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女神--18
18
在地球度過了三年讓黛沙.溫代爾進入中年。她的外表看來變得粗糙。她的體重增加。在她的眼楮下方生出了明顯的眼袋。她的胸部變得下垂而且腰部變粗。
克萊爾.費雪知道她已經四十多歲,比他大了五歲。不過她的外表並不像她的年紀。她看來還是個成熟的女人(他曾听到有些人這樣地評論),不過她再也無法比得上她的卅歲時代,當他們第一次在亞德利亞的會面。
黛沙自己也察覺到,而在一個星期之前沒好氣地對他說道。
「都是你,克萊爾,」有一晚她在床上說著(很顯然地她那時特別注意到自己年紀的增長)。「都是你的錯。你把我賣給地球。你形容的‘壯麗,多彩多姿。總是有新奇的事物。活力不絕。’」
「難道不是嗎?」他了解對方的不耐,不過還是願意讓她好好地發一番。
「都是重力的關系。在這整個龐大的飄浮行星上,你們就只有完全相同的重力吸引。在空中,在地底,這里,那里,到處都一樣,1G1G1G。這樣的單調幾乎會要你的命。」
「我們不這麼覺得,黛沙。」
「你應該發覺到。你在殖民地上待過。在那里你可以選擇最適合你的重力。你可以在低重力區運動。你可以偶爾讓身體組織負擔減輕。你們怎麼有辦法在這種地方活下來?」
「我們在這兒也會作運動。」
「噢,拜托你們是在這種引力下,這種永遠束縛著你們的引力。你們一輩子都在對抗重力,而不是讓自己的肌肉偶爾獲得休息。你們不能跳,不能飛,不能浮游。你們無法身處在更強或更弱的重力環境。而這種單調的引力,拉扯,拉扯,不斷地將你們所有一切向下拉扯,因此你的身體就會變得松弛,易生皺紋,老化。看看我!看看我!」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費雪平穩地說道。
「不要看我。如果你看了我,你就會拋棄我。要是你這麼的做的話,我就要回亞德利亞去。」
「不,你不會回去的。如果你回去,除了可以在低重力環境運動之外,還有什麼東西呢?你的研究工作,你的實驗室,還有你所帶領的工作小組?」
「我會重頭開始然後成立一個新的工作小組。」
「而亞德利亞是否可以給你我們所提供的支援?當然不能。你必須承認地球絲毫不吝惜給你任何支持,你得到你所想要的。不是嗎?」
「不是嗎?背叛者!你並未告訴我地球擁有超空間輔助推進。你也沒有告訴我他們發現鄰星的事。事實上,你讓我嘲諷羅特人的遠星探測計劃,認為他們無法在幾個秒差距離內找到任何東西。你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看笑話罷了。」
「我事前當然可以告訴你,黛沙,不過要是你不願意來地球呢?這不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機密。」
「那麼我來到地球又如何?」
「一當你開始工作,真正進入工作時,我們就告訴你了。」
「是他們告訴我的,這讓我感到震驚,並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你可以給我一些暗示,好讓我不致于像個白痴一般地來到這兒。我應該殺了你,不過我又能做什麼呢?你太容易讓人上癮了,自從殘酷的你誘惑我來到地球開始。」
這是她一直在玩的游戲,費雪知道他所應扮演的角色。他說道,「誘惑你?這是你所堅持的。否則也不會發生。」
「大騙子。你強迫自己如此對我。這是強暴以錯綜復雜的方式。而你現在又要這麼做了。我可以從你那雙充滿色欲的恐怖雙眼中看出來。」
她玩這種游戲已經有一個月了,而費雪知道這代表她在工作上有了進展。他接著說道,「你的工作還順利嗎?」
「順利?我想應該可以這麼說吧。」她喘口氣。「我明天要向你們衰老的地球人田名山,做項成果展示。他一直都毫不留情地壓我。」
「他一向都是這樣的人。」
「他是個蠢蛋。你想即使一個社會不懂科學,他們至少也該有些科學的觀念,知道要如何做事才對。如果他們早上給你一百萬環輿信用的資金,他們不能期望在當晚看到什麼成果。他們至少該給你整個晚上的時間工作,好讓隔天早上能獲得某些成果。你還記得上次我向你提過,在我有東西要向他展示前,他對我說了什麼嗎?」
「沒有,你並未對我說過。他說過什麼?」
「你應該可以想到他這樣對我說:‘你能在三年之內得到這麼多新奇的成果真是令人吃驚。我們應該提供給你更多的經費,因為比起我們的感謝,金錢實在是微不足道。’這就是他所對我說的。」
「不,就算再過一百萬年,田名山也不可能說這種話。他到底說了什麼?」
「他說,‘過了三年,最後你總算有點東西出來了。我早該想到的。你認為我還能夠活多久?你認為我這樣支持你,支付你龐大的助手群和工人,只是讓你在我死後才能做出什麼東西來嗎?’這是他所說的,而且我可以告訴你,我想要將這項成果展示一直延到他死後,如果是為了想爭自己的一口氣,不過我想工作還是第一。」
「你真的有東西可以滿足他?」
「也就只有超光速飛行而己。‘真正的’超光速飛行,不是超空間輔助推進那種無用的東西。我們現在擁有開向宇宙的一道門。」黛沙.溫代爾意圖震撼全宇宙的研究團隊所在的地點,早在她尚未來到地球之前就已備妥。那是在一座巨大的山中內堡,這對地球無窮人口與廣大的地方而言,自然可以輕易地建設出這麼一座名符其實的城市。
現在田名山就坐在里頭,在一張配有動力輔助的椅子上。只有他的細小雙眼,看來還是炯炯有神銳利,緊盯住他的目標。
在地球官員當中他看來一點也不高,不過他一直以來,即使在將來,于任何場合中都展現出強大的氣魄,引人格外的注目。
只有溫代爾不為所動。
他沙啞低沉的聲音問道。「我將會看到什麼,博士?一艘船嗎?」
當然,放眼望去沒有任何一個像船的物體。
溫代爾說道,「沒有任何船艦,理事長。船艦還要許多年後才有。我只有一項展示,但卻是令人振奮的展示。你將會看到第一次公開的真正超光速飛行,一種遠遠超越超空間輔助推進的方式。」
「我怎麼看得出來?」
「就我所知,理事長,你應該已經听過簡報了。」
田名山斷斷續續地咳嗽著,然後停了一會兒調整呼吸。「他們想要對我說,」他說道,「不過我要從你的口中听到。」他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她。「你是負責人,」他說道。「這是你的計劃。解釋給我听。」
「我無法解釋理論部分。因為那將會花費很長的時間,理事長。我想你會感到厭煩。」
「我不要听理論。我將會見到什麼東西?」
「你們會看到兩個玻璃立方容器。這兩個都是超真空。」
「為什麼要弄成真空?」
「超光速飛行只能在真空環境下啟動,理事長。否則要移動的物體將會拉扯其它物質,于是將增加能量的消耗與控制能力的降低。它也必須結束在真空環境,否則結果會造成極大災害,因為」
「不要對我說‘因為’。如果你的超光速飛行必須在真空中啟動和結束,我們要怎樣利用它?」
「首先,我們必須要用普通的飛行方式到達外太空,然後再轉移至超空間並待在那兒。你達到目的地附近後再轉移到一般空間,最後再以普通飛行方式到達目標。」
「相當費時。」
「即使是超空間飛行也沒有辦法瞬間辦到,但是假設你想從太陽系到四十光年遠的星球,你就可以花四十天的時間到達,而不是四十年。對于這樣的時間比較,多作抱怨就顯得太不知足了。」
「好吧。你現在有這兩個立方容器。然後呢?」
「這是立體投射的影像。事實上,他們相隔三千公里,位在地球不同的地方,各在一座山內的堡壘中。要是光速可以在完全真空中傳遞,那將花費1/1000秒也就是一毫秒的時間才能自一個立方體到另一個立方體。當然,我們不使用光線。懸浮在左邊的立方體里,用強力磁場維持的空間中,有顆小球,它實際上是個微小的超原子馬達。你看到了嗎,理事長?」
「我看到某個東西,」田名山說道。「就是這樣而已嗎?」
「如果你更仔細地看著,你將看到它會消失。倒數計時已經在進行中。」
每個人的耳中都听到了計數聲,然後,數到零,那顆小球就從一方消失並出現在另一方。」
「請記住,」溫代爾說道,「這兩個立方體實際上是相距三千公里。計時系統的量測顯示,小球從離開至到達的間隔大約是十幾個微秒,意謂著這趟行程幾乎較光速快了一百倍。」
田名山抬起頭。「我們怎麼知道?這整件事可能只是用來戲弄一個無知的老人罷了。」
「理事長,」溫代爾堅毅地說道。「在這兒有數百名科學家,所有人都擁有自己的名譽,其中也有地球人。他們會提供任何你想要看的東西,向你解釋這些儀器是如何運作的。在這兒除了誠實的科學外,你不會發現其它東西。」
「就算你們所有人都這麼說,又代表什麼意思?只是一顆小球。一顆乒乓球,移動了幾千公里。這就是你花了三年的結果嗎?」
「你所見到的或許該比別人的預期更多,理事長,我誠懇地向你解釋。你見到的可能只是一顆乒乓球大小的球,而且它也不過移動了三千公里,但這卻是真正的超空間飛行,讓你比光快上一百倍的速度,從這里駕著太空船到大角星(Arcturus)去。你所見到的是人類歷史上首次超空間飛行的公開展示。」
「但我要看到的是太空船。」
「那麼你還要等待。」
「我沒有時間了。我沒有時間了,」即使田名山的刺耳聲音也變成了無力的嘶吼。另一波的咳嗽再度來臨。
而溫代爾低聲地說著,可能只有田名山本人听到,「即使是你的意志也無法移動宇宙。」非官方命名的「超空間都市」(HyperCity)接待了官方三天之後,那些妨礙人士總算離開了。
「即使是這樣,」黛沙.溫代爾對著克萊爾.費雪說道,「我們還得花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完全回復到專心工作的狀態。」她看來疲憊地說道,「真是個糟老頭。」
費雪無意附和她對田名山的說法。「他是個病人。」
溫代爾氣憤地向他看了一眼。「你在為他辯護嗎?」
「只是陳述事實而已,黛沙。」
她訓誡式地舉起一支手指頭。「我確信那個可憐的僵早在他沒生病的日子,就是這樣的瘋狂與不講理,或者,早在他還沒變老之前就是這樣。他擔任理事長有多久了?」
「他是政壇的不倒翁。已經超過卅年。在這之前他一直是擔任首要次長,經歷了三到四任理事長。無論他變得多老或病得多重,他都會是理事長,一直到他死後或許還要等個三天,大家確定他不會再從墳墓里爬出來為止。」
「我想你一定認為這很可笑。」
「不,但是對于這個沒有公開權位,不為一般大眾所知道的人,竟能讓政壇所有人士都感到誡慎恐懼長達半個世紀的奇觀,除了一笑置之外你還能做什麼呢?僅僅是因為他強烈地握有每個人的不名譽秘密,並且會毫不猶豫的利用罷了。」
「而大家都忍受下來了?」
「噢,是的。在政府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對確定的下場,願意犧牲掉自己的職位,即使是將田名山這個人給拉下來這回事。」
「就算是現在,他也無法抓住許多事情的實權了。」
「你犯了項錯誤。他手上的權利可能隨他死去而逝去,不過那要等到他的意志變淡之後才可能完全結束。他要在心髒停止跳動後一段時間,才有可能松手。」
「什麼事情會將他驅使到這種程度?」溫代爾不悅地問道。「難道他不會想早點放手,好讓自己可以平穩地離開人世?」
「田名山不是這種人。永遠都不是。我不會說自己與他相當親近,不過在這將近十五年的時間里,我偶爾會和他有所接觸,沒有一次不是渾身狼狽而回。在他還具有相當活力的日子里我就認識他,並且我知道他永遠不會松手。回答你早先的問題,不同的東西會驅使不同的人,但在田名山的情況,這種驅使的因素是仇恨。」
「我早該想到的,」溫代爾說道。「十分明顯。憎惡的人永遠不會放棄仇恨。不過田名山憎恨著誰?」
「殖民地。」
「噢,是嗎?」溫代爾以代表亞德利亞殖民地人的臉色說道。「我也不曾從一個殖民地者的口中听到一句對地球友善的字眼。而你也知道我對于固定重力環境的感覺。」
「我不是說‘不喜歡’,黛沙,也不是‘不合意’還是‘輕視’。我說的是血紅色的仇恨。幾乎所有的地球人都不喜歡殖民地。他們擁有最先進的一切。他們那兒平靜,舒適,中產階級的生活。他們有充足的食物,充足的娛樂,沒有嚴苛的氣候,沒有貧窮的煩惱。他們在視線外有機器人幫他們料理好一切事物。很自然地,這里的人會認為自己受到剝奪而討厭那些擁有美好事物的人。但是田名山,卻是帶著洶涌的仇恨。我想他很樂于見到殖民地遭到毀滅,一座接著一座。」
「為什麼,克萊爾?」
「我自己的想法是,他並非基于我剛剛所列的那些事情才如此。他所不能忍受的是殖民地的文化同質性。你知道我所指的是什麼嗎?」
「不知道。」
「殖民地上的人選擇自己的組成分子。他們挑選與他們相近的人。他們擁有共同的文化,甚至在某些方面,在一座殖民地中的人有著相同的生理外觀。另一方面,地球,在歷史中一向都是廣雜各種文化的混合,彼此充實,彼此競爭,彼此懷疑。田名山以及其他地球人包括我自己都認為這種混合才是力量的來源,而感到殖民地文化的自我同質反而使自己衰退,並且長久下去,會使他們的生活擴展能力枯竭。」
「好吧,那麼為什麼要仇視殖民地,既然對方有著你們所認為的缺點?田名山是否認為我們比較強勢或是比較差勁?這一點都沒有意義。」
「沒有這種必要。如果有理由,誰會先去考慮是否有意義之後,才會去憎恨一個人?或許這只是假設田名山害怕見到殖民地可以相當成功地證明,文化同質性畢竟是件好事。可能他認為殖民地也跟他一樣,急切地想要摧毀地球。發現鄰星這件事激怒了他。」
「羅特發現鄰星,並且未告知我們的事實嗎?」
「還有更進一步的。他們甚至都不願意警告我們,鄰星正加速朝向我們而來。」
「我想,他們可能不知道。」
「田名山才不會相信。我確信他感到對方知情卻故意不提出警告,希望我們一點都沒有防備,到最後地球,或者說地球的文化,都將遭到毀滅。」
「有沒有人證明鄰星將接近到足以對我們造成破壞?我從來就沒有听說過。據我所知,大部分的天文學家認為它將會與我們保持相當的距離,大體上幾乎對我們沒什麼影響。難道你听過不同的說法?」
費雪聳聳肩。「不,我沒有听說過,不過我想仇恨使田名山認為會有災難發生。由于這點,順著邏輯你就可以注意到,我們必須要用超光速飛行,來找尋一個新類地行星的方法。這樣我們才能夠盡可能地將地球人口移送到其它的新世界要是在最糟糕的狀況下。你必須承認這是有意義的。」
「沒錯,不過你們沒有必要想像到毀滅,克萊爾。就算地球可以長保安全,人類必需向外擴展是件很自然的想法。我們現在已經擴展到太空殖民地,而到達繁星之所是合乎邏輯發展的下一步驟,為了這一步驟,我們必須要有超光速飛行。」
「是的,但田名山是以冷酷的觀點來看待。我相信殖民銀河是他想要留給下一代去執行的事。他自己想要的是找到羅特並懲罰它,為了它無視其他人類的死活而拋棄了太陽系。他想要活著見到,這也是他不斷壓迫你的原因,黛沙。」
「他為了自己的願望會壓迫所有人,但這並不能幫助他。他是個垂死的老人。」
「我很想知道。現代醫療可以展現出許多神奇,並且我想醫師會隨時待在田名山身邊。」
「就算是現代醫學也只能做到這樣而已。我問過醫師了。」
「他們怎麼回答?我想,田名山的健康狀況是國家的機密。」
「在這種情況下,不是我的機密,克萊爾。我去找過老頭子的醫療小組,問他們我很急于建造一艘能夠載運人類到恆星的太空船,並且希望能在田名山去世前完成。我問他們,我有多少時間。」
「他們怎麼說?」
「一年。這是他們告訴我的。最大的限度。他們告訴我最好再加快腳步。」
「你能夠在一年內建造完成嗎?」
「一年內?當然不能,克萊爾,並且我還為此感到高興。我覺得那個惡毒的老人無法活著見到太空船的完成,是多麼令人快樂的事。你這是什麼表情,克萊爾?你討厭我這種講法嗎?」
「畢竟,這樣講太過于心胸狹窄,黛沙。無論老頭子有多麼惡毒,倒也做了這麼多事。他讓超空間都市能夠成立。」
「是的,但卻是為了他自己的目的,可不是我的。並且也不是為了地球或是所有人類。而我也願意維持我的狹窄態度。我確定田名山理事長對任何他所列名的敵人,不會存有一絲一毫的同情,或者是松開對方的喉頭有一達因的壓力。而且我猜他也不會期望別人的任何同情或憐憫。他會將這種舉動視為懦弱。」
費雪看來還是不高興。「還要花多少時間,黛沙?」
「誰能說得準呢?可能要永遠吧。即使一切都進展順利,我想也不可能少于五年的時間。」
「為什麼?你已經擁有超光速飛行技術了。」
溫代爾坐直身子。「不是這樣,克萊爾。不要太過天真。我所有的只是實驗室中的展示。我可以讓一個輕的物體就像乒乓球在當中的微型超原子馬達運用其百分之九十的質量,來做超光速飛行。無論如何,一艘載人的船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我們必須確定每一件事,而五年算是最樂觀的估計。我可以告訴你,在現代電腦與模擬方式尚未實用化之前,五年簡直就是痴人說夢。五十年都有可能。」
克萊爾.費雪搖頭,不發一語。
黛沙.溫代爾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後煩躁地說道,「你究竟是怎麼了?你也是這樣地急切渴望嗎?」
費雪安慰式地說道,「我相信你也和別人一樣希望能夠完成這件事,不過我的確是渴望實用的超空間太空船。」
「你,比別人還要希望嗎?」
「我,的確非常希望。」
「為什麼?」
「我希望能到鄰星去。」
她盯著他。「為什麼?你還夢想能和你拋棄的妻子團圓嗎?」
費雪從未對黛沙.溫代爾詳細地提起過尤吉妮亞,而他現在也不打算跳入這個陷阱。
他說道,「我在那兒有個女兒。我想你可以了解,黛沙。你有個兒子。」
她的確生過孩子。他現在應該已經廿出頭,就讀于亞德利亞大學,而他偶爾會來信。
溫代爾的表情和緩下來。「克萊爾,」她說道,「你不應該讓自己陷入不實際的夢想當中。既然他們發現了鄰星,我保證那一定是他們的目的地。無論如何,光靠超空間輔助推進,這趟旅程也得花上兩年。我們無法確定他們是否能夠存活下來。就算他們成功到達了,在一顆紅矮星旁發現一個適宜的行星機率相當渺茫。在經歷了這麼長久的旅程之後,他們可能還要再出發找尋適合的行星。到哪兒去?而我們如何找到他們?」
「我猜他們早知道,不可能在鄰星旁找到環繞的適合行星。因此,他們是否只準備將羅特安置在鄰星的適當軌道上?」
「即使他們在旅程中活下來,即使他們環繞恆星的軌道,那也將會是沒有發展的生活,並且也不可能維持下去任何形式的文明。克萊爾,你要讓自己調整過來。要是我們真能組成一支探險隊到鄰星去,卻沒有發現任何東西,最多是羅特殘留下來的碎屑,你要怎麼辦?」
費雪說道,「要是這樣,也就如此了。但是他們還是有存活下來的機會。」
「那麼你要到那兒找回你的小孩嗎?親愛的克萊爾,寄托在這種期望上是否穩當?就算羅特和你的孩子活下來,她在你2022年離開時只有一歲。如果她現在出現在你面前,她也已經十歲了,而且要是我們盡我們所能,迅速地到達鄰星,她也已經十五歲。她不會認得你。同樣地,你也不會認得她。」
「十歲,或是十五歲,還是五十歲。如果我見到她,黛沙,我會認得她,」費雪說到。瑪蕾奴有些猶豫地對著西佛.葛拿露出微笑。她現在已經習慣隨意地出入他的辦公室。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西佛叔叔?」
「不,親愛的,我的工作不會很忙碌。這是皮特設計要排除我的方法,而我也接受這項安排,這同樣也是我擺月兌他的方法。我不會向每個人都承認這回事,不過由于你有洞悉謊言的能力,我只會對你說實話。」
「這樣是否會讓你感到不舒服,西佛叔叔?這已經讓皮特委員長嚇一跳,而且這也會嚇壞了奧瑞諾如果我曾告訴過他我有這種能力。」
「這並不會讓我感到不舒服,瑪蕾奴,你知道,因為我早就放棄了。我早就下定決心不再費力地套上假面具。事實上,這還令我心情感到寧靜。當你停下來好好思考的話,你就會發現編織謊言是件很困難的事。如果人們真的那麼懶惰,那麼他就就永遠不會說謊。」
瑪蕾奴再次微笑。「這就是你為什麼喜歡我的原因嗎?因為我讓你可以偷懶?」
「你看不出來嗎?」
「不。我只能知道你喜歡我,但我無法知道你為什麼喜歡我。你的動作只顯示出你喜歡我,不過真正的原因卻是深藏在你的內心之中,我所能得到的只有某些模糊的感覺。我無法更加深入。」
「很高興你辦不到。人的內心是相當骯髒,陰霾,令人不快的地方。」
「你為什麼這樣說,西佛叔叔?」
「經驗。我沒有你的天賦,不過我處在人群之中的時間遠比你長。你喜歡你自己真正的內心嗎,瑪蕾奴?」
瑪蕾奴看來十分驚訝。「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知道?」
「你喜歡你想到的每個念頭嗎?每一個想法?每一個沖動?說實話。雖然我無法讀出你的動作,不過請你說實話。」
「有時候我會想到愚蠢的東西,或是卑鄙的東西。有時候我會氣憤自己,竟會想做某些我並不會真正去做的事。但是這並不常有,真的。」
「不常有?別忘了你很習慣于自己的內心。你很難察覺到。就像你身上穿的衣服一樣。你不會感覺到與衣料的踫觸,因為你已經習以為常。你的頭發卷垂到你的脖子,不過你沒有注意到。如果別人的頭發觸到你的後頸部,你會覺得很癢並無法忍受。別人內心的想法不見得會比你自己更糟糕,不過那畢竟是別人的想法而且是你所不喜歡的。比方說,你可能不會喜歡我喜歡你如果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僅僅接受我喜歡你的這件事情存在,將會是比較好的結果,而不要搜查我內心的真正理由。」
不能避免地,瑪蕾奴說道,「為什麼?理由是什麼?」
「我喜歡你,是因為我曾經是你。」
「那是什麼意思?」
「我並不是說我曾是擁有美麗雙眼以及洞察天賦的年輕女孩。我是說我在年輕時認為自己長像平庸,並且每個人都因我的外貌而不喜歡我。而我知道我很聰明,我就是無法了解為什麼每個人不會因我的聰明而喜歡我。由于一項不好的特質卻忽視其它好的特質,以致于輕視某一個人,似乎是件不公平的事。
「我心里受到傷害並且感到憤怒,瑪蕾奴,而且發誓我絕不會像別人對待我的方式去對待別人,不過我沒有多少機會實現。後來我見到你。你長得並不像我以前那樣地平庸,而你卻比從前的我更加聰明,不過我並不在意你比我更強。」他開懷地笑著。「這就像是給我第二次機會更好的機會。不過算了,我不認為你是來和我談這些事情的。我或許沒有你那般敏銳,不過我還是多少看得出來。」
「那麼,我來這兒是因為我母親的關系。」
「噢?」葛拿突然皺起眉頭,顯然地表現出因興趣而增加的困苦。「她怎麼了?」
「她已經快要完成在這里的工作計劃,你知道的。如果她回到羅特,她會要我和她一起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嗎?」
「我認為應當如此。你不想回去嗎?」
「一點都不想,西佛叔叔。我覺得我待在這兒相當重要。所以我想請你告訴皮特委員長,你願意將我們留在這兒。你可以提出一個听來很合理的理由。至于委員長,我很確定他將樂意讓我們留在這里,特別是,如果你告訴他,媽媽發現涅米西斯將摧毀地球。」
「她這樣告訴過你嗎,瑪蕾奴?」
「不,她沒有說過,不過她沒有必要說。你可以向委員長解釋說,媽媽可能會不斷地煩擾他,堅持說太陽系有必要接收到我們的警告。」
「你有沒有想過,皮特真的會這樣地熱心幫我嗎?如果他知道我想要將尤吉妮亞和你留在艾利斯羅圓頂觀測站的話,他有可能立刻命令你們回到羅特,好故意來和我作對。」
「我十分肯定,」瑪蕾奴平靜地說道,「委員長會希望我們留在這兒,更甚于故意和你作對。除此之外,你也希望媽媽留在這里,因為你你喜歡她。」
「非常喜歡她。似乎是我這一輩子最喜歡的人。不過你的母親不喜歡我。你不久之前曾告訴過我,她的心中時常還想念你的父親。」
「她愈來愈喜歡你了,西佛叔叔。她現在非常地喜歡你。」
「喜歡並不代表愛情,瑪蕾奴。我想你本人應該也發現到這兩者的差異。」
瑪蕾奴紅了臉頰。「我是在說你們大人。」
「就像我,」葛拿仰頭大笑。然後他說道,「很抱歉,瑪蕾奴。大人們總是認為年輕人不懂得什麼叫;而年輕人總認為大人忘了什麼叫;而你知道,兩方面都錯了。話說回來,為什麼你認為留在艾利斯羅圓頂觀測站是件相當重要的事,瑪蕾奴?當然不會是因為你喜歡我。」
「當然我喜歡你,」瑪蕾奴認真地說道。「非常喜歡。但是我想要待在這里,因為我喜歡艾利斯羅。」
「我解釋過這是個危險的世界。」
「對我不是。」
「你還是很確定瘟疫不會影響你?」
「當然不會。」
「不過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即使我還在羅特上的時候。我沒有理由不這麼想。」
「不,你之前當然不會這麼想。不過在你知道瘟疫這件事之後呢?」
「那並不會改變任何事情。我在這兒感到完全的安全。比起羅特更加地安全。」
葛拿緩緩地搖頭。「我必須承認我完全不懂。」他詳視著她平靜的臉孔,她的深黑一對大眼楮半隱在長長的睫毛後頭。「無論如何,讓我讀讀你的肢體語言吧,瑪蕾奴如果我能辦到的話。你是指你有自己的方法,無論任何代價,就是要待在艾利斯羅。」
「是的,」瑪蕾奴斷然地說道。「並且我認為你將會幫助我。」
尤吉妮亞.茵席格那的雙眼閃著怒光。她的聲音不大,不過卻十分強烈。「他不能這麼做,西佛。」
「當然他可以這麼做,尤吉妮亞,」西佛平靜地說道。「他是委員長。」
「但他並不是絕對的統治者。我有公民權,其中之一就是行動自由。」
「如果委員長發現一種緊急情況,為了這件事的處理,就可以限制一個人的行動,而其公民權將被暫時中止。這大概是行動授權第廿四條的要旨。」
「但那不過是羅特在創建時代,所留下來的老掉牙法統罷了。」
「我同意你的說法。」
「如果我大聲疾呼,皮特會發現他的立場」
「尤吉妮亞,拜托。听我說。就這樣子吧。以現在的情況而言,為什麼你和瑪蕾奴不願意留下來呢?我們十分歡迎你們待在這兒。」
「你在說什麼?這就像是未經指控,未經審理,未經判決的監禁。我們被迫無限期地留在艾利斯羅」
「請你不要為反對而反對。不會這麼糟的。」
「不會有多糟?」茵席格那以不尊重的語氣說道。
「因為你的女兒,瑪蕾奴強烈地希望留下來。」
茵席格那表情木然。「瑪蕾奴?」
「上星期她來找過我,談論了許多驅使委員長命令你們留在艾利斯羅上的建議。」
茵席格那幾乎快從座椅上跳起,看來十分憤怒。「而你就照她的話去做?」
葛拿迅速地搖頭。「不。好好地听我說。我所做過的,只不過是通知皮特,你在這兒的工作已經完成,並且詢問他是要你和瑪蕾奴回去羅特,或是繼續待在這里。這是完全中立的陳述,尤吉妮亞。在送出訊息之前我曾讓瑪蕾奴看過,而她卻十分滿意。她這麼樣地說著‘如果你給他選擇,他就會將我們留下來。’結果,很顯然他真的這樣做了。」
茵席格那倒入座椅中。「西佛,你真的遵照一個十五歲女孩所說的嗎?」
「我並不認為瑪蕾奴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不過告訴我,為何你急于回到羅特去?」
「我的工作」
「沒有了。如果皮特不要你的話,在那兒不會有你的工作。就算假設他許諾你們回去,你會發現自己的職位更動。另一方面,留在這里你可以使用各種儀器設備而你也確實在這兒不受限制地使用。畢竟,你在這兒完成了你無法在羅特上做到的工作。」
「我才不管我的工作!」茵席格那不能自持地大叫。「你看不出來我要回去的理由,就跟他想要留我們在此的理由一樣嗎?他希望毀掉瑪蕾奴。如果我在離開之前知道這種艾利斯羅瘟疫,我們永遠都不會來到這里。我不能拿瑪蕾奴的心智做賭注。」
「她的心智不是我們能拿來冒險的,」葛拿說道。「我寧可拿自己來做賭注。」
「但是留在這兒就是在冒險。」
「瑪蕾奴並不這麼想。」
「瑪蕾奴!瑪蕾奴!你似乎認為她是女神。她知道什麼?」
「听我說,尤吉妮亞。讓我們理性地談談。如果瑪蕾奴真的面臨危險,無論如何我都會將你們弄回羅特,不過先听我說。瑪蕾奴並未出現任何妄想的徵兆,不是嗎?」
茵席格那顫抖不停。她的心情尚未平復下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是否曾出現不合理的妄想宣稱,或是任何荒謬的言論?」
「當然沒有。她非常敏感你為什麼這麼問?你知道她不會沒有道理地說」
「這並不能證實什麼。我知道。她從未對自己的洞察能力而大肆吹噓。那或多或少都是在被迫的情況下才會表達出來的。」
「是的。不過那又如何?」
葛拿平靜地繼續說道,「他是否曾宣稱自己感受到某種奇異的力量?她是否曾確定地表示什麼事情將發生,或是什麼事情不會發生,完全由于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理由?」
「不,當然沒有。她會堅持實證。她不會沒有證據隨意瞎猜。」
「然而就某一方面而言,或是只有這一方面,她的確是如此。她確信瘟疫不會影響她。她表示過她完全地感到這種確定性,確定艾利斯羅不會傷害她,即使她還在羅特上就有這種感覺,而這種感覺隨著她來到圓頂觀測站後愈來愈強烈。她很確定或說是完完全全地確定要留在這兒。」
茵席格那睜大眼楮,伸手掩住嘴巴。她含含糊糊地發出聲音後說道,「在這情況下」隨後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是的,」葛拿機警地說道。
「你看不出來嗎?這種瘟疫正在攻擊著她?她的人格開始改變。她的心智已經受到感染。」
葛拿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一陣子,然後說道。「不,不可能。在所有瘟疫的病例中,沒有這方面的徵兆被發現。這並不是瘟疫。」
「她的心智和別人不同。她可能受到不同方式的感染。」
「不,」葛拿絕望地說道。「我不能相信。我不會相信。我相信要是瑪蕾奴自稱她能夠免疫,那麼她就不會被感染,而她的免疫性將幫助我們解開這個謎。」
茵席格那的臉色變得蒼白。「這就是為何你要她待在艾利斯羅的原因嗎,西佛?利用她當作對抗瘟疫的工具?」
「不。我並不是為了要利用她而要她留下來。無論如何,她想要留下來,而且她可能會是個工具,這與我們單方面的利用她是完全不同的事。」
「而就因為她想要待在艾利斯羅,你就很樂于隨她的興?就因為她出于一種連自己都不清楚的原因,連你或我都看不出任何合理或邏輯的渴望。你難道真的認為她這般地希望,就允許她留下來嗎?你敢這樣告訴我嗎?」
葛拿有些費力地說道,「事實上,我正朝這方向來思考。」
「你的確很容易就朝這方向來思考。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我的孩子。她是我唯一的」
「我知道,」葛拿說道。「她是你唯一從從克萊爾那兒所留下來的。不要這樣看著我。我知道你一直無法從你的失去中完全回復。我了解你的感覺。」他以和緩的語氣說出最後一句話,溫柔地看著她,仿佛要伸出雙手撫模她的低沉的頭,來安慰她一般。
「同樣地,尤吉妮亞,如果瑪蕾奴真的想要探勘艾利斯羅,我們終究無法阻止她。而且如果她一直自認為瘟疫不會踫觸她的心智,或許這種心靈能力可以防止感染的發生。瑪蕾奴的進取神志與信心,可能是她心理免疫的機制。」
茵席格那抬起頭來盯了他一眼,目光中露出抑郁的神情。「你在胡說八道,而你沒有權利將你突如其來的浪漫情懷,投入到一個孩子的身上。她對你而言是個陌生人。你不愛她。」
「她對我而言並不是陌生人,而我的確愛她。更重要的是,我欽佩她。愛並不會讓我有如此深的信心敢冒這種危險,但欽佩的心情卻可以。請你好好想想。」
然後他們坐著,彼此靜靜地盯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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