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亞斯提星域會戰
Ⅰ
當「帝國軍艦隊急速接近」的報告傳來時,同盟軍第四艦隊司令官培特雷中將大為震愕。
艦隊旗艦萊歐達的整片螢光幕上,人工光點群集,一轉眼間,亮度增強,範圍也迅速擴大開來。看到這幅光景,大家莫不為之心驚膽跳、口干舌燥。「這是怎麼一回事?」
中將從指揮官席直起身來自言自語的道。「帝國軍企圖何在?他們在打什麼主意呢?」
有的人覺得他問得實在有點莫名其妙。帝國軍的意圖無非要傾其全力攻擊第四艦隊。看穿這層道理並不難,但同盟軍的首腦部,卻萬萬沒想到,被三面包抄的敵軍竟會采取如此大膽的攻勢!
根據他們原先的推測,處于被包圍態勢下的帝國軍,面對眾多的敵人,應當會致力于防御,縮小戰線成密集陣形才對!而同盟軍則三個方向同時殺到,布下天羅地網,集中火力,慢慢確切地消耗敵軍的抵御能力。
一五五年前,「達貢殲滅戰」的情形亦然,獲勝的二員大將一戰成名,至今為人稱頌。然而,這次敵人卻沒有落入同盟軍的甕中。「搞什麼?敵軍的司令官根本不會用兵嘛!哪有這種打法的?」
中將無意識地說出這些蠢話,他從指揮官席上站了起來,用手背擦拭額上的汗珠,艦內恆溫保持在攝氏十六.五度,應該還不致令人熱得發汗……。「司令官!怎麼辦?」
慕僚請求的聲音,也顯得有點浮躁不安。這種聲調劇烈地牽動著中將的每一根神經!當初高唱由三個方向分進合擊必定勝利在握的人,不正是你們這些幕僚嗎?那麼,如今面臨失敗的時候,你們理所當然也應該負起責任,想出因應的對策來才是!想不到現在還敢問我「怎麼辦」!但是,眼前不是生氣的時候。
帝國軍艦隊有二萬艘,同盟軍第四艦隊只有一萬二千艘。和當初預計的完全不同,整個局面大亂!原本是要以三個艦隊的四萬艘艦艇包圍殲滅二萬艘的敵軍,如今情勢一轉,勢單力薄的第四艦隊必須獨力與人數幾乎多出一倍的敵軍開戰不可了!「緊急聯絡第二、第六艦隊!第四艦隊在α七.四、β三.九、γ負○.六的宇宙方位上,與敵軍沖突!請全速前來支援!」
中將喝令道,旗艦萊歐達的通訊長南恩少校應和著,但動作和表情卻充滿了絕望。帝國軍發射的干擾電波,貪婪的侵蝕同盟軍的通訊回路;萊因哈特散布了數以萬計的干擾電波發射器,此刻正在宇宙空間中發揮效力。「派出四艘聯絡艇,兩艘兩艘的分別前往第二和第六艦隊!」
中將使勁嚷道,屏幕放射出來的閃光剎時染白了他的臉。敵人開始發動攻擊了,中子光束炮百發齊射。放射出來的能源膨脹開來,隨之而產生的光芒,強烈刺激著士兵們的眼簾。
同盟軍艦隊的各個角落,火花四起,細微的能源粒子高速沖撞時引起互蝕現象而產生火花。中將用力揮手叫道︰「前鋒部隊出擊!全艦隊準備總體戰!」
按理說來,敵軍應當無法收到培特雷中將的命令,但是帝國軍總旗艦伯輪希爾的艦橋上,萊因哈特冰藍色的瞳眸里,泛漾著嘲諷的冷冷目光,自言自語道︰「無能的家伙!反應遲鈍!」「戰斗艇發動!準備近距離肉搏戰!」
下達這項命令的是法輪海特少將。戰意激昂,加上一馬當先的自信,使他銳氣溢於言表。不管這是否將成為「金發小子」的功績,現在他只在乎勝利!
X型機翼的單座式戰斗艇「王爾古雷」,陸陸續續自龐大的母艦發射出來。由于母艦以超高速度在宇宙空間疾行,因此,在月兌離的那一瞬間,只要隨著慣性走,便能達到比母艦更快的速度,根本不需要滑行路段或射出裝置。王爾古雷機型小巧,火力雖較弱,但活動性強,最適合近距離肉博戰。
相對于王爾古雷,同盟軍也有自己的單座式戰斗艇,名稱是「斯巴達尼恩」.
核融合爐爆炸的火光此起彼落,激射而出的能源亂流,掀起狂濤駭浪,搖撼著兩軍的艦艇。王爾古雷穿梭于撕裂的光束空隙之間,仿佛是擁有兩對銀翅的死亡天使!同盟軍的斯巴達尼恩,戰斗能力雖然毫不遜于王爾古雷,但敵軍先發制人,在月兌離母艦的那一剎那,即遭敵機狙擊。機內的駕駛員連同斯巴達尼恩,紛紛被光束擊得粉身碎骨!
……戰斗展開一小時之後,在帝國軍法輪海特部隊的猛烈攻擊下,第四艦隊幾乎憑空蒸發了!有的因爆炸損毀而無法繼續戰斗;有的艦體輕微受損,但駕駛員身亡其中;因而漫無目的地漂浮在虛空中-同盟軍局勢慘烈已極,一般咸認的戰線崩潰就在旦夕之間而已了!
戰艦尼斯特的損傷部分雖然只有艦底一處,但射入艦內的中子彈頭爆炸時掀起了殺人的粒子狂濤,無情地席卷全艦,一轉眼間,這艘巨艦即成為六六○名士兵的墳墓。
全員陣亡的尼斯特,仍然遵循著駕駛員最後所設定的方向,在無形的軌道上向前沖去,與友艦蘭諾斯的艦首擦身而過,就在這時,敵艦的前部主炮已鎖定了蘭諾斯為目標,炮彈齊出疾射而來,尼斯特在很短距離內被光子炮擊中,悄無聲息地爆炸開來。由于核融合爐爆炸所散射的能源,沖破了中和磁場,直接擊中蘭諾斯的艦體,不幸的,蘭諾斯也旋踵步上毀滅的命運。
白色的閃光接連爆發,隨後不著痕跡地消失了。「這是在搞什麼啊!」
培特雷中將的聲音響起。
幾乎在同一時間,法輪海特少將低聲嘟囔道︰「對方在干什麼?」
他們兩人同時望著旗艦上的螢幕,前者的叫聲充滿絕望和焦慮,後者則是好整以暇地揶揄嘲弄。
Ⅱ
這時,同盟軍的第二、第六艦隊得悉事態危急後,莫不人心惶惶,但他們還沒有改變當初的作戰計劃,仍然保持先前的速度向前推進。
第二艦隊司令官派特中將坐在艦隊旗艦波羅庫斯的指揮官席上,雙眉緊鎖,沉默不語。部屬們感應了指揮官的緊張情緒,艦橋上的空氣像凝結了一般,以致當中將站起身來,突然開聲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第四艦隊方面的情況怎麼樣?」「由于敵軍的電波干擾,目前戰況不明!」「這是怎麼回事?立即采取應急措施,盡快排除干擾!第二艦隊全體戰艦作好出擊準備!」
過了一會,通訊員傳來報告︰「第二艦隊所有戰艦出擊準備完畢!」
中將猛地下了決心。「好!立即出擊前往救援第四艦隊!」「請等一等!」
派特中將轉過頭來,原來是幕僚中的楊威利準將,那個黑發的年輕人,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後。「楊準將嗎?你對目前的態勢有什麼看法?說說你的意見吧!」「看樣子敵人打算來個一一擊破,兵員最少且位于正面距離最接近的第四艦隊,當然便成了他們的第一個目標。」「……第四艦隊抵擋得住嗎?」「兩軍從正面沖突時,就兵員來說對方佔了上風,而且也取得了先機。」
楊的表情和說話聲音都顯得那麼平靜,派特中將看在眼里,仿佛要抖落一身焦躁似的辨解道︰「所以,我方必須立即趕往戰場援救第四艦隊,如果趕得上的話,也許可以突擊帝國軍的側翼。這一著成功的話對整個戰局助益很大!」「恐怕趕不及了。」
由于楊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因此派特中將差點把他說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中將的視線離開了螢幕,再度望向年輕的幕僚。「你的意思是……」「當我軍趕到時,戰斗已經結束了。敵軍必定會離開戰場,並在第二、第六艦隊會合之前,攻擊任何一方的側翼。因此,我們幾乎可以確定,人數較少的第六艦隊一定會成為敵軍的下一個攻擊目標。我認為我軍必須搶在敵軍之前動手,只要能把大局控制住,我方就不至上敵軍的當了。」「那麼,依你之見,我們該怎麼辦呢?」
楊走到派特中將身邊,躁作著指揮席上的戰術電腦,過指點邊說明著︰「只要把順序改變一下就可以了。我們可以暫時不理睬敵人,也沒必要去驚動他們。不要在戰場上才和第六艦隊會合,但要盡快地縮短兩艦隊間的距離,然後在其它地方會合,設定新的宇宙戰場,第二艦隊和第六艦隊會台之後,艦艇總數將達到二萬八千艘,這樣,與擁有二萬艘艦艇的敵軍作戰,我方便有五成以上的勝算了。」「……這樣.你是要我們見死不救,讓第四艦隊任敵人宰割?」
中將的語氣充滿了責難。「現在趕去已經來不及了,這里畢竟是茫茫的宇宙呀。」
這其實也是中將心里的想法,不知是否看穿了中將的心理,楊仍是堅持自己的意見。「但是,我們不能置友軍的安危于不顧啊!」
中將沉聲道,楊的眼神也變得黯然。「這樣的話,我們三支艦隊都將會成了敵人逐個擊破的犧牲品,無一得以幸存了!」「那倒不一定,第四艦隊不會那麼輕易被摧毀吧!如果他們能給我們堅持住的話……」「我剛才說了,那是很困難的。」
派特中將雙手按在指揮桌上,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指揮第四艦隊的培特雷中將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位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了,不會那麼簡單被擊敗的。」「朋友重要吧,我在第六艦隊中也有朋友,實在不想失去眼看就要保住的第六艦隊。而且第二艦隊也是如此,即使失去第四艦隊……」「好了!好了!準將,現實可不一定會照著你的想像發生。我已經決定了,第二艦隊立即去救援第四艦隊!」
中將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他所說的並不是中將所要的答案。對這位年輕的幕僚,中將感到不悅。「……那麼屬下告退了。」
楊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了,行了個禮後,轉身離去。
回到軍官體息室的楊,見到了同在軍官學校畢業的學弟達斯提.亞典波羅中校,談起了這件事,楊坐在桌子上,苦惱地道︰「我們或者應該再考慮一個對策,那怕是有絲毫生存機會的……」
亞典波羅同意地道︰「現在去救援他們,就像去營救那些遇難的登山隊員一樣。」「再就是第六艦隊,不知他們的情況如何?這支艦隊的作戰參謀是我們的同學呀。他可是一個優秀的人材。」「你說的就是拉普學長吧?」
楊點了點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宇宙,舉目可見的第二艦隊的艦艇群。「他和我這個人不一樣。」
Ⅲ
開戰四個小時之後,同盟軍第四艦隊已經潰不成軍了,既沒有完整的戰斗陣形,也沒有統一的指揮系統,有的被截斷各處,有的被孤立起來,各艦只能獨力勉強作最後的抵抗。
旗艦萊歐達化為巨大的金屬塊,飄向虛空。艦內已了無生機。
艦橋內部被敵人集中的炮火擊中,剎時間,外殼裂開一條大縫,由于內外壓差的關系,司令官培特雷中將的尸體被吸到真空中,他的尸身會飄到那里呢?會變成什麼形狀?……沒有人知道。
反觀帝國軍這一方,萊因哈特已得悉在現階段大獲全勝,梅爾卡茲透過通訊屏幕,向他作出報告。「組織性的抵抗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即將展開掃蕩戰!」「不用了!」「咦?」
梅爾卡茲原本細小的眼晴顯得更細了。「戰況只進行了三分之一而已。喪失戰斗力的敵軍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就讓殘敵去吧!敵人還剩兩支艦隊,我們要保存下次作戰的買力,在發出進一步指示之前,先調整好自己的陣形!」「明白了!司令官閣下!」
梅爾卡茲重重地點點頭,身形消失在通訊屏幕之後。
萊因哈特望著紅發的高級副官。「他的態度有點改變了哦!」「是啊!他不得不變啊!」
吉爾菲艾斯覺得頭一仗打得真是漂亮!連五位提督也不得不俯首承認萊因哈特的戰術構想的確大奏奇功,而且士氣也大為提振!敵人必勝的態勢被打破之後,想必現在一定手忙腳亂了吧!「下面接著應該對左右兩側的哪一支艦隊發動攻擊呢?吉爾菲艾斯。」「無論哪一邊都可以繞到敵人的側背,你的想法呢?」「嗯……」「在左方的第六艦隊,兵力較薄弱!」「不錯!」
金發的年輕指揮官,嘴角浮現會心的微笑。「搞不好敵人會猜到我方的打法,這倒令人有點擔心了……」
萊因哈特搖搖頭。「不必多慮!就算讓他們察覺了,也沒有辦法繼續使用原先的分進合擊法了,如果我是敵軍指揮官,應會打算盡早會台才是,因為,會合之後,就能在兵力上擁有比我軍更大的優勢了。所以,如果他們還沒有采取行動會合,就表示敵軍尚未洞察到我方的意圖,那麼對我們就很有利了。就從敵軍第六艦隊的右翼開始迂回攻擊!從此地趕到那里大約需要幾個小時?」「不到四個小時!」「好家伙!原來你已經計算過了!」
萊因哈特再度笑了起來,笑得像個小少年。但微笑很快就消失了,因為,他發覺有好幾道視線向他飄射過來,對吉爾菲艾斯以外的人,萊因哈特是不輕易露出笑容的。「替我把這項命令傳達至全艦隊,變更順時針行進方向,繼續推進,從敵軍第六艦隊的右側背後開始攻擊。
吉爾菲艾斯應道,同時欲言又止的望著金發的上司。萊因哈特回望著他。」還有什麼不同意見嗎?「」不!沒什麼意見。只是,現在時間還很充裕,我認為應該利用這點時間,讓士兵們好好休息一下,您意下如何?……「」啊!是了,我倒沒有考慮到這個,多長時間好呢?「」分班輪流休息,每班各一個半小時。「
萊因哈特于是下令士兵們交替休息各一個半小時,在休息時間內用餐及使用密艙睡眠。
密艙床具就是在輕型塑膠制的密閉水槽內放約三十公分滿的濃鹽水,水溫保持在三十二℃。躺在里面,與外界的色彩、光熱、音響完全隔離,靜謚舒適。據說,在里面泡上一個小時,可以恢復身心疲勞,效果相當于熟睡八小時。要在短時間內恢復士兵們因戰斗而消耗的體力和精力,這無疑是最好的方法了!
在小部隊中,沒有密艙床具的設備時,有時會給士兵們服用具有醒腦清神效果的藥劑,但是,這種藥不但對人體有害,對軍隊組織也會產生不良的影響。因為藥物中毒的士兵,就失去人力資源的價值了。不過,在最惡劣的場合中仍會使用這個手段。
同時,對負傷士兵也展開治療的工作。在西元一九○○年代未期,電子可以活化人體細胞,大大提高自然治愈能力一事,已廣為人知。再加上電子機器人技術的發展,直至現在,凡是送到軍醫手上的生命,都有九成存活的機率。當然,要完全排除「死亡」仍是不可能的……。
此刻,和平的感覺一時照拂著帝國軍的士兵們,各艦內的餐廳里,人聲鼎騰、喧鬧吵雜,雖然規定不可以喝酒,但戰斗和勝利所帶來的酩酊醉意,卻使士兵們無法自已,那種滋味遠勝過佳肴美酒。」我們的年輕司令官也很能干嘛!「士兵們一陣蚤動。」這樣一個美得像洋女圭女圭似的人,意然是一位了不起的軍事天才!他或許可以算得上是自銀河聯邦伍德提督以來的第一人了……
為誰而戰?因何而戰?和陌生的敵人互相殘殺?……種種問題已被士兵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們只單純地為生存和勝利而欣喜若狂,只是,再過幾個小時,存活下來的他們,其中又不知有多少人會被列入新的死亡名單了。
Ⅳ「在四點半的方位發現艦蹤!無法識別!」
當後衛部隊的驅逐艦傳來報告時,同盟軍第六艦隊司令官慕亞中將,正在餐室里與幕僚們一同用餐
刀子插在小麥蛋白豬排上,中將厭惡地瞪著從艦橋跑來的聯絡官。被他這麼一瞪,聯絡官怯怯懦懦地愣在一旁。大家都知道,慕亞中將是一個豪放粗野的人物。「你說四點半的方位?」
中將的聲音和他那細小的眼楮倒是蠻相配的。「是……是的!是四點半的方位!目前尚無法辨別是敵是友。」「哦?那一個四點半方位?上午還是下午?」
慕亞中將的語氣里顯得極為不耐煩,但還是放下刀叉走出軍官餐廳。當他看到幕僚人員慌亂不知所措的光景時,寬闊結實的肩膀氣得發顫!「緊張個什麼勁兒!敵人不可能出現在四點半方位上的,因為,敵人是在我們前進的方向上!」
中將扯著喉嚨大聲說道。「我們正朝著戰場全速前進。第二艦隊也一定采取同樣的行動,如此一來,我軍就可以左右挾擊敵軍,可說是勝算在握了。不,應當說必勝無疑才對!不論是數量或形勢……」「可是,閣下……」
幕僚中的一人打斷了中將的滔滔雄辯,他就是拉普少校。(注︰他是楊在軍官學校的學長,兩人同時也是好朋友,曾一起吃喝玩鬧,和軍官學校事務長的女兒愛德華.潔西卡也交往甚密,潔西卡是當時軍校所有學生心目中的女神,但因為楊一直自形慚穢,未敢向她表白,結果她終于答應了拉普的求婚,而楊也默默接受了這個事實,他認為拉普是個值得依靠的男人,只是他一直不知道,潔西卡心中真正愛的其實是他自己……)。「什麼?」「屬下估計第四艦隊已經敗亡了,而敵軍是會轉移戰場的……」「你是說不管第四艦隊,是嗎?」「是的,本來我們應該迅速與沒受到任何損傷的第二艦隊匯合,但現在已來不及了,屬下認為應下令作好迎擊準備,否則,我們只會成為敵軍的餌食。」「敵軍的餌食?少校!你的假設未免太過大膽了吧!把敵軍當作餌食的是我們!」
這時,兩人一同走到了艦橋,突然由于重力控制系統修正時產生的誤差,他們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這是因為來不及急速地轉換方向之故,顯然能源測定裝置已探測到對艦艇具有破壞性的能源就由外殼的近處。「右後方敵軍來襲!」
第六艦隊的通訊回路錯愕的嗚咽四起,但很快就被吵雜的聲音所取代。
軍官們個個毛骨悚然!通訊一片混亂,敵人就在眼前,種種事實成了方才激辯的證明。「不要慌啊!」
慕亞中將咆哮著,有一半是在使自己力求鎮靜。他後悔把事情看得太輕松了,肥厚的雙頰無力地松垮下來。
艦隊後衛並沒有配置最新銳的艦艇,因此,當敵人自後方發動奇襲時,他們根本無力抵擋。
帝國軍在背後!-這麼說來,第四艦隊已經敗亡了嗎?-或是帝國軍早已布署好充足的伏兵?「已計算出敵軍數目大概有兩萬!」
報務員的尖叫聲再度響起。「兩萬?與第四艦隊交戰之後,完全沒有損傷嗎?」
人人只覺得手足一陣冰冷。「迎擊!打開炮門!」
中將心意大亂,忘了要整頓混亂的局面了,只能下達這道最低限度的命令。
老練的梅爾卡茲上將所指揮的帝國軍,形成整齊的攻擊隊形,從同盟軍第六艦隊的右後方,發動攻擊。中子光束炮發射出燦爛的死亡閃光,打碎了同盟軍後衛那些老艦艇的微弱磁場,射穿了艦體。
梅爾卡茲盯著螢光幕,看到光燦耀眼的火球在陰暗的虛空中乍現乍逝。四十多年來,此情此景,他已司空見慣了,但這時,他的心中卻興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在梅爾卡茲眼里,萊因哈特不再只是「金發的洋女圭女圭」而已了。這一連串的得勝並非饒幸,而是由正確的洞察和判斷,醞釀為大膽的假設所獲取的正確結果,本來我軍是被三面包圍的,但他卻能在敵軍夾包過來前,采取逐個擊破的戰術,這一招實在高明。
他想,自己絕對不可能想到這個策略的,就算想到了也不敢采用吧!而昔日至今的戰友們亦然。只有不拘泥于舊規慣例的年輕人,才有可能做到。
或許,我輩老兵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他的腦海里,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帝國軍勢如破竹般地擊潰同盟軍,不論是炮戰或格斗戰都陸續取得上風。全軍銳不可擋,穩穩地掌握了先發制人的有利點,同盟軍雖然抱著必死的決心反擊到底,可是,指揮官本身卻慌了陣腳,因此,這一切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全艦隊!回轉!」
慕亞中將在艦橋中央的平台上,大減了一聲。他終於下定決心了!在此之前,他只會任性地對部屬們咆哮吼叫。「閣下!回轉的話,情勢只會更亂!應該轉向順時針方向全速前進,到達敵軍的背後!」
拉普少校的提案仿佛撞到中將魁梧的身軀,彈了回來似的。「還沒到敵軍背後,我方大半的士兵早就死光了!采取回轉攻勢!」「但是……」「住嘴!」
慕亞中將全身顫栗不已地發出怒號,少校不再開口,他已經領悟到這位上司缺乏冷靜的頭腦,默默地退到一旁。心中不禁想起了友人︰「楊,要是你的話,此刻會怎樣做呢?」
第六艦隊旗艦佩卡蒙的巨大身軀開始回轉,尾隨後面的各艘艦艇也跟著回轉。但是,在混戰中反轉並非易事,經驗老道的梅爾卡茲,看準了機會,間不容發地乘虛而入。
帝國軍所發射的光束炮如流星雨般狂掃而下,能源中和磁場因負荷過重紛紛破裂,同盟軍的艦艇幾乎被破壞殆盡。
舊戰場上的能源怒濤,再度在新戰場上出現。慕亞中將和拉普少校同時感到似乎只有同盟軍的艦艇孤獨地在怒濤洶涌之中翻滾著。「大量小型艦艇,朝本艦急速接近!」
通訊兵叫了起來,其中的一個屏幕映現大量的王爾古雷機群,不消一會見,多數的屏幕畫面也都被成群的王爾古雷所佔據。它們炫耀似的飛快駛至,在極近的距離發動光束攻擊。格斗戰開始!斯巴達尼恩出擊!
這道命令下得太慢了!當斯巴達尼恩月兌離母艦的瞬間,王爾古雷早等在那里了!殘酷的光束齊齊射出,同盟軍的戰斗艇只有戰死的份,然後化成火球四下飛散!「司令官!您看!」
通訊兵指著其中一個屏幕說道。只見光點群密密麻麻,帝國大軍壓逼而至,在這其中,可以接連看到敵軍的艦影,艦橋內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佩卡蒙已身陷重圍了!「有發光信號傳來!」
通訊兵喃喃目語似的向上司報告。「解讀看看!」
由于慕亞中將默不作聲,拉普少校只好開口。他的聲音也顯得嘶啞低沉。「解讀……貴艦完全被包圍,逃月兌無門,趕快投降吧,我軍將從寬處理……」
解讀完畢之後,無數的視線和無盡的沉默,都落到慕亞中將的巨大身軀上。這一切只待司令官作決定了!「投降……?」
中將咕囔著,他的臉色驀地大變。「不!我再無能,也絕不能做一個懦弱的膽小鬼!」
二十秒後,白色閃光將他們重重包圍。
Ⅴ
不安的情緒沸騰到極點!
同盟軍第二艦隊旗艦波羅庫斯的艦橋上,籠罩在無形的陰霾下,不知何時敵軍會襲擊而至?一級戰備的命令發布了,全體人員都穿上太空裝,但是不安的感覺仍然穿透太空裝,令他們心膽俱寒!「第四艦隊和第六艦隊似乎全軍覆沒了!」「我方被孤立了!現在,敵人的數量比我軍還多!」「給我情報!怎麼回事?目前情況如何?」
雖然嚴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不安的情緒卻使他們坐立難安,這並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如今,還能殲滅原來數量僅我軍一半的帝國軍,凱旋而歸嗎……?「敵艦隊接近!」
突然,通訊兵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徹整個艦橋。「方位在一點到二點……」楊喃喃地念道。
他剛說來,底下的報告接著傳出。「方位在一點二十分,俯角十一度,急速接近中!」
旗艦波羅庫斯的艦橋剎時布滿肅殺的緊張氣息,而楊則渾然不覺。
果然不出所料!擊潰同盟軍第六艦隊後,帝國軍自第六艦隊的右後方向左前方超進,形成一條自然的曲線,箭頭直指向最後的第二艦隊。由于第二艦隊筆直前進,因此,帝國軍也在一點到二點的方位上出現。「準備迎戰!」
派特中將下令。太慢了!-楊暗忖道。
正統的戰法是在敵人來攻之前做好應戰準備,但以這次而言,這種思考方式就顯得有點食古不化了!如能快速移動,攻打敵人的背後,當能與第六艦隊前後呼應,使帝國軍月復背受敵。
一旦開戰,就不可能沒有死傷,與此成反比的是,犧牲的人愈多,戰勝的比率就會減少。用兵學所存在的意義便架構于這兩種命題上,也就是說,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戰果,才是成功的;殘酷的說,便是要如何才能有效率地殺死自己的同類!司令官是否仍未明白這層道理呢?-楊兀自懷疑。
但無謂的犧牲還是發生了。本來問題不會演變至這般無可挽救的境地,軍方的首腦們本身拙劣的作戰指揮能力,卻使局勢愈演愈烈。但是,是非功過事後自有公斷,眼前首要的工作便是防止錯誤擴大或再次產生,設法轉禍為福。「只希望拉普不要白白犧牲就好了!」楊在心里期盼著。「全體艦隊!打開炮門!」
命令是發出去了,但卻難以判斷哪邊才是前方。因為,一道使視網膜灼燒的閃光,掩蓋了艦橋內全體人員的的視力。
僅以半秒之差,波羅庫斯的艦身被炸開來的能量震向上方,頓時搖擺不定。
哀叫和怒號交雜著跌倒和沖撞的聲音,楊也無可避免地跌倒在地。背部遭到強烈震擊,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隔著防護罩,他可以感到周遭嘈雜的聲音和強烈的氣流,楊努力調整著呼吸頻率,用手掌護著暫時無法看見任何事物的雙眼。
監視幕的入光量竟然沒有調整,這是不可原諒的嚴重過失,誰該為此負責呢?竟然發生這種失誤,看來要想不輸也很難了!「……這里是後部炮塔!艦橋!請回答!請求指示!」「機關室!這里是機關室!艦橋!請回答!」
楊睜開眼楮,整個視界充滿了綠色的雲霧。
他坐起身來,發現有人躺在附近。深色而濃稠的液體自嘴角流至胸前,布滿了全身……。「總司令官!」
楊大聲叫著,趨上前去,扶起了派特中將,一面端詳著中將的臉色。
船艙內部分的壁面裂了開來,氣壓急速變低。幾個沒有按下磁力靴開關的人,被吸了出去。由于自動修復系統的作業槍可以自行噴出接著霧劑,因此,裂縫很快又密合起來。
環顧艦橋內無人站立,楊輕輕放下派特中將,確定通訊裝置機能仍然正常之後,楊開始下達指示。「派特總司令官受傷了,軍醫和醫護兵立刻到艦橋來!運作官馬上調查艦體損傷狀況並修復,然後再作報告,快去!全體艦隊已處于戰斗狀態了,後部炮塔不必等指令下來才行動!趕快執行任務,弄清前方敵艦後繼續實施攻擊!機關室怎麼了?」「艦橋的情況令人擔心!機關室沒有受損!」「照情況看來,艦橋還可以正常運作,大家放心!請專注于自己的崗位上!」
他再度環顧艦橋。「有哪一位軍官沒有受傷的?」「我沒問題!準將!」
一個人危危顫步走來。「你……嗯……?」「幕僚小組的少校拉歐!」
從太空裝的防護帽看去,眼楮和鼻子小小的,從臉上看來和楊的年紀差不多。其他就只有二名駕駛員、一位通訊兵,舉手站了起來。「沒有其他人了嗎?……」
楊拍拍戴著防護帽的臉頰。這意味著第二艦隊的首腦部已經癱瘓了!
軍醫和醫護兵趕到了!手忙腳亂地診察派特中將的傷勢,他的胸部猛烈地撞擊到指揮台上,折斷的肋骨刺進肺里。他們畫蛇添足地說道︰「他的運氣大壞了!」相反的,楊的運氣不錯,這是不容置疑的。「楊準將……」
身心痛苦難當的派特中將,叫喚著年輕的幕僚。「艦隊的指揮交給你了……」「我?……」「在殘存的軍官當中,你的軍階最高啊!你的軍事才華也……」
聲音相當微弱,中將昏迷了過去。軍醫連忙呼叫急救用的機器人輪車。「他對你的評價相當高呢?」
拉歐少校感動地說道。「是嗎?」
對于派特中將和楊之間意見對立一事毫不知情的拉歐少校,對楊的回答感到不解。楊走向通訊器,按下艦外通訊的按鈕。機械的構造畢竟比人類可靠吧!「通告全體艦隊!我是派特總司令官的次席幕僚-楊準將!」
楊的聲音在虛無的空間中擴散開來.「旗艦波羅庫斯被炮彈擊中,派特中將不幸身負重傷。依總司令官命令,由我繼續代理指揮全艦隊!」
說到這里,他深吸了一口氣,也使士兵們的驚愕有短暫的緩沖時間。「大家不用擔心!只要遵照我的命令,就能得救!想生還的人要處變不驚,並听從我的指示!雖然我們目前的狀況不太好,但最重要的是要在最後的關頭獲勝!」
哦!自己也在夸大其詞喲!……-楊苦笑了一下,但並沒有把內心的想法顯露在表面上。身為指揮官,即使自己再怎麼灰心、消沉,也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抬頭挺胸,強打起精神來面對一切。「我們是絕對不會輸的!在新的指示下達之前,各艦只管專心一意對付前面的敵人!完畢。」
他的聲音傳到帝國軍耳中。旗艦伯輪希爾的艦橋上,萊因哈特秀美的雙眉微微上揚.「不會輸,听從我的命令,就能得救……?想不到在叛亂軍當中,也有這等大言不慚的家伙!」
他的雙眼閃耀著冰片似的寒光。「到了這步田地,還想挽回劣勢嗎……呼!好吧!吉爾菲艾斯!咱們去瞧瞧他有多大的本事!」「是!」「戰列重新編隊!傳達下去,全體艦隊成紡錘陣型!道理明白嗎?」「你想要從中央突破?」「不錯!正是如此!」
吉爾菲艾斯將萊因哈特的命令,傳達至帝國軍全體艦隊。
沒有戴防護帽時,楊總是握著軍扁帽,習慣性的搔搔頭上的黑發。當兵力差距不大時,比較有利的攻勢為中央突破及半包圍戰法。他猜測敵人大概會采取較為積極的攻法,果然被他料中了!「拉歐少校!」「是的!代司令官閣下!」「敵人正采取紡錘陣型,可能打算作中央突破!」「中央突破?」「消滅第四、第六艦隊之後,帝國軍土氣大為高漲,他們理所當然會采取此種戰法!」
拉歐少校茫然地忖度楊的推論。楊的心里卻認為,同盟軍的再三衰竭正如拉歐少改現在這副表情一樣,呈現出帝國軍積極戰法的成果啊!「您打算怎麼對付?」「目前正思考對策!」「可是,要如何與我方人員聯絡呢?電子通訊會傳到敵人耳中,相當危險!發光訊號也一樣。而用傳令艇又耗時太多!」「不必擔心!可以使用復數的通訊回路,命令各艦打開戰術電腦的C4回路,將此傳令下去就可以了!如此一來,就算訊息傳至敵人耳中,他們也暫時無法作出判斷!」「那麼,代司令官已將作戰計劃通盤考慮過了,並已將情報輸入電腦了嗎?……早在戰斗開始之前,現在還有用嗎?」「總比沒有計劃來得好吧?沒事的話就別再問了。」
楊的語氣有點強硬。自特洛伊的女王卡姍卓以來,警示戰敗的預言者就免不了要遭人白眼。「快點將命令傳達下去!」「是!立刻傳令!」
拉歐少校小跑步向剛剛補充過來的通訊兵處。只有5人在艦橋運作是不夠的,因此,從艦內各個部門各調集了10人來幫手,連亞典波羅中校也來了。由于軍艦生還人員本已不多,所以,只得從這些人力單薄的部門中怞調出來了。
帝國軍氣定神閑地排成紡錘陣型開始推進。同盟軍以炮火相迎,但帝國軍卻不動分毫。隨著雙方距離的拉近,密密麻麻的光束交織出不勝計數的格子紋路。
法輪海特少將指揮的帝國軍前鋒部隊絲毫不減速度地朝著同盟軍的陣地挺進。「敵軍全艦隊沖過來了!」
通訊兵的聲音高亢而尖銳。
楊仰望上面的顯示板,其中裝設了二百七十度的廣角偵測器。從顯像上看來,敵人正以加速度接近中,行動俐落。和其相較之下,同盟軍的行動顯得相當緩慢,甚至可以看出斗志缺缺的樣子,看來,是不得不應戰了!
這下子可怎麼辦才好呢?
楊在指揮桌上兩腳交叉而坐,他的內心並不如外表看起來那般平靜。目前,敵軍的行動仍未超出楊的預測範圍之外,問題是出在我方的行動上。若能按照他的作戰方案來做還好,但只要走錯一步,就會全軍覆沒,演變至無可收拾的地步!那時該怎麼辦辨呢?
搔了搔頭發,「再裝傻算了。」楊自言自語道。
他無法預測所有的事情,也不能采取魯莽的行動。事實上,超過自己能力負荷的工作,是誰也負不起責任的。
Ⅵ
艙頂的顯示板布滿了躍動的光芒,此刻,戰艦波羅庫斯正處于爆炸光芒的旋渦中。從前後、左右、上下都有掃射而來的光束,形勢險惡無比。
波羅庫斯也打開了炮門,把死亡與破壞的氣息吹送到敵人陣前。為了勝利,為了生存,人力和物力的大量消耗及浪費,此刻都成為理所當然的了!「敵戰艦接近!由艦型判斷是王連休坦!」
王連休坦的艦體已殘破不堪,正由炮火中突圍而來。僅剩一半能運作的主炮正打算由正面攻擊波羅庫斯,而波羅庫斯此時的反應則迅速無比。「主炮齊射!目標接近!」
亞典波羅中校及時向炮長下達這項命令。
一時之間,波羅庫斯的前部主炮同時發射中子光束,直接命中王連休坦艦體的中央。
帝國軍的巨大戰艦在剎那間悄然四散分飛,楊從防護帽的通訊回路上,听到如雷的歡呼,但隨即卻又轉變為錯愕的叫聲。在核子融合爆炸的白色光芒中,另一艘敵艦-蓋爾頓巍然出現。楊再一次見識了帝國軍厚實的陣容和高昂的戰斗意志。
高昂的戰斗意志是獲得勝利的必要因素,這個道理人人皆懂。楊心想︰「自己或許可以看見名將誕生的那一瞬間啊!他是個可以讓部下保持不敗信仰的指揮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不可一世的名將終于誕生了!」
楊曾在史書上讀過這樣一段話-有智將,也有猛將,能超越這兩者的區分,足以讓部下對其抱著不敗信心的指揮官,即為名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雖然還年輕,但已稱得上是名將了。他對自由行星同盟是一大威脅,令帝國國內的舊勢力又恨又怕。
楊換了個姿勢,自我滿足地陶醉于這股歷史的熱流里。
此時,戰場的情勢正瞬息萬變。
蓋爾頓和波羅庫斯之間炮火你來我往,但都無法給予對方致命性的打擊,因此,在混戰之中漸漸拉開了距離。
楊看到電腦偵測器上,映現了戰場的模擬陣勢,簡單的圖形顯示出兩軍的配置情形。
有時候會有反方向的小波動夾雜進來,但從整體看來可以發現,帝國軍在前進,同盟軍在後退。
而且,彼此移動的速度不斷增加。帝國向前進一步,同盟軍便向後退一步。反方向的小波動消失了,模擬陣勢的影像更加清晰而單純,任誰都看得出來,帝國軍勝利在握,而同盟軍已必敗無疑了。「看來是勝利了!」
萊因哈特喃喃說道。中央突破的策略似乎奏效了!
另一方面,楊也對拉歐少校點點頭。「看來進行得很順利哩!」
他沒有說出任何可教人放心的話。
令楊擔心的反而是,我方部隊會听從自己的指示嗎?
到目前這種地步,勝利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要立于不敗之地也並非不可能。只是,先決條件是我方部隊必須貫徹這項作戰策略才行!
有的部隊指揮官自視甚高,不願听從像楊這等年輕一輩的指揮,當他們有其它有效的作戰方案時,楊也必須加以采納。他們的積極表現與其說是忠誠,毋寧說是追求生存的意志使然,因此,楊也不可以一概加以拒絕。「為什麼會進攻得那麼順利呢?」
萊因哈特的臉上開始浮現出困惑的表情。
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盯著艙頂的螢幕,一種不安的感覺正在他體內涌現。
我軍前進,敵軍後退。在中央突破的攻勢下,同盟軍正從左右兩個方向分開敗退下來,不論是屏幕上映現的情況、戰術電腦的偵測器上再次構成的模擬陣勢,或前鋒集團所傳回來的戰況報告,無一不宣告著相同的事態。
萊因哈特只感到胸中悶雷聲聲響起,一種被愚弄的不悅,正在侵蝕著他的神經。「如果……敵艦隊沒有被我軍扯住的話……」
他左手握拳舉到嘴角,用食指輕輕地敲擊牙齒。這時,他忽然恍悟了敵人的意圖!「糟了!……」
這聲低沉的自語淹沒在通訊兵的叫喊聲中,沒有被任何人听到。「敵軍已被我軍切斷為左右兩半了!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正以高速迂回到我軍的兩側!」「吉爾菲艾斯!」
在一片驚愕的嘶喊聲中,萊因哈特呼叫著紅發的副宮。「中計了……敵人分成兩路,似乎要到我軍背後,中央突破戰法被破解了……可惡!是我太大意了!」
金發的年輕人握拳重擊指揮台。「怎麼辦?要不要調頭迎擊?」
吉爾菲艾斯的聲音還是那般沉著,對于激動的上司具有暫時的穩定作用。「別開玩笑了!難道要叫我做比敵人第六艦隊司令官更低能的事嗎?」「那麼,只有繼續前進了!」「沒錯!」
萊因哈特點點頭,傳令通訊兵。「全體艦隊!全速前進!按順時針方向攻打逆進反擊中的敵人的尾部!快!」
Ⅶ
三十分鐘後,雙方的陣形連成環狀,構成一幅奇妙的景象。同盟軍的前段部隊猛攻帝國軍的尾後,帝國軍的前段部隊則襲擊分成兩股的同盟軍其中一股的尾後.「這種陣形我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喲!」
亞典波羅中校凝視著偵測器上的模擬陣勢,對楊發出輕輕的喟嘆。「是啊……我也是。」
楊威利應道,但第二句話分明是在說謊。自人類在「地球」這個邊境行星的地表上生活開始,這種陣形的戰例就已發生過許多次了。羅嚴克拉姆此番所運用的優越戰術,也不是破天荒頭一遭了。自古以來-是幸抑或不幸-在戰亂的時代里,必定會有用兵思想異於常人的軍事天才出現。
他笑了笑,接著道︰「總之,我覺得這倒象兩條光芒輝映的巨蛇,在互相咬住彼此的尾巴,你想吞掉我,我想吞掉你似的。」「那麼,最後這兩條蛇……」「都會在對方的肚子里被消化掉,對吧?」「不輪不類的陣形嘛!」
伯輪希爾的艦橋上,也響起一陣憤慨激昂的叫聲!「這是一種笨拙的陣形,不就是消耗戰嗎?」
萊因哈特壓低聲音喃喃說道。
高級指揮官戰死的報告傳到他耳中,艾爾拉赫少將的座艦不翼而飛了!他無視于萊因哈特全速前進的命令,回頭迎擊同盟軍,在回轉的時候,被中子光束炮直接擊中而形影俱消。
敵人在背後緊緊追至,他卻在他們的眼前回轉,真是白痴!自作孽不可活!話雖如此,但無可否認,這是帝國艦隊第一位高級指揮官陣亡,帝國軍的勝利大夢已蒙上陰影了!
楊是打一開始就知道一定會形成消耗戰,也是有意促成這種局面。帝國軍的指揮官羅嚴克拉姆也不笨,他認為沒有必要為了追擊敵人,而持續這場令雙方流血與破壞不斷擴大的戰爭。「敵人不久就會開始撤退了吧?」
拉歐少校對楊說道。「我們要不要追擊呢?」
年輕的指揮官搖搖頭。「我們能把敵人逼到這個地步,已經盡了全力,再也沒有力氣打下去了。配合敵人呼吸的節拍,我們這邊也撤退!」
伯輪希爾的艦橋上,也有這麼一段對話。「吉爾菲艾斯!你認為如何?」「這不是一個好機會嗎?差不多也該收手了。」
他明確地答道。「你也是這樣認為嗎?」「再打下去,只會增加彼此的死傷而已,從戰略上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萊因哈特點點頭,年輕的雙頰上露出一種無法釋然的神情,理性上當如此做,但感情上卻得不到滿足。「你感到遺憾嗎?」「沒有這回事!只是想再小勝一些,總覺得欠缺一種畫龍點楮的塊感!」「這個人真是的!」吉爾菲艾斯看著他,嘴角不由得綻開一抹微笑。「被兩倍的敵軍三方包圍,還能以逐個擊破法,消滅了敵軍二個艦隊,最後當敵軍從背後迂回攻擊時,更與其形成拉鋸戰,這還不夠嗎?再奢求什麼,就是貪心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還是想給那家伙……」
不久之後,兩軍的炮火依然你來我往.但陣形則漸漸拉開,就像互有默契似的,彼此形成間隔。隨著距離的增大,炮聲乍歇,飛竄的能源密度也急速轉為稀薄。「的確有一套……好家伙。」
萊因哈特的聲音里夾雜著懊惱與贊賞。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停頓了一會兒後,呼叫副官。「敵軍第二艦隊的指揮官……中途代理指揮的那個人,他叫什麼名字?」「楊威利準將!」「原來如此……是叫做楊,沒想到同盟軍會有那樣的家伙。替我拍一封署名電報給他!」
吉爾菲艾斯微笑道︰「內容要寫些什麼呢?」「對于閣下英勇戰斗的表現,謹致上敬意!願您保重,下次戰斗再見!……這樣好嗎?」「遵命!」
當吉爾菲艾斯把萊因哈特的命令傳達給通訊士兵時,士兵不解地歪歪頭。吉爾菲艾斯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對方的作戰方法十分令人欣賞,很難得遇到這樣的敵人,是嗎?」「是啊!」
通訊兵用力地點點頭,這時萊因哈特的新命令傳至。「班師回奧丁!全體艦隊!調整隊伍行列!」
他同時下令艦隊在中途停泊伊謝爾輪要塞,並盡快算出敵我雙方的損失報告,隨後,萊因哈特將指揮席的椅背放平,面對球型的艙頂平躺著,閉目養神。
在潛意識的水面下,疲勞如泡沫般輕輕升起,能夠稍息片刻也不錯!反正如果有什麼事,吉爾菲艾斯會叫醒他的。回程路線的設定,只要交給慣性航行系統就可以了……。
相對于此,戰敗一方的司令官就不能把部隊運作的任務交給下級指揮官,然後徑自去睡了。現在最大的任務便是收容其它艦隊戰敗的殘兵,為了找尋第四、第六艦隊的生還者,他必須在戰場上來往巡梭。收拾殘局是最為棘手而麻煩的工作,任何事皆然-楊月兌掉太空裝的防護帽,喝了一杯高蛋白質的牛女乃後,如此思索著。「次席幕僚!不對!代司令官閣下!帝國軍有封電報給您……」
拉歐少校來報,臉上的表情不勝好奇,仿佛在說,這次的戰斗從開始到結束都是前所未聞啊!「那我就念了!對于閣下英勇戰斗的表現,謹致上敬意!願您保重,下次戰斗再見!銀河帝國一級上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完畢!」「他是贊我勇敢嗎?真是愧不敢當!」
楊心里甚是明白,對方言下之意是指下次再交手的話,就要將自己打敗!楊覺得他有點幼稚,但並不感到反感。「怎麼辦?……要不要回電?」
拉歐少校問道。楊擺擺手︰「不!不用了,就這麼放著,對方大概也不會指望我們會回電的。收容傷殘士兵比這件事更重要!快去!能救的就盡量救!」「是!……還有就是代司令官叫我去查的事……」
拉歐少校臉上現出黯然之色。「剛收到報告,第六艦隊的拉普少校已經犧牲了!」「拉普……
雖然早料到這個結果,楊仍不禁閉上了眼楮,很快又睜開來,低聲道︰」多麼可惜啊!……「
拉歐少校從身旁離去之後,楊的視線落在躁作台上。躁作台下方的平台上,在戰斗開始之前,楊提交給派特中將的作戰方案書掉落一旁;楊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他萬萬都沒想到,自己原本正確的意見,竟落得這樣的下場。而最後的犧牲代價竟如此可觀!楊實在無法想像,軍部首腦部的那些人對此將會是怎麼樣的嘴臉!
「亞斯提星域會戰」就這樣宣告落幕。
參加戰斗的人員,帝國軍二四四萬八六○○名,同盟軍四○六萬五九○○名。艦艇方面,帝國軍二萬多艘,同盟軍四萬多艘,戰死沙場者,帝國軍一五萬三四○○多名,同盟軍一五○萬八九○○多名。毀滅或損害嚴重的艦艇,帝國軍二二○○多艘,同盟軍二萬二六○○多艘。同盟軍的損失達到帝國軍的十至十一倍,而帝國對亞斯堤星系的侵略,也就此告一個段落。
今後的歷史學家將如何評價這場戰斗,姑且不談。經過了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和楊威利的第一次會戰,歷史潮流的速度急速的加快。一切都不過是剛剛開始。
-銀河的歷史,又翻過了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