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停留在空間軌道上的宇宙飛船「石榴」號,發現下面的行星上有火光。那兒正是科學考察站的所在地。考察站上此刻有6個工作人員和1個客人——安德烈-布魯斯。
安德烈是乘坐星際交通艇去考察站送郵件和裝備的。值班話務員與考察站聯系中斷後,立即將這一情況報告了飛船值班長。值班長下令往那兒發射一顆觀察衛星。衛星發回的電視圖象表明,考察站正在燃燒,大火甚至吞沒了停在50米之外的星際交通艇。從畫面上可以看見一些人影在火光中跑來跑去,黑色的濃煙彌漫在火場上空,綿延了好幾公里。
大家都在猜測考察站一定是遭到了外敵的襲擊。因為考察站配備有自動滅火裝置,況且考察站站長康拉德和宇宙艦隊隊長安德烈都是足智多謀的元老,不致把事情搞得這麼糟。
值班長下令做好發射第二艘星際交通艇的準備,艇長格里申、一位醫生和兩名工程師將隨艇到行星上去。
大約一個半小時後,第二艘交通艇降落在考察站旁。火焰吞沒了周圍的一切,考察站的帳篷只剩下光禿禿的黑色支架。發現的三具尸體中有一具是站長康拉德的,另外兩具已無法辨認。在離火場不遠的地方,他們找到了處于昏迷狀態的考察站工作人員英格麗。醫生就地對她進行急救,但未能使她恢復知覺。工程師對現場進行了勘察。他們在考察站附近一片灌木叢生的窪地上發現幾個獸皮帳篷,帳篷里居住著當地的原始人。他們用手勢表示自己與考察站的被毀無關,並不斷重復著一個詞︰奧克釘哈什。
安德烈和考察站的另外兩名成員沒有找到。英格麗的傷勢不見好轉,格里申決定把她送回飛船繼續治療,這樣,進一步的尋找不得不中止。交通艇飛回了飛船,觀察衛星則繼續留在行星上空記錄游牧人的活動。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安德烈乘坐的交通艇降落在考察站旁邊的草地上。考察站的6個工作人員都出來迎接他。他們在這個行星上工作已經有半年了,對遠方客人的到來感到特別親切。安德烈曾和站長康拉德共過事,老朋友重逢更是激動萬分。
他們進入圓錐形帳篷,互相詢問著對方的情況。這時,一個皮膚黝黑、兩道眉毛幾乎連在一起的小個子男人跑了進來,他把郵件包往地下一扔,從腰間拔出手槍,又跑了出去。安德烈想看看出了什麼事,便和康拉德一起跟了出去。他站在帳篷門口,看見草地上空有一群丑陋的黑色怪鳥,模樣有些像蝙蝠,足有一米高,長著尖利的長牙、膜狀的雙翼和短而尖的尾巴,這就是翼手龍。它們尖嘯著、盤旋著,不時地從空中俯沖下來,試圖用利牙叼人或者叼取堆放在交通艇旁的食物箱。康拉德用槍打中了一只。被打中的那只翼手龍咚的一聲掉到地上,其余的翼手龍立即一起向自己的同類俯沖下去。
安德烈看得入了神,沒有發現一只翼手龍已把他的腦袋選為進攻的目標。它猛地沖下來揪住安德烈的頭發,痛得他兩眼直冒金星。康拉德回頭又開了一槍,翼手龍應聲落地。安德烈一模後腦勺,熱乎乎、濕漉漉的,全是血。康拉德讓安德烈趕快去洗洗傷口,以防感染。
這時住在附近的那些原始人朝正在撕食自己同類的翼手龍撒去大網。翼手龍在網內撲騰,想沖出來。原始人揮動長矛和石斧將它們擊昏。他們拖著滿滿一網翼手龍離去了。安德烈發現這些原始游牧人身材都不高,腿很細,唯一的衣服是一張獸皮短裙,脖子上掛著一串用獸牙和石頭做的項鏈,發式很奇特︰腦袋四周剃得精光,頂上的頭發像豎著的雞冠。他們不停地大聲喊叫著,潔白的牙齒閃著亮光。
考察站的醫生英格麗把安德烈腦後的頭發剃去,洗淨傷口,然後抹上一層塑膠,看上去像是打了一個補叮英格麗告訴安德烈,他們的鄰居叫白狼部落,過去不住在這兒。後來,奧克釘哈什到處征戰,征服了草原上所有的部落,白狼部落也是其中之一。他們剩下的人就跑到考察站來尋求保護。在他們眼里,考察站是一個非常富有的部落。奧克釘哈什對此非常不滿,他不願意有人在草原上和他平分秋色,卻又不敢來進犯。「今天晚上奧克釘哈什要來談判了。」康拉德無奈地說,「我們並不想卷入這種權力爭斗。但這個行星對我們來說具有很強的吸引力。在這兒各個時期的生物同時並存︰有三疊紀的,有中生代的,有新生代的,還有人類。新的物種出現了,舊的物種卻沒有滅絕。正是為了解開這個謎,考察站才不惜同奧克釘哈什談判,請他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研究工作。」
這時高高瘦瘦的扎恩走了進來,他告訴英格麗,白狼部落的首領打獵時受了傷,希望她能去看看。扎恩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天才語言學家,他已經學會了那些原始游牧人的語言了。
安德烈和扎恩、英格麗一起來到白狼部落。他們的帳篷很寒酸,幾根架起來的桿子上面橫七豎八地鋪了些樹枝,樹枝上湊合著蓋了一層月兌了毛的獸皮。空氣里散發著一種難聞的臭味,多半是翼手龍內髒的氣味。婦女們在帳篷外拾掇著這些獵物,藍色的蒼蠅成群地在她們頭頂上飛來飛去。他們走進帳篷,英格麗親熱地和一個年輕姑娘打招呼。那姑娘僅有的穿戴是一條用馬皮縫制得很精致的短裙,兩鬢的頭發被剃得精光,頂上是刺蝟式的平頭。英格麗去為病人看病,扎恩在一旁做翻譯。安德烈朝姑娘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姑娘稍稍遲疑了一下,也以微笑作答。很快,他們就攀談起來。
安德烈很奇怪她竟會講地球人的話。姑娘說這是扎恩教的。她是這里首領的女兒,叫貝拉古羅琪卡。很明顯這位姑娘對安德烈頗有好感。
回考察站吃了午飯後,安德烈睡了一覺。當康拉德喚醒他時,已經是傍晚了。他們來到通信站,寬大的銀幕上顯示出通信衛星傳來的信息。畫面上一個矮個子男人,頭戴紅色羽毛做的王冠,穿一條虎皮短裙,他就是奧克釘哈什。他正坐在劍龍那約一來高的兩道背鰭之間的獸皮座位上,前面一個座位坐著趕獸人。劍龍不慌不忙地在塵土中邁著腿。扎恩去通知白狼部落的人到森林里躲藏起來,因為奧克釘哈什帶了一隊年輕騎士,難保他們不會動武。
考察站公用的大屋已被打掃得干干淨淨,從休息室搬來的兩張最漂亮的圈椅放在牆邊。貝拉古羅琪卡沒有和白狼人一起去森林,她說想來看看安德烈。她添了點穿戴,身上披著一件羽毛短斗篷,眉毛上抹了些黑煙灰,臉頰上畫了綠色花紋。他們兩人坐在臨時會見室里。貝拉古羅琪卡告訴安德烈,奧克釘哈什想娶她,但她不願意,她有男朋友。奧克釘哈什殺死了她的男朋友和她的母親。她還說,每當奧克釘哈什想殺死誰時,就來講和,這一次肯定來者不善。康拉德吩咐考察隊員們把子彈都換成催眠彈,他不想有人被打死。他還讓貝拉古羅琪卡到廚房里去,以免被奧克釘哈什看見。
一個半小時後奧克釘哈什到達了考察站,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康拉德和安德烈一起出去迎接,扎恩則充當翻譯。
考察站上空的燈一下子全打開了,耀眼的光芒剎時引起來訪者的一片混亂。劍龍猛地直立起來,趕獸人摔下來,正巧落在奧克釘哈什身上,兩人一起滾到了地上。奧克釘哈什的騎士們忽忙在首領面前築起了一道人牆。扎恩趕緊解釋說他們只不過是想把通道照得亮些。奧克釘哈什大聲譴責對方不應該這樣歡迎高貴的客人,他要宣戰。康拉德被弄得莫名其妙。安德烈也不相信奧克釘哈什是真的動怒了。他讓扎恩激奧克釘哈什一下,就說像奧克釘哈什這樣勇敢的首領不會僅僅因為頭頂上亮起了燈就改變自己談判的決定。
果然,奧克釘哈什把薄薄的嘴唇微微一瞥,露出一絲冷笑,表示他願意繼續談判。
通道打開了,奧克釘哈什走在前面,他的一群頭領和騎士也要跟進來。康拉德攔住他們說,「頭領可以進去,但騎士們必須留在外面,我會讓人給他們準備食物的。」奧克釘哈什考慮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命令騎士們在外面等著。
康拉德在圈椅上坐下,奧克釘哈什像猴子一樣飛快地縱身跳上圈椅,盤腿坐下。談判正式開始。康拉德告訴奧克釘哈什,「尊敬的首領,我們不會在這兒久居,更不想統治其他部落,只希望得到安寧,希望您的騎士不要來襲擊。」奧克釘哈什卻對這番話心存疑慮。他認為考察站把從他那兒逃掉的白狼人抓來當了奴隸,若不把白狼人交出來,他們就要打仗,奪回奴隸。安德烈認為他並不是真的想打仗,就問他想不想同考察站做買賣,考察站可以提供食物、裝飾品,還有鍋子。奧克釘哈什對這些不屑一顧,他說他需要武器,需要鐵。安德烈終于明白了奧克釘哈什此行的目的。奧克丁-哈什說鐵可以用來征服草原。他從腰間的皮套里怞出一把短刀,遞給安德烈。這是一把鋼刀,刀柄非常漂亮,是用鯊魚牙齒做的,制造刀刃的材料是鋼鐵廠軋出來的扁鋼條。安德烈感到很納悶,這里誰也不會煉鐵,更不用說鋼了,奧克釘哈什的鋼刀是從哪里來的呢這時,有人進來通報,說給騎士們的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奧克釘哈什派他的巫師和考察站的廚師一起把食物送出去,他懷疑有人會在食物中下毒。康拉德非常氣憤,而安德烈卻對此表示理解。他知道奧克釘哈什把康拉德視為同他一樣的殘暴而卑劣的草原領袖了。安德烈帶他們出去。騎士們聞到肉香後手舞足蹈起來。通道打開後,廚師飛快地把裝食品的小車推了出去,沒想到災難就在這一時刻發生了。當安德烈回過身準備關閉通道時,一群騎士已沖了進來安德烈醒來時發覺自己被繩子捆得結結實實,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和火聲——考察站正在燃燒。騎士們把許多口袋捆在馬鞍上。安德烈大聲叫喚,希望能發現考察站的工作人員,但沒有回答。騎士們帶著安德烈開始從火場撤離,走不多遠,前方就出現了一隊接應的牛車,很顯然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行動。安德烈不禁感嘆起來,多麼聰明的原始人啊!
空中有一顆星星在移動,越來越近,亮起一條光帶,那是「石榴」號的交通艇!騎士們慌亂起來,做好了戰斗準備,可是那光帶卻朝考察站廢墟方向飛去了。安德烈深深地嘆了口氣。
車隊到達了奧克釘哈什的營地。安德烈被推進屋里,扎恩和考察站的遺傳學家阿克塞爾也在里面,三人相見,激動萬分。扎恩告訴安德烈,康拉德和廚師都死了。這時,一個穿著皮上衣的胖巫師走了進來,命令他們三人把衣服月兌了,他說奴隸是不能穿衣服的。一個駝背小孩端來一瓦罐水和一堆骯髒的獸皮。三個人喝了點水,無奈地換上滿是跳蚤和塵土的獸皮。安德烈突然覺得睡意難擋,一躺到地上就睡著了。扎恩和阿克塞爾也相繼睡著了。原來巫師在水里放了一種催眠草根的汁水。
趁三人熟睡的時候,那個駝背小孩弄來些稀泥抹在他們臉上和腿上,又用一把鋒利的刀子把他們的頭發剃去,只在頭頂留下一撮毛。巫師用黑色顏料在他們肩上和手臂上畫上花紋。現在他們三個人和奴隸們沒有任何區別了。從考察站劫來的財物被藏在了地坑和水井里。這些原始人很有預見,第二天營地上空就出現了星際交通艇。奧克釘哈什與艇長用手勢交談。艇長被允許到帳篷里查看,但他沒能發現他的同事,也沒有發現任何與考察站被燒有關系的東西。艇長當即決定返回「石榴」號。
安德烈從迷迷糊糊中醒來,頭痛得要命,他用手去柔太陽袕,才發覺自己腦袋上的變化。他扭頭一看,發現身旁都是一些和他同樣裝束的人,他費了好大勁才認出他的兩個朋友。阿克塞爾主張逃跑,但扎恩說這里方圓幾十公里全是草原,跑出去不到10分鐘就會被抓回來。
這時,帳篷外響起一片喧鬧聲。安德烈掀開門簾,看見營地上躺著一頭恐龍的尸體,足有15米長。胖巫師拿著尖刀挖開恐龍的胸腔,掏出心髒,送到奧克釘哈什面前。奧克釘哈什怞出短刀割下一條肉塞進嘴里咀嚼起來。阿克塞爾趁安德烈和扎恩看得入神的時候,獨自逃跑了。奧克釘哈什嘴里嚼著恐龍肉,走進了帳篷。他問扎恩另一個人哪里去了。扎恩連忙替阿克塞爾掩飾,說他在拉肚子。奧克釘哈什顯然不相信。很快就有人來回報說阿克塞爾被抓回來了。奧克釘哈什讓巫師把安德烈帶到女巫的聖地去,而扎恩因為懂他們的語言而被留了下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巫師下令就地扎營過夜。安德烈手腳被捆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朦朧中,他感到有人在撫模他的面頰,並輕聲呼喚他的名字。他睜開眼楮,原來是貝拉古羅琪卡。她飛快地割斷安德烈手上和腳上的繩子,悄悄地拉著他逃了出來。他們騎馬飛馳而去,身後傳來陣陣廝殺聲,是貝拉古羅琪卡帶來的白狼人在和巫師的手下在交鋒。
安德烈和貝拉古羅琪卡渡過一條寬闊、湍急的河流,又沿著坡形河岸往上走了一段,然後停下來休息。貝拉古羅琪卡說她得知安德烈正被押往女巫的聖地,就趕來營救。現在白狼部落只剩下10來個武士,她父親又重病在身,她希望安德烈能成為他們新的領袖。她還告訴安德烈,奧克釘哈什把他送到女巫的聖地去,是想得到女巫更多的幫助,女巫會把安德烈喂一條大魚的。
當太陽冒出地平線時,對岸小樹林里出現了一群騎士,顯然巫師已經追了上來。貝拉古羅琪卡一點也不慌張。她告訴安德烈,這里每天早晨都要漲潮,所以巫師是追不過來的。果然不久,潮水就排山倒海似地漲了起來,河面一下子寬了一倍。
他們繼續前行,渡過一片沼澤後,進入了一條峽谷。其實這是絕壁上的一道山縫,最多不過6米寬,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利劍劈成的。這時天又下起了雨,雨水嘩嘩地涌進谷里。
水面很快就升得很高了,可他們離峽谷出口還很遠。兩匹馬直往後退,他們一狠心把馬放了,水流很快把馬沖走了。兩人相互攙扶著慢慢向前走,每走一步都要花很大力氣。
終于走出了峽谷,他們累得癱倒在地。貝拉古羅琪卡很奇怪她的兄弟們怎麼還沒來,他們約好是在這里踫面的。他們在灌木叢中找到一個小山洞,決定先在洞里休息一下,等貝拉古羅琪卡的兄弟們到來後再走。兩人都疲乏極了,他們互相依偎著,很快進入了夢鄉。
安德烈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陽光從洞口射進來,貝拉古羅琪卡坐在洞口,全身一絲不掛。安德烈坐起來,看見自己身上蓋著姑娘的上衣和獸皮裙。安德烈擔心她會著涼,趕緊讓姑娘穿上衣服。貝拉古羅琪卡到樹林里采回些山梨和野隻果給安德烈吃,她已儼然把安德烈當成了自己的男人。安德烈卻不知道該怎麼對待這位姑娘。要在別的情況下,他一定會盡量策略地、溫和地向姑娘解釋,說他不準備成為她的男人,不準備做他們的首領。但是這兩天來,他們一直同甘共苦,他對這個完全不可理解的姑娘已經習慣了,她現在確實可以稱得上是他在這個星球上的唯一的親人了。安德烈突然听到貝拉古羅琪卡在洞外哭泣,他跑過去問她出了什麼事,她指著洞外窪地上被折斷的樹枝和被踩倒的草,還有一塊暗紅色的血跡說,她的兄弟們大概都被殺死了。安德烈不知該怎麼安慰這個悲傷的姑娘。他在附近沒有發現尸體,他知道草原上打死人之後是不會費心思處理尸體的,只會把它留在原地。經他這一提醒,貝拉古羅琪卡停止了哭泣,仔細分辨起地上的足跡來。從地上留下的痕跡看,顯然有人被拖走過。
姑娘一下子高興起來,她的兄弟們還沒有死,一定是被敵人抓走了。
兩人辨著足跡前進。貝拉古羅琪卡推測她的兄弟們大概被帶去見奧克釘哈什或女巫了。他們沿著峭壁走,路上滿是亂石,腳掌都劃出了血。他們來到一個長滿仙人掌的高坡上,面前是一個長長的蔚藍色的湖,湖的另一面是陡立的山巒,右面的兩山之間有一個隘口,一條寬闊的大路橫貫其間。
路上綿延著一長列大車,足有好幾百輛,那里駐扎著奧克丁-哈什的人馬。他們看見了奧克釘哈什,他騎著馬,戴著紅色王冠,在畜欄旁。他用馬鞭在欄桿上怞了一下,畜欄里有個人站了起來。貝拉古羅琪卡認出那是她的一個兄弟。
她決定到對岸去一趟,那兒有很多女奴隸,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她讓安德烈留下等她回來。
安德烈等了好久,他有些不耐煩了,就沿著盆地的邊緣走到最靠近湖邊的那個懸崖上。這時太陽已經西移,安德烈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貝拉古羅琪卡已經去了三個多小時了,是什麼事耽擱了她?突然他被奧克釘哈什帳篷前發生的事吸引住了。胖巫師晃晃悠悠地從帳篷里出來,朝湖邊走去,後面跟著一群小孩。他們在湖邊停下,巫師拿出號角湊到嘴邊吹起來,足有一分鐘。這時有兩個人被押了出來,安德烈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是扎恩,另一個則是貝拉古羅琪卡的兄弟。湖邊組成了一支極為壯觀的隊伍,騎在馬上的奧克釘哈什領頭,後面是被押著的扎恩,再後面是一群武士。這隊人馬慢慢繞湖游行,最後在離一座黑色帳篷約100米處停了下來。從帳篷里走出三個女巫,她們穿著寬松的黑色長袍,頭上戴著風帽。草原人對女巫非常懼怕,紛紛後退避讓。奧克釘哈什跳下馬來,手持韁繩站在一旁。當女巫走到貝拉古羅琪卡的兄弟的面前時,他突然朝旁邊跑去。武士們排成扇形在後面追趕。他跑到湖邊,縱身躍入湖里,濺起了一片浪花,隨即拼命地撲打著雙腿向前游去。沒有人到湖里去追這個逃犯,大家都一動不動地站在湖邊,仿佛在等待什麼。突然逃犯身旁的水面涌起一陣波浪,從湖水深處冒出一個黑色的動物,是一條巨大的魚,它正朝逃犯追去。隨著人群里傳出一片驚叫聲,水面上飄起一汪血。人們全都匍匐在地,只有三個女巫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等一切恢復平靜之後,她們又朝扎恩走去,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另一個在後面,押著他慢慢往黑色帳篷走去。
人群漸漸散去,周圍恢復了平靜。安德烈趁著朦朧的夜色,悄悄潛到湖邊。他繞過奧克釘哈什的營地,來到女巫的聖地——一個滿是塵土和石頭的光禿禿的小廣常女巫的三座圓頂帳篷矗立在那里。
安德烈往中間那座帳篷走去——扎恩就是被帶進這座帳篷的。
安德烈把耳朵貼在帳篷壁上听了幾分鐘,然後小心翼翼地撩起門簾。里面漆黑一片,一點聲音也沒有。他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他確信帳篷是空的才走了進去。安德烈雙手朝前伸著,一邊模索,一邊順著牆壁往前走。模著牆壁走了一圈之後,他又從中間橫穿過整個帳篷。他什麼也沒有發現,帳篷里沒有任何人居住,它只是一個空殼。但安德烈知道這里一定掩蓋著什麼秘密,也許是在地底下。他蹲下來模模地板,地上鋪著石板。他一面爬,一面用手指敲打地板。有一塊石板的聲音有些異樣,听上去下面像是空的,石板約有一米寬。
安德烈在這塊石板周圍模索,如果女巫住在地下,那一定會有一個出入口,或者有一個較為隱蔽的開關。安德烈擴大尋找範圍,終于模到一塊不大的石頭,石頭是圓形的,微微突出,幾乎覺察不出來。他又東模西敲地在這塊石頭上花了兩三分鐘,石頭竟順從地挪動了一下,露出一個圓形的凹點。他輕輕一按,石板便升了起來,下面射出一道微弱的光亮。
安德烈往洞里瞧了瞧,里面像是個不太深的礦井,井壁上嵌有供上下用的鐵梯。安德烈走下鐵梯,站在一條隧道里,固定在牆上的一種無煙火把照亮了隧道。他在光滑冰涼的石板上慢慢地走著,當他走到一個叉道口時,突然前面響起了腳步聲。安德烈趕緊把整個身體貼在牆上。一個老女巫從前面那條垂直的隧道走過,安德烈悄悄跟了過去。只見女巫停在一面光滑的石壁前,用手在石壁上模了一下,石壁上立即露出一個洞口,女巫便走了進去。安德烈躲在暗處緊張地等待著。過了一會兒,女巫又從洞口走了出來,她用手掌模模石壁,洞口立即閉合了。
安德烈等腳步聲消失後,來到女巫剛才站立的地方,也用手掌在牆上模索,他模到了一個突出物。一陣緊張的嗡嗡聲後,一塊石板移開了。安德烈走了進去,里面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大廳,拱形的穹頂被打磨得很齊整的石頭圓柱牢牢地支撐著,像是博物館的陳列廳。大廳中央擺著一排排櫥窗,里面陳列著各種動物和植物。安德烈很快發現這些東西是按地質年代先後順序擺放的,緊靠入口的是些三葉蟲、魚類、軟體節肢動物漸漸出現了兩起動物、爬行動物安德烈邊看邊驚嘆,標本全都保持著它們原來的模樣,植物連葉脈、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動物也看起來跟活的一樣。
陳列廳仿佛沒有盡頭。在第四個廳里,安德烈看到了一些人形的動物,起初是拱背彎腰的猴子,接著是人猿、原始人。這個廳里的人類標本不下一百個。安德烈厭惡地在這些展覽人的櫥窗間走著。這些人全是在他們沒有預料到的時刻死去的,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安詳。有的櫥窗里還陳列著人的心髒、腎、大腦安德烈飛快地走著,極力不往兩邊看。終于快到盡頭了,再往前是一些準備用來補充展品的空格子。安德烈緊張地去看最後一個櫥窗。櫥窗里望著他的人竟是扎恩——又瘦又高,赤果著身體,頭發被剃得很難看。安德烈突然有所醒悟,博物館的主人仍在繼續補充陳列品,怪不得女巫要用人作祭祀品,因為她們需要標本。
安德烈恨不得把櫥窗砸碎,救出扎恩。但即使這樣,他也無法使朋友復活了。他應當離開這兒,這些女巫是披著黑色外衣的冷漠的活尸解剖者,再耽擱下去,自己沒準兒也進了櫥窗。安德烈發覺自己差不多是在小跑,呼吸急促而且混亂。他強迫自己走得慢些,後來干脆停下來凝神傾听周圍的動靜。他听見了腳步聲,通道里閃出一個人影,全身赤果,從發式看,是奧克釘哈什部落的人。安德烈開始往回跑,他折回到展覽廳,躲在扎恩尸體後面。那人仍緊追不舍,安德烈听見那人在叫他名字,他仔細一看,那人竟是扎恩。安德烈一下子被搞糊涂了。扎恩看到櫥窗里的自己並不感到驚奇,他告訴安德烈,這只是一件極其出色的全息攝影作品,它是由人的整個軀體,直到每個細胞的分層全息攝影合成的,有上百萬個全息攝影信號。扎恩看到了女巫們的整個工作過程。
他說明天早晨女巫將把他還給奧克釘哈什的巫師,武士們會把他扔到湖里喂鯊魚,而女巫們則將永遠留下他的精確的復制品。
扎恩把安德烈帶到女巫的實驗室,里面擺滿了各種不知名的儀器設備。扎恩把所知的有關女巫的一切情況都告訴了安德烈。扎恩曾經和這些女巫談過不少話。草原人獻給女巫們的祭物,也就是俘虜,是暫時的,只給她們一個晚上,所以她們必須連夜復制好。女巫們能非常內行地躁縱實驗室里的這些機器。她們講的是原始人的語言,但只是嘴巴在動,面部沒有任何表情。她們先是對扎恩進行研究,不僅對他進行全息攝影,並且取去了他的血液、皮膚和毛發標本。然後玻璃櫥窗里就出現了扎恩的復制品,起初只是骨架,接著就長上了血管、內髒,最後長上了皮膚。完成之後,她們把他鎖在一間空屋子里。他偷看到了門的開關,趁她們熟睡之際逃了出來。扎恩把這些女巫稱為人道主義者,她們是真正的學者,她們只收集陳列品而不加害任何人,她們所租借的人都是那些按照草原人的慣例即將被處死的人。
扎恩說他逃出來的時候發現了女巫休息的地方。他把安德烈領進一間裝著熒光屏的屋子。在一個佔據了整整一面牆的長長的躁縱台前,六個女巫像幽靈似的一動不動地站著。她們同樣的個頭,同樣的身材,並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像是服裝店里的人體模型。女巫們面部表情也都一樣,全都睜著一雙無神的眼楮。安德烈頓時明白了一切。他聚精會神地把頭一個女巫細細觀察了一遍,然後在女巫身上模索了一陣,他在長袍上找到了接縫處,是一條黑色拉鏈。長袍敞開了,里面不是人的軀體,而是一塊控制板。安德烈的手指迅速而小心地工作著,像是正在排除地雷。 嚓一聲,控制板月兌開了。
安德烈抓住一個小巧的金屬迫使勁一揪,極其細小的零件頓時丁零零地撒落了一地。安德烈用同樣的方法把其余幾個女巫也都拆卸下來。
安德烈和扎恩從帳篷里鑽出來,湖岸邊的營地仍然靜悄悄的。他們決定到女巫的另一座帳篷里去看看。安德烈舉著從地下室牆上取下的火把走在前面,扎恩則跟在後面。帳篷的地上有幾具骷髏,有的被短矛釘在椅背上,有的頭蓋骨被斧子劈開,很顯然這里曾遭到過外敵的襲擊。安德烈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底下也有一具骷髏。大廳里放著一排排用銀色蓋布罩著的機器,集裝箱里是各種鐵制武器。安德烈感覺到他的猜測正一點點地得到證實。這些骷髏是女巫的主人,他們在這個生命剛剛起步的行星上做一項宏偉的實驗。他們為生物的進化創造了最適宜的條件,加快遺傳速度,把幾百萬年壓縮成幾年,使得這個行星上會有恐龍與猿人並存的奇怪現象。他們造出了人類,還造出了機器人,也就是女巫。女巫被用來利用人們的迷信,收集各種生物標本。生物的進化在這里被這些卓越的遺傳學家和工程師們控制著。他們繼續加快進化速度,以為社會的進步也可以同樣加速。他們有些急不可耐,把現成的金屬和武器提供給人。結果他們創造的奧克釘哈什使這項實驗停了下來。奧克釘哈什要成為草原的統治者,他需要更多的兵器。他的主人顯然不願意滿足他那貪得無厭的,他便決定用武力奪齲結果奧克釘哈什殺死了自己的創造者。
兩人穿上從機器女巫身上扒下的黑色長袍,決定去找奧克釘哈什。
奧克釘哈什的帳篷里亮著火把。安德烈透過縫隙往里看,奧克釘哈什盤腿坐在獸皮上,正在吃東西,胖巫師躺在地板上。安德烈和扎恩撩起門簾,鎮定自若地走了進去。奧克釘哈什抬起頭,薄薄的嘴唇笑成了一道縫。他一眼就看出這是兩個冒牌女巫,因為他們滿是傷痕的腳露在黑色長袍外面。奧克釘哈什說他看見安德烈和扎恩繞著湖走,他很高興他們兩個把女巫干掉了,因為女巫給他的武器太少。現在,奧克釘哈什看中了安德烈,他並不準備處死安德烈和扎恩,他要安德烈提供足夠的鐵、武器,還有帶火的弓箭。安德烈一口答應下來,他要奧克釘哈什提供馬匹,並把貝拉古羅琪卡交出來。奧克釘哈什說貝拉古羅琪卡逃跑了,他讓手下人端來肉湯款待客人。安德烈讓扎恩吃完以後帶幾匹馬到營地東邊等他,他自己則去尋找貝拉古羅琪卡。
帳篷外天已微明。安德烈飛快地穿過營地,往山上爬。爬到半山腰時,他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他來到昨天呆了一天的高地上,看到貝拉古羅琪卡蜷縮成一團坐在樹下打盹。直到安德烈走到她面前時,她才發覺。她高興得一下子跳了起來,告訴安德烈,她從奧克釘哈什那兒逃出來後,就一直在這里等安德烈回來。他們踩著碎石和濕漉漉的草地下山。突然貝拉古羅琪卡像是想起了什麼,飛也似地跑了回去。她回來時帶了個皮口袋,從里面掏出一塊風干肉遞給安德烈,這是她從奧克釘哈什的營地里偷來的。安德烈津津有味地嚼著多筋的肉,他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肉呢。
當他們找到扎恩時,空中出現了一條白色的帶狀物,一個黑點閃了一下,朝女巫聖地的方向飛去了。扎恩驚叫起來,這是他們的宇宙交通艇!
一小時後,交通艇在他們身邊降落了。艇長告訴安德烈,英格麗昨天晚上恢復了知覺,告訴他們是奧克釘哈什襲擊了考察站,因而船長派遣交通艇來尋找考察站的人。安德烈喝著咖啡、吃著夾肉面包,一邊通過對講機向「石榴」號船長簡短地匯報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通話結束時,他猛然想起貝拉古羅琪卡還餓著肚子。姑娘呆呆地坐在岸邊,她正在為即將與安德烈分別而傷心。安德烈無奈地走進交通艇,回頭看見貝拉古羅琪卡正站在岸邊目送他。交通艇起飛了,貝拉古羅琪卡在後面奔跑追趕,她的身影飛快地縮校安德烈滿腦子都是姑娘的影子,他想象著劍齒虎從灌木林里朝她撲去的可怕情景他干巴巴地對艇長說︰「飛回去!」貝拉古羅琪卡還站在空地上抬頭仰望著。當交通艇降落時,她仍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她看到了舷窗里的安德烈,便把長矛一扔,向他跑了過去。她竟自己登上了交通艇,她很安詳,只是在交通艇升空時,她有些害怕,緊緊抓著安德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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