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你身邊 第四章 作者 ︰ 鏡水

辦公室里不知是誰先感冒了,之後幾個人陸續出現癥狀,整天處在病菌相互流通的半封閉空調環境之下,他也生病了。

「不好意思,咳、咳咳!我先回去了。」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時間,已經強撐一天的林想歌向同事道別之後便起身離開。

拿著公事包,他忍住暈眩和強烈頭疼的感覺走出圖書館。

這陣子的天氣都不好,早上才剛下了一場暴雨,雖然之後終于停了,卻沒有洗刷帶走任何東西,讓天氣變得清爽,反而一直很悶熱,加上又吹了這麼久的冷氣,跨出門口的瞬間,那種室內室外的溫差讓他感覺病情更加嚴重了。

拖著沉重的腳步,隨便在藥房買了感冒藥和退燒藥,好不容易回到家,疲倦已達臨界點,在拿鑰匙開門的時候,他連視力都開始飄動模糊起來,體溫好像升高了。進到屋內,他想起冰箱里已沒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所以只倒了杯溫水和藥吞下,喉間的疼痛讓他皺緊眉頭。

搖搖晃晃走入房間,才一沾床.就閉上眼昏睡過去。

或許是藥效的緣故,又或者是生病的關系,他睡得非常熟,甚至作了夢。夢里,他一個人在黑暗的空間里,因為不知道方向,所以就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不曉得過了多久,忽然間,有人走近他,他听到腳步聲,轉回頭,看見郭凝純坐在他身旁。

他以為自己夢到了小學時候的事,于是一瞬問,景物改變,黑暗的空間霎時轉換成明亮的教室,他也變成了小學生的模樣,可是,坐在旁邊的郭凝純卻仍是大人的外表。

他真的很疑惑,所以開口問她︰

「你怎麼會在這里?」

郭凝純緩慢地伸出手,輕輕模上他的額頭。她的手很柔軟,讓他覺得很舒服。

她只是凝視著他,很久以後,才微笑著對他說︰

「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雖然是在夢中,但那聲音卻宛如在耳邊。

夢境太真實。屋里不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不知怎地,即便知道自己是在作夢,卻連在睡眠深處都清楚地擁有這樣的感覺。

他想要醒來,但因生病而疲憊的意識卻不那麼听話。

在經過一段似乎很長的時間後,他總算能夠緩慢地張開眼楮。

天亮了,晨曦就灑在他的床前。睡足一整夜,感覺身體還是很重,喉嚨仍有些泛疼,但體溫明顯降低,頭痛的癥狀也減輕了——忽然望見自己床沿有個人影,他錯愕愣住,隨即驚訝地撐坐起身,不知何時被放置在額上的毛巾立刻掉落床被上。

「你醒啦?」坐在椅子上的郭凝純因為看見他起床,出聲說道。

這次是現實,不是夢。林想歌有那麼一瞬間思緒打結,好半晌才能開口問︰

「你……你怎麼……」他的聲音因為喉間干澀而微啞,但掩飾不了語氣里的詫異。「你為什麼會在我房間里?」

她笑了一下,說︰

「我昨天晚上看到大門沒有關好,想說你應該不會這麼粗心的啊,結果發現你躺在床上,好像生病了……如果半夜有狀況,有人在會比較好,所以我就留下來了。」

林想歌懊惱地伸手撫著額頭。他居然連大門都沒關上!就算是生病,還是太疏忽了。不知是退燒了的緣故,抑或由于太訝異了,他額間泌出汗來。回來後的記憶他已不大有印象,低頭望見身上的襯衫都是皺褶,他發現自己沒換衣服,甚至連臉上的眼鏡也沒拿掉,就這樣直接睡著了。

一向嚴謹的他難得有點狼狽地耙了下頭發,平常總是梳理整齊的劉海因此更亂了。

「身體還好嗎?」她問,語氣是關心的。

「已經……沒事了。」他低聲道,心里明白身體仍殘余熱度。

郭凝純站起身,走出去一會兒,拿了袋子進來。

「你餓不餓?有東西可以吃喔。」她道。倒了杯水,連同裝著各種食物的袋子一起放在床頭的櫃子上,然後一一解說︰「有粥,有水果,還有維他命。我有遵守不再使用廚房煮東西的約定.全部都是外面買的。」

林想歌喉嚨疼痛,只能應道︰

「……嗯。」床頭櫃上有本精裝書,他伸手將它拿起,放到自己身側。

她凝視他這個舉動,隨後微笑道︰

「還是去看醫生比較好。你要去的話,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林想歌道︰

「不用那麼麻煩,多喝點水就會好。」他婉拒。

「雖然我也不喜歡看醫生,不過啊——」

「我說不用了。」他打斷她,語氣並不算嚴厲,卻帶著不容更改的堅決。

他想要獨處;她的存在始終打擾了他。林想歌稍微撇開臉,想她這樣多少會明白他的不願意。

豈知郭凝純站了起來,在他尚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輕輕地將額頭貼上他的。林想歌吃了一驚,僵在那里,在極近的距離之下,他看見她露出笑容,對他道︰

「你沒有發燒了。」

她的聲音就在耳邊,那麼樣地靠近;林想歌回過神來,趕緊往後仰,退離開她。因為事情太過突然,他滿臉發熱,只能尷尬地抬起手,隔開彼此,然後道︰

「你……你做什麼?」

「我量體溫。我看漫畫里都這樣量的喲。」她揚起嘴角。

「量體溫……」他一臉詭異。

「剛剛那樣讓你心跳快了吧?啊,這招還真不錯,即使對象是我,也奏效了。」郭凝純打趣地說。

「心跳快?」做什麼要心跳快?他的思維不是第一次趕不上她的言語。

她望住他,微笑著——

「我不是說了嗎?我喜歡副班長你喔。」林想歌愣了一下。

「……什麼?」真是……莫名其妙!「你不要再開玩笑了。」他頭好痛。

這次他沒忘記,卻始終覺得她不是認真的。

于是,他的反應從錯愕、疑惑,變成了不悅。

「嗯……要怎麼樣你才相信呢?」郭凝純就只是笑著,然後直視他,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才說喜歡你的。」

被她這樣看著,他一瞬間怔住了。

雖然她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掛著不在意的笑容,但眼神卻是非常誠摯真切。

她垂下眼瞼,沒再讓他能確認她雙眸里的情緒。

「其實你信也好,不信也沒關系,我真的不介意。」好像在講著別人的事,她緩慢道︰「我不是要得到你的回答才來的。因為,我曉得,你並不喜歡我。」

她說的……沒有錯,不論他信或不信。他現在就要講清楚。

「我……沒辦法接受你。」他低沉道。

不要什麼好听的修飾或婉轉講法,他能做到的就是說明白。

郭凝純聞言,卻對他笑了。她濕潤的眼楮十分溫柔。

「我早就知道了。」語畢,她站起身,對他道︰「我不煩你了。如果你要去看醫生,要人陪,我就在樓上。我沒有手機,你喊一聲就好了,我一定會下來幫你的,有缺什麼要我幫忙去買也可以找我。還有,一定要吃東西喔!」交代完,她笑著和他揮個手,就直接走出房間,離開了。

就好象剛才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樣。

他只能這麼做。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如果沒有和對方同等的感情,就盡早讓對方知道。

好累。流失許多體力的林想歌躺了回去,他真的不討厭郭凝純,只是,也不喜歡她。

許多思緒在他腦海里掠過,他望著床邊的椅子,發現地上擺放著一只水盆,原本放在額頭上的毛巾依然還在枕邊。

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事。等他想到郭凝純昨晚是不是沒有睡覺一直在看照他的時候,已經是她離開十五分鐘後的事了。

剛開學,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先做好,譬如分組。

「好了,快點按照黑板上的座號坐好。」老師拍著手提醒大家。由于他們是男女合班,所以舉凡家政、工藝這種課就得混合分組,若一組只有男生或女生,那既不公平又不能達到協力合作的教學目的。

雖然不是每個老師都是一樣的做法,不過在剛開學、同學們都還不熟悉的情況下,有些老師會先選擇用座號編排的方式取代讓學生們自己分組。

小學的時候也是這樣。老師在黑板上畫好的格子里一一填上分配好的號碼。郭凝純扳著手指,數著座號,忽然間,她驚訝地「呀」了一聲,隨即趕忙搗住自己嘴吧。

還好教室里鬧烘烘的,沒人听見。她重新再數一次,果然沒錯。

她開心地雙手握成拳頭,立刻站起來,找到自己分組的位置坐下。

林想歌就坐在她的對面。

「你好。」她忍著想笑的感覺,馬上向他問好。

原本還在看黑板的林想歌聞言轉頭望向她,不過好像不曉得她為什麼要說「你好」,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

林想歌並不是一個容易聊天的對象,但因為他功課一向很好,所以他的人緣不算差;成績優秀的同學不管怎樣都會在班級里有一定地位,這是國中國小時常有的事,只是就算是小學就和他同班過的自己,直到現在,她在面對他時還是無法輕松地談開。

他雖然讓人感覺冷冷的,但其實是個好人。郭凝純相當明白這點。

所以只有這樣也已經很夠了。明明之前還在想上國中後都沒有交集,沒想到馬上就有所改變了。

接著,像是連鎖反應似的。除了家政、工藝,甚至童軍課,只要是按照座號的分組,她統統都和林想歌一組。

已經快要到連作夢都會笑的地步了,晚上甚至還會抱著棉被在床上滾來滾去,雖然她其實也不大了解自己干嘛情緒這麼高昂。

但就是,好高興喔!

連美術課這種兩人一組互相素描對方的臉的功課,她也因為座號的緣故,所以和林想歌一起。

她不禁開始覺得老天爺好像听到了她的心聲,所以才有這麼多意外出現。

桌上放著木頭畫板,郭凝純手里握著鉛筆,很認真很認真地盯著林想歌看。

雖然和他從小學起就認識,但是總覺得好像沒有仔細看過他的臉……原來他長這樣啊,皮膚白白的,雙眼皮,睫毛很長,她印象中他的眼角還有一顆痣……原本垂低眼在畫圖的林想歌忽然抬起眼來,郭凝純也不知為何,心一驚,趕忙將視線焦點跳回自己的畫紙上。

兩堂美術課就要畫完,她就只有這兩節課的時間可以肆無忌憚地盯著他。一想到這里,她好認真地揮動鉛筆,用心素描,不放過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還有那些光影的分布。如果連毛細孔也畫得出來的話,她也會畫的。

和其他邊畫還可以邊笑鬧的同學不同,她抱著木頭畫板,眼里只有他。就算很久以前就認識他,卻和現在才認識他沒有什麼不同,因為他們之間的距離,一直都沒有拉近。

低頭在自己的畫板上畫著圖,再抬頭望向他,她僅是一直重復著這兩個動作。

因為他本來就是個沒有太多表情變化的人,所以光只是淺淺地皺著眉,就已經是非常明顯的不悅了……忽然發現他好像不高興,郭凝純一怔,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犯到他。是因為自己的視線太可怕嗎?和他四目相交,她只好微笑一下,他稍微停住,眨眼一次之後,垂眸繼續又用那種不高興的神情盯著畫板。

總覺得……他好像很不喜歡畫她的臉。

感覺到這件事的郭凝純,雖然很想趕緊講些話緩和氣氛,卻找不到話題。

一節課過去,除了眼神有時候不小心交會之外,兩人間沒有交談;第二節課,郭凝純開始流汗,全神專注在畫紙上,甚至到了鉛筆幾乎要把畫板捅破的地步。

好不容易打鐘下課,她整個人松懈下來。

雖然能夠一直看著林想歌,但是好緊張啊!對心髒不好。

她模著胸口,呼出一口氣之後檢查自己的畫作。她向來就對美術這方面很有興趣,小時候也最喜歡上美勞課,她覺得自己應該畫得很OK。

在圖畫背後寫上自己的姓名,要起身交給老師的時候,她好奇地望向林想歌,想知道他畫得怎麼樣,卻見他把木板壓得緊緊的,沒有想要給別人看的意思。

直到一個星期之後,老師把大家的作品貼在教室後面,郭凝純才知道那是什麼原因。

「嗯……這是……我?」下課後站在教室後面,她抬頭望著林想歌的圖畫,眨了眨眼。

該怎麼說呢……呃,畢卡索?

「你很會畫圖。」背後突然響起冷冷的聲音,郭凝純一愣,回過頭,就見林想歌站在她身後。

她趕緊搖手。

「我沒有說副班長你畫得像畢卡索。」啊!天哪她好笨。懊惱自己講錯話,她趕快補救︰「畢卡索很有名喔,他的畫可以賣很多錢,超厲害的!」她在望見林想歌臉色不太好後住了口。

「我不是副班長。」他先瞪著她,然後道︰「美術……音樂……這種東西,我不喜歡。」

還好他沒生氣不跟她講話。只要他沒生氣,就怎樣都好,郭凝純道︰

「欸,是嗎?」她想起來了。

小學的時候,他也因為不會唱歌,所以在上音樂課時一臉難看的表情。

原來他並不是不喜歡畫她的臉啊。

「我數學和國文都很差啊!應該說沒有一種好的。」這比他糟糕很多很多吧。她說,笑了。

他望著她半晌,道︰

「你美術很好。」語畢,他走離。

那是因為畫的是他,所以她很認真……郭凝純抬起頭看著自己被老師打上九十五分、全班最高分的畫作,自言自語道︰

「我美術很好啊……」至少,他沒有討厭這幅圖畫。她的努力有代價了。

「……小朋友,大家要記住進去以後不可以大聲講話喲。來,跟圖書館的阿姨叔叔問好。」今天有幼稚園老師帶著小孩子來參觀,由年輕的女職員在二樓閱覽室門口準備帶領進入。林想歌因為老師說的話而抬起頭來;他並沒有要負責解說,只是在櫃台作業的時候剛好遇到。

「阿姨好!叔叔好!」一群小朋友昂首望著他,不曉得是否他領帶背心加白襯衫的穿著比較嚴肅的關系,他們的眼神帶著點畏怯。他不大適應被小孩子包圍的狀況,擠不出笑容,只靜默地睇著他們,視線放在他身上的小朋友們登時被他冰封住。

在孩子們離開後,他抬著書箱進入辦公室。雖然是上班時間,但里面卻是一個人也沒有。他一邊整理書籍,一邊想著他們的兒童圖書區位置好像不夠顯眼,最近有不少父母帶孩子來借書,都曾經詢問過……不曉得可不可以請示主管做一點適度的調整?

鎮公所有較資深熱心的老員工私底下告訴過他,圖書館是相當封閉保守的環境,升遷管道也不夠順暢,如果是在市中心的大館或許會比較輕松,不過待在這間小分館不會有什麼作為,像他這種年紀,應該可以到其它地方發展才對。

這些事情,在他來到這里之前就已經明白了。只是,對現在的他而言,有一個安靜的環境就足夠了。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

將書本處理完畢後,他去巡視書架,經過兒童圖書區的時候,沒有看見參觀的小朋友,大概是沒什麼好介紹的,所以很快就離開了。他望著那隅貧瘠的圖書區半晌,思量著什麼而轉過身,卻睇見有個小男孩站在背後,拉長脖子瞅住他。

「老師不見了。」戴著幼稚園黃色帽子的小男孩,用非常稚女敕的聲音扁嘴對他說道。

林想歌一頓。這種狀況應該是他走失了才對吧?

「你等一下。」他想找人來幫忙,卻被小男孩抓住褲子。

他訝異地低頭,只看見小男孩一張快哭出來的小臉,最後他只好帶著粘在腿邊的小孩到櫃台,幼稚園老師和女職員剛好在那里找人。

小男孩歸隊,跟他揮了揮手,他只能僵硬地點點頭。

他不擅長應付小孩,跟不擅長應付郭凝純是一樣的;他就是不擅長應付那樣……老是超月兌常軌的人。

想起郭凝純,他的臉色沉了一下。

送走他們之後,他剛好看到主管,便向主管詢問兒童圖書區的事,得到只要不要亂搞就好的許可,他在圖書館的網頁上寫了希望能請地區家長捐書的訊息。

期盼能夠有良好的回應。他離開工作的地方。

在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一家專賣泡芙的新攤子,想到郭凝純前晚甚至一夜沒睡地看顧他,于是非常猶豫地走了過去。

她曾說過她可以吃掉兩個便當,她食量確實不小;上次知道他幫她買晚餐,她先是驚訝,然後笑了出來,最後高興地把便當吃得一粒米也不剩,還跟他道謝。想著這些,他面無表情地夾了好幾個泡芙去結帳。

一思及郭凝純在他生病時徹夜照顧的事,他就開始介意起來。不管怎麼說,他連句謝謝都沒講過,而他不是那種能夠無視這種事的人。

懷著一些心思打開大門,進入住處。

將東西放在客廳的長茶幾上,他望見郭凝純站在廚房里,正背對著他放下手里的水杯。

察覺到他的存在,她轉過身。

「歡迎回來。」就像在等待他、在迎接他那般,她笑得眯起了眼楮。

那個純粹的笑容讓他不禁停住動作。明明之前才被他拒絕,還經過那樣子的對話,但面對他時,卻沒有任何改變。

要不是不認真,就是本來就有所覺悟。他想起自己拒絕她的那個時候,她的確說了「她早就知道了」。

「……你在做什麼?」回過神,他問,看見了她把什麼東西藏在身後。

「沒做什麼啊。」她搖搖頭。

他又睇她一眼,然後上前。

「……你的。」他不自在地把裝著泡芙的袋子遞給她,動作僵硬。

「我?」她接下,打開一看,旋即一臉的受寵若驚。「咦!這……謝謝副班長。不過,我剛才吃了好多東西,我先冰起來,明天再吃!」她對他笑了一下,然後把東西放進冰箱,跟著好像在趕什麼似的轉身離開。

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要走出廚房,他在她經過自己身邊時,看著她帶笑的泛紅側臉,忽然腦海中閃過什麼,他一把抓住她藏東西的那只手。

「嚇!」她嚇了一跳。

「……果然。」他睇著她,捉住她的手舉起來,她手里拿著診所開的藥包。

「你被我傳染了?」雖然她已經盡量壓低聲音,但他還是听出她聲音和平常不同。

雖然看起來像是沒事一樣,但手好燙,她在發燒。說什麼吃了好多東西,根本是沒胃口,怕他發現!

好像知道隱瞞不了,她只是道︰

「沒有啦,是我晚上踢被著涼了。」

他沉默,臉色難看,跟著不發一語,就這樣拉著她的手,將她帶上樓。

「等……我真的是踢被……」她無法顧及掩飾自己發炎的喉嚨,急忙解釋。

一旦放大聲量,那沙啞的嗓音就無所遁形了。

「哪間?」上到三樓,他問。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她睡在三樓的哪一間房間。

「最旁邊那間……等一下、等,咳咳!」

不顧她的意見,他打開走廊底那間房門。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正對著河堤的窗戶,窗戶前面有一個站立式的畫架,畫架前方有椅子,椅子旁邊有個小櫃子,小櫃子上面擺放著各種顏料和畫具。

地上鋪著許多報紙,幾幅畫直立疊放在牆邊。

他並不知道郭凝純一直在房里作畫,但是看到這個景象,想著她本來就是個畫家,也就覺得沒什麼好意外的。

他甚至可以稍微理解她為什麼會選這間房,因為那扇窗可以看得很遠。

不過,顏料的味道太重,不適合病人。

將門重新關上,沒有考慮太久,他把她帶到二樓;因為整棟房子他有印象的干淨房間,只有他臥房隔壁那間。

他用眼神強硬示意她躺上床。她被逼得靠坐上床沿,還是仰起頭道︰

「我已經看過醫生啦——」

他按住她肩膀,不容她拒絕,讓她躺平。

「躺著。我去買東西,很快回來。」語畢,轉身走出房間。

在附近迅速地購買到即時熱粥以及水果等生病時需要的食物,他回到住處。上樓之後發現她閉著眼楮,好像已經睡著了。

大概是藥效的緣故。他回來的時候她在廚房里拿著杯子,應該是正在吃藥。

趁她睡著,他伸手探她額溫,溫度相當高。

他將手拿開,卻見她已經張開眼楮望著自己。他一怔。

她微微笑了,有點不好意思。

「我不小心睡著了,醫生說那個藥會很嗜睡……」

「你不用起來。」他睇著她因熱度而潮紅的臉容。

「嗯……我想起以前的事。有一次,我發燒昏倒了,還流好多鼻血……」她回憶似地道。

她一提起,他的記憶便也浮現。對了,她那個時候也愛裝沒事。

他並不打算跟她聊天。林想歌拿起她的藥包觀看。

「快睡。」病人還是休息最重要,睡醒再吃東西。

她「噗」地笑了一聲。

「你好像媽媽喔。」

「什麼?」他一臉難看。「快點睡。」他不自覺命令道。

她抬起眼睫,笑瞅著他。

「真的沒事啦,感冒而已,誰都會感冒的啊。反正你一定是想說自己要負起責任,所以必須要像我照顧你那樣子地照顧我吧,我都知道的,我可是從小學就認識你了。」

她說的完全正確。因為是他傳染給她的,他的確是因為責任才會在這里看顧她。林想歌拖過一把椅子坐下,沉默片刻後,道︰

「……上次的事,我還沒跟你道謝。」

「你要陪我的話,我不想睡,我想跟你講話,不然好浪費。」

她兩手交握,放在胸口上。雖然如同往常那般愛胡說,但氣色著實沒有平常來得有精神,而且整個人也變柔弱了。

聞言,他竟一時不知該回答什麼。

「……你不睡的話,那我要走了。」

她忙叫住他。

「好啦,那講一點點就好。小學的時候啊,你……」

「你要從小學開始講?」那要講多久?他面色不豫。

他的反應令她笑出聲音。

「哈哈……哈、咳咳!」喉嚨難受令她掩住嘴,半晌後,她放下手,望著他,道︰「如果你不是在負責任,而只是單純想要陪著我的話,就太好了。」

他注視著她。

「你……」

「如果是要跟我道謝的話,我可以再多一點要求嗎?」她忽然道。

他微怔。

「……你要什麼?」

林想歌望見她揚起眉毛,一臉的愉快。

「跟我約會吧,副班長。」她說。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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