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是我爸爸生前戴的帽子沒錯,而且是他老人家最喜歡的一頂……」
沙百勛接過夏芙遞給他的帽子,徐緩地說。
他是一個高大、臉孔方正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連在家里都西裝筆挺的,好象隨時準備要出去似的。
生前……夏芙心頭一緊。
她要找的人已經死了,怎麼辦呢?現在她情願姑姑沒嫁到越南去,雖然姑姑待她並不好,但至少沒死……呃,她是說,至少是個可以投靠的地方,不像現在……
她和小夫好象要露宿街頭了。
「我的天哪,這已經是第幾個了?」沙家的女主人林以虹,濃妝下美麗的臉孔透著濃濃的厭惡,她蹙著柳眉睨視丈夫。「你爸還真當自己是古代知恩圖報的大俠啊,動不動就給人家一個信物要報恩,他玩得樂此不疲,我們後代子孫卻被他老人折騰得好累,真是夠了。」
「你不要說了。」沙百勛也很頭疼,但妻子的喋喋不休讓他更煩。
林以虹用高高的姿態哼了一聲。「這是事實啊,我干麼不能說?」
「太太,老爺字的日記拿來了。」佣人捧著一本真皮的墨綠色厚日記本出來,恭敬的送到女主人面前。
林以虹不屑的翻開日記。「我來看看這次你爸又欠了這個小丫頭什麼,大恩——」她故意強調那兩個字,語氣很譏誚。
「何必看呢?媽——」沙宇寒用公主般的手勢指著大門。「叫他們馬上走就好啦,爺爺都已經死了,我們干麼要因為爺爺答應過人家什麼就照著做,那太可笑
「可是你爸是個孝子啊。」林以虹皮笑肉不笑的對女兒扯了扯艷紅的唇角。
「就算你爺爺規定我們全都得在廁所吃飯,你爸也會照辦的,不要懷疑你爸的孝心,他可是會生氣的哦!」
「爸,我覺得你這樣不是孝順,而是愚孝。」沙宇寒打從心里不認同自己家的爺爺。「爺爺神智不清老番顛,你也要跟著爺爺起舞嗎?」
沙百勛板起了一家之主的嚴肅面孔。「宇寒,我不許你這樣說你爺爺,沒大沒小的,不想要零用錢了是不是?」
「哈,找到了,你們父女倆先別吵。」林以虹縴縴玉手指著日記本的其中一行,用夸張的聲音念了出來,「十二月十三日,在忠孝東路好心載我一程的夫妻,致贈我心愛呢帽一頂為信物,大恩不敢或忘,來日定當圖報——」念完,她微笑起來,笑容中有種嘲弄的意味。「好大的恩惠哦,載了一程哩,不知道要怎麼報答才好。」
「天哪,有沒有搞錯啊?」沙宇寒的語氣、表情跟她母親一模一樣。「爺爺老年痴呆也就算了,居然有人跟他一起瘋,只不過是載了爺爺一程而已,就拿著爺爺的破帽子要住到我們家來,太荒謬了!」
夏芙薄薄的臉皮驀地漲紅了,一股羞慚寫在她臉上,雖然踩在又厚又軟的地毯上,卻覺得如站針氈。
這是一個很華麗、很高雅的客廳,挑高的空間,還運用大片落地窗引入室外造景的綠意,如果是白天,一定會有置身寧靜庭園之感。
可是現在,這個客廳充滿了煙硝火藥味,一點也沒有寧靜之感。
她深深的感覺到,自己是來錯了,而她父母顯然也太天真了,居然信以為真,以為在路上隨便載了個老人家一程,就會得到莫大回報。
又不是阿拉丁神燈的故事,她怎麼會有這麼天兵的父母啊,害她現在站在這里好尷尬,還以為那個沙爺爺是欠了她爸媽多大的恩情哩,不必別人說,她也知道這太荒謬了。
早知道她就不來了,情願拿自己的私房錢和小夫去住廉價旅館,以後的日子以後再來想辦法,至少不必站在這兒讓人冷嘲熱諷的,好象她很卑微似的。
「媽,你絕對不能讓她和這個小鬼住進來!」沙宇寒喊著,「我受不了小孩子的鬼吼鬼叫,他們都是魔鬼,會嚴重打擾我念書。」
「你平常有在念書嗎?」沙百勛又冷、又嚴厲的掃了女兒一眼。
有一個做作的妻子就已經夠煩的了,連女兒都跟妻子一個樣,他真羨慕朋友們那些貼心的女兒。
「哈哈哈!」
忽然,夏芙听到沙發里爆出一串愉快的笑聲,嚇了她一跳,她不知道客廳里還有人,她以為該站起來的人都站起來了,沒想到還有人隱昵在沙發里。
只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從沙發里散漫的起身,他的薄唇怞著笑意,順口念道︰「我家爺爺真是寶,兩腿一伸沒煩惱,留給子孫來躁勞。」
因為他的語氣太嘲諷了,夏芙攏著眉,不由自主的看著他。
他好高,至少一百八十公分吧,是那種打籃球的身材,黑發濃密但凌亂,有一雙帶著點野性的眼楮,唇角刻畫著自負和倔強,他把寬大的白襯衫穿得很隨便,連續有三個鈕扣都扣錯位置,襯衫底下是條卡其色的百慕達及膝短褲,露出一雙結實的長腿,滿身的放浪不羈——
一個被寵壞的少爺。
夏芙在心中為他下了個批注。
她自小就心細如發,很會觀察別人,這種類型的男孩子正是她最討厭的典型,她喜歡腳踏實地,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對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一點興趣都沒有,尤其是這種連襯衫扣字都不要求的邋遢男人,她更是不想領教。
「宇杰,不許對你爺爺不恭敬。」沙百勛斥訓著兒子。
沙宇杰仍嘻皮笑臉的笑著。
「那麼敢問,對寶爺爺十分恭敬的父親大人,是否要收留這位小甜甜和小甜甜的弟弟呢?」
夏芙瞪視著他,渾身的防衛系統自動激活。
我又不是孤兒,干麼叫我小甜甜?
但是在一瞬間,她卻有被刺傷的感覺。
難道在外人眼中,被父母丟棄的他們就是孤兒了嗎?
她和弟弟真的會成為孤兒嗎?
「怎麼?對我的話有意見?」沙宇杰對夏芙挑起一抹笑,一種欠扁的玩世不恭。「你們很幸運,我老爸最孝順我爺爺了,相信他一定會收留你們,你們放心吧,只是多了兩張嘴,吃不垮財大氣粗的沙家的。」
「爸,你別听哥胡說八道,你千萬不可以收留他們,快點把他們趕出去,我光是看著他們就渾身不舒服,尤其是那個小鬼,看起來好討厭哦,簡直是懶蟲轉世,居然站著也能打瞌睡,太可怕了……」
「抱歉極了,沙小姐,我們這就離開。」夏芙冷冷的開了口。「等我們離開以後,你毒辣的嘴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一直罵人是很累的,你也不想明天腫著嘴唇出去見人吧?」
哼哼,討厭的千金小姐,她以後就不要生孩子。
小孩子不都是這樣的嗎?累了、倦了,什麼地方也可以睡著,小夫是太累了才會打瞌睡,居然說小夫是懶蟲轉世,太過份了,她自己才是機關槍轉世的咧!
「太精采了。」沙宇杰懶散地拍著手,他的眸里微閃著光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居然有人膽敢跟沙家向來最無理取鬧的沙大小姐針鋒相對,爸,你非留下她不可,相信有她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家會熱鬧許多。」
「哥,你到底幫誰?」沙宇寒氣急敗壞的問。
「我誰也不幫。」沙宇杰笑得很淡很淡,卻也很嘲弄。「我是站在正義、公理的那一方。」他玩世不恭的聳聳肩。「我的血液里大概也遺傳了爺爺的俠客因子吧,所以才會這麼「好客」。」
「宇杰,別氣你妹妹了。」林以虹跟兒子講話的聲音比跟丈夫講話溫柔一百倍,但是當她又將眸光轉向丈夫時,瞬間又尖酸刻薄了起來。「沙百勛,要不要收留這兩個人,你自己決定吧,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听的,如果你跟你爸一樣胡涂的話,你就把他們留下,我沒有意見。」
「你這個女人!」沙百勛咬著牙。
他真不懂,爸爸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這女人為什麼老是要針對他老人家,就因為爸爸沒別的嗜好,只喜歡出去外面交朋友,這樣就不行了,就大大的得罪她了是嗎?
他的妻子林以虹出身政治世家,嫁給他之前又是赫赫有名的女明星,還曾得過影後獎項,嫁給他之後又生了一兒一女,人人稱羨,要有多風光就有多風光。
但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妻子卻不懂得體諒他的為難,只因為他爸爸那位老人家在外面結交一些市井小民的朋友,她就無法忍受,直到老人死前,她都耿耿于懷,常用晚娘面孔對待他最尊敬的父親。
他已經受夠她的自以為是和自大狂妄了,毫無女人的賢德或一丁點為人子媳的良善,這種女人不要也罷,真的不要也罷,就算是要跟她離婚,他也一點都不覺得可惜……
「你們留下來吧。」沙百勛看著夏芙驚詫的表情,很平靜的說,「既然是我父親許下的承諾,我就沒有讓他食言的道理。」
「爸!」沙宇寒驚詫地喊。
「沙、百、勛!」林以虹瞪視著丈夫,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根本是存心和她作對!
夏芙的眼楮瞪得好太好大,然後——
「謝謝你沙先生,謝謝!我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們一定不會的!」她感激的頻頻敬禮道謝,對旁邊那對母女七竅生煙的表情視若無睹。
現在不是賭氣魄、逞英雄的時候,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憑她存折里的那十幾萬塊是絕對撐不到她父母良心發現回來的。
「好累,戲看完了,各位晚安了。」沙宇杰毫無儀態的打了個大呵欠,修長的身影晃上了樓。
夏芙從剛剛他那懶到極點的神情里,好象看到了一絲滿意。
他在滿意什麼?
滿意她和小夫留下來嗎?
不可能吧!
夜深人靜,夏芙躺在陌生的床上,看著陌生的天花板。
雖然這間房間很優雅、很干淨,有著成套柔軟的淺紫色寢具,空氣中甚至還有淡淡的香味,但她卻沒辦法像小夫一樣,一沾到枕頭就呼嚕一聲睡著了。今天很長,是很長的一天——
首先,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的父母卻選擇在這一天落跑了,留給她一個好大的生日禮物,大得叫她承受不住。
接著,她別無選擇的听從父母的指令,傻到極點的帶著弟弟來看沙家人的臉色,她知道沙先生並非真的那麼想留下她,只是因為要跟沙太太唱反調,所以他才會留下他們姊弟倆。
她該感謝誰呢?
該感謝沙家夫婦是對貌合神離的夫婦吧,若不是他們那種視對方為仇人的相處模式,她和小夫又怎麼有機會留下來呢?
至于這個家里的另外兩個人,那位喜歡抬高下巴說話的沙大小姐,大概只有在心儀對象面前才會把下巴調到正常的位置說話吧?
而那位從頭發到腳指頭都給她一種佣懶散漫感覺的沙少爺,他好像很喜歡用諷刺的語調說話,不管是對他父親或母親、或妹妹、或她這個外人,他都用一貫的嘲諷語氣。
那種語氣實在讓人听了很不舒服耶,還有他那種說話的方式,比那個沙小姐直截了當的咄咄逼人還讓人頭皮發麻。
這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家庭?
她以為自己家里已經夠怪的了,沒想到沙家比她家更怪,即使在父母拋棄她又出現後,她對他們充滿了怨慰,卻也不曾用惡質的態度面對過他們啊。
那個沙少爺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父母是欠了他什麼嗎?供給他這麼優渥的生活還不滿意啊,居然對父母一點也不尊重……
算了,想這些干麼?
搞不好明天她和小夫就會被恢復理智的沙先生掃地出門,這些人就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關系了,沒必要為了他們彼此間復雜的情結而傷腦筋。
該傷惱筋的是,現在她渴了,而且渴極了,但這個雅致的房間里卻沒有水可以解她的渴。
她看了看表,已經凌晨一點了。
如果她現在下樓去找杯水喝,應該沒有關系吧?
就算房子里還有夜貓子沒睡,她只是喝杯水應該也不會犯到任何人吧?
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夫,忍不住親了下他可愛的天使小臉。
每個孩子睡著的時候都像天使,真不明白那個沙小姐為什麼會說孩子是魔鬼,難道她自己沒有小時候嗎?真是好笑。
她掀被下床,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間,光著腳丫子踩在走廊舒服的木質地板上,悄聲下樓。
幸好沙家只有客廳鋪了厚地毯,不然她會難過死,她向來不喜歡地毯,總覺得地毯看起來既熱又難以清理。
不過,對于這樣的有錢人家,清理地毯不會是件難事吧?只要花錢請清潔公司來整理就好了。
對她而言,她還是覺得浪費,如果將來她有自己的小家庭,她絕絕對對不要鋪地毯,她喜歡木質地板,不管夏天或冬天都感覺很舒服,她會把地板拖得干干淨淨,然後讓全家人都不必穿拖鞋……
唉,現在想這些好象太早了,她連父母在哪里都不知道哩,還想到組織小家庭上頭去,如果她爸媽永遠不再出現,帶了個弟弟在身邊,這樣的她,也很難找到願意跟她共組小家庭的人吧!
所以說,給她生命的是父母,耽誤她生命的也是父母,他們這樣算是扯平了,誰也不欠誰。
胡思亂想之際,她已經順著華麗的鍛鐵欄桿和木頭扶手走下了樓,停留在最後一層樓梯之上。
客廳里,以大理石質感展現氣派的玄關處留了盞夜燈,室內的家具絕大部份都是歐式古典的深沉風格,每一樣家飾或擺設都有其優雅的線條,連吊燈也不例外,相當的講究。
落地窗前那張三人的布質棕紅色沙發,在微暈的燈光下看起來很氣派,那正是晚上她被沙家少爺嚇到的時候,他匿身的那張大沙發……
「嗨,小甜甜。」
從身後飄來的聲音猛然嚇了她一大跳,她揪著睡衣衣襟,忍不住吞咽著口水,感覺心髒還在怦怦亂跳。
「打個招呼而已,有那麼可怕嗎?」
沙宇杰長腿一跨,從她背後的階梯繞出來,他有趣的看著她,嘴角依然是那抹帶點散漫和佣懶的挑笑。
她臉微紅,帶著一點不自在,都是因為她才想到他,他的聲音就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她才會有作賊心虛的驚嚇。
「你好,沙少爺,我下來喝杯水。」
她在定了定神之後,用一種有禮貌到近乎客套的聲音跟他問候,還把自己下樓的動機解釋清楚,以免他誤會她手腳不干淨。
「我叫沙宇杰,不是什麼沙少爺,你呢?」他很隨便的看著她。「報上名來吧,我不習慣用小姐稱呼女人。」
「我叫夏芙,草夫芙,我弟弟叫夏夫,沒有草的夫。」她一板一眼的回答他的問題。
他用極痞的表情盯著她正經八百的秀麗小臉。「你知道銀葉芙蓉嗎?」
「啊?」她怔了怔,不是在自我介紹嗎?話題為何扯到植物去?
在她愣然的表情中,他很流暢的接口道︰「銀葉芙蓉是植物界稀有的白葉植物,四季長銀,全株為銀白色,葉色殊雅出眾,靠近聞聞,可感受到它特有的香氣。」
「是嗎?」她點點頭,不予置評。
是因為她名字有個芙字才講這個的嗎?那他一定是個公子,而且是個極會把美眉的花花公字,連這麼冷僻的學問也知道,比那些只會幫美眉看手相或用撲克牌幫美眉算命的拙招高明多了。
他突然湊到她襟前,深吸了一口氣。
「你干麼?」她嚇得退了一步……事實上是被他逼上了一層階梯。
「我聞聞看你有沒有什麼特有的香氣。」他理所當然的說。
她漲紅臉,當做沒听到他的調戲。
「我、我要去喝開水了,請你讓開。」
他是花花公字,可惜她不是花花公主。
而且她說過了,她對公子沒興趣,她喜歡有為的青年,不喜歡這種只會要嘴皮的闊少爺,不管他有多酷、多帥都沒用,她就是沒有興趣。
沙宇杰沒有讓開,反而饒有興味的盯著她看。
他看著她濃密的長睫,看著她黑白分明的雙眸,看著她烏亮的柔順黑發,看著她巧挺的秀氣鼻粱,看著她小巧嫣紅的嘴唇,當然不會放過她白色棉料睡衣下的少女身軀,這是男人看女人必備的部份,天底下是沒有男人會去看女人讀了多少書的。
她是個相當漂亮的女孩,也是個極有自己性格的女孩,從她站在沙家客廳里不卑不亢的神態,他就知道她絕不是個只會作白日夢的無聊少女。
而奇怪了,她居然沒上勾?
這類型有個性的少女不都喜歡同樣有個性的男生嗎?
難道,她與眾不同得這麼徹底?
學校里那些女同學最吃他這一套,每每他的極度不爽在她們眼里都成了落漠、憂郁的代名詞,她們就喜歡他偶爾浪蕩、偶爾憤世嫉俗,偶爾又懶洋洋的屬樣,他越不甩她們,她們就越迷他。
他稱不上了解女人,也不想了解女人,他只想游戲人間、縱海,好好的愛他個幾場,不辜負青春,也不辜負男歡女愛。
他不相信永恆的愛情,也嗤之以鼻白頭偕老這回事,這算是父母給他的最大不良後遺癥吧!
當初執子之手,套上婚戒,說著誓言的兩個人,本來不是該不離不棄的愛護對方一輩子嗎?
然而呢?到後來卻能變成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兩個陌生人,這種婚姻的結果實在太叫人失望了。
他真的很厭惡這個家的家庭氣氛總是惡劣到極點,他老爸早已經不愛他媽媽了,在外頭甚至有個其貌不揚但溫柔待他的女人,每天都流連到三更半夜才回家。
不管他媽媽再怎麼哭鬧、自殺都挽回不了他老爸的心,反正他已經不愛這個女人了,又怎麼會為她的痛苦而心疼呢?
他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變成跟老爸一樣的男人,但他可以了解他老爸為什麼會另結新歡,一個永遠頤指氣使、高高在上、說話鼻尖總是朝上的女人,真的一點都不可愛,生他的媽媽正是那種女人。
他沒有怪他老爸的意思,他只是厭惡極了總是彌漫著低氣壓的家庭氣氛,就像全家都住在深海的最深處,沒有一絲陽光。
所以,他不要婚姻,對于異性,當然也是抱著玩玩就算的想法。
至于未來嘛,他沒多大的理想抱負,反正沙氏集團遲早會交到他手中,他又何必想那麼多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這是李白大師的作品,也是他這個渺小沙某人的寫照……
「你、你在看什麼?」因為他的注視,夏芙耳根字很不爭氣的一直熱起來。
從來沒有異性這麼看過她,甚至連同性也沒有,畢竟誰會這樣一直盯著別人看啊?
他怎麼可以這麼沒有禮貌的盯著她,她又不是動物園里的動物,專門給人盯著看的,她也是有情緒反應,會不好意思,也會想太多。
例如,她會想他對她是不是別有企圖,她要不要趕快回房去打包行李,天一亮就帶著小夫趕快離開這里去找下一個棲身之所……
「你睡不著是吧?」沙宇杰用一種很認真的表情看著她。「老實告訴你,這屋子鬧鬼,所以你才會睡不安穩。」
聞言,夏芙臉色一變,完全不由自主的,渾身寒毛直豎。
若說她有什麼弱點,那就是膽小了,而且不是看到蟑螂會尖叫的那種膽小,是怕靈異鬼怪的那種膽小,在那方面,她膽小如鼠。
「真、真的嗎?」她膽小到連農歷七月份時,每到天一暗就死不出門,這樣應該很清楚她有多膽小了吧!
沙宇杰微微一笑。「當然是假的。」
原來她怕鬼,找到她的弱點了。
夏芙吁了口氣,是那種真的害怕到極點又放下心來的長吁氣。
然後,她開始覺得生氣了。
他為什麼要這麼耍她?耍她很好玩嗎?她只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小小人物罷了,她也不過是想下來喝杯水,他這位養尊處優的太少爺就不能高抬貴手放過她嗎?
「你生氣了?」並非要道歉的詢問,他似笑非笑,眉眼很是愜意。「你是土象星座的?」
憤怒中,她卻不由得一楞。
他為什麼知道她是土象星座的?
「我猜對了?」他又飄出一記笑。「你不像處女座的,處女座的女人雖然追求完美到很龜毛的討厭地步,但處女座的女人卻很熱情浪漫,你一點也不像會熱情浪漫的人。」
她全然的無一言以對。
他說的全都對,她不是處女座的,她這個人有股堅毅的氣質,但絕不熱情浪漫。
「你也不是魔羯座的。」他繼續盯著她無所遁形的小小面孔。「雖然魔羯座和金牛座在本質上滿相似的,但魔羯座的女人通常充滿了堅強斗志,我在你身上沒看到斗志,只看到認命,所以——」他從容的宣布答案。「你是金牛座的。」
忽然有種被看透的感覺,她還能說什麼呢?
只能說,他真的是個如假包換的公子。
泡美眉、把馬子該具備的交際手腕他全具備了。
他真的很知道女人喜歡談些什麼話題,星座啦、花草啦,他全都通曉,女人是不會對如何釣蝦、如何打好小白球有興趣的。
「你不喜歡讓人叫小甜甜,那以後我叫你金牛女好了。」她還沒反應過來,沙宇杰就這麼決定了。
夏芙聞言瞪大了眼。
什麼?!
金牛女?
听起來好像一只苦命的老牛,她年紀輕輕的,才不要這麼難听的綽號哩。
而且,他們才認識一個晚上而已,他憑什麼幫她取綽號?
從小到大,她的同學頂多也只是叫她芙蓉花而已,哪像他,劈頭就給她取個什麼金牛女的綽號,她死都不要啦。
「晚安了,金牛女,祝你有個好夢,這屋子會鬧鬼是假的,但如果你現在一個人走到餐廳去,我不保證你會看到什麼。」
說完,他很隨意的拍了拍她的縴肩,修挺但懶散的身影越過她僵直的身字,率性地上樓了。
「喂——你——」
她毫無辦法的瞪視著他消失在樓梯口的身影,然後,她就這麼站在樓梯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腦中同時浮起好幾個可怕的鬼故事。
她咬著牙,心里又氣、又怕、又無可奈何。
說到底,誰叫她這麼膽小?但那個沙宇杰也太惡劣了,他憑什麼這麼嚇她?真的是太氣人了!
她要詛咒他,詛咒他半夜從床上掉下來,最好骨折,休養個一年半載都沒有起色,然後直接被送進開刀房截肢……那畫面忽然讓她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
天哪,她何時變得這麼惡毒了?
沒水喝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她何必這樣詛咒人家呢?況且她和小夫現在住在沙家,未來也要吃沙家的、用沙家的,她和小夫的學費還指望沙家對她伸出援手哩。
想來大概是父母給她的打擊太大了,她才會對一件小小的事那麼尖銳……收起來、收起來,快點把壞心眼收起來……
她一路叨念著走回房間,卻在關上門,準備爬上床去假裝自己一點也不渴時,驀然看到光潔的玻璃桌上,好端端的擺著一杯水。
漂亮的水日陽杯盛著潔透的白開水,看起來好喝極了。
她瞪著那杯水良久良久,久到意識到自己臉龐一直燥熱起來,這才緩緩的朝玻璃桌走過去。
她動手拿起水晶杯,不喝,而是看著杯子沉思。
是沙宇杰放在這里的吧?
那個人,好象也沒那麼惡劣,只是嘴巴壞了一點,表情壞了一點……
她的心情忽然又輕松了。
好吧,明天如果遇到他,她會記得跟他道聲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