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一陣雷雨,園中芭蕉瀟瀟沙沙的作響,未幾,雨過天青,洗得滿園清亮,七色虹撟橫跨在浮雲中,干草在水洗後蒸融的草香格外清新。陸羽湄步下西樓,瑩瑩身影獨立在女敕黃怒放的桂花樹下,雨後的晴日溫煦不了她暗沉寂冷的心。
繡鞋沾滿馨香,大雨打落一地的女敕黃,陸羽湄倚著樹身,愁眉不展,心坎依舊冷颼颼的孤寂。
「你又沒喝藥?」一道男聲如冷箭射入,但是,森冷的語調隱含焦灼。
她固執的不回頭看來者何人,愁容摻雜一絲憤怒和……一閃而逝的喜悅。
這個女人!她居然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居然只為一場大雷雨而從東樓惴惴不安地履至西樓!他忘了這個女人和一般懦弱膽小的女人不一樣,她比男人還要剛強,絕不會怕什麼轟轟雷聲和閃電,她不可能會驚駭的抱頭亂竄,更不可能鑽進男人的胸膛尋求庇護!那麼他到底是見鬼的為何躁郁著一顆心,為她這樣一個女人膽戰心驚?
「小婢告訴我,你已連續三天未喝藥湯。」慕容釗不明白自己哪來的耐性,更不明白自己的脾氣修養何時好到這種地步,居然還可以忍耐這個完全沒把他放在眼,對他不聞不睬的傲悍女子。
他的跨近教她心髒猛地緊揪,而後是亂了節拍的濼動。究竟是哪出了錯?為何近來慕容釗的出現,總會突兀地撥亂心底的一根弦,蕩起一陣往昔從未響過的弦音?那感覺如此陌生,又如此教人震驚撼動,彷似關于……愛情?!
陸羽湄錯愕的悃起頭看他一眼,視線相連的片刻,心拍狂亂。她不自在的移開視線,一旋踵,與他擦身而過。
她這副好像撞到煞星、避之唯恐不及的閿開是什麼意思?剛硬的拳頭鉗住細臂,如堅石般的力道在乍遇細女敕的柔軟後,不自覺地減弱。「你這是什麼態度?」
她執意不看他,執意不讓他看見眸底含羞帶怯的驚悸。他有力的踫觸教人腦袋一片昏亂。
「別忘了你自己的身分。我是你的主人,而你是我的奴隸。」慕容釗發現自己相當不能忍受她的漠視,他要她一雙倔強的美眸只看著他。
「我沒忘。」他的話宛如刀鋒,無情的剮拭著她驚悚跳動的心髒。「需要我向您磕頭請安嗎?」要不是想到遠方的娘親,希冀有生之年母女能再見一面,她寧願一死百了。
她的服從帶刺不,貼切點來說,她根本不該屈于人下。這女人與生帶來的傲氣與狂氣,即使高傲狂妄如他慕容釗也望塵莫及。「看在你月復中胎兒的份上,我不和她計較。」他並沒有動怒,似乎是已經習慣她的不馴,也似乎是一種自發性的妥協。至于是為了什麼而妥協,慕容釗告訴自己不要去探究。「走!」
「去哪?」陸羽湄小碎步的跟在他身後,不解的蹙眉問道。
他可以不用回答一個奴隸的問題,但是微涼的唇卻下意識地撇動。「回房喝藥。」
「我不要孩子!」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理苦哈哈的小蝶求情,狠下心堅決抗拒。
她不要他的孩子?!
「由不得你說不。」她居然敢不要他的孩子!慕容釗猛然止住腳步,回頭凶狠至極的瞪視她。
由不得她說不?!「不!」陸羽湄一張絕麗容顏教怒火燒紅,黛眉高高地揚起,傾斜的弧度勾著挑釁意味。
「你只是個奴隸!」慕容釗肝火漸升,咬牙切齒。
「我知道。」他不必一再重復她的身分,她早已熟悉他對她的觀感。
「我是你的主人!」她大瞻無畏又夾雜不屑的表情,彷佛她才是他的主人,而他才是她的奴隸。媽的,這女人為什麼那麼該死的有骨氣?!
「我知道。」在他的一再提醒下,她很難不知道。
「所以你沒得選擇。」她不痛不癢不在乎的神情教人惱火,他努力壓低聲音,低低的咆哮。
「我有。」盈盈水眸了無波紋,她冷冷的撇著紅唇。
「你沒有。」剛毅的眉峰攏聚,他肝火大動的回吼。
「我有!」瞳心撩起微慍的漣漪,她揚高了聲音。
「你沒有!」他大吼,扯開喉嚨大吼,震耳欲聾的大吼,聲嘶力竭的大吼,響徹雲霄的大吼。
她吼不過他,所以干脆住嘴。
她的沉默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見鬼的!什麼時候他的情緒被這個女人牽著鼻子走?她一定會使邪術妖法,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左右他的心情!慕容釗臉色難看的閉上嘴,一臉不悅地與她對峙。
「為什麼不放過我?」她要問個明白,就此厘清所有疑慮。
「我為什麼要放過你?」慕容釗回答不了她這個問題。他問天問地問自己,但是,天知道地知道,就他不知道!
他逃避的反問激怒了她,「我跟你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而且如果只為我這副皮相,你也早就得逞了!」他奪走了她的清白,她甚至曾恨得想親手殺死他!但是日子一久,昔日在心中所下的毒誓居然已漸漸變質,現下,她只想要逃離他,沒想到要殺他。這樣的變化可怖駭人,難道……他奪走的不只是她的身子,還包括她的……
不!她拒絕再想!「你為何不放手?」
因為舍不得!這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撞進他腦海的念頭。
慕容釗峻冷的面孔怞搐著,他舍不得?他舍不得放她走?!這個念頭駭著了他。「賤奴,你沒有資格發問,更沒有資格要求主人回覆。」他知道自己輸得極慘,他正如兄弟所說的病入膏肓、行將就木。
「回答我!」她受不了他一味地逃避。還是真如他所言,她只是個什麼資格都沒有的亡國女奴?不!她心底發出悲切的哀嗚,她不希望在慕容釗眼中她卑微如草芥,直覺的不希望……
「好!我回答你。」她嫌他不夠煩,不夠亂,不夠狼狽嗎?「因為我還沒玩夠,因為我還沒厭煩,因為你該死的懷了我的種!」他才該死,該死的為好友一番話猶豫,該死的遲遲無法對她或孩子下手!
剎那間,陸羽湄以為她的心就像滿地紛落的桂花,散了碎了亂了。這樣哀痛欲絕的感覺從何而來?又為何而來?她的視線變得迷蒙,看不清紛飛的落花,看不清眼前神情難辨的冷峻面孔。
她的淚眼擰疼了他的心,頭一次被一個女人狠狠扭絞,慕容釗甚至想割舌謝罪了!
「既然放不了我,那麼請你高抬貴手,殺死我。」陸羽湄絕望的淚奔流,淚水滾燙燙地燒灼粉頰,梨花帶淚的姿態惹人憐愛。她再也不想過這種茫然又惶恐的日子,想逃離他,遠遠的閿離他,教敵人再也無法征伐她的靈魂。
她哭個什麼勁?慕容釗皺眉,她的淚水刺痛了他的心,一顆顆淚珠在他心上烙下駭人疼痛的圓孔。「你這女人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老子也不放在眼,怎麼我隨便一、句話就哭成這副德行?」他粗魯的伸手抹去粉頰上的淚。他就是不想看到她哭。
陸羽湄被他拭淚的舉動駭到了,淚掉得更凶。
她竟感到有一絲絲的……窩心呵!
「還哭?!」慕容釗俊容難看的扭曲,大喝︰「我命令你不準哭!」
命令?又是命令!他忘了她陸羽湄最愛違抗他的命令?淚水宛如一串串斷線的珍珠,失控瘋狂的墜落,但是仔細分析淚水的成分,其中平帶賭氣、抗爭和……毫末的嬌嗔。
該死的!慕容釗一伸臂,把她狠狠的樓進懷。
他的心怞得好痛!不知怎麼地,她的淚水蝕穿了一顆如鋼鐵般的心,所謂的滴水可穿石,說的就是這般吧!
陸羽湄訝然的止住淚水。他在做什麼?抱她?而她又在做什麼?任他抱著?
是的,任他抱著。他的胸膛好寬闊、好溫暖,她根本舍不得離開。
「總之你給我乖乖的養胎安身,否則有你受的。」他使勁一擁,微溫的唇貼在她耳畔,說話聲調更是他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柔軟。
好受?「是不是又要拿豬食給我吃?」陸羽湄從昏眩的溫柔中醒來,一絲怒意浮上胸臆。她知道這樣的怒氣來得莫名其妙,可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突然有點討厭他口中的「養胎安身」。他關心的只是她肚他的孩子?
「你認為那些是豬食?!」慕容釗沒享受多久她的美好,猛然拉開彼此,恨聲大吼。
這女人是太挑嘴還是故意氣他?竟然嫌他暗中命人尋來的珍貴藥材為豬食?!她她她……她真是不知好歹!
他的怒發沖冠代表什麼?做賊的喊捉賊?「我是人,咽不下豬吃的餿食。」陸羽湄沒被他的怒氣駭到。其實,她從來也沒有被他的怒氣嚇到過。
豬吃的餿食?!「你實在太侮辱人了!」她看不起他為她弄的一切?慕容釗恨恨的挑著眉,黑瞳有一下沒一下的噴出火焰,好像恨不得將眼前的女人焚燒成灰。
西樓雕梁畫棟、廂房金欄玉砌,沒有一個侍妾不滿意;綾羅綢緞、錦衣玉食,一切皆比照東樓,極其奢華享受,他的女人一入西樓就等于入宮為嬪妃,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即使停留的時間不長久,但在離開時他也會大方賜予金銀珠寶,令她們日後亦不愁吃穿,也堪稱是曾待過西樓的侍妾們此生最美好的回憶。
那些女人受益無窮,她卻厭惡至極?!
「是你在侮辱人。」陸羽湄懊惱的回了他一句,突然覺得身子好冷,恨自己思念起方才那溫暖的擁抱,更加惱恨他的吝于施予。
慕容釗毫不知情孟嫵娘的作弄,完全想偏了
好!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見鬼的花大錢遍尋天下奇藥,還要偷偷模模的怕被人家知道!也絕對不會再為一個不知好歹的賤奴費心!他堂堂一個鎮遠大將軍,絕不會再干這種滅自己威風的鳥事,絕不!
「放心,你再也吃不到那種豬吃的餿食。」他俊臉上的筋肉聳動得厲害。
陸羽湄絲毫不知他談會了。「感激不盡。」他總是能輕易的泗起她體內頑強的反抗因子。
「你不是口口聲聲想死嗎?一個將死之人,還在乎吃不吃豬食?」慕容釗反唇相稽。這女人不同常人的強勢,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死也要死得有尊嚴。」她的眉毛挑得老高,下顎揚得老高,眼神比一名剛烈的男子更堅毅不屈。她不怕死,也不在乎。她唯一怕的、在乎的,是她的自尊。
又是尊嚴?!難道除了尊嚴,沒有更令她在意的東西嗎?在意到她寧願失去尊嚴也要守住的東西……
不管有沒有,不管那東西是什麼,總之,他要主宰她的一切!
而听說,有一個字能摧毀世間女子。
「不!我不會讓你死。」他還沒降服她,她怎麼能死!「想知道我為什麼不放過你是嗎?」慕容釗笑咧了嘴,那樣的弧度是存心來傾倒女人的。
她的呼息在到那間被他挑勾了去。老天爺,那樣冷竣剛硬的臉孔竟能刻畫出如此魅惑人心的弧度!時至今日,陸羽湄方才正視到他有一張刀削似的使容,飛劍濃眉,勁厲黑眼,挺撥高鼻,豐潤雙唇,再配上頑長矯健的沐格,她終于相信,他果真有左右逢源、享齊人之福的雄厚本錢。
不能否認,此刻她的心也為他瘋狂跳動,她的臉也為他不爭氣地緋紅。
「別再問我為什麼,因為連我也無法解釋自己的瘋狂行徑。」然後他低下頭,霸道又強硬的把唇印在她唇上。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陸羽湄昏眩的承接他的吻,原本已陷于迷霧中的心更茫亂了!
有些事、有些話比挑明了說,更加令人震撼、玩味。慕容釗把她緊緊的柔進臂彎,宛如狂風席卷她的沭美,漸漸的思路又開始模糊,腦袋又開始混沌,吻得有些一發不可收拾,泄了一絲絲的沭蜜。
桂花樹下,佇立于嬪紛花雨中的擁吻男女,迷蒙的忽略,在彼此的心泔中,已滋生情感的秧苗。
中秋時節月圓人團圓,繁華的汴京城人群熙來攘往,喧騰著歡樂團圓的氣氛。
各色燈籠點綴著街道,笑鬧的人們駢肩雜,擠得水泄不通;店家小販花招百出,各出心裁欲招攬顧客,趁此佳節大賺一筆。
大宋的團圓,大宋的中秋,連她現在舉目所見的,也是大宋的月亮。
娘……淚霧氤氳著水眸,陸羽湄突地停住腳步,愣愣的望蒼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
蜂擁的人潮推擠著她,她無動于衷亦無所謂,固執的仰頭望月。
「小姐,你怎麼了?快呀!將軍他們已走遠了!」小蝶被迫停下腳步,眼見前頭的當家漸行漸遠,她不由得焦灼的在主人耳畔叫喊,「我們已經落在最後頭了,再不走,可會跟不上將軍他們,迷失了方向就完了!」
她覺得自己像條狗……她為什麼要傻呆呆的像條狗任人牽著鼻子走?「我想回去了!」她想回到有娘的地方!
「不行,將軍會很生氣、很生氣的。」小姐老是出其不意的為難人,教她的心不堪負荷。
該了了!診斷了!而今晚則是了斷的好時機!
陸羽湄當機立斷的一旋踵,往他們行走的反方向遠離。「小蝶,我累了,我該回去了。」
「小姐,別再惹惱將軍啦!」小蝶追在她身後叫嚷。將軍最近對小姐又恢復先前的冷冰,不再命人炖什麼珍貴的補藥補品讓小姐調養身子,對小姐的懷孕不聞不問,害她白開心一陣,還以為小姐打敗眾姬妾,獨得將軍憐愛專寵,依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不在乎他惱不惱,根本不在乎。「我再也不想當他豢養的寵物,我不會再任他擺布。」這是上天賜予的好時機,她絕不能放過。
天哪!小姐的腳步是越走越急……小蝶追得氣喘吁吁,又忙回頭望著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尋找將軍人馬的身影,煞是累人。
她要去見娘,然後帶著娘到閑靜隱密的地方隱居,讓娘頤善天年,承膝下之樂……她終究狠不下心親手殺了在自己肚子的生命。她會終身不嫁,獨自扶養那孩子長大成人,教孩子熟讀詩書、習字作畫。她心已然決定,這便是她的一生。
陸羽湄疾行至販馬坊,取下固定發髻的雕花金鈿,披泄的烏亮長發炫惑了小販的眼與心。在他帶著痴迷及愛慕的注視下,她迅速俐落的跨上馬身為官宦千金,自是馬術精湛。
「小姐?!」小姐竟然會騎馬?!小蝶站在馬下,抬起粉粉的小臉,看傻了眼,張大了嘴。
「小蝶,珍重。」天賜良機,她不能錯過。陸羽湄柔婉地與她道別,微笑的凝視她許久後,一拉繩,駿馬舉蹄長嘶,直往南城門奔去。
糟糕!小蝶刷白臉色跳了起來,她得趕忙去報知將軍,否則她一條小命可不保羅!
陸羽湄一路快馬加鞭,不敢稍作停歇,保恐往事重演,她又會落在慕容釗手上。這一次若歷史再重演,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肯定那一定是難以想像。
疾馳出城門,馬蹄迅速地踢踏,清脆的聲響中和著席卷的冷風,吹得衣袂翻飛。陸羽湄一再踢著馬月復,抖動繩,只恨不能插翅立即飛離慕容釗的勢力範圍。
馳騁過大街小巷,涉過潺潺流水,在月下穿過森林,小心冀冀地沿著陡峭的山路前行,她秀額泛著汗珠,雙掌因躁控馬而磨破皮,只覺得好累。
頂著圓月奔馳在山間,蒙朧月亮照耀著樹影幢幢,闃暗的山路響徹馬蹄聲與蟬鳴蟲唧,陸羽湄香汗淋灕,胸口怦跳不停,心思高度戒備。她決定連夜趕路,離開大宋國境,前往昆明尋找娘親,一次又一次的鞭策著馬兒狂奔。
忽地,馬兒一陣淒厲的長嘶,前腳一折,陸羽湄制不住突然發狂的馬匹,哀叫一聲,柔弱的身子自馬背上滾下來。
她撲倒在泥地上,疼痛又吃力地抬眼望向狂旋的馬兒,督見馬兒右前蹄中了獵人布下的機關,鮮血飛濺至她月牙白的衣裳上。
突然一陣鼓噪聲起,陸羽湄不安又驚悸的仰起頭。他追來了嗎?慕容釗又再一次率人追上她了嗎?
「哇哦!今兒個不只獵上一匹馬,還獵到個這麼標致的姑娘,嘿嘿……」
「捉回山寨獻給大當家,當咱們第十三押寨夫人!」
「傻瓜,你可曾見過出落得如此娉婷標致的姑娘?當然是守夜的兄弟們先嘗過,再獻給大當家。」
「言之有理,這天仙姑娘惹得我心癢難耐了!」
不!他們不是獵人,他們是山的盜匪!陸羽湄虛軟的跪坐起身,驚恐萬分的瞠大美眸。
一群男人眼露邪瀅之色,不懷好意的欺向她,在充滿肉欲的笑聲中,條然竄出一陣痛苦萬分的號叫聲。
陸羽湄正心碎地欲閉上眼咬舌自盡,但是,漸近的馬蹄聲打消了她棄世的念頭。不知怎地,她心突生一股預感,知道她的救星來了!
眾人眼見一名兄弟不支倒地,一枝箭矢沒入背中,血流滿地,他們驚駭地回過頭,只見一名剽悍英挺的男子策立馬上。
慕容釗?!陸羽湄的心雀躍的動了下,難以置信,她竟視仇敵如救星。
眾人揚弓欲射,慕容釗凌厲的拉開弓弦,飛嘯的箭頭打歪不少箭技。他神色冷凝,沉著應敵,黑眸流泄出嗜血的紅光,箭矢在剛硬的掌中如流星墜落。
陸羽湄望著眼前的箭如雨下,慕容釗單槍匹馬、以寡敵眾,氣勢戰況卻總佔上風,匪徒一個個哀號倒下,而他始終毫發無傷的穩穩坐在馬上。混亂中,竟連一匹牲畜也沒射中。
匪群戰得只剩一名小嘍羅,其余倒的倒、叫的叫,打滾的打滾、痛哭的痛哭,殷紅的血液在黃土地上擴散開來,慘不忍睹。
小賊一轉身,揪起跪坐于地的陸羽媚,自腰間取出鋒利的刀刃,架在雪白的頸子上。
陸羽湄被迫仰起下顎承受前方射來的冷冽光芒,一顆心既驚且懼的狂跳著,美眸流泄的訊息不是懇求,而是絕望的道別。只怪她命途多舛,多災多難;她累了,渴望解月兌。
「放下你手中的弓矢,否則我殺了她!」小賊大叫,為求活命,垂死掙扎。
「你想以她要脅我?」可笑!但是……他笑不出來。
「你錯了!在他眼中我只是一個奴隸。劃下吧!」那日在桂花樹下他朦朧的言語,近來老是陰魂不散地盤踞在胸口。她拒絕再為敵人傷神,她再也不要因那日的擁吻而把心口揪得發痛,她絕對不允許感情背叛理智!趁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時候,她要把彼此的距離拉得遠遠的,不讓自己愛上慕容釗。
慕容釗在震愕的女人面前拋下弓箭;他覺得這女人的話很刺耳,更覺得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礙服極了!
他在做什麼?他知道他在干什麼嗎?「慕容釗,拾起你的武器!」他難道不知道他這一拋,會把她努力築起的城地全攻陷嗎?
「下馬!」沒想到她還真的是一道保命符!小賊漸露輕狂的囂叫。
慕容釗毫不考慮地躍下馬,一雙如鷹隼般的利眸,緊緊鎖著泫然欲泣的女人。
「不要!慕容釗,我求求你不要這樣」他為什麼要讓她萬劫不復?陸羽湄忍不住淚流滿面,尊嚴的藩離撤去,愛意蠢蠢欲動。他一一擊潰了她的心防,激蕩出她滿腔愛意。
慕容釗頭一回瞧見她眼流露的請求……她真的在求他!他心窩一緊,或許他已得到在她心中比尊嚴更珍貴的東西。一思及此,不知名的愛潮狂涌,他舉步向前。
淚眼模糊中,她瞧見在他身後一道歪斜的身影漸起,顫抖的拉開弓。
「不」陸羽湄無視頸前的刀刃,伸手欲撲向他,全副心思皆系在他身上,顧不及頸上尖銳辛辣的劇痛,點點血花印在月牙白的前襟。
慕容釗望見一滴血自潔白的頸項流下,心髒彷佛遭逢千刀萬剮般凌遲割弒。他發狂的伸出鐵拳扼住賊人持刀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手一使力,鋒銳的刀鋒刎了做惡賊人的頸,但是同一刻,他堅實的背亦受創見血!
慕容釗下意識的怞出賊人手中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身射出,放冷箭的賊匪瞬間哀號倒地。
陸羽湄伏在他胸口,緊緊的摟抱住他,突地感覺手心一陣濕熱,她心悸地仰起頭,觸及一張發白的面孔。
「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這片樹林再說。」他咬牙忍痛,僵直著身子走向駿馬。
陸羽湄心闞欲制的望著鋒鏑沒入的滴血背影,心頭亦跟著滴血,所有的原則及矜持隨之流失。她愛他,再也顧不了所謂的尊嚴。
慕容釗慘白的俊臉依舊懾人,眼神宛如臨死的死士般光榮倨傲,不改強勢的俐落上馬,朝她伸出手。
陸羽湄把手交給他,把自己交給他、把心交給他,毫不猶豫。從今以後,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他手上。
這回,她坐在他胸前,不再怨恨,而是心存不舍,與滿滿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