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誠的念佛聲伴隨著清雅的磬音回蕩在莊嚴的大殿里,在香煙繚繞之下,殿上的佛祖雕像仿佛靜靜地注視著紅塵俗世。
誦經告一段落後,為首的空淨師太站起,一旁同跪念經的花憐也起身。
「阿彌陀佛。君後,您的經文念得越來越順了,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能做到如此,君後真的很認真,誠心感人!」空淨師太溫言的稱贊花憐。
花憐微笑以對,「好說了,是師太教得好。」
「君後本著至誠日日念佛為君上祈福,相信君上一定能收到福報的!」空淨師太說道。
「但願如此了,這也是本宮惟一能為君上做的。」花憐回應。
「只是君上不會了解君後的付出,實在是太委屈君後了!」空淨師太了解其中的真相,非常憐憫花憐的一番苦心。
花憐神情很平和。「本宮不在意外在的評論,只求心靈平靜,有此清靜的生活,本宮已經很滿意了!」
「阿彌陀怫。君後的寬宏心胸,連貧尼也望塵莫及。」空淨師太念聲佛號後,再次敬佩花憐的氣度。
「師太,你別一直夸本宮了,本宮請你寫的奏表寫好了嗎?今天能否呈給君上了?」花憐提起很重要的事。
空淨師太看著花憐。「削發出家是件大事,落發後便很難再還俗,君後,您可想清楚了?真要這麼做嗎?」
花憐沒有猶豫,肯定地點頭。「師太,本宮願意,本宮非常希望能剪去煩惱絲皈依我佛,這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請師太成全。」
「請君後三思!」隨在花憐身旁的紫屏、紫茵同時跪下懇求。她們實在不願意主子就這樣遁入空門。
「你們跟著本宮這麼久了,應該很明白本宮的心意,更應該了解這才是最適合本宮的日子,本宮的心意不會再改變,你們起來吧!」花憐告訴紫屏和紫茵。
「那奴婢也要隨著君後出家!」紫屏決定了。
「還有奴婢,奴婢也要削發出家!」紫茵也是一樣的想法。
花憐又感動又好笑的拉起紫屏和紫茵。「你們的忠心本宮明白,但是要與佛有緣才能削發出家,不是主子落發,奴婢就要跟著。你們的慧根還不夠,要削發出家等過陣子再說吧!」她不願誤了她們的幸福,找機會她想將她們送出皇宮。
紫屏和紫茵只有听命了,不過她們已經下定決心不會離開主子的。
「君後,您當真要削發出家?」空淨師太慎重的再問一次。
花憐的答案沒有改變。「是的,望師太成全!」她雙手合十,誠摯的回答。
空淨師太輕嘆口氣。「奏表貧尼已經寫好了,既然君後心意不變,貧尼會將奏表呈給君上,但君上會不會批準,貧尼就不敢保證了。」
「這點本宮明白,本宮想君上會準許的。」花憐淡淡地道。君上對她的憤恨還沒褪去,應該會同意她削發出家,徹底切斷兩人的情緣對彼此都好。
她不後悔,雖然痛苦,但她絕不後悔。
進入佛堂這一個月來,沒有任何人來探望她,可是她過得很安寧。
在此每天最主要的事便是誦經禮佛了,剛接觸佛經時讓她花了許多時間閱讀研究,這正好佔去她全部的思緒,令她沒時間想起傷心事,而且這樣的結果也是她所希望的,因此她毫無怨尤,日子就過得更自在了。
踏人怫堂後,她就有長期留下的打算,所以才會請求師太寫奏表給君上,準她削發出家,待她真正了卻紅塵後,她就更能天天禮佛,為君上祈福,為西煌國祈求國泰民安了。
雖然無法和心愛的人相見,但能同住在宮里,可以明白他的情形,她已別無所求了。
???
午後是花憐最空閑的時候,她通常都會帶本佛經在花園的涼亭里觀看。今天她才翻了兩頁,便有小尼姑前來通報太後來的消息。
「太後要見本宮?!」花憐驚訝地道。
「是的,太後目前在大廳里,請君後過去一趟。」小尼姑說著。
花憐點點頭,帶著疑問走向大廳。太後怎會來了呢?
見到太後,花憐生疏的恭聲行禮,「臣妾見過太後!」
「不用多禮。哀家要和君後說話,所有人都下去吧!」太後摒退廳里所有的人。
「太後,您找臣妾有什麼事嗎?」花憐恭謹的問道。
太後看著花憐,語氣帶著傷感,「憐兒,你不願再喚哀家母後了嗎?」
「臣妾是待罪之身,沒資格這樣稱呼太後。」花憐回應。
「你犯的罪就是太善良,也太愛皇兒了,所以明白自己無法生育時才會用盡方法讓皇兒厭惡你,將你貶來佛堂,這個結果其實是你最希望的,哀家說的對不對?」太後直言的說破花憐的偽裝。
太後怎麼知道了?花憐滿臉的愕然,卻猶不肯承認,生硬的辯解,「沒……沒有這樣的事,太後,臣妾明白您疼臣妾,但不必為臣妾的錯找理由,太後的心意,臣妾心領了。」
太後上前拉住花憐的手,語氣變得激動起來,「憐兒,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瞞哀家嗎?空淨師太已經向哀家說得很清楚了,其實哀家早就懷疑你故意使壞的居心,卻想不通原因,這問題一直困擾著哀家,所以哀家今天才會來佛堂想找你問明白,但哀家了解你一定不肯明說,便先問空淨師太,出家人不打誑語,她不能隱瞞,便將真相全告訴了哀家。傻孩子,就算無法生育,你也不用陷自己到這麼難堪的地步,將自己終生囚禁在佛堂里,你怎麼這麼傻啊,傻憐兒!」太後沉痛的紅了眼眶。
花憐急收回手,仍是頻頻搖頭否認,「太後,憐兒不明白您說什麼,憐兒在這里很好,不希望有什麼改變,過去的事憐兒不想再憶起了,求太後體諒憐兒的心,什麼都不要再提起,憐兒求您!」她向太後跪下。事實一旦被說破,她的努力就會付諸流水,她不想再惹風波了。
「憐兒,你為什麼還不肯承認呢?你難道願意背著惡名過一輩子?讓皇兒怨恨你一生?你真喜歡這樣的結果嗎?身子不好不是你的錯,不能生育更不應該怪罪你,你為何要擔下不屬于自己的錯?你真以為躲到佛堂里就沒事了嗎?當有朝一日真相被公布時,你要皇兒情何以堪?憐兒,你應該將一切事實都說出來啊!」太後苦口婆心的勸著花憐。
「不會的,君上不會明白真相,所有人都不會知道的,只要太後不說出來。太後,憐兒求您什麼都不要說,不要說啊!」花憐懇求著太後。
「你求哀家不說,那你是承認欺騙了皇兒,用假言假行故意令皇兒誤會你,是不是?」太後迫使花憐承認。
「太後,您別逼憐兒,不要逼憐兒!」花憐痛苦的垂下頭。
「哀家要的是真相,憐兒,你再不說明白,哀家就讓皇兒來辦這件事!太後使出撒手 。
花憐立刻驚慌的抬起眼,哭泣地哀求,「不要!太後,您不要對君上說,千萬不要,憐兒可以承認,只求太後別說。憐兒好不容易才讓君上憎恨憐兒,憐兒又怎能說出實話呢?沒錯,憐兒的確是因為無法生育而要離開君上,倘若君上能少寵愛憐兒一些,憐兒也不用使出這般強烈的手段,可是君上為了憐兒不願納嬪妃,還全心全意只對憐兒一人好,在那樣的情形下,就算憐兒不能生孩子,君上也不會在意,仍會繼續疼惜憐兒,憐兒怎能因自己的貪圖享樂而讓君上無皇嗣,憐兒不能這麼做,只好出此下策,還望太後諒解。」
太後蹲,撫著花憐布滿淚痕的小臉,心疼地道︰「憐兒,善良的孩子,為了皇兒,你寧可丑化自己,委屈受罪,不做任何辯白,你真要如此含冤的過一生,永遠讓皇兒誤會你嗎?」
「對憐兒來說,君上就是重要的,只要君上過得好,憐兒可以犧牲一切。憐兒的身子差,能活多久自己都不知道了,人死後是一了百了什麼都沒了,可是活著的人得承受莫大的痛苦,君上為了婉婉已經重重被傷一回了,憐兒何忍再傷害君上呢?惟有君上不再疼憐兒,甚至討厭憐兒,那不管憐兒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對君上有影響了。憐兒無能沒用,無法給君上任何幫助,即使沒有憐兒,君上也不會有所損失,君上會再遇上比憐兒更好的女子,她們也可以討君上歡心,最重要的是她們一定比憐兒健康,能為君上生皇兒,君上會過得很快樂的,這就夠了。」花憐擠出笑容對太後說明。
「憐兒,你只想到皇兒,那你自己呢?你真要在佛堂里終老?」太後皺眉提出。
花憐伸手拭去淚痕,嬌美的臉上浮起堅毅的神情。「憐兒喜歡佛堂里的清靜日子,已請空淨師太寫奏表呈給君上,準許憐兒削發出家。舍棄情愛的牽絆,憐兒可以更專心的禮佛,為君上、為太後、為西煌國祈福,佛堂才是憐兒最好的依歸。」
「你以為在明白真相後,本君還會同意你出家嗎?」
一道低沉帶著怒氣的男聲倏地響起,高挺的熟悉身影從廳旁走道的珠簾後走出,精銳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跪在地上的花憐,俊爾的面容此時已是神色鐵青,劍眉倒豎。
「君上!」花憐駭然地驚呼。
宙逸緩緩地一步步走向花憐,咬牙切齒的迸出話,「你怎能這樣做?你將本君當傻子耍嗎?你以為忍辱退讓就是對本君最好的作法嗎?你可有詢問過本君的感受?該死的!你這樣做是要本君狠狠地揍你一頓,還是要本君對自己的不辨是非而羞愧罪己呢?你要本君怎麼辦?」他不善的語氣里有著愧疚、疼惜和深深的感情。
花憐倏地起身,無措得渾身輕顫,不住的後退,她不懂宙逸怎麼會突然出現。
「我……我……」
「怎麼不說話?你敢做為何不敢向本君解釋?你敢欺瞞就應該有心理準備真相大白時要如何面對本君,現在本君要你的解釋,告訴本君你為何要這麼做?你怎麼可以擅自左右本君的感情?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君上嗎?你到底要玩弄本君到什麼時候呢?你說啊!」宙逸的語氣越來越火爆。
花憐被宙逸說得無地自容,她慘聲的低喃,「我錯了!錯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全錯了……」她發出淒楚的哭聲,捂住臉,轉身就往外沖。
宙逸沒想到她會逃開,愣了下才趕忙急追而去。「憐兒!」
花憐沖入緊臨的大殿,來到供桌旁,拿起放在上面的剪刀向著自己。
「不準胡來!住手,放下剪刀!」緊隨在後的宙逸被她這舉動嚇白了臉,驚急地喝阻。
「別過來!不要靠近!」花憐將剪刀抵在頸項上。
宙逸忙停住腳步,著急地叫道︰「憐兒,將剪刀放下,本君不準你胡來,你若敢輕生,就算追到閻王殿,本君也不會放過你的,快放下!」
花憐淚眼迷的看著心愛的男人,痛苦的哭泣喊道︰「君上,憐兒知道自己錯了,憐兒身子虛弱是錯,嫁入西煌國也是錯,愛上君上更是錯,最大的錯卻是受到君上的寵愛!憐兒不能生育根本就沒有資格得到君上全心的寵愛,所以只好在許許多多的錯誤里找到錯誤最輕的方法離開君上,憐兒明白欺騙更是天大的過錯,可是憐兒能怎麼辦呢?錯、錯、錯!憐兒犯了千百個錯,已經是罪該萬死了,但是憐兒不想死,只希望能用剩余的生命為自己的錯做補償,求求君上讓憐兒出家吧!」說完,她捉起青絲,飛快的舉起剪刀就要剪下。
「不要!」宙逸明白花憐的企圖,驚吼一聲,用最快的速度撲上去,直接用手阻止她的行為,剪刀沒剪落發絲,反而剪在他的手上,艷紅的鮮血沿著剪刀不住的滴落。
跟著趕過來的太後看到這情形發出了大叫聲,「皇兒!」
花憐手一軟,剪刀掉到地上,看著無心闖的禍,她焦急又無助的哭著,語無輪次地喊道︰「我……對……對不起,我不是……我不……我該死!我……我真該死……」
宙逸卻用沒受傷的手急忙大力地抱住了她。「你的命是我的,該不該死由我來決定,我抱住你就不會再放開了!」太後急喚人拿藥箱來,也忙下令,「憐兒,快扶皇兒到大廳坐下,皇兒手上的傷口要趕快止血!」
這話提醒了花憐,她小心的扶著宙逸再走回大廳,讓他在椅子上坐下;而宙逸也沒讓她有機會離開,用力一拉就拉她坐到自已的腿上,仍是緊緊地摟著她。
很快的,藥箱送上了,太後讓人將藥箱放在花憐面前。「憐兒,皇兒是你弄傷的,你要負責善後。」摒退了宮女、侍衛後,她也識趣的走開。
花憐想離開宙逸的懷抱,宙逸卻不肯松手。
「放開憐兒好不好?君上的手需要上藥包扎啊!」花憐要求。
「不行!就這樣上藥包扎,否則就讓它流血吧!」宙逸悍然拒絕。
花憐只得維持原姿勢快速的從懷中掏出手絹為宙逸擦拭著傷口的血跡,再拿藥箱里的刀創藥輕撒在傷口上,傷藥擦上,血就止住了大半。
不過宙逸的手心和手背都受傷了,花憐趕緊忙亂的處理兩處傷口。
傷口雖然不深,但有兩條好長的刀痕,看到宙逸的傷勢,花憐止不住的落淚,她咬著唇,邊流淚邊為他包扎,內心自責不已。
「你的眼淚是為心痛而流?還是為歉意而流呢?」宙逸出聲問道。
花憐包扎好傷口,愧疚得不敢看他,哽咽的道歉,「對不起唔——」
宙逸吻住了她,深吻了一會兒才放開。
「不準道歉!」他低啞的下令。
「憐兒弄傷了君上,憐兒該受罰的,請君上降罪!」花憐難過地說。
宙逸再俯臉吻著她,這回狂熱的吻里多了柔情,纏綿得久久分不開。
「這就是本君的懲罰。」
「君上……」花憐才開口便被打斷。
「叫夫君!」
花憐黯然的垂下眼瞼。「夫君,別這樣待憐兒,憐兒受不起,也沒資格承受,你還是讓憐……」
她的話還沒說完,宙逸就斷然拒絕了,「不準!你是本君的囚犯,沒權利要求任何事,一切都由本君作主。你不會留在佛堂了,雲和宮才是你的住所,更不準你提出家的事,再提本君就連這間佛堂都拆了!以前的事,本君可以不再追究,但你不可以再有一絲一毫想離開本君的念頭。最後,你要好好地為本君活著,你若有個萬一,本君也會不計後果隨你而去的!」他冷然又清晰地道。
這一番用情至真的表白,讓花憐感動地抱住了宙逸,哭得不能自己。她何德何能啊,竟能讓夫君這樣深愛著她。宙逸也摟緊了花憐,在她耳旁低語,「憐兒,當我親耳听到你說的真相時,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切割般痛苦,你明白我的心有多疼嗎?不準再做這樣的事了,我愛你啊,你怎忍心傷害一個摯愛你的人?不管是什麼困難,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的,難道兩個人的力量會不如你一個人嗎?答應我,好好地愛我,我一生從不求人,現在只求你愛我,憐兒,愛我!」
花憐動容不已,心兒怞痛,她怞怞噎噎地回答,「夫君,憐兒愛你,憐兒早已經愛上你了,好愛、好愛你,這一生一世也只愛夫君一人!憐兒答應夫君,不會再做傻事,以後會乖乖听夫君的話,永遠不再讓夫君擔心了。」
「憐兒!」宙逸臉上滿是狂喜。
這次是花憐主動吻上宙逸,兩心相許的吻是最甜也是最美好的了。
深吻過後,宙逸愛戀地撫著花憐的粉頰,不悅的皺起眉頭。「老天!佛堂里都沒給你吃東西嗎?憐兒,你瘦得臉兒都不及本君的巴掌大了!」
花憐漾出了笑靨,小手也溫柔地模著宙逸的臉。「夫君也瘦多了,看來御廚太不盡責了。」
「沒有你的點心補身,本君當然會瘦了!」宙逸握著花憐的小手,放到唇邊輕吻了下。
「憐兒願意天天為夫君做點心。」花憐也親親丈夫的手應允。
「做多久呢?」宙逸將頭抵著花憐的小腦袋問道。
「一輩子夠不夠呢?」花憐低笑回答。
「休想!本君下輩子也不會放過你的!」
「呵呵……」
花憐的輕笑聲再次被吻入宙逸的唇里,兩人分開了這麼久,是怎麼吻都不嫌多的。
直探頭觀察廳里情形的太後愉快的笑了。「好,皆大歡喜,太好了!」
看到空淨師太欣慰卻帶些尷尬的表情,太後才想到這里是佛堂。這一對愛侶要親熱也應該注意一處的地方啊!
不過佛祖應該都是樂見人團圓的,想必也會祝福皇兒和憐兒白頭偕老、永浴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