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不舍 第四章 作者 ︰ 鏡水

他的生活,一直都是相當單純的。

就因為鮮少有過大的起伏,所以也不會遭遇太多的意外。

頭一回受傷──真正能稱之為「傷」的傷,是在十四歲的時候。

「青衣,你瞧我帶了什麼東西來。」已經恢復「正身」的紀淵笑呵呵地道。

司徒青衣規矩地坐在大石上,看著這個明明比自己小三歲,卻還諶自己喊她「大哥」,然後佔了不少便宜的義結金蘭。

她一臉神秘,從懷中掏出一小串的……爆竹。

「那個很危險的。」他道。不應該拿來玩。

「咦?」她睇了一眼彩色的爆竹。道︰「不會啦,這個很漂亮的,拿火點著它的話,它會飛到天上去,然後變成有顏色的星火喔。」

飛到天上?

「……會在地上炸開才對。」他溫溫說。

「嗄?不對不對啦,會飛上天啦!」她就是比他更大聲。

司徒青衣狐疑地瞅著她。「我記得那都是掛在門口放的,不會往上飛。」今年過年的時候,因為爺爺腰疼,他有親自幫忙點燃過。

「……那一定是你記錯了啦!你看這個明明是有顏色的,弄出來當然是很美麗,跟只能在街邊牆角亂跳的那種不同,會和人家說的上元節煙火一樣喔。」抬頭挺胸地要他再仔細瞧瞧。

她說得非常誠懇可靠,就像……當年她騙他衣裳是他爺爺做的,所以兩人並不陌生,結果順便結拜的那時候一樣。

他不禁背脊發涼。

「不,紀淵,我想……這只是尋常的爆竹而已……」

「才不尋常呢,一定是你搞錯了。」紀淵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它會沖到天上變得花花的啦。我弄給你看。」沒幾下就將之點燃。

「紀──」他緊急站起身想阻止。

剛燒著的爆竹沒有成為掛天星火,反而在紀淵手里霍地爆開!

她給嚇得一甩,剛巧丟到司徒青衣身上。

「哇!青衣啊──」

然後,劈哩啪啦、劈哩帕啦。

那一次,他因為胸月復有不少灼傷,所以躺在床上半個月等著結痂;紀淵紅著雙眼賴在他床邊,手里也包著布條,拚命地對他道歉,還叫他不可以死掉。自己只要想閉目歇息,她就悲忿地大喊著他要死要死了……

那十數天,他幾乎沒有精神在意身體的傷勢,因為,紀淵的行為才真正是教他痛苦的根源……

傷愈後,淡粉色的疤痕相當細小,被覆蓋在衣裳之下,他是男孩子,並無所謂。

只是好像印記。

不曉得為何就給烙上了,此生都會這般跟著自己,無法盡釋地牽扯著。

簡直……宛如紀淵之于他的存在。

一滴汗水,流過他的面頰,延伸至後頸,離開他所能知覺,輕輕地消失。

緩慢睜開眼,進入視線的,是自己房里的床幃,司徒青衣輕怔,下意識地就要坐起身,卻感覺左月復側傳來撕裂的難受疼痛。

「呃……」忍不住怞氣聲吟,拉開棉被,辛苦抬起脖子垂眼瞧著,包扎的布條有點點血跡滲出。

對了,自己被入侵鋪子的賊人給刺了一刀,昏迷之前,似乎看到了紀淵……她說要幫自己報仇,所以……打跑壞人了嗎?

他匆注意到自己右手腕處綁著一條絲帶,很長很長,一路長到床幔之外,另一頭,好像連著什麼東西。

稍微撥開帳幕,他轉首望出去,看到絲帶給握在一個人手里,而那個人,就坐在床邊的地板上,抱著雙膝,頭臉埋在肘彎當中。

「……紀淵?」乏力地輕聲低喚。

「──啥?!誰在叫我?」她似是給嚇到,身體歪傾一半,很快地昂起腦袋,柔著眼楮,回頭和他四目對看著。半晌,才叫嚷道︰「啊!青衣,你醒了?你醒了!」真的是跳起來歡呼了。

「是啊,我醒了。」他道,嗓子有氣無力,是由于周遭安靜才得以听分明。

「呀──真是太好了!」她感動地快要哭了。蹲坐在旁邊,她兩手撐在床緣,仔細地瞅著他,先解釋著現在的情況︰「青衣,你昏了一天一夜,現在已經跑到隔天啦。」

司徒青衣只是看到她的一顆頭就架在自己身旁,著急的臉龐又和夢中相疊,雖然傷口一直刺痛,也並非什麼有趣的事,他卻莫名其妙地想笑。

她見狀,又是憂慮地問道︰

「青衣啊,你是不是哪里痛?看起來好像要哭了。」很難過的樣子哦?表情都微微地扭曲了呢。「雖然我爹常說男兒漢不能流眼淚,但是我想到你小時候很愛哭,如果當真很疼,你別忍住,我會給你帕巾擦臉,不會笑你,也不會到處亂說的啦。」好認真地建議。

他一頓,默默地將和痛感掙扎的笑意收起。

「……你沒事嗎?」帶開話題。

「我?我有啥事?」她指著自己。

「那個賊……你不是……」

「賊?」她側首想了想,才笑道︰「原來你在擔心我啊?我告訴你喔,我果然還是比較厲害的,嘿嘿。」柔柔鼻子,有些得意。「不過,我本來想把他逮到衙門的,但是沒有成功。」那個賊呀,太狡猾啦,發現她一直站在原地護著青衣之後,就料定他跑了她也沒辦法追上去,然後也不打了,直接遁逃。

瞧她活跳跳的和自己交談,他這才寬心。雖然她武藝佳,但這並不代表十成十地不會被傷害,每回她辦衙門的事,其實他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掛念。

畢竟……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是有相當情誼存在的,不可能無感。

「你沒事,那就好。」

聞言,她湛然的眼眸稍閃了一下,似乎很喜悅。她忙掩飾找話問︰

「對了,青衣啊,那個賊是怎麼回事?」

他搖搖頭,「我不曉得。」對方刺了他一刀,似乎要他拿出什麼東西,但他因為流血而恍惚發暈,其實並沒听清楚。「大概,是一個找錯人也尋錯地方的賊吧……」他可是半點值錢的都沒有啊。

「有可能喔。」紀淵回想,那人她覺得很面生,應該並非本地慣賊。

最近城里出現大批移入的流動人潮,好像都是等著來看什麼王爺的……王爺的新衣?哎呀,反正不關她的事。賊人也許就這樣趁機給混了進來。

老實說會去搶青衣的鋪子,就表示對方很笨,或者根本對環境不熟悉。

「你看吧,我就說會有賊來找麻煩,要你把門裝上嘛,還特地搬了一塊很大很長的給你,結果你放在鋪子里當地板踩啊?」她剛剛有發現。

他楞楞地回視著她,然後醒悟過來。

原來……原來那個很佔位置的東西是賠給他的後門啊……

在這麼老舊狹小的地方裝個那樣華麗的木門,太……奇怪了啊。一扇門就比他整戶房子還高呢。

沒讓她知曉自己並無接收到她的好意,他汗顏道︰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半夜三更嘍。」拍開兩人間飄來飄去的羅幃,她索性站起身,將床旁礙事的紗幕綁好,讓他的視野也可以更為寬廣。「啊呀,對了,我應該要先倒水給你喝。」睡了這麼久,肯定會口干舌燥的。

移眸稍稍望著窗外暗沉的天色,司徒青衣突覺不安,問道︰

「紀淵,你一直都待在這里等我醒來嗎?」

她眨睫。「……當然啦!」

他一點都不覺得哪里「當然」了?司徒青衣頓住。

「紀淵……」

「哎喲,你別一醒來就要羅嗦人嘛。」

她正要走到桌旁,手中尚握著的絲帶扯動,司徒青衣的右腕就被拉著掉出床外撞到,還發出不小聲響。

「啊……」他冷汗直流。腕處沒有什麼,只是牽動到月復側的傷口。

「哇!對不住。」她很快發現錯誤,馬上放開絲帶,然後小小心地將他的膀臂給擱回去。「我不是故意的啦……」她趕緊認錯,歉然又內疚。

就因為她不是故意的,所以他才會原諒她無數次啊……他在心里暗嘆。

看她解開那條細長的絲帶,他疑惑道︰

「你為什麼綁著我的手?」

「喔,這個啊。我是想,這樣你有什麼事,拉拉它,我就可以知道了啊。」她說,卻顯得心虛,因為自己分明還是呼呼大睡去了。「而且……我怕你一昏不起,所以想把你的心脈抓在手里,才不會消失嘛。不過,我壓根兒沒有懸壺濟世的本領,什麼也沒抓到啦。」她搔搔頭干笑道。

其實,她很想直接握住他的手,感受他的體溫,只是她……不敢啦。

也就是說,她想要……替他把脈嗎?司徒青衣瞅著她清朗的臉龐,又想到她給他的那扇門。她的行舉,總是如此令人搖頭卻又率直啊……

「……青衣,我要扶你坐起來了喔。」她道,神情有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他以為她是擔心自己又弄痛他,便溫道︰

「好。」

得到他的答允,她不著痕跡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青衣的外袍因為染血髒污所以已經被大夫月兌掉了,現僅身著純白的中衣,又長又直的黑發披散于肩,清秀的瞼容帶著虛弱……根本沒有防備啊。

冷靜呀,要冷靜才行。伸出雙臂,她一手托著他光滑的後頸,一手推起他的背脊──她偷偷地皺著眉頭。因為怕他太疼,所以放得動作很輕,也很緩慢很緩慢,

緩慢到她覺得時間快要停止了。

雙頰好熱。她希望自己的皮膚夠黑,臉紅了就不會被發現。

「啊……謝謝。」司徒青衣忍痛道謝。

清淡的嗓音就在她耳邊,她彷佛被炙燒了一下,單手極快卷起另外的被褥往他背後塞去。

「好了。」待他坐好,她立刻返身抓起茶壺倒水,強迫自己把心情恢復平靜,才敢再次面對他,青衣,來喝口水。」把茶杯遞給他。

自己是真的渴了。他想要拿取,試了幾次卻有心無力。

「紀淵,不好意思,我……」

彷佛就在等他開口,她接道︰

「我知道,我喂嘛。」將杯緣靠近就他的唇,幫他能夠好好地喝完一杯水。

「麻煩你了。」他又足足喝了兩杯才夠,唇瓣並因滋潤而稍微呈現粉色。「……紀淵?」怎麼發起楞了?

她忙回神,太貪心的糟糕目光從他開合的嘴移開。哈哈一拍胸口,俠義道︰「不麻煩!只要是為了青衣你啊,上刀山下油鍋都沒問題的啦!」

他愣了一下,隨即道︰「你又在說歪話了。」又是從哪本書里學來的?

她一怔,放下手,鼓起腮幫子。

「……哪有。」喃著。

「咦?」他沒听清。「……什麼?」

「喔,我是說啊,你一定餓了,我現在就去找些吃的東西來喔。」她呵呵一笑,然後打開房門走出去。

背部抵住門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紀淵模著自己手臂,很努力地吐出一口大大的氣。遮掩在衣袖之下的,是她為了護住他而受的刀傷,由于剛才扶他喝水使力,更加隱隱生疼著。

才不是歪話呢。

她每次每次,都是很認真的。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她不知道。

本來只是呼吸快了些、心跳猛了點,有些想裝瘋賣傻和恍惚不寧,她以為那是一種相當奇怪的病,不管它,自己會好的。她這樣想。

可是,慢慢地,卻反而逐漸變得嚴重起來。希望看到某個人,最好還能說說話,然後,胸口的地方,開始有個叫作青衣的人住在里面。大概是被雷劈到,或者年紀已經長到懂得了,她才突然發現,這是代表自己對青衣有著另外一種感情。

是她看戲曲看到吐血投墳便大笑角色傻瓜的那種感情;是她念詩念到春蠶吐絲到死就覺得無聊想睡的那種感情;是……是男女繾蜷之戀的那種感情呀……

在她還不曉得的時候,就已經偷偷遠遠地大于結拜之義了。

根本、根本就是……

完了啊!

在終于開竅的當時,她幾乎抱頭痛泣。

拜把子是拜把子,意中人是意中人,這是有很大差別的啊。劉備和張飛會是一對兒嗎?當然不會嘛!她亂七八糟弄得拜把子和意中人變成同樣的一個人,那還不砸鍋?

她不知道要怎麼說更不敢說,只能拚命告訴自己不要對他露出類似瀅穢猥褻的下流眼神,就算忍耐不住,好歹也小心注意別讓他察覺看到。

也許……真的是生病。如果能夠吃藥治愈那就好了。

紀淵鬼鬼祟祟地在自家廚房里磨蹭著,埋頭蹲在一個角落,拿著好幾個油紙包,喃喃自語道︰

「怎麼沒寫是什麼呢?要我看也看不出來啊。不管了,全部都帶走就好啦。」隨手一丟,進了自己身後的大麻袋。站起身,開始翻櫃倒籠,無論葷的素的,青菜蘿卜、雞鴨豬羊,只要看到什麼東西就往袋里塞。

「姊姊,你在做啥?」

身後忽然響起問話,紀淵驚跳了一下。她回過頭,就見紀五弟睡眼惺忪地站在門邊,左乎還拖著一條薄被。

「你管我在做啥。」不打算理會他。

「好亂喔……你干啥把廚房弄成這樣啊?」他伸手進衣服內,抓抓肚皮。

臭小子,平常晌午吃飽總要睡到黃昏,偏生今兒醒的不是時候。

「不關你的事,回去睡你的午覺啦。」她插腰。

「嗯,我聞到藥的味道!」他最討厭吃那種東西了。紀五弟總算稍微清醒了些,捂住口鼻作嘔,問道︰「你把家里成堆的藥材挖出來干啥?」從他有記憶以來,他這個姊姊就是身強體壯到讓人感覺恐怖的地步啊!

紀淵翻個白眼。「說了不關你的事,你睡得好好地做啥跑來廚房。」

「我上茅廁小解啊。」午膳時湯喝多了些嘛。

「奇怪了,那跟我在廚房有什麼關系?」她東拉西扯著。

廚房……小解……嗯……耶?!差點被耍了,自己問的重點又不是這個。

「我從房里去茅廁,一定會經過這里啊。」兄弟姊妹一同住了多少歲數,干啥明知故問?「所以才正巧瞅見嘛!」更加詳細地講解,讓她沒得胡說。

「是啊是啊,你看看你那個親愛的‘小被被娘子’都給沾上茅坑髒兮兮了。」她昂昂下巴指著。

「咦?!」紀五弟低頭一瞧,果然發現自己睡迷糊又把棉被給帶出來了!

這條薄被他從出生就用到現在,童時愛不釋手,睡覺一定要靠它,後來因為他發現沒有飛天大俠懲奸除惡時還會包條棉被,原本想咬牙丟了,但卻怎麼也無法割舍,結果還是一直陪伴著他。

所以,才被自家兄長戲謔地取笑為「小被被娘子」……

「我……我……」太過羞恥所以說不出話。嗚,他絕對要戒掉!

「我是拿姑娘家要吃的藥啦,如果你想給你的‘小被被娘子’喝呢,那就自己找大夫抓藥去煎。」總是有五個字特別加重。

「你……」嘴角抖抖抖,好不容易才擠出兩句︰「你粗暴魯莽又不溫柔,算哪門子姑娘?!」反駁她了!終于反駁她了!贏了啊!他激動地握拳。

紀淵一眯眼,探手抓起身旁堆放的饅頭就往他腦袋丟去。

「中!」她出聲同時,那顆又白又圓的暗器也恰恰打到他的臉。

「哇啊!」紀五弟掩面,倒地哀號。

見此收效,紀淵不禁看了桌面的饅頭山兩眼。

「還是那麼硬啊……」

說什麼正統的手柔饅頭就是這樣粗飽結實,層層緊密……真不曉得她家廚子是不是用石頭磨成粉加在里頭整人,否則怎麼做得出這種東西?更厲害的是,他們這家姓紀的居然能從小吃到大,個個康健成長。

「哇,再跟你耗下去,天都黑了啊。」再不趕去青衣那里,晚了,又變成不安全了。

不再虛耗時間,她扛起麻袋,繞過自己弟弟走出去,興沖沖地往司徒青衣的裁縫鋪前進。

他的裁縫鋪子和她的家不過相隔幾條大街,幼時林中初見之後,本以為和這結拜手足必須就此分散天涯,離開前她還偷偷地沾口水抹在臉上故作眼淚,告訴自己都是緣份,僅憑一絲思念即可緬懷。

大俠們都是各有懷抱,好聚好散的!

不料分別數天,她差點就要忘記這個清秀「小妹」的時候,在東門街口看到了她那「義結金蘭」抱著布匹走過自己身邊……真是感動重逢哪!

果然一切都是緣。

沒一會兒就到達目的地。鋪子門面是關閉的,還是她早晨離開前給落的閂,她直接從後頭小方院進入。

「我回來了……青衣?!」她看著坐在床邊的清秀男人,訝道︰「你干啥起來啊?」將東西放下,很快走近。

司徒青衣額面泛著細細的薄汗,略帶虛喘,道︰

「我……想找些東西吃。」他餓得頭昏眼花了。

「想吃東西啊?你等等啊!」在她帶來的麻袋里東翻西找,拿起兩把菜葉後,她忽然想起道︰「啊呀,我忘了我根本不會煮啊。」真是笨死了。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他順了順氣,忍痛就要站起。

「你這副模樣還想做啥?」她趕緊上前阻止。

「我沒事。」他輕聲道。

「你這哪叫沒事啊?」臉色蒼白不說,壓根兒就是快要昏倒了。雖然他的傷口不深,但是血流了很多,大夫說要好好養身的。「你不要亂動啦,肚子到時噴出血,倒在地上變成尸體怎辦?要吃的,我去買回來。」就要轉身。

「紀淵,你今兒也要……留宿嗎?」他喚住她問。

「對呀。」回答的天經地義。

「這樣……實在不妥。」欲言又止地,不知從何說起。

「哪里不妥了?」她覺得很妥很妥啊。

他一愣,才猶豫道︰

「我們……」怎麼也是孤男寡女。

她大大地嘆了口氣,知道他要講的是什麼了。

「青衣啊,這里只有你自己一個人。」她沒辦法放心啊。

「我一向都是一個人生活。」他道。

聞言,她明顯稍頓,才嚷道︰

「那怎麼一樣?你現在是受傷啊!」真是……迂腐又死腦筋。「你想清楚喔,也許又會有賊上門,那時候你要怎麼辦?肚子邊再開個洞?還有啊,像是吃飯啦、喝水啦,對了對了還得加上換藥,這種事情,你沒辦法自己做的啊。」她分析給他理解。

「……我可以的。」他慢慢開口說,想扶著寢柱站起。

紀淵瞠住了眼瞳。

「──不行!」她沖動大喊道。雙手霸道按住他左右肩膀。

司徒青衣被壓制動彈不得,略是吃驚地望著她。

「怎麼了?」他疑惑出聲。

她垂首深深吸氣。

「……青衣。」抬起眸,懇切真誠地直視著他。「我拜托你……乖乖地別動,讓我來照顧你啦,好不好?」

司徒青衣不覺愣住,心里有些微的柔軟。平常,她老是吊兒郎當,嘻皮笑臉,從來都很少這樣對他嚴肅講話,會這樣正經八百,是由于……真正地在關心他啊。

紀淵見他遲疑,抓住機會就死命說服︰

「你听我說,這幾日就好,我又不是準備賴在這里一輩子,只要確定你的傷勢恢復到已經可以的時候,不用你趕我也會自己走的啦……而且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昨夜就睡過啦,男女已經授受不親,要失禮數也都全部失光光了,再來兩次三次又有什麼差別嘛?你平常明明都很優柔寡斷的,不要在這種地方那麼堅持啦,你若是不肯答應,你……你不要逼我!我一定會想法子要你接受的喔!」本來還很真摯地表達她的關懷,結果仍舊恢復本性。

他緩慢勻息。

「……像是,在我耳邊喂喂大叫那樣嗎?」

「那是比較光明正大的招數。」不過太老舊了,不太想拿出來用。

他頓然錯愕住。「還有更陰險卑鄙的?」

「怎麼會沒有?譬如……」她很用功地模著自己無毛的下巴,邊想邊道︰「把門鎖住啊,對你下迷藥啊,還有……拿條繩子把你綁起來也行啊……」

司徒青衣聞言,只覺頭皮微微地發麻。

「對啦!」她忽然一彈指,興奮道︰「有個最簡單的方法呢,包準方便又迅速喔。」哇,真謝謝青衣讓她想到呢!

不管那是什麼,別用在我身上。司徒青衣暗嘆。

「紀淵,真的不妥,我想你……」他未盡的話尾突兀終止,連動作也都在剎那不自然地僵硬住。

紀淵收回自己快速偷襲成功的雙指,心里並同時默禱各路英雄好漢原諒她如此……如此小人又齷齪的作為……

「點袕。」她道。

無言的清秀眼眸,滿是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她嘻嘻一笑,很不好意思的。

「對不住啦,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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