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八日」我現在雖然已經知道店里的人常背著多納先生做些別的事,但還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就以前兩天來說吧!店里最忙的時候,金比站在櫃台後替一個老顧客包裝售價三?九五元的生日蛋糕。包好時,他卻只打二?九五元的發票。我正想提醒他弄錯時,剛好從櫃台後面的鏡子,發現那個顧客和金比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找錢時,那個人敏捷地將銅板丟進金比的手心上,金比神不知鬼不覺地收到自己的口袋里。
這時,有個婦人突然從後面叫住我︰「查理,你們這里還有沒有女乃油糖衣小點?」
「我去里面找找。」
我很慶幸及時被阻止,容許我有多一點時間思考這件事。金比當然沒錯。他只是刻意少算顧客的錢,而他們之間也敢得了默契。
我無力地斜靠在牆上,一時攪翻了思緒。金比至少已替多納先生工作了十五年,多納先生一向待他不薄,視他如同己出,常邀請他全家人共進晚餐。如果有事必須外出,多納先生會請金比照料店面。我還听說過金比老婆的住院費用是多納先生幫忙付的。
像這樣一個善良的人,怎會有人背著他做出不老實的事呢?是不是另有原因?金比或許真的打錯發票,而那半塊錢是小費?還是多納先生已事先同意好,要給這個常來買女乃油蛋糕的顧客特別優惠?我寧願往好的方面想,也不願相信一向對我那麼好的金比會暗中坑錢。
我不願追究真相,于是在端出糖衣小點分類其中的餅干、糖果和糕點時,刻意將視線避開收銀台。
後來,進來一位嬌小的紅發婦女。我記得她常會捏捏我的臉頰,跟我開玩笑說,替你找個女朋友好不好?她最常在多納先生外出用餐,而由金比代班站櫃台時來買東西。這時,金比總會差我將她買好的東西送到她家去。
我有點熬不住內心的驅使,暗地里算出她總共買了四?五三元的食品。刻意別過頭,不去看金比在收銀機上動什麼手腳,但內心還是很想知道,同時也很怕知道事實真相。
「二塊四毛五,惠勒太太。」我清楚听到金比的聲音。
然後是打發票、數零錢和開關怞屜的聲音。「謝謝您,惠勒太太。」我回過頭,正好看到金比將手放進口袋,然後發出輕微的銅板踫撞聲。
金比利用我去替她送貨,以便少算她的錢,這種情形究竟已發生過幾次?難道這些年來他都一直利用我掩護他坑錢?「
我目不轉楮盯著櫃台後的金比看,汗水從他紙帽邊緣下滲出。他看起來很縱容自然,一點都不像做了虧心事的模樣。但是,當他抬起頭和我的眼神相遇時,卻縮了一下眉頭,趕緊轉過頭去。
這時我很想扁他,走到櫃台後好好教訓他一頓。以前我都不曉得什麼叫做恨,今早卻從他身上領悟到了,簡直可以用熱血沸騰四個字來形容我對他的恨。
現在,回到房間靜處一隅,落筆寫下這件事,還是無法消彌我的恨意。每一想到他偷多納先生的錢,就很想找件東西砸,以泄心頭之恨。幸好我沒有暴力傾向,我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傷害人。
我應該對這件事采取行動。是不是該告訴多納先生,他最信任的員工已背著他污了好幾年的錢?不過,我沒辦法證明這件事,如果他否認的話;況且多納先生知道了,又會有什麼反應呢?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五月九日」這件事讓我無法成眠。我覺得眼睜睜看著金比在多納先生背後偷錢,好像虧欠了多納先生一份情,這樣保持沉默也讓我覺得愧疚,我該去告發嗎?一想到他利用我送貨污錢,我就更加難過。以前不知道這件事還好,我是個局外人無可苛責。現在曉得了卻佯裝不知,可就和金比一樣,整身的罪惡感。
從另外一方面想,金比是我的同事,有三個小孩嗷嗷待哺,如果被多納先生炒魷魚了,他有辦法找到工作嗎?他可是還有畸足的缺陷。
而我該擔憂這件事嗎?
怎麼辦才好?
相當諷刺,現在我智慧增加了,卻拿這種問題一點辦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