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今天的菜不合妳的胃口嗎?」
楊嬸看到自己精心做的五菜一湯幾乎沒被動過,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
她是孟家的幫佣,工作很簡單,除了打掃、煮飯之外就沒有了,孟家的人口很單純,她的工作也就很輕松。
說到孟家這一對父女,一個是大男人,不會做家事,一個是大女人,家事做得有夠糟,沒有她幫忙,這棟漂漂亮亮的房子早成豬舍了。
「楊嬸,妳幫我裝一個大便當好嗎?我要帶去公司吃,」
打從看到今晚菜色如此營養又豐富,她就好想裝一個便當給「他」吃。
那些餅干和泡面,他應該吃膩了吧?
楊嬸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動手裝便當。
「娜娜,妳是不是交男朋友,談戀愛啦?」
她在孟家幫佣已經六年了,對娜娜的個性可說是了若指掌。
娜娜雖然長得漂亮,但卻不是那種小鳥依人型的女孩子,從念書時代就好打抱不平,交過兩個男朋友,但都因男方個性太懦怯無疾而終。
看她這兩天那副喜上眉梢的樣子,八成是談戀愛了。
「哪、哪有?」
娜娜臉一紅,不解的模著自己的臉。
有那麼明顯嗎?
「要是有喜歡的人,告訴妳爸沒關系,妳爸雖然舍不得妳嫁出去,可是總也不能一輩子把妳留在家里。」
孟老頭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她知道那老頭在打什麼主意,他希望娜娜可以招贅,只是這個時代,那種對象要到哪里去找啊?
「我知道了,謝謝妳,楊嬸,我去上班了!」
沒空跟楊嬸閑聊,她拿起裝好的便當盒放進大包包里,飛也似的跑出家門,她要趕快拿新鮮便當去給他吃。
楊嬸看了眼壁上時鐘。「咦?上什麼班啊?」
現在才七點多,她不是都十一點才上晚班嗎?
叩叩叩叩叩!
娜娜急促的叩著三一二號房的門板。
她家就在凡賽斯旁邊,她是跑來的,大包包里的便當還溫溫熱熱,為了讓他吃到新鮮的便當,她已經不管中班櫃?小姐看她的眼光有多好奇了。
昨天應他要求替他洗頭的時候,她的心簡直要飛跳出胸口。
這輩子,她第一次替男人洗頭,這個男人還跟她非親非故,連名字都是個謎,她因為他的傷口不能沾水而替他洗頭,洗好又因為他的雙手不方便舉高而替他把頭發吹干。
如果他今天要求她替他洗澡呢?她是不是也會答應啊?
呸呸呸!
孟群娜,不要亂想,他才不會要她替他洗澡哩,他雖然酷,但不是那種下流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今天是他住進來的第七天,因為擦藥的關系,幾乎每天她都要單獨跟他在房里相處三十分鐘以上,他從來不曾冒犯過她,連言語的輕薄也沒有。
有時候,她甚至會幻想他突然壓住她,用他好看的薄唇,熱情的吻她,吻得她喘不過氣來,吻得她臣服在他身下。
如果他真這麼做,她絕不會推開他,也不會打他一巴掌,她會熱烈的反應他,熱情的回吻他,軟綿綿的臣服于他……
天哪!她在想什麼?她居然渴望被他征服?
愛情真的來了嗎?
「是妳嗎?」
房里傳來他的問聲,聲音近得像是就站在門後。
娜娜嫣然巧笑。「是我!」
怪了,雖然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她就是認為他指的「妳」是自己。
七天來,他沒有外出,沒有訪客,也沒有撥房間電話的紀錄,因為太想知道他的身分了,她甚至無聊到會幻想他是不是那種宇宙飛船偏離航道,掉落到地球的外星人,所以才會沒有身分,一直躲在這里。
「進來吧。」
一听到這三個字,她馬上打開房門。
他果然就站在門邊。
看到他,她的精神都來了,拿出大包包里的便當,笑意堆在唇邊。
「這個給你吃!」怕酷酷的他拒絕,她連忙解釋,「不是我做的,是我家的幫佣阿姨做的,菜太多了,只有兩個人吃不完也是浪費,所以就裝來給你吃,你應該還沒吃東西吧?泡面吃多了對身體不好,趁熱把便當吃了吧。」
他接過便當,打開便當盒端詳著,表情一如過去幾天,深不可測。
她緊張的看著他。
他是不是不想吃啊?
還是他討厭想用「親手做的便當」綁住男人的胃和男人的心的女人?
她可不是那種女人,千萬不要誤會她了,就算她真的對他有感覺,也絕不會想用廚藝來擄獲他,那樣太低級了,她純粹只是同情他吃得不好而已。
「真的不是我做的!」她睜大了眼解釋。「我的手藝沒那麼好,不不不,我可以說是毫無手藝可言,因為我根本就不會煮飯。」
他任由她去解釋,看了便當半晌後,忽然冒出四個字。
「上官圖真。」
「啊?」娜娜的眼楮睜得更大了,模樣有些天真。
他這個人還真是惜話如金,每次都不肯講多一點,讓有膽無謀、心思毫不敏銳的她都听不懂。
「我叫上官圖真,圖畫的圖,真假的真。」
她的心怦怦的跳。
上官圖真--復姓上官,這名字真適合他,真是個好名字,她放心了,原來他不是外星人。
「哦,好,我知道了。」閃動著睫毛,她的喜悅肯定已經明白表現在臉上了。「我叫……」她打算來個禮尚往來,自我介紹。
「孟群娜。」他接口。
「你怎麼知道?」她呆了一呆,瞠大杏眼。
原來他暗暗打听過她……
哈,好高興哦,今天老天爺給她的禮物實在太多了。
他看著她飛揚明媚的俏臉。「妳的識別證上有寫。」
第八天--
「這是我老爸的衣服,雖然很俗氣,不過你先頂著先。」
她老爸已經去大陸考察兩個月了,老人家他雄心壯志,想去大陸開凡賽斯的分館,預計要考察五個月才會回來,因此她搜刮了幾件老爸的衣服來給上官圖真替換,省得他老是穿那件黑襯衫。
「謝謝。」這是上官圖真最常對她說的話。
娜娜沒什麼的一笑。「只是幾件舊衣服,不必那麼客氣。」
其實她想買全新的給他,可是又怕她的心意對他太沉重了,才會靈機一動,拿她老爸的衣服給他換。
「今天要我幫你洗頭嗎?」她可是很樂意為他服務的。
他凝視著她,緩慢點了點頭。「好。」
「那來吧!」她的語氣輕快飛揚,正準備卷起衣袖跟他進浴室,隔壁忽然傳來乒乒乓乓的巨大聲音。
「怎麼回事啊?」聲音大得非常離譜。「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她大步旋身要定,他忽拉住她的手,看住她的眼神很認真。「要不要我跟妳去?」
她嫣然一笑。
他在擔心她的安危耶!
「沒關系,你在這里等我就行了,我有對講機,隨時可以向櫃?求救。」
她沒說的是,她在國中時就曾在全國中正杯空手道錦標賽奪得兩面金牌,她絕不是小綿羊。
「妳自己小心。」他松了手。
娜娜又輕揚起睫毛,唇邊有著滿滿的笑意。「知道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由自主的想笑。
她帶著輕快的心情翩然走下樓,快步走到隔壁車庫。
她取出遙控器,先打開車庫偷听,那嚇人的乓乓之聲還是不絕于耳。
她肯定房里的人在打架,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不稀奇。
叩叩叩!
她把門板敲得超級大聲。
「您好,我是經理孟群娜,有客人抗議你們的聲音太大了,請開門好嗎?」
遲疑了一會兒,門緩緩打開了。
室內一片慘不忍睹。
椅子被砸爛了,台燈也遭池魚之殃,枕頭不在床上而在地上,浴室前的踏墊不在地上而在床上,玻璃杯碎得一塌胡涂。
而房里的兩個人,一男一女,此刻外型都像瘋子。
娜娜挑起一邊眉毛,冷淡的看著狼狽的他們。
「兩位,需要報警處理嗎?」
雪特!她在心中開罵一圈,竟然如此荼毒她家的物品,不想活了是吧?
男客連忙息事寧人地開口,「沒事、沒事,不要報警,我們只是在玩而已。」
娜娜瞪視著那個睜眼說瞎話的男人。
沒事?玩?
玩什麼能玩成這樣?
他眼楮都黑了,假發被扯得斜一半,露出半顆光頭,那女的嘴都歪了,畫的眉毛也都掉了,這樣還說沒事?
「你背後原本的刺青是什麼?」這個問題她老早就想問他了。
第九天早上,如往常一樣,娜娜送來早餐給上官圖真,然後小心翼翼地替他擦藥。
他勁瘦的背部全是傷,某些沒傷到的地方看得出刺青的痕跡,看樣子刺青的範圍相當大。
「玫瑰。」
她擦藥的手勢停頓了下。「啊?」
一個大男人,而且還是外型和氣質都很酷的大男人,在背部刺上玫瑰,還那麼大一朵?
「我母親名叫玫瑰。」他的聲音虔誠得像在祈禱。
「哦--」她心里酸酸的頗不是滋味。「原來是這樣啊。」
他是有戀母情結嗎?
據說這種男人找老婆的時候都會以老媽為準則,而那種被兒子過分重視的老媽還會跟媳婦搶兒子,粉可怕。
「她因生我而難產。」
听到上官圖真慢半拍傳來的話,娜娜一怔。
適才不以為然的情緒瞬間飛走了。
她誤解他了,他沒有戀母情結,只是因為自責才會刺上母親的名字。
「那你一定很難過。」她清了清喉嚨。「其實,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也不必太在意了,那是醫學不發達,並不是你的錯,如果你母親沒有因難產而死,也會因為別的因素而死,你就不要耿耿于懷了。」
天哪!她在語無輪次些什麼?她真的很不會安慰人耶。
「妳相信人死了,會在天上守護她不放心的人嗎?」他忽然正色的問她。
娜娜怔了怔,回答,「我相信。」
即使沒看到他的表情,她也可以從他的聲音里想象,他說話時一定是緊蹙著濃眉,滿眼郁結。
「妳相信?」他沒想過會有人認同他這可笑的想法。
「對啊!」她揚揚眉梢。「每當我房間亂得不象話,或是我進浴室隨便洗個戰斗澡就出來時,我就會感應到我死去的老媽在我頭上搖頭嘆息,怨嘆自己沒把我教好,煩惱我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驀地,他喉間逸出一記類似笑的聲音。
她驚奇的揚起了眉,有些困惑。
「你在笑嗎?」九天了,她沒看他笑過,也沒听他笑過,而剛剛……她不確定耶,他是在笑沒錯吧?
他轉頭看著驚駭中的她,有型的唇,勾起一抹她看得見的笑痕。
「沒錯,我在笑。」
上官圖真的笑容真好看,笑意不但堆在他唇邊,也涌進他眼底……娜娜輕揚著睫毛,迷惑的看著他。
這幾天來,她以為是他渾身的酷勁和神秘在吸引她,可是現在,她要推翻自己的想法了。
原來他的笑容也吸引她,原來只要是他的表情,她都覺得好看……
「不要這樣看我。」忽然之間,他不笑了,還蹙了蹙眉峰。
她輕揚了揚睫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說,不要再看我了。」這次上官圖真的聲音粗了點,帶著命令的口吻,還有點煩躁。
「為什麼?」她還不是很明白。
「要命!」他說了句奇怪的咒罵,驀然間俯下頭去,吻住了她柔軟的唇瓣。
她的心髒怦地一跳,感覺到一陣昏昏沉沉、呼吸急促,整個人為之屏息。
不知不覺,她的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拉向自己,她的嘴唇、她的身體。她的心,她整個人的靈魂,都在反應著他的吻!
他的胳膊情不自禁的摟住她的身子,同樣急切又熱烈的吻著她,兩個人的唇舌一刻也分不開。
片刻,他抬起頭來,看著她,輕輕拂開她面頰上凌亂的發絲,盯著她烏黑深邃的眸子,彼此互相注視著。
她的眼底迷迷蒙蒙的,睫毛整排往上揚,帶著某種震撼的情緒凝視著他。
她的呼吸仍然很急促,她的整張臉都在發光發熱,她的目光一接觸到他,就再也分不開。
好奇妙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狂熱,他好象一座鐵山在吸引著她,好象命中注定,她會遇到這個男人,她會為他而心動…….
她眸中的狂熱勾動了他,看著她唇邊的顫動,他的唇再度落在她唇上,強烈而炙熱的吻,在她唇齒問輾轉探入吸吮。
她的面孔由發熱變成滾燙,直到她的手機響起。
和弦的節奏在不大的室內悠揚回蕩,她根本不想接,盡管她知道這個時間打給她的電話,多半是櫃台又出什麼無法解決的狀況了……
他的唇終于離開了她的,他的手模索到了她胸前,害她的心險險跳出胸口。
他右手拿起掛在她胸前的迷你手機,左手拉起她的手,將手機塞進她手里。「快听吧。」
「好!」她深吸一口氣。「喂,我是孟群娜……」
「小姐,有沒有胃藥、胃散?」坐在駕駛旁的長發女客一臉病容地問,她的樣子不像生病,而像嗑藥過量,
「抱歉,沒有。」範恬心歉然回答。
一等車子駛進去,她的俏臉就垮下來。
「很奇怪耶,那女的干麼每次來都問我有沒有胃藥、胃散啊?如果那麼不舒服的話,她不會自備嗎?我們又不是開藥局的。」
剛剛進去的那一對客人也是凡賽斯的常客怪咖之一,那男的常住在這里,女的偶爾來,每次一來必要胃藥和胃散,讓人哭笑不得。
「居然有人會跟神經病計較,真是讓我開了眼界。」一逮到機會,聶安莉就忍不住想教訓範恬心,這是女人跟女人之間的戰爭。
「討厭啦,安莉姊--」範恬心嬌嗔地說︰「其實我是有帶胃藥啦,我男朋友硬是要我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的,如果妳胃痛得受不了的話,我可以給妳。」
「妳才會胃痛得受不了,哼。」聶安莉轉頭去接待她那邊的退房客人了。
「娜姊,安莉姊是怎麼啦?」範恬心微偏螓首,不解。「是不是長期沒有男朋友的女人都會這樣啊?」
「小恬心,待會兒就下班了,妳就不要再刺激安莉了。」擱下報表,娜娜精神抖擻的站起來。「我要去叫三一二號的客人起床了,今天小琦會晚二十分鐘到,妳等她來了再走,OK?」
想到昨晚那個吻,她的心情仍舊激動澎湃,如果不是宋昌振那個程咬金緊急CALL她去處理一個醉漢發酒瘋的事,她和上官圖真搞不好已經……已經那個了。
想到這里,她渾身像有一道電流通過。
待會兒就要見面了,他會再吻她嗎……
「經理!」聶安莉連忙叫住她。「不必去了,三一二號的客人已經退房了。」
娜娜旋風般的踅回來。
「妳說什麼?」她難以置信的瞪視著聶安莉。
聶安莉以為她沒听清楚,于是清楚的重復一次。「三一二號的客人退房了,經理不必再去叫他起床了。」
娜娜一時之間傻了,腦中刷地一下變成空白。
「什麼時候退房的?」她急問。
今天才是第十天,他的住宿時間還沒到啊,為什麼這麼快就退房了?甚至連告知她一聲都沒有。
「好象是昨晚十二點多吧,妳在跟分館主管開會的時候。」聶安莉想了想。「詳細的退房時間,我要查計算機才知道。」
她也不是每個客人的退房紀錄都記得那麼清楚,只不過那個客人比較特別,連續住了十天都沒外出,她才會特別留意。
「那--」娜娜心里五味雜陳。「他有沒有說什麼?」
好歹留下只字詞組給她,或者電話、地址什麼的,不要讓她一個人像傻瓜似的。
「沒有啊,他看起來很酷。」
「這樣啊,我知道了。」娜娜失魂落魄的走出櫃台,這種時候,她需要獨處一下。
外頭,六月的晨風拂面爽涼。
他走了……
經過九天的革命情感,昨天他甚至還吻了她,結果卻不告而別了。
他是存心要讓她思念他一百年嗎?
有人說,悲劇最美,沒有結果是最美的結果,這樣就沒發現彼此缺點的空間,也沒有相看兩討厭的時間。
她該慶幸自己只是跟他萍水相逢嗎?
可惡的家伙,騙取她的愛情,讓她當了他九天的免費護士兼菲佣,他甚至A走了她老爸的衣服……可惡!可惡!可惡!
她再也不要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