦艇,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則奉命擔任統帥本部總長,跟隨在萊因哈特的身旁,而且不久之後,將出任「新領土」總督,統治舊同盟的領域。不過,這道人事命令要正式生效,必須是在打倒目前的敵手楊威利、整個宇宙完全統一之後。
因此,這樣的情況雖然是有些奇妙,不過在六月上旬的現在,帝國方面負責統轄舊同盟領全域的行政負責人卻根本不存在。目前舊同盟的首都海尼森,是在「年輕的地理學者」格利魯帕爾茲上將的佔領和施政之下,但是除此之外的其他星域、其他衛星究竟要由誰來負責管理呢?
這所有的一切都還是未定的,全部都在這位尚未娶妻的年輕皇帝的心中。盡管政戰兩方面策略在近期內就會有定案,但是對米達麥亞等人來說,皇帝到現在還沒有後嗣,這才是令他們不安的根源。另一方面,在羅嚴塔爾的心中,同樣也懷著某種不安的要素,只不過這種不安定的要素與其他人是不相同的。
「吾皇呀,您賜予我過于崇高的地位和權力,您所期望的究竟是什麼呢?您希望我單純地只是您霸權中一個忠實且有用的齒輪嗎?」
如果皇帝的期望就是這樣的話,那麼羅嚴塔爾只要能夠甘于如此也就好了。不論是作為銀河第二王朝之重臣的宿將、或者是有能的忠誠高級官員,這樣的一種生活方式或者是以此身份死去應該也是不壞的。雖然說這與自己與生俱來的本質,或多或少有些差異也說不定,但人類並不是一定能夠依照其本性來經營其生涯的。
當由鏡中看到自己兩邊一一樣顏色的金銀妖瞳時,羅嚴塔爾感覺到存在于自己心中的兩相矛盾在眼神當中。如果他能夠滿足選擇如此這樣的一條道路的話,那麼他或許可以就這樣與無與輪比的君主和無與輪比的摯友度過一生也說不定--就像教科書上所寫的一樣。這樣的想法對羅嚴塔爾來說是具有魅力的,但是羅嚴塔爾也察覺到,正因為它是得不到的,所以才顯得有魅力,當然這樣的一種體認對羅嚴塔爾來說是非常苦澀的。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倆之間的對話,已經轉移到軍事上的話題,他們二人正在討論伊謝爾輪要塞上沒有了楊之後,應該要如何去應對。
「你的想法怎麼樣呢?」
「從政戰兩方面的策略上看來,除了采取攻勢之外,別無其他選擇。首先對楊威利一軍以免除罪刑的條件,勸告他們投降,如果他們不能接受的話,那麼就以帝國軍全部的武力對之發動攻擊。你的看法呢?」
「我和你有同感。楊威利一死,奧丁大神定會將全宇宙交予皇帝來掌管。該取而不取的話,那麼反而是違背天意。」
如今伊謝爾輪要塞已經失去了主將,帝國不是該舉全軍進攻回廊,將整個回廊在鮮血和火焰當中瓦解嗎?
「——不過,皇帝可能不會趁著敵方在悼喪的期間去討伐他們吧?」
米達麥亞這麼樣地咕噥自語著,羅嚴塔爾將他那一邊黑一邊藍的眼神投注在對方的臉上,張開嘴好象想說什麼似的,不過旋即又閉上了嘴,反而將兩片嘴唇抿得緊緊的。而「疾風之狼」也沉默了片刻,他是在想著要用怎樣的表現方式。
「那只不過是單純的一種感傷罷了,你想要這麼說是嗎?我一直到前一刻為止,也都抱持著同樣的想法——」
「這麼說,你的心境產生變化了嗎?」
「事情是跟隨著人的想法而產生變化的,羅嚴塔爾,原本你和我不是一直都反對進攻伊謝爾輪要塞的嗎?皇帝之所以排除吾等的意見,也只是因為有楊威利這樣一個偉大的對手存在。如今他已經死了,如果皇帝要回歸到最初的戰略,那麼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羅嚴塔爾那黑與藍的視線落在玻璃杯上,銳利而緊崩的表情和他那有著濃重酒精味的呼吸,似乎有些不太協調。
「你應該是了解的,米達麥亞,對于昨天來說,應該是正確的戰略,到了今天並不一定還是正確的。我方在楊威利還活著的時候所應該采取的戰略,並不見得在他死了以後還具有最大的價值——不過,如果皇帝的意見和你的見解是一樣的話,那麼或許是我的看法錯了也說不定。」
黑啤酒的泡沫在兩人之間不斷地冒出、然後破滅。
「從今以後,帝國軍的本質也會有變化,其存在的目的應該會從原先的向外征討轉變成維持治安,如果就此萬事皆息的話——」
「這樣也好,大部份的士兵都可以活著回故鄉去。宇宙統一的工作,大致上都已經完成了,應該可以暫時平靜一陣了。」
「而你也可以回到你所鐘愛的妻子身邊了,米達麥亞。」
「是啊,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帝國軍的第一勇將絲毫沒有炫耀意味地回答道,然後舉杯讓黑啤酒流進他的咽喉當中。羅嚴塔爾用他那兩邊顏色不同的眼眸注視著眼前這位與自己性格迥異,但是長久以來卻一直與自己共同出生入死的親密朋友。他那黑色的右眼非常深沉,但是另一只藍色的左眼卻閃爍著銳利的光芒,顯示這名男子在精神上有雙重的存在。當米達麥亞充滿活力的灰色眼眸接觸到對方的雙色瞳孔時,他顯得有些猶豫地出聲問道︰
「對了,我剛才忽然想到,上次有個女子自稱懷了你的孩子,那件事後來怎麼樣了?」
有金銀妖瞳之稱的名將臉上的表情頓時消失了,他回答說。
「五月二日生了,听說是個男孩。」
「喔,是嗎。」
米達麥亞有些暖昧地應聲說道,像這樣的一種情況,究竟應該要說一聲「恭喜」或是「真遺憾」,讓他覺得很難開口。
「確實是我的孩子沒有錯。父子兩代,同樣都是不應該被生下來,但卻還是被生下來了。或許他有著紅與黃的瞳孔也說不定哪。」
「羅嚴塔爾,我了解你無法真心對待那名女子,但是▔▔」
「被生下來的孩子本身並沒有罪,是嗎?」
「唉,這個嘛!我自己並沒有孩子,我不清楚。」
這樣子的反擊,發揮了比發言者本身的預料還要大的一個效果,這名絲毫沒有期待心理但卻意外地為人父的男子,在這一瞬間,好像有些畏縮似地抹去了他臉上自我嘲諷的表情。這時好像有天使壞心眼地故意在他們兩人之間煽動著。
「還是沒有孩子比較好,至少不用擔心有朝一日要遭到他的叛離。不過,算了吧。我們兩個人都沒有理由要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嬰兒起爭執啊。」
于是兩個人有些僵硬地互相握手道別。當然,這個時候他們是不可能知道的。這一次的握手,竟然是「帝國軍雙璧」之間最後的一次握手,而在這天一起喝酒,竟然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的把酒言歡。這是在新帝國歷二年六月八日的事情。III
和友人道別之後,米達麥亞在旗艦「人狼」的艦橋上,注視著已方的艦隊顯示在螢幕上的影像。在他身旁的是卡爾.艾德華.拜耶爾藍上將,他那原本充滿了銳氣的臉上,此時卻滿是倉惶失措和迷失。
「就到此為止了嗎?長官。」
「這個嘛▔▔」
「不知怎地,總覺得大半個宇宙好像變得空虛了。對吾皇以及帝國來說,楊威利應該是一個令人憎惡的家伙,不過他確實也是一個偉大的用兵家,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就像白晝時總是艷陽高照,所以人們才需要有柔和的夜晚,對于我軍來說,有楊威利這名男子確實是必須的,是嗎?」
米達麥亞在這瞬間,突然感到內心的鼓動升高,一種不安的情緒充滿了他整個胸腔。他重重地搖了搖他那一頭雜亂的、像是蜂蜜顏色一般的頭發,他無法確定造成他如此不安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但是他並未再繼續追究下去,他接著說出的話是關于其他事情的。
「回到費沙去之後,葬禮將接二連三地進行。法輪海特、斯坦梅茲、然後是席爾瓦貝爾西工部尚書▔▔」
拜耶爾藍嘆氣地說道。
「這是個什麼年頭啊!真是的。這一年對羅嚴克拉姆王朝來說,真可說是坎坷的一年哪!」
「還剩下半年哪。」
「元帥,你不要嚇唬我了。屬下心里認為今年一年里面所將遭遇的不幸,都已經全部發生在這前半年里了。」
部下那過于認真的表情,讓米達麥亞不禁要苦笑了。如果人們所將遭遇到的不幸或是霉運,真的有一定的量可以計量的話,那麼不管是人類也好,是國家也好,都可以很容易地訂出未來的計劃吧。而他的妻子也就不需要在每次丈夫要出征的時候,內心交錯著信賴和不安的情緒,向奧丁大神祈禱丈夫能夠平安無恙地歸來了。忽然,米達麥亞好像想到什麼事似地,他看著部下問道。
「拜耶爾藍,你有沒有愛人呢?」
「沒有。」
「連一個也沒有嗎?」
「啊,不,應該這麼說,對屬下來說,軍隊就是我的愛人。」
「——」
「啊,不,不是,屬下是想能夠有一天的到一個像米達麥亞元帥夫人那樣美好的女性。」
「拜耶爾藍。」
「是!」
「我是想要教你用兵術的。不過呢,你好好听著,尋找愛人的方法和如何開玩笑你得自己去學。自修心得也是不錯的。」
米達麥亞輕輕地拍拍屬下的肩膀,然後就離開了艦橋。
「皇帝御駕親征班師回朝」這一道旨意在六月七日宣布給帝國軍的全體將帥士兵,這時剛好是在繆拉一級上將奉命以悼喪使者的身份出使伊謝爾輪要塞後的不久。而米達麥亞原先所作的預測果然實現了,萊因哈特並不是一個會趁敵軍在治喪期間,對這發動討伐軍事行動的人。如果這是在利普休達特戰役的那個時候,而對手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等門閥貴族的話,那麼萊因哈特應該就不公采取這樣的一種態度了吧。
「這究竟應該說是騎士精神的極致呢?或者應該說是皇帝的霸氣已經衰退不如前了?」
這是存在于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兩人心中共同的疑問,不過他們還是各自勤奮埋首在自己的任務當中。米達麥亞著手整頓全艦隊的行列,而羅嚴塔爾也開始整備大本營的秩序,他首先將受傷生病的士兵送往後方。
法輪海特、斯坦梅茲兩位一級上將戰死後已經決定晉升為帝國元帥,此外他們還被授與一個冠上皇帝親友之名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武勛」的功勛。葬禮所需當然是由國庫來支出,而墓碑的建立同樣是由國庫支出。以一個帝國軍的軍人來說,這應該算是一個最高的榮譽。只不過,一如萊因哈特所展現出來的特質,這同時也是羅嚴克拉姆王朝一貫的作風,兩位帝國元帥的墓碑上僅刻有兩人的姓名、階級、以及出生及死亡的年月日而已。後來,在萊因哈特自己的墓碑石上也只是簡簡單單地刻著他的生、卒、即位的年月日、和「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字樣而已。
一面等著奈特哈特.繆拉從伊謝爾輪要塞上回來,帝國軍一面已經開始撤退了。盡管在這個時候並沒有遭受敵人偷襲的危險,但是整個軍隊若是雜亂無章的話,對他們這些軍事家所具有的矜持來說,簡直是一種恥辱,所以全體的帝國軍從伊謝爾輪回廊撤回來的時候,仍然保持其原來有條不紊的陣容。
「楊威利已經死了。他可說是民主共和政治最強而有力的擁護者,同時也是近五個世紀以來,除了一個人之外,最強、最偉大的軍人。一旦他死了,民主共和國的勢力大概就將要面臨徹底瓦解的命運了吧。我過去也同樣是抱持這樣的一種想法,但現在比較無法認為未來的情勢真會這樣子演變。姑且不論本人的希望如何,楊威利雖然死了,但是感覺上他儼然已經成了民主共和政治當中一種不可侵犯的存在。將有人會繼承他的遺志,誓死要奮戰到底,而伊謝爾輪也將成為他們守護民主共和主義的聖地吧。今後或許還會有無謂的戰爭繼續持續下去,但是這將視統率者的器量而定。不過,單純只有伊謝爾輪的話也還好,如果有第三者因為無法與我帝國軍相敵對,轉而想利用他們的話,我想這將成為今後問題的所在▔▔不過,眼前我將要可以平安無事地回去和你見面了,感謝皇帝和我的部下們吧,讓我們能夠擁有這樣的幸福——」
米達麥亞在寫給妻子艾芳瑟琳的信當中,已經寫出了他本身對于未來的預言,不過他本身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IV
縱使萊因哈特人在病床上,但是他並未讓他身為一個皇帝所應該要進行的活動停頓下來。軍務方面暫時委由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兩位元帥來管理,至于政務方面,包括新統治機關的設立、法律和稅收制度的改革、為使廣大的新舊領土能夠有效地結合起來,所需之各項通信、交通體系的整備等等,這些身為一個專制的統治者所應該要解決的課題,都是他本人務必親躬的。
年輕的皇帝無視于御醫團的牢蚤和制止,盡管自己正在發燒,仍然在白天里從床上起來,將那些從軍的文官們傳喚到病房里來,對眾多的文書加以裁決、提出許許多多的問題,如果得不到答案即加以斥責,並且再給予新的課題,不斷地從事著充滿精力和創造性的活動。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狀況產生,除了說是因為萊因哈特本身活力旺盛的個性之外,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所信賴的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死于恐怖行動當中。在軍務方面,有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這樣的人可以與他共同商議,但是在政務方面不見得有這樣的人。所以失去了有構想力和務實能力的席爾瓦貝爾西,萊因哈特內心痛惜的情緒一直不斷地在增強當中。
身為首席閣僚的國務尚書佛朗茲.馮.瑪林道夫伯爵,是一個對皇帝或者他本身的職務都非常忠實的人,他的公正和廉潔是絕對可以信賴的,而且對于國政的判斷力和人事方面的感受力也非常精確,但卻不是一個有企圖想積極開創一個新時代的政治家。
不過,打從一開始,萊因哈特就沒有對瑪林道夫伯爵有這樣的要求。只要他能夠沒有過與不及地執行皇帝所交付給他的任務就夠了。雖然萊因哈特是這樣想的,不過他已經從軍事的負擔中被解放了的現在,無論如何都需要有一個人,能夠與他一起分擔政治上的負擔。如果是席爾瓦貝爾西的話,或許可以成為這樣的一個人選。另外,若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如今還健在的話,也可以與萊因哈特在政治方面的才干相互配合吧。然而,如今這兩個適當的人選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其實以希爾德的才智,萊因哈特大可以向她要求分擔政治負擔。不過,萊因哈特既然已經命她出任大本營幕僚總監,加強了她在軍事方面的權限,相對地也就使她失去了政治性的發言權。雖然羅嚴克拉姆王朝是個專制國家,但是仍應該要遵循文官與武官的區別。盡管也有不少例外的情形,但是從一開始就出現這樣的例外並不是很妥當的。希爾德本身也因為局限于自己的地位與權限,所以當皇帝對她提出有關國政方面的問題時,她一直都是采取一種盡量不回應的態度。當她回避應答的時候,萊因哈特就會揶揄地說道。
「哦,這樣子啊。如果一天沒有把伯爵小姐任命為宰相的話,她就一天不回應朕與她的商談哪。」
以這樣的話來為難希爾德,引為一時之樂。楊威利的死對萊因哈特來說,等于是喪失了一個智慧與他相當的智者,所以希爾德在能夠帶給他知性刺激的方面所佔有的比重,自然就愈來愈大了。
所謂「革命」這樣的字眼,萊因哈特在他一生當中從來沒有使用過,不過他在短短的期間內,所斷然施行的各項政治、社會改革,就算被稱為「來自上層的革命」,應該也沒有什麼不妥吧。但是,這一切從頭到尾都在「皇帝專制」的範圍內。他和已經過世的楊威利不同,例如說,他並未將他對優布.特留尼西特這個人的輕蔑,和他對于民主共和政治評價嚴格地區分開來。
萊因哈特並沒有積極地想要去廢止舊門閥貴族的稱號,但是他也並未想要去創立新的貴族階級。就連立下最高戰功的渥佛根.米達麥亞,也沒有被授與公爵或者是伯爵這樣的爵位。按照當事人「疾風之狼」的說法是「渥佛根.馮.米達麥亞這樣的名字太冗長了,听起來的感覺不是很好。」另外他還認為「所謂的貴族制度這種東西,就好像老人遲早都要進墳墓一樣,以後只有在歷史博物館里面才找得到了。」
萊因哈特本身並沒有明確地說出他對貴族制度的看法,所以只能根據推測以一窺他心中的相當。萊因哈特所希望的應該是皇帝和人民之間不要被叫做貴族的這種禮服隔離開來,他所向往的或許是將皇帝和人民直接連結起來的、即所謂的「自由帝政」。或者在他的腦海當中,有另外更新、更為獨創的構想也說不定,只是還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
另外,萊因哈特在病床上的那一段期間內,還作了幾項內政上的措施。那就是增加對退役將兵、特別是傷殘病患之退休金給付額。強化對戰爭死亡者所遺留之子女的教育制度。另外還有創設由政府給付補償金給犯罪行為下之受害者的制度。這幾項措施都是民政尚書卡爾.布拉格所設計出來,然後經由萊因哈特親手修改完成的。從過去的舊王朝開始,布拉格即是一位眾所皆知的開明派人物,對于萊因哈特的專制傾向和好戰的性格有著強烈的批評,不過他在成了第一任的民政尚書之後所推行的各項政策,對于如何實現「專制下的社會公正」,有著莫大的貢獻。而所謂「專制下的社會公正」其實可說是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特質。
雖然近年來出征不斷、用兵連連,但是羅嚴克拉姆王朝的國庫要用來充實民眾階層的福祉,仍是綽綽有余的。從這點正可以證明,過去五個世紀以來,前王朝的特權階級,利用搜刮、獨佔的手段累積起來的財富是多麼地龐大。
就在萊因哈特遠離帝都奧丁的遙遠征途中,在帝國本土內,許多因為被沒收了財產和領土而陷入貧窮窘境的貴族們,都已經瀕臨餓死的邊緣。國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有鑒于此,于是給予那些被沒收了資產的貴族進行救濟。但是所救濟的物資?是非常有限的,已經習慣于奢侈浪費的這些貴族們,一下子便揮霍殆盡,這麼一來,伯爵也是無計可施了。
「如果死了一個貴族,能夠讓一萬個平民獲救的話,那麼這就是我所謂的正義。如果不想要餓死的話,那麼就去工作啊,眾多的平民們在過去這五百年以來不就是這麼樣過來的嗎?」
萊因哈特這樣大聲地說道。對于那些凋零的門閥貴族們所即將要面臨的窮途末路,他的淚腺完全干涸了▔▔。
皇帝的貼身侍者艾爾密.馮.齊列,敬了一個禮然後走進室內,看到床邊的桌子之後,作出一個非常泄氣的表情。
原來,托盤上面的早餐還原封不動地擺在那里。加了豆子的湯、淋上了酸侞酷的水果沙拉、摻進了蜂蜜、原本還是熱的牛女乃、以及半熟的蛋。見到皇帝一直這樣食欲不振的樣子,艾密爾忍不住要感到一陣心痛。
「陛下,您一直都沒有進餐是嗎?」
「朕不想吃。」
「可是,陛下,您不進餐的話,體力是不會增強的。為了讓您的身體盡早康復,請您勉強地用餐好嗎?」
「艾密爾,你這是在命令身為全人類皇帝的朕嗎?難道朕必須要因為一個貼身侍者的要求,去吃那些朕不想吃的東西嗎?」
就在說完這幾句話的那一刻,萊因哈特後悔了。因為他看到眼前艾密爾的眼?已經充滿了淚水。萊因哈特作了一件最該覺得恥辱的事▔▔任意地將自己心中的怒氣發在一個無辜少年的身上。自己簡直要成為一個暴君了?
盡管身體正在發燒,而且消耗了不少的體力,但是萊因哈特那原本白晰秀麗的臉龐,那像是用絲亮沒有瑕疵的白玉珠子所塑造的面容,此時充滿了羞愧的神情。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撫模著艾密爾的頭發。
「對不起,艾密爾,朕有時候也會不曉得該怎麼處理自己急躁的情緒。原諒朕吧,就算一口,朕也會吃的。」
艾密爾退出室外之後,萊因哈特拿起銀質的湯匙,勉強地啜了兩口湯。如果這時不是因為皇帝的副官修特萊求見的話,或許又勉強地啜了幾口也說不定。
修特萊求見的事情是有關于斯坦梅茲過世以後所留下來不算龐大的遺產,雖然沒有法律上正式的效用,但他生前確實在自己一封類似遺書的信里面,提到要將所有的財產留給一名女子。處理的人想要尊重死者的意願,但在于法律上的考慮,故前來征求皇帝的許可。
「那不要緊,就按照他的遺言去做吧,不過斯坦梅茲應該是單身的不是嗎?」
「是沒有舉行過法律上的結婚儀式,不過確實是有一位情人。是一名叫做格蕾西.馮.艾亞佛特的女子,據說已經交往五年之久了。」
「那為什麼不結婚呢?」
「是的,他是說在陛下還沒有完成統一全宇宙的大業之前,身為臣下的人也不願經營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庭。」
「這是什麼話——」
萊因哈特的聲音有點被人攻其無備的味道。
「米達麥亞還有艾杰納都是朕的忠臣,不也都好好地經營自己的家庭嗎?斯?梅茲如果能夠早點結婚的話就好了,至少朕還可以送他一點東西作紀念。」
「這是陛下的一番心意。不過,如果陛下一直單身的話,那麼臣下起而仿效也是很自然的事情。陛下是不是這樣子認為呢?」
「也就是說要朕早點結婚嘍,你是不是想這麼說?」
萊因哈特故意地撇著他那端麗的嘴唇,看起來好像是一群小妖精,在拉扯著冬日薔薇的花瓣。
「朕死的時候▔▔」
「陛下!」
「別那麼緊張。朕不是那個魯道夫。不管是皇帝也好,一介無名的百姓也好,同樣都是會變老然後死去的。像這種事情,我早就已經看得很明白了。」
此時的修特萊真的是無言以對。而這位金發的年輕霸者那雙蒼冰色的眼眸當中,則閃耀著諷刺的光芒,他接著說道︰
「如果朕死了沒有留下血親的話,那麼不管是朕的臣下也好,是其他任何人都好,只要
有實力便可以即王位,朕一直是這樣的一種相法。朕雖然征服了全宇宙,但是朕的子孫如果既無實力也沒有名望的話,那麼就沒有理由讓他繼承朕所征服的宇宙。」
修特萊此時毅然決然地直視著這位年輕的皇帝說︰
「臣下自知有逾越本分之處,但仍得要再度進言。請陛下早日成婚,以維護皇統存續之安泰。唯此乃帝國全體臣民之宿願。」
「然後把吉斯穆特疾愚帝或像奧古斯都流血帝那樣的子孫留諸後世嗎?這真可說是一種豐功偉業哪。」
「如果能夠把像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楮眼帝或者像曼夫瑞亡命帝那樣的子孫留下來的話,不是很好嗎?羅嚴克拉姆王朝的德政,也只有在永續經營的情況下,才能夠發揮它真正的價值。能夠用法律來保障其永遠存續是最好的。因為如果不斷有霸者輪番交替的話,那麼不但流血事件會一再重演,而且也沒有辦法保持政策的持續性。無論如何請陛下三思。」
「好了,朕已經深深地了解你的忠言了。朕會放在心上的。」
雖然說這句話時並不是完全心不在焉的,不過萊因哈特在修特萊退下之後,確實有一種被解放了的感覺。
當與費沙之間的通訊可以開始進行的時候,渥佛根.米達麥亞傳喚了治安當局,詢問和羅嚴塔爾的孩子有關的事情。
「叫爾芙莉德.馮.克勞希的婦人,從上個月的月底,就抱著自己所生下的嬰兒躲起來,不見蹤影了。一直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出現。」
當注意到那位出現在通訊螢幕上,聲名響亮的青年元帥的臉上,充滿了激烈?神情時,治安當局的負責人顯得極為狼狽。而這個負責人的上司則又辯解說。
「事實上也是因為這一陣子警力不是很充分,前些日子工部尚書被恐怖分子炸死的事件發生之後,警方的主力都傾注到那上面去了,所以▔▔」
說完之後,便將自我辯解裹在惶恐的外衣當中,然後形式上地低著頭。
「可是到了最後,不是連爆炸事件的犯人都還沒有逮捕嗎?難道說國內安全保障局的搜索能力,就不過如此嗎?如果是克斯拉所統率的憲兵部隊的話,大概早就已經把這個事件解決了吧?」
米達麥亞心中所再一次感受到的失望都轉換成怒氣,在吐出這幾句話之後,就把通訊切斷了。到目前為止,他對于這名將他親密的朋友趕進絕路、名字叫爾芙莉德.馮.克勞希的女人,還是沒有辦法產生任何好感,不過當他想到她抱著初生的嬰兒,不知流落在何方的時候,卻不免感到悲哀。況且,初生下來的嬰兒本身又有什麼責任呢?
「嬰兒▔▔」
一想到結婚八年以來,夫婦倆都沒有生下一兒半女,這位帝國軍的第一勇將,心中不得不覺得有些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