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婆近來的身體狀況時好時壞,她年紀已經這麼大,你隨時都要有心理準備。」
听著安養院的護士這樣跟她交代,小兔了解的點點頭。
饒崴永透過玻璃窗看到小兔在走廊上與護士講話,他坐在她外婆的個人安養套房內,老人家看起來精神還不錯,正聚精會神的在拼拼圖。
「小伙子,」小兔的外婆手里拿著一塊小拼圖,眯著眼左瞄右瞄的看要塞進哪個洞。
小伙子?多久沒听人家叫他小伙子?
可是……有人叫過嗎?饒崴永努力回想,似乎也沒有人會叫永盛企業的總裁小伙子吧!
「你是我們小兔的男朋友啊?」外婆眯著眼,笑看著他。
「是。」饒崴永笑道,應該算是吧!他沒回答錯吧!
「你跟小兔在一起多久了?」
「六年。」
「那很久啦!打算什麼時候娶我家小兔過門?」
他是快要結婚,但是……新娘並不是小兔。
饒崴永只是不自在的笑著,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哎……小兔這孩子苦命,漂亮的女人不用太得意,越漂亮的女人老天爺越愛折磨她們,小兔就是長得太漂亮,才會被……」外婆本想說小兔的繼父,但是想想又覺不妥,于是把話吞了下去,又說︰「才會被欺負。」
看到她想起傷心事而垂淚,他伸手怞了好幾張面紙給她。
「小伙子,你要對我家小兔好一點,小兔吃的苦夠多了,你別學那些良心給狗咬去的男人欺負她。」外婆擦著眼淚說道。
「我知道的。」饒崴永安慰她,卻在心里頭嘆氣……那也要看小兔要不要讓他對她好呀!
「小兔每次來看我都淨挑些好听話逗我開心,我知道她是報喜不報憂。」外婆忽然翻起背後靠著的枕頭,枯枝般的手伸進枕頭套,拿出一個有著古老花色的手帕出來。
饒崴永看她小心翼翼的翻開手帕,原來里面包著兩塊薄薄的金鎖片。
「這是當初我跟小兔她外公的訂情物,一塊是百年,一塊是好合,這兩塊一定要在一起才能百年好合,只怪命運捉弄,讓小兔的外公早死,我忙著下田干活撐起還有公婆子女要養的家,就是這樣才沒好好管教小兔的媽,讓她學壞,也害了小兔。」外婆猛嘆氣。
饒崴永靜靜的听著,這時候,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回應她。
「算了,別說了!別說了!」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外婆搖搖手,然後拿起手帕里一塊金鎖片給他。「小伙子,這給你。」
饒崴永拿過金鎖片,看著上面刻著的百年兩字。
「另一塊好合我會給小兔,我告訴你,那時候我跟小兔的外公雖窮,但是感情卻非常好,從來都沒有吵過架,答應我,要好好照顧小兔,拿著你的金鎖片跟小兔?的,百、年、好、合!知道嗎?」
百年好合?他跟小兔會有這一天嗎?
不可能,他就快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了,而且,就算他沒有跟別的女人結婚,小兔也不會想嫁給他,他的家庭更不可能承認像小兔這樣出身的媳婦。
他們倆……注定沒有未來,那麼,這塊百年的金鎖片給他不是很諷刺嗎?也許,她該送給另一個未來的孫女婿才對……
另一個未來的孫女婿?!不!饒崴永緊緊的揪著手中的金鎖片,他忽然有股強烈的想法,那就是他死也不放手!
「外婆!」小兔結束了跟護士的談話後,便走進安養病房。
「小兔你過來,外婆給你一樣東西。」外婆坐在床上,向她招招手。
小兔看了看饒崴永一眼,瞥見他手中握著的金鎖片,她想起了幼年時外婆說過她跟外公定情的故事與信物。
小兔坐在床的另一側,饒崴永訝異的發現,在外婆面前,小兔的眼神不再是深不可測,她的臉色也不再被調侃跟譏嘲佔滿,她的笑是發自內心的,她……從來沒有對他這麼溫暖的笑過,看著真實的小兔,饒崴永的心里有遺憾、有惋惜。
「來,這個給你。」外婆把剩下的那一塊金鎖片交到小兔手上。「這是當初你外公跟外婆的定情信物,你們兩個一定要湊在一塊才能百年好合。」
「外婆,你收著吧!這不是外公給你的定情信物嗎?你要是把這百年好合給了人,外公泉下有知會生氣的。」小兔抱著老人家瘦弱的身體,嬌憨的笑著。
「你外公他才不會生氣,他要是看到你找到一個這麼好的歸宿,他當然也希望你們能百年好合,他高興都來不及了,哪還會生氣。」老人家慈藹的笑著。
「小兔,這是你第一次帶男朋友來給外婆看,這代表你一定也很愛這個先生,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我感覺得到他是值得托付終生的男人。」外婆硬是把小兔的手扳開,把金鎖片放在她的手心里面,然後牽著他倆的手,將它們疊在一起。
小兔與饒崴永互望一眼,又馬上調開視線。
外婆可知道,再過不久,就會有另一個女人把終生托付給他了!而她……只不過是他的情婦罷了!
「外婆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說不定還沒喝到你們的喜酒就先走了,但是不論我在哪里,我都會誠心誠意祝福你們長長久久、百年好合。」外婆邊說,眼角邊有淚滴了下來。
「外婆!」她不喜歡外婆這好像在交代身後事的口吻。
「小伙子,看到小兔找到一個理想的歸宿,是我今生唯一的遺願了,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啊!」外婆懇切的抬著淚眼看他。
小兔低著頭不說話,饒崴永望著外婆懇求的眼神,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外婆,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待小兔的!」話聲雖然輕柔,但是他眼里卻像包含著無比的決心。
小兔看了他一眼,他以為又會在她眼里找到一抹銳利的嘲諷,但是沒有。
情況出乎他意料之外,小兔的眼神很輕很淡,好像什麼都藏不住,又好像什都化開了!輕淡得讓他找不出任何情緒。
「那就好!那就好!」外婆緊緊握住他們兩人的手,這樣她死也無憾了!
饒崴永與小兔默默凝望著,心里都有一份不點破的默契。
饒家跟俞家同時把饒崴永和俞捷如的婚訊放了出來,引起不論是報章雜志或是電視媒體爭相報導,當然,就會有無聊的記者去挖掘兩人以前的情史。
俞捷如白得像一張紙,她出身于良好的家庭,有著美國名校的頂尖學歷,出生到大只交往過一個男朋友,是她的大學學長,也是美國某化妝品公司的小開,後來她大學畢業回台灣,兩個人就漸漸斷了。
她是在跟前男友斷得干干淨淨後才跟饒崴永訂婚,不論在感情或者是家世、學歷、教養各方面,她俞捷如都算是個優等生。
可是饒崴永就不一樣了!
他有一個把柄被狗仔隊抓住了!
那就是他還沒有結婚就在外頭養了一個情婦,而且對于這位情婦的出身,眾人是諸多揣測。
小兔翻著最新一期的零周刊,從封面翻開到現在整本都快看完,她高高的嘴角一直沒掉過。
這下她紅了!
她將成為全台灣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紅牌情婦!
這樣……就算以後被饒崴永拋棄的話,憑著跟過饒崴永的身價,至少找一個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不算難事吧!呵……
這本周刊幾乎用了半本的負數來敘述她跟饒崴永的事,他們甚至比她更了解饒崴永,也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小兔笑看著八卦周刊上刊登的饒崴永的個人檔案,原來他是金牛座的呀,難怪固執又努力工作,他的身高有一百八十五呀,她只知道他很高,可是從沒問過他到底多高;他愛吃港式飲茶及點心,是嗎?她記得他說討厭去那種地方,既悠閑又不夠悠閑,既嘈雜又不夠嘈雜,倒不如去人來人往、吵死人的路邊攤算了;他酷愛亞曼尼的西裝,但是她幫他送洗的西裝大部分都是國產的嘉裕西服……
也許是她了解得不夠多,也許是狗仔隊鍥而不舍、鉅細靡遺的追蹤調查,所以他們了解饒崴永這個男人,比當了他六年情婦的女人還要透徹。
這本周刊給了她一個領悟,她好像從來沒有正眼、正心的正視饒崴永這個男人吧!
她總是喜歡按照自己的方法辦事,她認為女人不可太依賴男人,所以她不像藤蔓一般的依賴他,越不愛依賴男人的女人越獨立,越獨立越有自主性,越有自主性就越囂張……囂張,仔細想想,她對饒崴永這個金主而言真的是個挺囂張的情婦。
饒崴永卻一點也不在意,反而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女人,奇怪的饒崴永,有錢英俊卻不花心,但是說他有多浪漫、多有情調也不見得。
他們每回剛見面的時候,總是欲如狂潮,一觸即發,但是一旦熱情退卻,又各自安靜的走開,即使同處一個屋檐下,也是各自做各自的事。
就像兩片早春的新茶女敕葉,熱水剛一沖泡下去時,激烈的旋轉打滾,可是經過時間的沉澱,便是兩片浮游在春茶上的葉心,靜靜的飄蕩。
真像對結婚多年的夫妻不是嗎?
小兔走進房間,打開梳妝台上的珠寶盒,拿出外婆給她的金鎖片。
那天兩人從安養院回來,絕口不提金鎖片的事,不知他是否也好好的收藏起來?
他收起來干麼?他就要跟別的女人百年好合了,那塊金鎖片對他而言根本是多余的,她應該跟他要回來嗎?要回來再交給另一跟她百年好合的男人?
不了!她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生子,這在她從小被母親丟給外婆撫養,到母親坐視她被繼父毛手毛腳而不顧,她就已經在心里起了這個誓言。
她不要結婚生子,因為她沒有為人妻、為人母的資格,她不懂得怎麼當個好媽媽,因為她的媽媽並沒有給她一個好示範;她不懂得怎麼當個好妻子,因為她的媽媽沒有教她怎麼當個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她在一個惡劣、沒有婚姻誓言的環境長成,她永遠都不相信百年好合。
沒有百年好合,遲早有天是要離開饒崴永的是吧!
難道是現在這個時候?所以各方傳來撻伐的聲音?
小兔又走出房間,看著客廳桌上一本本、一份份的八卦雜志及報紙,現在是怎麼了?好像全世界的矛頭都指向她跟饒崴永。
小兔好笑的翻著雜志,是從哪里挖掘到的小道消息,竟然有記者神通廣大到替她找到了親生爸爸,她都不曉得自己的爸爸是哪號人物,他們居然知道?!
就讓她來看看她的親生爸爸是誰……黑道大哥的女兒?!
原來她的爸爸這麼有勢力啊!
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跟簡桓修約好要到南部的工廠視察,是時候該出門了!
小兔才剛走出大廈,便有一大堆鎂光燈猛往她照,可見有一票人守株待兔多時。
果然,隨即一大堆記者涌上去圍在她身旁,有的人手里拿著照相機或攝影機,有的人拿著紙筆或是麥克風,這些人擠在她身邊擠得水泄不通。
「喂!喂!你們可以適可而止了吧!我的眼楮都快被你們的閃光燈照瞎了!」小兔扭絞細眉,伸手擋在眼前。
「柯宜容小姐,請問你是不是流亡國外的黑道大哥柯一雄的女兒?」
「柯小姐,對于零周刊揭露你跟企業名人饒崴永的緋聞,你有什麼看法?」
「你知道饒崴永先生要跟俞捷如小姐結婚的消息嗎?知道後做何感想?是準備退出?還是繼續跟饒先生做私下的交往?」
「听說你就在俞小姐家的公司上班,請問你有什麼企圖?」
「企圖?」這句讓小兔覺得最可笑。「你們說有什麼企圖呢?」
「你是不是想破壞饒先生跟俞小姐的婚禮?」那位記者又問。
「我沒你們這些記者這麼無聊,我還有事恕不奉陪。」小兔冷冷的掃視身旁所有的記者。
零周刊的男記者,不懷好意阻住她的去路。「柯小姐,听說你是跳鋼管出身,還有過援交,這是不是真的?」
小兔猛吸一口氣,定定看了他幾秒,冷冷的扯開嘴角。
「是,我是跳過鋼管、有過援交,但那又如何?還有,我跟饒崴永的事輪不到外人來多嘴,不管他有沒有結婚,對我來說都不是個障礙,我想跟他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想跟他在一起就不在一起,由我來決定!」小兔雙手環胸,移動著腳步。
這個女人真的是太囂張了!
記者們看了個個咋舌,他們不由得讓出一條路給她。
小兔伸手招了一台計程車,坐了進去,車子揚長而去,徒留車後瞠目結舌的一堆記者。
「小姐,你還沒說要去哪……」計程車司機從後照鏡看到小兔淚流滿面。
小兔無聲的哭著,看來她跟饒崴永就快走到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