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蓮遠來大飯店,石靖藍和鄭明潔的婚禮即將舉行。
石靖藍貴為「擎宇集團」總經理,且是集團未來的負責人,新娘子則是他原本的秘書,如此世紀豪門婚禮,又是灰姑娘般的情節,報章雜志早有大幅報導。
許多媒體聞風而至,卻被擋在門外,只能接受「擎宇集團」提供的制式畫面。
雖然保全已做得滴水不漏,仍有記者偽裝成服務生混進去,就算發掘不到這對新人的八卦,來參加的賓客中也有許多名人,只要拍拍他們的行頭、錄下他們的對話,說不定就是明日的頭條。
賀羽宣和羅芙也收到了邀請,原本石靖藍還要請他們擔任伴郎、伴娘,卻因賀羽宣低調的個性而被拒,這種場合是他生平最厭惡的,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他才願意出席婚禮。
只不過,既然要參與盛會,盛裝打扮仍是必要的,設計師奧斯丁為他們安排試穿禮服,讓這對情侶以金童玉女的形象亮相。
奧斯丁是石靖藍的御用設計師,又身為這場婚禮的服裝和發型總監,針對每個貴客做了最佳規劃。
換上禮服後,羅芙頗不習慣也不自在,盯著鏡子里的身影,皺起眉頭想,這到底是誰啊?走出試衣間,她輕聲問︰「羽宣……我穿這件衣服,會不會很怪?」
賀羽宣已換上黑色燕尾服,反正男人的打扮大同小異,他只是從帥氣變成更帥氣而已,倒是羅芙的轉變讓他了眼,令他失去了言語能力,張開口卻沒說話。
這女人怎能美成這樣?
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對她只有「簡單清爽」的印象,隨著相戀的時間流逝,他才發現她有如花朵盛開,一天比一天嬌艷動人。
「是不是不太適合?」她模模身上的淡紫絲綢,不太確定地問。
他清了清喉嚨。「除了領口太低、開衩太高、背部太露,一切都很完美。」
「被你挑得一無是處,怎麼會很完美?」她眨眨眼,不懂他的標準。
「完美的不是衣服,是你。」
難得听他說甜言蜜語,她臉紅了,像個得到大禮的小女孩,興奮又不知所措,只能的笑。
「不過還是把它換了。」
「耶?為什麼?」既然他這麼欣賞,她應該選這套才對啊!
「我才不讓別人看到你這模樣,我很小氣。」他目光一掃,從衣架上挑出一套保守許多的藍色禮服,在她身上比了比,說︰「好,就這件,該包的都包起來了。」
「你怎麼這樣!」她被他的稚氣逗笑,哪有人像他這般任性?偏偏她又覺得他可愛得不得了。
「老天垂憐,這套禮服完全是為羅小姐設計的,千萬別說換就換,上帝也會掉淚的啊!」設計師奧斯丁在這時跳出來主持公道,一番討價還價之後,賀羽宣同意讓她穿那套淡紫色禮服,但要放下頭發,圍上披肩,能遮多少算多少。
「這還算符合我心中的理想,多謝賀先生的合作嘍!」奧斯丁大大松口氣,他實在無法容忍美麗的事物被遮蔽,羅小姐本該有如鑽石耀眼的呀!
看著自己的美麗女友,賀羽宣仍有種沖動,或許他該把她帶回家藏起來,免得引人垂涎,夜長夢多。
「羽宣,謝謝你。」羅芙再次道謝,他竟允許她如此現身,有夠大方的啦!
他半聲不吭,手指滑過她的頸子,像畫家描繪著作品線條,他逐漸明白自己要什麼,這麼重要、這麼寶貝的東西,最好盡快成為他擁有和獨有的!
夜幕低垂,婚禮在眾人期待中舉行,羅芙看著今天的新郎、新娘走出來,心中激動不已,是感動也是羨慕,不知何時她也能有這天?
她不需要盛大的婚禮,不需要夢幻的婚紗,只求兩心相印,在上帝的見證中得到祝福。
「好幸福的一對新人。」她輕輕嘆息道。
賀羽宣牽著她的手,凝視她專注的側面,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愛他,想和他在一起,就是這麼簡單的念頭,清楚浮現她眼中。
事實上,他已決定在這場婚禮後,效法好友石靖藍,以最快的動作成婚,好事不需多磨,他要抹去她的不安,要她相信這就是愛情。
此刻他對實驗之類的已無興趣,他只確認,愛情正發生在兩人之間,或許他比較慢開竅,沒有先愛上她,但大器晚成也是成功,他有信心和她牽手走下去。
羅芙並不知他在想什麼,少了言語表達,她再冰雪聰明也猜不出他的心。
婚宴進行到一半,羅芙到洗手間補個妝,賀羽宣站在落地窗旁,靜靜觀察人群動向,他不想離開但也不願融入,就這樣保持著安全距離,對他是最舒適的狀況。
「賀博士!」這時,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原來是蔡儒明,他跟夫人也出席了這場婚禮,終於等到機會靠近賀羽宣,單獨和他說幾句話。
看到蔡院長,賀羽宣只點個頭,現在他心情還算好,沒立刻掉頭走人。
「听說石總經理是您的好友啊?呵呵,真巧,我太太是他們家的表親。」蔡儒明先寒喧幾句,導入正題——
「我听說,T大和C大最近動作很多,不惜代價想把你挖過去,是不是有這回事?」
「嗯。」賀羽宣並不否認。
蔡儒明整個背上都豎起寒毛。「你應該不會離開吧?有羅芙在,你一定會留在D大的,對不對?」
「這和她沒關系。」他的去留都由自己決定,如果他要走,羅芙一定會跟著他,這是無庸置疑的。
「抱歉,我是不該這樣強求,但我相信羅芙也希望你留下來,這里有你外公、外婆的家,也是羅芙從小生長的地方,所謂人不親土親嘛!」
「我不想再听到這件事。」賀羽宣嫌惡地看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有些事他就是不想談,尤其是跟只為自己著想的人談。
看賀羽宣似乎有所動搖,蔡儒明開始恐慌,難不成賀羽宣決定要走了?這下他得趕快找到羅芙,叮囑她好好抓住賀羽宣的心,否則到時天才學者飛了,他可擔待不起這責任,他會先被校長砍頭,再被全校的人當皮球踢!
左右張望後,蔡儒明來到洗手間外,剛好踫到羅芙,她補好了妝走出來,看見他便點頭道︰「咦,這麼巧?院長好。」
「確實很巧沒錯,但我現在可不太好,你跟我到一旁說話去。」蔡儒明左右張望,發現角落有座大盆栽,應該滿適合隱密談話。
「發生什麼事了?」羅芙雖然不解,仍跟著院長走。
蔡儒明神色沈重,壓低聲音。「你應該知道,T大和C大一直想把賀博士摟過去,這陣子派人來致意又提出計劃書,我怕賀博士有意想離開。」
「他要離開?」羅芙不是沒想過有這可能,卻從來不敢去面對。
蔡儒明緊張兮兮地說︰「我探過他的口風,是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我總覺得事情不對勁,你多費點心,別讓他真的走了。」
「其實我也不能替他決定,畢竟他才是當事人。」若賀羽宣真的要走,任誰也留不住他。
「但你總希望他留在花蓮,繼續跟你在一起吧?要是到了別的地方,你又不一定能跟去,跟去了也不一定能幫他什麼,也許對方已準備一組團隊來照顧他。」
「羽宣不會讓陌生人接近他的。」她相當確信。
「那可難說,」蔡儒明卻不以為然。「我當初也以為他不會對任何人動心,沒想到他就是跟你談戀愛了,你本領太大了。」
「我、我不是刻意……」羅芙不喜歡院長這種說法,仿佛她是個心機深沈的女人,接近賀羽宣是別有意圖,天曉得她只是無能為力地愛上他。
「總之你做得很好,我也希望你跟賀博士的感情順利,這樣他才會更想留在D大。」
「我無法保證什麼。」羅芙不願讓感情變質,這麼一來,所有純粹的真心都要被拙上標簽了。
「盡力吧!賀博士會不會走,就看你的了。」蔡儒明拍一下她的肩膀,發現太座正在不遠處找他,立即快步離開。
羅芙沒機會多做解釋,轉身走回大廳,賀羽宣站在某個角落,她立即尋到他的蹤影,上前讓他握住她的手、環住她的腰,感覺比平常更為用力。
「疑心」是顆強壯的種子,雖然她沒多問,他也不提,蔡院長的話就像藤蔓生長,在靜夜中逐漸茁壯。
當晚,兩人格外激烈的擁抱彼此,仿佛離別的樂曲已奏起,必須把握每分每秒,還能相愛的時候,就全心全力地愛吧!
第二天,一進辦公室,羅芙就察覺不對勁,大家都用一種看到鬼的表情瞪著她。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低頭看看自己,衣服鞋子都穿得好好的,又模模自己的臉,應該沒沾到什麼東西吧?
一片靜默中,王晶盈毅然決然走上前,拉起羅芙的手往茶水間走。「你跟我來。」
「怎麼了?」羅芙茫然間。
「你還不知道事情大條了?你看。」王晶盈從背後怞出一份報紙,大幅照片中竟是羅芙跟賀羽宣,而且是昨晚婚宴上的照片!
報紙上斗大的標題寫著︰「爭奪天才學者攻防戰!美女送上門,只為留住君,婚宴現場直擊,D大某院長和女助理的對話全都錄!」
王晶盈替她念出內文——
「天才學者賀羽宣,引發國內一流大學惡斗,D大某院長為留住鎮校之寶,要求女助理獻身,將賀羽宣的人和心都留在花蓮……以愛情之名,行搶人之實……」
內文之外,周刊記者還采訪了T大一位匿名的主任,他說的話並未明指什麼,卻有雪上加霜的效果——
「你問我D大用了什麼手段,我並不清楚也不發表意見,但是賀博士留在D大顯然是埋沒了他的才華,只要賀博士肯點頭,任何條件我們都會答應,相信D大也是抱著這種心態,無所不用其極吧!」
听到這兒,羅芙臉色慘白,腦中空白,這世界是怎麼了?竟有人能做出這種報導?除了毀滅一個人之外,就沒有更好的題材了嗎?
從羅芙震驚的表情,王晶盈看得出她的心亂透了,這對她來說一定是個難以接受的打擊,但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但不一定每個人都能了解,尤其是賀博士。」
羅芙猛然回過神。「糟了,我得去找他解釋!」要是賀羽宣也看到這報導,他會怎麼想?還會相信她嗎?
「加油!」王晶盈目送羅芙的背影,默默為這對情侶禱告,幸福有時是很脆弱的,但願這場暴風雨不會持續太久。
來到研究室前,羅芙沒敲門就闖進去,急聲呼喚︰「羽宣!」
跑到桌前,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賀羽宣倒先開了口。「蔡院長剛才來找我解釋過了。」
桌上攤著一疊報紙,顯然他已經讀過,臉上的表情難以形容,有些疏遠有些冷淡,仿佛在思考什麼,還沒找到答案。
羅芙雙手絞扭,緊張得胃疼。「你應該……沒有誤會我吧?」
他深深看她一眼,誠實回答︰「我需要想一想。」
他的語氣讓她驚慌極了,原來他還需要想一想,而不能相信她的愛情?
「我承認,院長要求我盡力把你留下,但那跟我們的感情沒關系,是我自己要喜歡你的,請相信我!」
仁慈的上天,請賜給她好運,請賜給她奇跡,她不能接受他遠去的背影,那會讓她一輩子走不開,痴痴等著他回頭。
賀羽宣繼續凝視她,想從她那雙大眼中看出一點什麼,除了慌亂脆弱之外,可還有他曾信賴的真心誠意?
「如果我去T大,你會跟著我去嗎?」
「T大?你決定了?」她雙腿一軟,得扶住桌角才站穩。
「先回答我的問題,你會不會跟著我?」T大確實密切和他連絡,也提出極為有趣的研究計劃,但他仍未做出決定,心想不管怎樣,羅芙一定會隨他離開,他以為這不是問題,但現在看來,似乎有很大的問題。
「我當然想跟著你,但是……蔡院長他會很失望的,而且我也希望你留在D大……」
沒錯,她是有私心,她希望他留在花蓮,不要去台北那種大都市,她怕他會認識更多人,發現有更好的對象,而她只是一個平凡女人,可能很快被他遺忘。
「所以,你不會跟我走?」他開始發覺,她不如他所想的簡單,不會事事都听他的話,原本人心就是有很多面的,或許他不曾真正看清楚她。
「為什麼要離開這兒?我不懂……」
「我有更好的環境、更好的發展,你應該為我高興。」她不是一心只為他著想?即使是她也有自私的念頭?他原本認定的真實正在剝落。
「我知道,可是……可是……」蔡院長和蔡夫人對她有恩,她不能就此放棄,她該再說服他,但這一來不就像報紙上所說的,她用愛情將他困在花蓮?
這認知讓她心頭一驚,難道說報導是對的,她根本只想牽絆他,不願他展翅高飛?
在她暗自恐慌時,他已做出結論。此處不值得再留戀了,果然日久見人心,當考驗來臨,所有陰暗面都將露出,陽光之下無所遁形。
「算了。」他心已冷。「我沒興趣做這實驗了。」
「這話什麼意思?」羅芙愣住,莫非她錯過最後的機會了?
「實驗結束了,結果失敗,所以就此停止。」
她的心跳幾乎暫停,顫抖著問道︰「失敗?一切……不是都好好的……為什麼要停止?」
「我懶得多說,你出去。」他的城堡已關上大門,誰也別想窺探其中。
「羽宣,你真的誤會我了,我願意跟你走,不管你要去哪兒!」
可惜,她的回答太遲了,他已無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看到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太復雜,他從來都無法分析,也不願分析,那比任何科學難題都讓人傷神。
「用不著了,我不需要人陪,我來也孤單,走也孤單。」他早該明白的,一個人的世界多簡單,兩個人的世界太復雜,不是他所能承擔和適應的。
「羽宣!」她的呼喚有如回音,從最深的山谷發出,卻得不到回應。
「出去時記得把門反鎖,我不想有人不請自來。」
他冰冷的眼神就像當初第一次見面時,毫無溫度和柔軟,她不敢再看下去,她怕自己哭出來,甚至就要放聲尖叫,如果一定要告別,她寧可安安靜靜的,像個嘆息被風吹散。
於是她走出研究室,替他反鎖上門,而後背靠著門邊,緩緩蹲下,眼淚已模糊視線,什麼都看不清了,唯有傷痛是那麼清楚。
當真就這樣結束了?就因為她不願他走,反而讓他決定要飛?命運開的玩笑會不會太諷刺了?
僅僅隔著一道門,卻有兩顆心在受折磨。
賀羽宣再也無法專注工作,他望著窗外無垠的藍天,期待白雲將他的煩惱帶走,但白雲來去,自由自在,似乎跟他毫無關系。
混亂思緒中,許多往事浮上腦海,他想起當他在學術界嶄露頭角,他久違的父母忽然出現,對他百般籠絡、親情攻勢,就是想拉他到他們各自的研究單位。
當他斷然拒絕那些安排,他的父母氣得拂袖而去,從此不再連絡,並切斷他的經濟來源。
所幸當時他已能獨立,各種獎金都蜂擁而至,讓他可以頭也不回地離開親情,那是他最後一次讓人靠近,後來他再也不相信感情這回事,不管是哪一種形式。
人類是最自私的動物,包括他自己。如果不想受傷,那就不要有所期待,也不要產生任何關系。
他—直抱持這信念活著,直到他踫到羅芙,一個名叫「LOVE」的女人,教會他愛,也帶給他傷。
他告訴自己,這將是最後一次。
「什麼?賀博士接受了T大的聘書,隨時要離開我們學校?」
第二天,消息一傳出,D大全校人心蚤動,從教室、餐廳、球場、網路,到處都在熱烈討論。鎮校之寶眼看就要飛了,他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因為賀羽宣誰也不見,連實驗室也不來了,听說待在家里,已經在收拾行李了。
身處風暴中心的理工學院氣氛格外低迷,小道消息傳滿天,長廊上也有兩人在談這事——
「怪了,是不是美人計失效了?」化學系助教彭智平模著下巴,沈思道。
「別亂說!」物理系助教王晶盈啐了聲。
彭智平卻頗有一番意見。「如果賀博士和羅芙還是一對,那麼賀博士這一走,羅芙會跟著他走嗎?可是羅芙這也太對不起蔡院長了,誰都知道蔡院長和蔡夫人有多照顧她。」
「恩情和愛情難以兩全,她已經很努力了,難道一切都要她負責?」王晶盈雙手插腰,義憤填膺。「原來我們D大就只能靠一個助理留住大師?那校長、院長、主任他們都去撞牆自殺算了!」
她那氣勢之強悍,令彭智平立刻舉手投降。「我認輸,你說得對。」
本來斗嘴就是很蠢的一件事,跟自己喜歡的女人斗嘴更是智障,他決定學聰明點。
「現在最為難的人就是羅芙,我看她憔悴得要命,好慘。」王晶盈也曾失戀過,很明白那痛楚,更何況羅芙的處境困難,多方壓力一起涌上,她怎麼承受得了?
彭智平就欣賞王晶盈這點,外剛內柔,做人夠意思,因此改口道︰「她現在一定無心工作,我們能幫什麼忙就盡量幫,你說怎麼樣?」
王晶盈送給他一個燦爛笑容。「算你有點良心,我們馬上就去!」
當他們走進系所辦公室,發現羅芙不在位子上,問過同事後,才知道她被叫進院長室了,看來大事不妙,她鐵定會被狠狠刮一頓。
原來這兩天來,校長大人和蔡儒明數次登門造訪,只換得賀羽宣視若無睹的對待,眼看無計可施,日心貯再轉向羅芙求救。
辦公室里,蔡儒明也不拐彎,開門見山地說︰「羅芙,這件事太嚴重了,一定要你出馬,我和校長都派不上用場,你就去勸勸吧!」
「他已經不需要我了,我能說什麼?」羅芙站在辦公桌前,雙手交握在背後,不願顯示出她的顫抖。
「你再去見他一次,說不定他會回心轉意。」
「很抱歉,我做不到。」她剩下的只有自尊了,難道連這也要放棄?
「你們不是談戀愛談得好好的?為什麼他突然說走就走?你絕對了解原因。」雖然不太應該,蔡儒明仍把希望放在她身上,這女孩可以創造奇跡,而且絕對不只一次。
「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我不想混為一談。」為了工作,她已經失去心愛的男人,這代價太巨大,她負擔不起。
「羅芙,我求你,我知道你也很為難,但是我真的沒辦法了。」蔡儒明站起來對她深深一鞠躬,她才注意到院長的頭發白了許多,以往黑中帶灰的顏色,已變成灰中帶白。
「院長,請您別這樣。」她一再搖頭,是對自己也對他。
「我現在就只能指望你了!求求你!」
她遲遲沒有答應,蔡儒明作勢要跪下,羅芙連忙拉住他的肩膀,情急中月兌口而出︰「我、我會試試看,請快站起來!」
「真的?我太高興了,謝謝你!」蔡儒明一听如釋重負,他相信羅芙絕對能力挽狂瀾,自古不管是不是英雄都過不了美人關,賀博士當然也不例外。
其實羅芙一開口就後悔了,她該怎麼做才能讓每個人滿意?蔡院長對她恩重如山,她無法拒絕他的要求,但賀羽宣已擺明對她成見甚深,她若再求他留下,只會加重誤解。
仿佛有兩股力量將她的心拉扯著,每個輕微動作都教她痛。她只是愛上一個不平凡的人,就注定要有不平凡的過程嗎?
「多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他明知這是勉強她、為難她,卻不能不懇求,畢竟這事關重大,他只有如此選擇,先將內心歉疚壓抑下來。
「我先告退。」羅芙不願多說,悄悄走出辦公室。
不管怎樣,她也期待再見到賀羽宣,她不願以這種方式結束,這對她不公平,也對他們的戀情不負責,除非讓她再努力一次,她無法放棄。
第一次了解自己是這樣死心眼,對方都已說要結束了,她仍執意要挽回,不在乎自尊、不在乎傷痛,只要能找回當初愛上的理由,她什麼都願意。
走出院長辦公室,羅芙一路也不回頭,開車來到那棟日式建築前,她不禁有許多感慨,前後才沒兩天的時間,她已不是在里面洗手做羹湯的女人,而是一個進退不得的客人。
下了車,她在門外喊了幾聲︰「有人在嗎?」
良久得不到回應,她只得拿出鑰匙開門,意外發現屋里沒人,而客廳躺著一只行李箱,那說明了賀羽宣的決定。她望著那黑色行李箱,終於有種實際的認知,她正在失去他……
不,別在這時哭泣,這一點用都沒有!搖搖頭,羅芙甩去落淚的沖動,竭盡所能讓自己冷靜。
而後她想到一個他可能會造訪的地方,她立即開車前往,如果賀羽宣即將離開花蓮,有個地方他絕對會再去一次!
彎曲山路清楚刻在她腦中,不用多想就能抵達,當車子隨風飛馳,她不怕出意外,只怕趕不上,說不定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說不定此生就是最後一眼了!
來到那處公共墓地,果然,她看到賀羽宣跪在外公、外婆墓前,似乎在向他們道別,口中喃喃自語。
這畫面她曾看過,當時她離不開,現在也一樣,她仍被他深深吸引著。
察覺有人接近,賀羽宣緩緩站起來,現在的他不再身形搖晃、頭暈目眩,經過羅芙的飲食調養,他低血壓的毛病已然好轉,皮膚也從蒼白轉為小麥色,不像以前那般虛弱了。此時覺得喘不過氣的人反而是羅芙,胸口和月復部都痛了起來,仿佛有把刀插進去,並不立刻拔出,卻在里面翻攪。
「抱歉,打擾你了……」
他用那沒有溫度的眼神投向她,帶給她一陣從腳底升起的寒意。「既然知道是打擾,就不要這麼做。」
「我有些話想告訴你,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她自覺謙卑,像個沒有禮貌的客人。
「我的時間寶貴,只能給你三分鐘。」他抬起手,對表計時,態度冷得可以。
一瞬間,夏日仿佛已到終點,第一道北風在她心中吹起。是否隨著葉子的落下,某些東西也追不回了?
「謝謝!」她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在這關頭不知從何說起,若能把心掏出來給他看,那該多好。
沈靜中,只有風吹葉落的聲音,他冷冷提醒她。「已經過一分鐘了。」
她猛一回神,仍以別人的要求為優先。「是這樣的……蔡院長拜托我來勸你,請你留在D大不要走……」
不要走,請不要走!她想這樣大喊,卻被淚意哽咽,所有感受都在眼中,只願他凝視她,看出她的不舍和心痛,那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誰知他冷笑了一聲。「他憑什麼認為我會听你的話?」這更證明了他們的計畫,果然是以羅芙為誘餌,好讓他心甘情願留下,拒絕其他學校的邀約。
「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沒用,即使我愛你,也沒有權利留住你,可是……可是我……」
「你說什麼都行,就是別說那個字!」他立刻打斷她,那個字讓他覺得無比刺耳!
「你真的不相信我愛你?」她不能再沈靜了,若不為自己解釋,她怕再也沒有機會挽回。「我承認,我也有私心,希望你留下來,但那並不表示我對你的愛是虛偽的,我只是平凡人,我會害怕、我會擔心……」
「時間到了!」他不願讓自己動搖,尤其當她那雙眼瞅著他的時候,許多是非似乎不再重要,但他拒絕讓黑白不分,他是個對感情有極端標準的人。
「羽宣……」
「我明天就搭機離開,希望你不要再打擾我。」
眼看他轉身離去,她的淚水再次奔流,沒有力量追上,只能緩緩蹲下,讓風替她擦乾淚。
一切都如夢,愛過而後失去,本是很平凡的一個故事,只是她還不能平靜面對,還需要很多時間來沖淡,而她怕那可能要花上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