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飛靜走進著名的旋轉書店,門口架著漂亮的簽名板,她大筆一揮,瀟灑留下自己的一慣化名——傅萊兒。
昨晚去道格先生舉辦的宴會覺得無聊至極,雖然有醇酒佳肴,還集合了約紐所有金融界的菁英,她還是興致缺缺,整晚都很失禮的在看手表,希望可以早點結束宴會回去睡覺。
道格先生熱中地希望她能在他的宴會里找到真命天子,可是除了談金融、股票、基金、期貨這些無聊的話題,這些人們口中的青年才俊生命中仿佛沒有其他的樂趣。
她不能想像自己和他們約會是什麼情形,難道要去證券行看股市交易情況嗎?
「哈羅,美麗的小姐,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一名金發俊男熱誠地邀請她。
宗飛靜停下了翻閱書本的動作,抬頭對金發男士禮貌地笑了笑,但還是搖頭拒絕了他的美意。
不知道是不是年長了一歲,她對浪漫的要求也退步了,她不再期盼和陌生人的邂逅,反而期盼能遇到故人,尤其是她深深掛念的那位水都故人……
哦!不能再想了。
大嫂老是說她中詹姆士的毒太深,不然怎麼會對一個只認識了二十四小時的男人念念不忘?
這個時代的純情生物已經絕跡了,隨便上網就可以認識一大票男人,她要跟的上時代才對。
最後,她選了幾本厚厚的食譜和園藝類書籍,準備送給閑來無事的少女乃女乃沙詠芃冗,至於她自己,則無可救藥的買了一本威尼斯嘉年華游記,打算找間咖啡店,打發下午的時間,以及……重溫舊夢。
旋轉書店前站著兩名男子,一名高大挺拔,魁梧的身材鶴立雞群︰一名勁瘦頤長,飄逸的中長發顯得俊美無比。
「馬洛斯,要簽名嗎?」崔騰棋在簽名板上戲譫地簽下「詹姆士•崔」,好整以暇的問身邊的年輕男子。
「不要。」馬洛斯唇角抿得死緊,他蹙著眉心,略顯心急的看看腕表。
還有二十分就要進公司了,有十名集團大老正等著開會,可是他的大老板卻還在這里悠哉地逛書店。
看來他最好把皮勒緊一點,他的眼前仿佛已經看到崔賽茵冷凝著眸子在瞪他了。
「真的不要?」崔騰棋的黑眸帶笑,從馬洛斯忍耐的俊容兜了一圈回到簽名板上,繼續他未完成的簽名。
他當然知道馬洛斯在意的是什麼,反正絕不是他這個老板來不來得及參加會議的問題,而是某個人的臉色。
馬洛斯是俊美的中英混血,有著貴族般的優雅,他的父親是英國農莊的大地主,所以身為獨生子的他,擁有大片領上的繼承權,身價驚人。
至於他為什麼情願留在崔皇集團,甚至擔任小小的總裁貼身助理職務,至今仍是個謎。
「總裁,時間已經……」
馬洛斯的話語未完,在瞥見崔騰棋臉色驟變後,停頓了下來。
而崔騰棋則是全身一震,他那雙銳如鷹隼的黑眸地一眯,瞪視著簽名板上的某個點。
博萊兒!
簽名板上的簽名……這不是個普通常見的中文姓名,他有理由相信這個傅萊兒和他認識的那個傅萊兒是同一個人。
他整個人振奮起來,迅速沖進書店,失卻平時高高在上的沉穩,一反常態,像無頭蒼蠅般的在書店里亂闖亂撞。
「總裁!」馬洛斯抓狂地喊,他被他無厘頭的舉動弄傻了。
這是在干什麼?他可是堂堂崔皇集團的總裁,這樣未免太不成體統了吧?
崔騰棋不理馬洛斯的叫喊,繼續他瘋狂的尋人。
發現店里沒有他要找的人,他快步返身踅出書店,高大的身軀在書店門口杵立,黑眸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梭巡,心思起伏不定。
原來他昨天並沒有看錯,傅萊兒真的出現在紐約了……只是人海茫茫,他要上哪里去找她?
他的心又煩惱又喜悅,這簡直是個天大的難題啊!
宗飛靜失笑地走回旋轉書店,她居然糊涂到把買好的書放在櫃台沒有帶走,在咖啡廳都點了咖啡才發現無書可讀,只好再跑一趟。
她決定在自己名字旁邊畫只烏龜,以表示自己擺烏龍。
但,瞬間,她的視線被定了住,瞳孔強烈放大,胸口像旋轉馬達怦怦直跳。
詹姆士•崔?!
再看一眼……沒錯,是詹姆士•崔!她幾乎是屏息的瞪著那個簽名,是他嗎?是她的那個詹姆士•崔嗎?
她急忙沖進書店,慌張又心急的到處找人。
她探近每張男性面孔,不期然地,當她六神無主地拍打到一名穿西裝的男子肩膀時,乍時她看到一張熱情的笑臉。
「哈羅,小姐,要找我喝咖啡嗎?」
宗飛靜驀然一驚。
竟然是剛剛那個與她搭訕的金發男子,如此這般的熱情,她敢打賭他是個義大利人,當然,現在的她無暇問他這個問題。
「不……你繼續,你忙你的。」
她語無輪次的說完,眸光依然在慌亂中尋找著記憶中的挺拔身影。
不死心的找了又找。
她失望地走出書店,一陣涼風掃過,人行道上的黃葉紛紛飄落。
她緊緊咬著下唇,清麗的臉龐埋上一股悒郁,她的眸子,流露出憂郁難平的神色。
為什麼這麼不湊巧?只差一點點的時間,她竟然就錯過了令她魂牽夢縈的人。
她也不明白自己對詹姆士為什麼一直念念難忘,莫非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所以即使事隔了一年,她仍然那麼在乎他?
她真的好想知道,詹姆士,你究竟在哪里?
崔賽茵瞪著長桌上精致的食物,在第一時間不滿地挑起細長柳眉。
這是曼哈頓最著名的餐廳,菜單可以事先預約,每天只招待十組客人,每組客人都有一間別致風雅的包廂,價格當然也是昂貴不已,除了金字塔級的頂尖人物之外,尋常人等是很難輕易入位的。
今天由崔氏作東,要招待的貴賓是崔家未來的女主人,而她——崔賽茵,這個代理女主人必須做到盡善盡美,不容出一絲一毫的差錯,否則就會流言四起,說她容不下崔家未來的女主人。
她的個性是不能忍受那些蜚短流長的,因此她對今天的餐會要求相當高,幾乎已經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我不是說過,香煎龍蝦要微焦嗎?崔先生喜歡微焦的龍蝦,還有,這個沙拉怎麼回事?童小姐是個舞者,隨時要保持輕盈的體態,她只吃義式酸醬沙拉,我不是吩咐的很清楚嗎?為什麼還出錯?」
馬洛斯一語不發的保持沉默。
「馬洛斯,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是不是我的指令下的不夠清楚?」崔賽茵優雅縴細,但卻俏臉嚴厲,咄咄逼人的指責,絕不口軟。
而馬洛斯卻仍舊保持緘默。
「妹妹,你一定要這樣數落我的愛將嗎?」崔騰棋自在地拉開座椅,在服務人員一臉惶恐服務不周的表情中坐下,轉而非常和顏悅色地詢問他的繼妹。
崔賽茵傲然的抬高細致的下巴。「他們準備的東西不符合我的標準,我當然要問清楚是哪里出了問題。」
「我倒覺得挺不錯的。」崔騰棋泰然自若地叉起一塊龍蝦肉入口,細細品嘗後微笑的贊賞。「味道剛剛好。」
「總裁,您的客人還沒到。」崔賽茵沒好氣的提醒他不該先開動,他總是這樣,永遠維護馬洛斯。
真搞不懂馬洛斯到底是誰的同學?
她與馬洛斯在英國同學了四年,莫名其妙的,當她正式進入崔皇集團之後,發現馬洛斯竟已被她繼父崔遠大雇用,主要是工作是跟在她兄長身旁,隨時回報他的行蹤。
沒想到,他們兩人反而培養出深厚的情誼,馬洛斯雖然仍舊向她繼父報告繼兄的行蹤,給的卻已經是「官方報告」了。
崔家人永遠搞不清楚崔騰棋身在何方,總要她私下雇用好幾十名私家偵探才找得到人。
「我們等的客人未來也是自己人,不是嗎?反正你們一直這麼認定,我也只好認同。」崔騰棋拿起香檳杯啜飲,勾勒起唇邊的笑意,猝不及防地傾身看著崔賽茵,好脾氣地說,「我們不如來算算身為總執行長的你一年前對我的『善意欺騙』,這樣似乎比較生動有趣。」
那張貼近的俊臉使得崔賽茵俏臉一紅,她蹙眉別過頭去,板起面孔,僵硬地反駁,「不要老翻舊帳好嗎?總裁,我也只是听命行事。」
她知道一年前她在尼斯對他編造繼父死於腦血管栓塞是太過份了一點,可是對於「一皮天下無難事」的崔家少主而言,除了這套殺手外,別無他法。
崔騰棋繼續盯著她,冷不防的又送給了她一個溫和的微笑。「听誰的令啊?是老家伙要你傳達他的死訊嗎?崔賽茵?」
如果不是她帶來的噩耗太過震撼,他絕不會輕易跟她回來,也不會錯過與傅萊兒的約定。
崔賽茵被他盯得面色有些難堪的泛紅,每當他叫起她的全名時,總會令她毛骨聳然。
她不是第一次用手段將他騙回來,但他偏偏特別在意一年前她編的謊,一有機會便要譏諷她一番,簡直像個找不到對象報仇的小孩子一樣,完全失卻他平時的泱泱風範。
「崔先生,童小姐到了。」餐廳的公關經理親自來通報,顯示來客的身份尊貴。
「抱歉,我遲到了。」童上蝶踏著輕盈的步伐進入包廂,嬌麗的秀顏帶著歉然之意。
童上蝶人如其名,溫婉翩翩,猶如一只彩蝶般的惹人憐愛。
她秀麗優雅,有著舞者高跳的身段和穠縴合度的勻稱三圍,骨架細瘦苗條,只消一襲雪紡洋裝便會令她清麗動人,是個標準的衣架子。
「小蝶。」崔騰棋起身為她拉開座椅。
雙方的母親是手帕至交,他們兩人青梅竹馬、情同兄妹,目前他專心在崔皇的事業開發,她則醉心於芭蕾舞蹈的巡回表演。
對於這樁自小就訂定下的八股婚事,兩人都有「能拖就拖、得過且過」的默契。
童上蝶非柔美,高雅的氣質也符合崔家對女主人的要求,但她卻沒有足以吸引他的特質。
「怎麼啦?茵茵好像在生氣。」童上蝶看著崔賽茵嫣然一笑,美眸又轉到馬洛斯俊美的臉孔上,「馬洛斯也在生氣嗎?騰棋,為什麼大家都板著臉?」
崔騰棋微微一笑。「因為你遲到了,他們都在生氣,罰你三杯。」
童上蝶的條件樣樣俱全,是名門淑媛中的極品,難得的是她極好相處,絲毫沒有千金小姐的架子,但卻非常單純,她的世界一如白紙,都是好人沒有壞人。
「不行、不行!」童上蝶笑著否決。「昨天雅駿陪我參加舞團的聚餐,也灌我喝了好幾杯酒,害我回家很不舒服,今天我不能再暍了。」
崔賽茵冷淡的挑起細眉,眸光瞟向听到自己未婚妻這番話還能無動於衷兼不以為意的崔大總裁。
嚴雅駿是她的未婚夫,也是嚴氏企業的二少東,現在嚴氏海外部的副總經理,他們訂婚不過半年,是她大姑姑崔如金一手促成的企業聯煙,泰半是為了鞏固雙方集團所下的苦心,而童上蝶也是在訂婚宴當天才認識溫文且風趣幽默的他。
她一直認為自己受崔家的恩惠長大,崔家要她嫁什麼人,她就嫁什麼人,況且這樁婚事沒有任何讓她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嚴氏是雄霸一方的企業體,未來她是養尊處優的嚴家二少女乃女乃,這是最好的安排,同時也可以了斷她對崔騰棋不應該有的情懷。
一樁沒有愛情為基礎的婚姻,她並不介意未婚夫老是陪著童上蝶當跑腿,她擔心的是崔家與童家的關系。
她大哥平時對未婚妻毫不用心,都丟給她的未婚夫去招呼,長久下來,難保不會讓嚴家有機可趁。
盡管她並不樂見崔騰棋和童上蝶在一起,但她必須提醒他,該是他和未婚妻好好培養感情的時候了。
「你是說,崔皇集團正無所不用其極的和道格先生接觸,就為了破壞蒙赫集團和道格家族向來合作良好的關系?而且,他們派出的人馬是個女的?」
沙詠芃冗看著宗飛煜,非常偏袒丈夫地流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
這里是宗家位於紐約市中心的豪華寓所,平時有一名管家、一名園丁和兩名佣人駐守,里里外外窗明幾淨、一塵不染,隨時等候主人的大駕光臨。
「嗯。」宗飛煜點點頭,啜了口咖啡,回答嬌妻的問題,「所以,我們暫時還得留在紐約。」
他是宗氏第三代唯一的男丁,肩負眾人的期望,接管蒙赫集團已經數年,道格家族是蒙赫集團海外最大的合作廠商,向來合作無間,可是這兩年卻突然冒出個崔皇集團來競爭,讓他甚感困擾。
所謂「盜亦有道」,崔皇集團的崔賽茵卻毫不將這條戒律放在眼里。
據聞,她是崔皇集團的總執行長,作風極為鐵腕,她吹毛求疵的程度曾一度令大批老員工不爽而集體走人,也就是說,那女子的工作績效很好,但風評很差。
「你要對付她?」沙詠芃冗有點興奮。
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她喜歡運籌帷幄的宗飛煜,他指揮若定的樣子如此迷人,常讓她崇拜不已。
「對付?哇,好大的陣仗哦!」宗飛靜窮極無聊的插嘴。
她坐在餐桌邊品嘗著管家拿手的松餅,對於商場上的事,她一竅不通,也沒興趣,不過能挑起她大哥的斗志,看來那個女人下簡單。
宗飛煜勾勒起唇角。「談不上對付,只是各憑本事吧。」東方俠客自有手段,絕不容許坐以待斃。
崔賽茵的手段卑劣,已經違反了商業道德,令他極不苟同,因此他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老公,我支持你。」沙詠芃冗笑盈盈的看著丈夫,明眸里流露出對丈夫未曾變過的愛慕。
基本上,除了想念寶貝兒子外,她並不反對留在這個時髦的城市陪伴老公,平時宗飛煜忙於工作的時候,還有飛靜陪她,一點也不愁寂寞。
她已經和初嫁到紐約時的她不同了,這兩年來常陪著她老公到處出差,現在比較能適應國外的生活了。
宗飛靜看著那對羨煞人的恩愛夫妻。「大嫂,你乾脆到公司上班,當大哥的秘書,這樣就可以夫唱婦隨了,多好。」
當然,她並不是認為兩個人在一起,就一定要對對方的事業有所貢獻,相反的,那完全不符合她所追求,由始至今沒改變過的浪漫情懷。
她認為如果感覺對了,那麼一切就對了,即使對方是市井小民也好、販夫走卒也罷,只要相愛,兩個人就可以克服一切的難關。
但是如果一段姻婚,雖有牢靠的面包做為後盾,卻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那才叫危險的婚姻關系。
因此她極為稱許宗家人對於大哥和平凡大嫂的結合連一句反對之詞都沒有,才會有現在如此幸福的一對。
或許有人會認為這種想法太過天真,因為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也不無道理。
可是愛情……愛情才是最重要的,沒有愛情,不論金銀財富多的數不完,兩人之間若是缺少了愛情元素,就不可能天長地久的。
「我才不要。」沙詠芃冗笑著拒絕。「這樣就一點距離的美感都沒有了,我情願跟你逛逛街、喝喝咖啡比較自在。」
兩個人黏得太緊是會窒息的,喏,就像她的好姊妹紫堂冬和官另竣一樣。
自從他們兩人結婚之後,宮另竣的秘書劉菩潔傷心黯然的辭了職,目前總裁秘書一職就由商學院畢業的紫堂冬擔任。
兩人時有摩擦,也會意見下合,幸而有愛能彌補一切,小倆口的感情反而越吵越好,合力將逸楓山莊經營的有聲有色。
而她,自認能力不像小冬那麼優秀,才不想膛蒙赫集團的渾水,還是安份在家里當輪輪的媽比較適合她。
「說的也是。」宗飛靜螓首微點了點頭,雙腿在桌沿閑適地晃呀晃的。
她的死黨里不乏結了婚就跑到老公公司上班盯著老公的人,結果幾乎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看多了那些事,她對婚姻沒有太多的把握,也認為還很愛玩的自己目前並不適合婚姻,但是,還年輕的她,戀愛卻下可以下談呵。
多在紐約留些日子也好,她還可以有多一點的時間去找她的詹姆上。
自從兩天前在旋轉書店看到那個簽名之後,她就終日魂不守舍,天天住書店跑,希望可以遇到再去書店光顧的詹姆士•崔。
可是跑了兩天,她的失望到達了頂點,機緣一去不復返,天下真的沒有那麼巧的事。
她暗自發了個無聊的誓,如果真能再讓她遇見詹姆士•崔,她就……就直接告訴他,她愛他!
這麼直接肯定會嚇壞他,卻是她的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