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蒂拉在薩耶勛爵的懷里發抖。接著她以他幾乎听不清的聲音喃喃低語︰
「我很……害怕……我躲——躲在床底下……我一直在祈禱……希望你會來救——救我。」
「你知道我就在沙撈越嗎?」他問,他的聲音也發顫了。
「不——不知道……可是我想你,不管你在哪兒,我都要告訴你我多麼害——害怕。」
「我已經救了你,伯蒂拉,」他說,「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你已經沒什麼可以害怕的了。」
他感到她的身體軟弱無力地倚靠著他,周身的緊張已經松弛下來,他抬頭望著灑在她頭發上的月光,她抬眼看他。
「一切都好了,」他又說,他知道雖然此刻她的手仍牢牢地抓住他的外衣,但是她已不象剛才那樣害怕了。
他們身後響起了腳步聲,領兵的軍官說︰
「我正在找您,爵爺。」
「我找到了伯蒂拉小姐,」薩耶勛爵回答。
他的聲音里有一種勝利的調子,似乎他登上了高山的頂峰或游過了深深的河流。
「我能和您講幾句話嗎,爵爺?」
薩耶勛爵低頭瞧著伯蒂拉,見她的手還緊緊地抓住他不放,好象擔心會失去他。
「你在床上坐一會兒,」他柔-聲說。「我不會走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去的,不用害怕。我帶來了士兵,達雅克人統統都逃跑了。」
他知道伯蒂拉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一言不發,讓他把她扶到床前,坐在床沿上。
她坐下後,他才第一次注意到這間屋子的寒摻和簡陋,伯蒂拉無緣無故地要受這樣的苦使他感到非常憤怒。
他向她微笑,使她安心,然後從屋里走到廚房,把門敞著,這樣她就能看得見他,不會感到被獨自撇下了。
軍官用很低的聲音說︰
「這里找不到阿加莎-奧文斯頓小姐的蹤跡,爵爺,可是有一道血痕從這里一直通向叢林,可能是她的血,也可能是被她打傷的一個達雅克人流的血。」
軍官停了一下,又以稍帶不安的口氣說︰
「我的人不想去搜索,他們要等天亮後再去。」
薩耶勛爵對此十分理解。
他知道達雅克人是這方面的能手,他們躲藏起來,等到他們的犧牲品從身邊經過時,就用短劍一下子把他們的頭砍下來。
「我可以肯定,到早晨再去搜索是個聰明的辦法,」他說,看到軍官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位年輕小姐怎麼辦,爵爺?」
「我們帶伯蒂拉-奧文斯頓小姐一起回王宮,」薩耶勛爵語氣堅決地說。「有沒有辦法弄輛什麼車來?這段路對她來說還挺遠呢。」
「我立刻派人去找一輛來,」軍官說。
「那太好了,」薩耶勛爵同意道,「不過我寧願你和你的士兵守衛我們,直到我們真的能離開傳教所為止。」
「遵命,爵爺。」
薩耶勛爵在廚房里四處張望,看見桌上有一對長蠟燭。
軍官隨著他的目光也看見了,立刻把蠟燭點上。
月光非常明亮,不點蠟燭也能看清東西。但薩耶勛爵心想,點亮這對蠟燭多少能使伯蒂拉更加放心。
金色的光芒驅散了陰影,使一切都變得似乎不很可伯了。
不知怎地,點亮蠟燭就使廚房顯得比伯蒂拉的臥室更加寒磣、原始和不舒適,就連炊具的質量也是低劣的。
薩耶勛爵沒說什麼,但是他的嘴唇繃緊了。
當軍官走去向他的人下命令時,他回到臥室坐在伯蒂拉的旁邊,用雙臂摟著她。
「我要帶你上王宮與王公和布洛克夫人呆在一起,」他說。「他們會照顧你的,就象我應當做的那樣。」
她抬頭以探詢的目光望著他,在她蒼白的臉上那雙眼楮顯得很大,然而他看到恐懼已經消失,她又一次把自己托付給他了。
「你沒向我告別就離開亨德遜家,這件事的確使我非常生氣,」他說,可是語氣很溫柔。
她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投向屋外的月光。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走,」薩耶勛爵說,「但這完全是不必要的。這件事等我們有了空,當然還要有更舒適的環境咯,我是要和你談的。」
她沒回答,過了一會兒他用另一種語氣說︰
「你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來了,我勸你把衣服收拾一下,好帶到王宮去。」
「我只打開過一只箱子,拿過一些東西,」伯蒂拉說。「因為這兒地方太窄,什麼東西都擱不下。」
薩耶勛爵看見她的箱子真的都堆在她房間的角落里。
伯蒂拉從床邊站起來,從一只極為破舊的衣櫃里拿出幾件衣服,又從牆壁的鉤子上取下兩件長外衣。
她又把刷子和梳子以及床底下一雙拖鞋放到箱子里去,一共化了不到五分鐘時間。
薩耶勛爵悠閑自在地坐在那里看她。
他心想,她是多麼自然、可愛,她走動時那種優雅的神態使他想起了一只羚羊。
最後她向四周掃視了一下說︰
「我想東西都在這兒了。亨德遜太大給我的漂亮衣服我一件都不想丟下。」
她一面說一面就關上了圓頂皮箱的蓋子,這時薩耶勛爵站起來說︰
「放這兒吧。我要叫士兵替你捆起來拿到外面去。我想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來一輛車子把我們送到王宮去的。」
他沒估計錯,當他們走到傳教所敞開的大門前時,一輛由兩匹馬拉的馬車正向他們駛來。
士兵把箱子堆放在車後。薩耶勛爵扶伯蒂拉上車後,自己坐在她的身旁。馬匹放開蹄子起跑,他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再害怕了?」他問。
「現在不了……因為有你在‘」
接著她低聲問︰
「阿加莎姑姑……出了什麼事?」
他知道,從他到這里的時候起,她一直就想問這個問題,他高興的是自己能如實地回答︰
「我還不清楚。她可能進了叢林,或者達雅克人把她帶走了,可是天亮之前,士兵們無能為力。」
「就在她殘忍地……怞打一個女人的時候,」伯蒂拉低聲說,「我看見一個達雅克人在盯著她……當時我就擔心……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的姑姑打她?」薩耶勛爵詫異地問。
「她經常……打那些沒送進監獄……而是到傳教所……來幫她……教育孩子……的女人。」
薩耶勛爵沒說什麼,但他完全能理解那些達雅克人的憤恨。不管他們中的一個女人犯了什麼罪,都決不會允許一個他們並不尊敬的傳教士虐待她。
他的手指緊緊攥著伯蒂拉的手。
「把今晚發生的事都忘了吧,伯蒂拉,」他說。「我們可以明天再來談論它。」
伯蒂拉向他轉過身來,用一個孩子氣的動作把臉侵在他肩上。
「我……我想阿加莎姑姑準是……死——死了,」她說,「盡管這是我的過錯……但我卻不能深深地感到內疚。我想她準是有點瘋了。」
「今天晚上就別想這事了,」薩耶勛爵勸告說。
過了片刻,他們就望見阿斯塔那宮亮著燈的窗戶,接著馬車就駛過王官外修茸得十分美麗的花園。
他們在王宮前門下車時,薩耶勛爵知道伯蒂拉的心情很緊張。
可是當王妃含著歡迎的微笑吻她時,他知道她已得到了好心人的保護。
伯蒂拉躺在花園的長躺椅里,瞧蝴蝶在鮮花上盤旋,其中有的象小鳥那麼大。
蝴蝶的翅膀上蓋滿色彩艷麗的藍綠鱗紋,在陽光下閃爍著。‘她覺得它似乎象征著在她頭腦中閃爍著的思想,這些思想極其瑰麗,她簡直不敢替它起個名字。
玉妃下令早晨不要叫醒她,因此她睡到很晚才起。
當她換好衣服下樓去時,僕人告訴她說,在花園里為她準備了一條長躺椅,薩耶勛爵和王公一起出去了,回來後會來看她的。
一個僕人給她送來了冷飲,她躺在一棵開滿鮮花的大樹的樹蔭下。
當她瞧著四周盛開的蘭花和其他花卉時,覺得自己好象踏進了天堂。
她幾乎難以相信,她的祈禱競會如此靈驗,薩耶勛爵真如她所盼望的那樣出現在她眼前並救了她。
出事的那個晚上,當月亮升起的時候,她發現傳教所外的樹叢中不是由風引起的活動,心中十分驚慌。
沙撈越是沒有薄暮的,黑暗迅速降臨,象一層輕紗籠罩在大地上。
那里星光燦爛,月亮清澈的銀光把一切都照亮,同時也使陰影更顯得不祥。
最輕微的動作也會造成恐怖!
那天,她的姑姑一整天比以往更使人不堪忍受,她對那幾個女人尖叫,專挑那個達雅克女人作為辱罵的對象。
事實上她並沒再打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前一天做得太過分了。
可是她恐嚇她,而且還打了另外那兩個女人和幾個孩子,直到傳教所里充滿了她們的哭叫聲。
對伯蒂拉來說,這一切太可怕了,那天她好幾次跑進自己的房間,把門關好,撲倒在床上。
她用雙手捂住耳朵,以免听到那些受到傷害的人的叫聲。
她姑姑喊她,她不得不去幫助她照顧孩子,等他們走後又進行打掃,然後又在極為簡陋的廚房里為姑姑和自己做了一頓極其簡單的飯菜。
飯萊的量很少,一會兒就吃完了。後來伯蒂拉就走到窗前,向外望著夜色。
她希望夜色的美能抹去她頭腦中的悲慘景象,白天她不得不目睹這一切。可是,當她站在窗前時,看見灌木在晃動。
起初她以為是什麼動物,或許是她仍舊希望看到的一只大犀鳥。
可是不僅一個地方的樹葉在晃動,泥地周圍的樹叢都在動。
現在伯蒂拉意識到自己在等待什麼,她緊張得氣都透不過來了,因為她對可能會看到的東西已經感到害怕。
又動了一下,這一次她真的瞥見了,她可以斷定那是達雅克人佩戴在頭上的短羽毛。
「阿加莎姑姑!」她叫道,聲音表明情況危急。
「什麼事?」她姑姑問道。
「外面有人。他們躲藏著呢,可我肯定能看得見他們。」
她姑姑猛地跳起來走到窗前。
接著她幾乎象是自鳴得意地喊了一聲,伯蒂拉掠奇地看到她伸手砰的一聲關上了木窗板。
「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們!我要給他們個樣子瞧瞧!」她咕噥說,「他們又象過去那樣來恐嚇我了!」
「誰恐嚇你?他們是誰?」伯蒂拉問。
可是她姑姑早就從碗櫃里怞出一支槍來,還拿了一盒子彈走進教室。
伯蒂拉剛才打掃完教室後已把木窗板關上了,當時她倒不是想把誰關在外面,而是防止叢林里大量的昆蟲飛入。
如果不把木窗板關好,不但飛蛾和甲蟲會進來,而且蝙蝠和小鳥也會在屋子里亂飛。
她的姑姑仍自言自語說︰
「我要讓他們受到料想不到的教訓——讓他們一輩子都忘不了。原始人!野蠻人!殺人犯!如果我殺那麼兩、三個,他們馬上就會懂得誰是主人!」
伯蒂拉困惑地望著她,姑姑在一扇木窗板前跪下,把窗板下部的一小塊木頭挪開。
于是木窗板上出現了一個小孔,現在她上好了子彈,把槍口伸出小孔,她跪蹲下來,低頭看一眼槍管,接著就開了槍。
爆炸聲嚇得伯蒂拉跳了起來,槍聲似乎在房間里持續不斷地回響。
屋外發出了聲刺耳的尖叫,伯蒂拉走到她姑姑的身邊。
「你一定射中什麼人了!呀I阿加莎姑姑,你不能這樣!你一定射中什麼人了,也許已經把他打死了!」
「滾開,快躲起來,你這個膽小鬼!」她姑姑厲聲喝道。
她說話的態度非常輕蔑和傲慢,伯蒂拉往後遲了幾步。
她突然感到恐怖,這不僅因為外面有人圍攻,同時也因為她姑姑的行為,于是她回到了廚房。
她猶豫不決地站著,感到雖然木窗板都關著,但屋子里並不黑,因為這些窗板都安裝得很差。
木板之間有空隙,月光從中照了進來。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身子貼近窗子,從縫隙中張望著外邊發生的事。
接著她分明由于恐懼而發出了一聲叫喚,因為她看見十幾個達雅克人正鑽出樹叢的隱蔽處向屋子迫近。她頓時就意識到他們想干什麼了。
他們的戰袍、頭上和肩上的羽毛以及盾牌上一簇簇頭發是一點也不會弄錯的。
他們每人都手持一把短劍,鋒利的劍刃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
她可以看得很清楚,他們耳朵眼里插著象牙飾物,手臂上刺著藍色花紋。
現在,她的姑姑向他們開槍,他們顯然對子彈很害怕,但並不後退,只是從一棵樹向另一棵樹轉移,偶爾闖進傳教所的地界中來,然後又退了回去。
他們的舉動象是在玩孩子們的游戲,但伯蒂拉意識到,他們是在誘使他們的敵人離開所站的位置。
接著一個達雅克人喊了一聲,象是挑釁和進犯的信號——一種戰爭的呼叫,他一邊喊一邊舉起短劍在空中揮舞著。
其他人也都揮舞短劍,鋒刃劈向空中,接下去將會發生什麼事是太清楚了。
伯蒂拉嚇得喊出了聲。
她從窗前跑開,沖進自己的臥室,並鑽到床底下去,心想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庇護所了。
後來她祈禱,希望薩耶勛爵還會象過去一樣來拯救他。
她的祈禱是斷斷續續的,她說的話也顛三倒四,但是在她的心里她不顧一切地、絕望地呼喚著他,就象一個受驚的孩子一樣。
王紀對伯蒂拉非常親切,充滿母愛,這是她的親生母親也從來沒給過她的。昨夜,王紀離開她以後,她入睡前作了感謝上帝的禱告。
她感謝上帝派薩耶勛爵來拯救她,總算使她沒讓達雅克人砍掉腦袋。
當她蜷縮在床底下時,她曾這樣想︰她隨時都有可能被人從床底下拉出來,也許是拉她的頭發。
她一生中最後听到的聲音就是短劍把她的頭從身上砍下來的 嚓一響。
可是她奇跡般地逃月兌了!
現在薩耶勛爵正沿著鮮花之間的草坪向她走來,一霎時她覺得他似乎穿的是騎士的明光 亮的甲胃,手里握的是殺死巨龍的長矛。
他微笑著走近她,她感到一陣沖動,向他伸出了雙手,他拉住她的雙手,先吻一只手,然後又吻另一只手。
「你睡得好嗎?」他用渾厚的聲音問道。
因為他吻了她的手,伯蒂拉羞紅了臉不敢看他,過了一會兒她才回答︰
「布洛克夫人一定給我……喝了什麼東西……讓我睡覺……不管怎麼樣,等我醒來……已經晚得太不象話了!」
「那麼你不覺得疲乏啦?」
她搖了搖頭。接著她知道自己不得不問這個問題,便低聲說︰
「你有沒有听到……阿加莎姑姑……的消息?」
薩耶勛爵在長榻邊上坐下,並握住了她的雙手。
「我恐怕不能給你帶來什麼好消息。」
「她……死啦?」
「是的,伯蒂拉,她死了,我想她沒受苦——至少沒有受很長時間的苦。」
他不打算把細節都告訴伯蒂拉,今天早晨,士兵們搜索傳教所周圍的叢林,發現了奧文斯頓小姐的尸體。
達雅克人一定在推倒傳教所的大門時听到了士兵們奔襲的聲音,于是就帶了她撤到叢林里去了。
士兵們發現她的尸體就躺在樹底下,那里有達雅克人踩出來的很多足跡。
她口袋里的東西他們什麼也沒拿,就連她常佩帶在長袍前胸的那只寶石浮雕胸針也沒摘走——只是她的腦袋不見了。
薩耶勛爵想,這是意料之內的事。但是,除了讓伯蒂拉知道她的姑姑已死之外,別的情況就不必告訴她了。
她沉默了一陣,似乎知道他不想再談這件事了,就說︰
「你……怎麼會來的?你說過可能來沙撈越,我多麼希望你能來……可我想不到你會來得……這麼快。」
薩耶勛爵微笑了,松開了她的雙手。
「我來就是要和你講講這個。」
她詢問地望著他。過了片刻,他說︰
「你完全不必要地匆忙離開亨德遜家以後,我知道我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追隨你。」
她還是沒說話,但他看到她的臉頰上泛起了紅暈。
「你懂嗎,親愛的,」他非常溫柔地說,「你走後我才意識到︰沒有你我是活不下去的。」
伯蒂拉以懷疑的目光望著他。
「這是千真萬確的,」他說,好象她已經提出了疑問。「我愛你,伯蒂拉,我需要你,我想得到你,這種感情是我有生以來從來沒對任何別人產生過的。」
她的眼楮里似乎升起一縷發自內心的光芒,照得她整個臉龐都容光煥發起來。
她用他難以听清的低語說︰
「我……想我一定在……做夢。」
「這不是夢,」他回答,「這是事實。我愛你,我心愛的人兒,只要安排就緒,我們馬上就結婚。」
听了他的話,她驚訝得屏住了呼吸。接著,薩耶勛爵俯身向前,用手臂抱住她,並把他的嘴唇壓在她的嘴唇上。
他吻著她,心想,這個吻還能不能象他倆初次嘴唇相觸時產生那樣神奇的感覺。
他的嘴感到了伯蒂拉嘴唇的柔軟,她的雙手幾乎象蝴蝶般地抖索著撲向他,她的整個身體由于他的而顫抖,他再次體驗了那神不可言喻的狂喜。
象過去一樣,這種狂喜把他倆結合在一起,只是此刻更加緊密、更加神奇。
他倆吻了很久,薩耶勛爵的嘴唇才從伯蒂拉的嘴上移開,他以深沉和動情的聲音說︰
「我愛你,我的心肝寶貝,我愛你!實際情況就是這樣——我有生以來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她輕輕地喊了一聲、一半是啜泣,然後輕聲說︰
「我愛你,我想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愛上你了,但我從來沒想過……從來沒料到你會愛我。」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薩耶勛爵說。
接著他瘋狂地、放肆地、熱情地吻她,直到她的身體主動地靠向他,她的眼楮里似乎凝聚著花園里的全部陽光。
由于他倆之間的感情過于強烈,薩耶勛爵過了很長時間才能發出笑聲。
「你知道嗎,我親愛的,人們叫我‘情盜’,」他說,「好吧,讓我告訴你,這個海盜已經降下了他的旗幟,他不願繼續在海上漫游了。他已找到了他一直在尋找的寶藏,他是完全地、絕對地心滿意足了。」
「在你結識了……那麼多……美麗、聰明的女人之後……你怎麼能肯定……我會讓你……心滿意足呢?」伯蒂拉問,她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她們常使我失望,」他坦率地說,「經過這麼些年,我產生了深刻的幻滅感。這就是我打算終身不娶的原因。」
她迅速抬起頭來望著他,他看出她眼中突然顯出了恐懼。
「直到我遇見了你,」他微笑說,「我才知道,雖然並不是立刻就知道的,你就是我埋藏在心里、但以為永遠也不會找到的完美的典型。」
「你是那麼了不起,那麼顯要,」伯蒂拉說,「我怕……配不上你。」
「那除非是你愛我愛得不夠。」
「我……不可能不……愛你,」她輕輕地說。
「這就是將來我對你的全部要求,」薩耶勛爵說,「我們要一起來發現和發展我們的愛情,直到我們生活中的其他一切相形之下都失去了重要性。」
「對我說來,除你……之外,決不會再有什麼……別的重要事情了,」伯蒂拉熱情洋溢地說。「你在火車站對我那麼親切,那時我就知道你就是我夢寐以求但以為永遠也不會找到的那個人。」
「我以前確信,象你這樣的人是不存在的,除非在我的想象里,」薩耶勛爵回答。「可是卻找到了你,我親愛的,我簡直想象不出有誰能在各方面比你更完美、更可愛,不僅因為你那美麗的小臉,而且還由于你的內心,你的心靈和精神。」
當他說這話時,心想這就是他以前常忽視的東西——內心的可愛,它是精神方面的品質,任何女人要是缺了它,就決不能具有真正的美。
他用手指托住她的下巴頰,把她的臉托起來向著自己,他用洞察的目光瞧著她。
伯蒂拉臉紅了。
「你使我……不好意思了,」她抗議道。
「我喜歡你的靦腆,」他回答。「但我是在仔細研究︰為什麼你會如此可愛。」
「別看得太仔細……否則就會把一切缺陷……都找出來的。」
「難道還會有什麼缺陷嗎?我喜歡你那誠實的、憂慮的目光,我將永遠不會看到你眼楮里再有恐懼的表情了。」
薩耶勛爵吻她的眼楮,接著說︰
「我為你小巧筆直的鼻子著了迷,可是最厲害的是你那嘴唇,它把我俘虜了。」
伯蒂拉等著他來吻她;但他只是用手指輕輕地順著她嘴的輪廓撫模著。
說來也怪,這卻使她顫抖起來,他感到了她的顫抖,看到她臉頰上涌起的紅暈,他溫柔地笑了。
「我的寶貝親親,我有太多的東西要教你呢。」
「我要學的東西……太多了,」伯蒂拉回答。「請……請把你願意要的一切……都教給我,只要這些能使……你幸福。」
他熱情地吻她,使她透不過氣來,在他的懷中顫抖。
「我有個建議,」他最後說。
「什麼建議?」她問。
「你是在服喪期里,我甜蜜的小愛人,我想,即使你對姑姑的哀悼僅僅是一種形式,但如果我倆在新加坡結婚,人們會認為你的心腸有點兒狠。」
伯蒂拉理解地望著他,他接著說︰
「因此我建議,要是你同意的話,我們就請昨天帶我到這里來的那位炮艇艇長為我們證婚。」
當伯蒂拉詢問時,他看出她眼中興奮的神色,她因為快樂幾乎結巴了︰
「我——我們……真的……能這樣辦事嗎?」
「這樣辦事是完全合法的︰女王賦予每一位船長以權力,他們可以在海上為任何人證婚。」
「如果你能……真的肯定你希望和一個……象我這樣微不足道的人……結婚,那麼就讓我們……這樣結婚吧。」
「對我說來,你是非常、非常重要,非常寶貴的,」薩耶勛爵說,「我想,如果你同意,一旦我們結了婚,就在一起繼續對各個島嶼進行訪問。」
他停頓一下,似乎剛想起一件事,接著說︰
「我們可以乘炮艇旅行,恐怕要化一、兩個月,可能時間還要更長些,然後再回新加坡。」
「听起來就夠奇妙的……這太完美了!我簡直無法用言詞來表達……這一切對我意味著什麼。」
「這將是一次頗有點兒不同尋常的蜜月,」薩耶勛爵說,「但我們可以作出安排,每停留一處我們都可以擺月兌公務休息幾天,我完全可以肯定,有人願意借給我們一座房子,我們可以單獨在一起。」
「現在我知道是在做夢!」伯蒂拉叫道。「在世界上美麗得難以置信的一角我能和你在一起……這樣的事在現實生活里……是決不可能發生的。」
「它正在發生,」薩耶勛爵說。
他吻她,直到他的嘴唇使她產生她從來不知道世上還會有的那種塊感,她需要他以那種她因天真未鑿而並不理解的方式繼續接觸她。
他們忘記了時間和其他的一切,這時一個僕人走來向他們報告,王公在等候他們一起吃午飯。
薩耶勛爵從長榻上站起來說︰
「我們要把這個決定告訴他們嗎?」
「我會感到……窘迫的,」伯蒂拉回答。
「一切都交給我辦好了,」薩耶勛爵以命令的口吻說。
「這正是……我要做的,」她告訴他說,「我歷盡了恐懼和孤寂,最後這個星期里我一直在納悶,我能和誰談談呢,我要告訴個人說阿加莎姑姑有點瘋了!」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接著說︰
「可是沒人到傳教所來,除了我的姑姑,那里的人誰也不會講英語。」
他從她的語聲里知道她受了多大的罪,這時僕人走到他們前面去了,于是他伸出雙臂抱住她,他倆站到一大叢紅、白兩色的杜鵑花後面去,不讓別人看見。
「你再也不會孤獨了,」他起誓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永遠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我答應你︰我們將永遠在一起。」
「我愛你!」伯蒂拉回答,「我愛你直到我感到自己好象就是……愛的化身,我的一切都完全地、絕對地屬于你。」
「這正是我所要的,」他回答。
後來他把她拉到懷里去吻她,直到她覺得花園似乎在她周圍旋轉。
周圍的色彩、花香以及蝴蝶的飛翔似乎和她心靈中充溢著的愛情混合在一起了,她感到她已成為他的一部分,他倆已成為不可分割的一體。
這里只有愛情——這種愛是上帝的一部分,它聖潔而圓滿,真誠而忠實,它存在于男女之間,從現在起直到永遠。
「我愛你!上帝呀,我多麼愛你!」薩耶勛爵聲音嘶啞地說。
伯蒂拉的嘴貼著他的嘴唇,用微弱的聲音重復著他的話︰
「我愛你……我全心全意地……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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