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的黃昏,米納島的天空變為橘紅色,海平面下的落日真的很美,但一身細白沙的天微了無欣賞的心情,她亦步亦趨的跟在梵立後頭,好幾次差一點踩到他的腳後跟。
「您一定得听我解釋,梵先生,我絕對不是真的要吃您的愛犬,我也不敢吃狗肉,我只是嚇唬牠而已……」
梵立忽然回頭看了她一眼,白牙一閃,精眸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就像我嚇唬妳一樣?」
她直覺的點頭。「對……不不,您從沒有嚇唬過我,我們那天是在閑聊,我想您也不會願意看到一間歷史悠久的建設公司因您而倒閉,請您高抬貴手,將您寶貴的土地賣給我,我代表萬邦建設一輩子感激您……」
現在對她而言,什麼尊嚴、面子、身為女人的矜持,通通都不重要,只要能買到那塊地,她什麼都願意做!
「妳可以看看晚霞,也可以听听海水的聲音,就是不要再開口講話,否則我永遠不會考慮把地賣給妳。」
梵立的威脅有效的令她住嘴了。
因為不再開口,無聊之下,她真的抬眼看了看迷人的橙紅天際,耳畔傳來海水拍打海岸的潮聲,不規則,但那是大自然的音樂……
「為什麼您會來住在這座島呢?」不知不覺,她與他並肩而行,並且忘了他的威脅,問起了心中的疑惑。
像他這個一個標準的紐約客,年紀輕輕的就選擇了這般遺世獨立的生活,其中必有原因,而且應該是相當重大的原因。
她偏頭研判著他,他的唇線微微勾趄。
「有個交往超過十年、隨時可以論及婚嫁的女人另結新歡,向我提出分手,這個原因夠不夠說服妳?」
天微倒怞一口冷氣,她依然偏著螓首,不過表情已經變成瞠目結舌的瞪視著他了。
所以是……失戀嘍?
失戀令這個站在金字塔頂峰的男人來此自我放逐?
也就是說,他不是全然冷血的,甚至可以說,他是相當重感情的,所以失去一段感情會令他情傷至此。
想到這里,她陡然興奮起來,莫名的熱血從她腳底一直竄上來。
她的希望又回來了,即便是他一直不願松口,她還是可能買到他的地的!太好了!失戀無罪!失戀萬歲!
而且這麼隱私的問題,他可以不回答她的,可是他卻回答了,她想她是幸運的,大概是因為島上只有他們兩個東方人吧,所以他把她當「自己人」了,一定是這樣的,這實在是太好了,非常有助于她買到那塊地……
「你們……已經沒聯絡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麼,但很小心翼翼的斟酌字眼,以免踩到金主的地雷。
「這個地方沒有通訊設備。」他咧了下嘴,步履未停。
她偏首看著他刀鑿般的側顏。
沒錯,這里是沒有通訊設備,但是她當然不是指這個,不過既然他不願意說,她也沒必要自討沒趣的追問。
再說,她也不關心他的感情生活,她只關心他的土地,只要他別傷心到去跳海自殺就行了,管他跟舊情人有沒有聯絡?
只是她有點不解,什麼樣的女人會不希罕榮華富貴的離開了他?更何況兩人還交往了十年以上,這就好像一對老夫老妻離了婚。
難怪他會拋下塵世的一切躲到這里來,形同妻子的女人跑了,這相當沒面子不是嗎?對于他這個擁有權勢、金錢與出眾外貌的男人來說,這一定是世上最叫他難堪的事了。
等等……她剛剛想什麼來著?
出眾外貌?
他有出眾外貌嗎?
她又看了他一眼。
金黃色的夕陽灑落在他身上,挺直的鼻翼,橫飛的劍眉,深邃銳利的黑眸,加上絕對男性的身形……是的,她得承認,他確實是英俊的。
「妳在看什麼?」他忽然偏頭看了她一眼,眸里的鋒芒像刀一樣。
她有點嚇到。「沒、沒什麼。」
搞什麼?這男人還真喜歡出其不意,她以為他專心在走路,他卻知道她在偷看他,幸好她發誓自己眼里絕對沒有對他流露出愛慕之意,她可不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花痴,不管他多有錢都一樣,金錢是買不到她的愛情的。
兩入跨進屋里,飯菜已然在屋內飄香了。
這里的人似乎都習慣早早吃晚餐,大概也是因為晚上沒電沒事可做吧,吃完飯早點睡,至少起床後還有些活動可在太陽底下進行。
「啊,好想喝瓶啤酒啊。」天微伸著懶腰,島上悠閑的氣息影響了她,她已經有點熟不拘禮了。「梵先生,拿紙條叫我遛狗的那個女人是島上的人吧?她每天替你做飯嗎?」
他性格的嘴角勾了一勾。「她叫卡格南,想吃什麼告訴她,她會做糖醋魚。」
「糖醋魚?」她杏眸一亮,正想問個詳細,屋里忽然閃現一道欣長人影,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現身于梵立面前。
「梵先生您好!」敏捷的遞出名片,同時卑躬屈膝的低首致意。「我是展陸建設集團的代表,本公司極有誠意想收購您在商業區的兩萬坪土地,希望您撥出一點寶貴的時間跟我談一談。」
天微驚嚇般的瞪著那個穿全套西裝的蒼白高個子。「吳昭志!」
敵人!
敵人居然踏到她的領地來了!
瞬間,她體內的儲備戰力升到最高點,她伸手擋在梵立和吳昭志面前,絕不能讓敵軍染指她的獵物!
「凌天微,妳果然也來了。」吳昭志撥開她的阻擋,再次立身于梵立面前。「梵先生,想必您還沒有和這位小姐簽下任何約定吧?您千萬要三思而後行,萬邦建設絕不是一間可以信賴的建設公司,本公司才是您明智的選擇。」
「你在講什麼鬼話?」天微氣沖沖的瞪著他。「你們展陸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建商哩!」
「妳別想在梵先生面前抹黑我們展陸,相信梵先生自有智慧判斷日正非黑白,妳在這里造謠也是沒用的。」吳昭志拿出一份文件,必恭必敬的往飯桌做了請的姿勢。「梵先生,耽誤您幾分鐘的時間,請您過目我們的合約。」
梵立不置可否的移步往飯桌走去,天微大驚。
「不不!你不要看他們的狗屁合約,我也有合約要給你看,你等等我!我馬上去拿!」
真是失策!她沒想到展陸集團也會派人過來,如果合約被這個小人給簽走了,她這一生絕對會活在這個懊悔之中!
「凌天微,听說妳昨天就來了,卻到今天還沒簽好合約,這足以證明梵先生沒有和你們簽約的意願,妳就不要徒勞無功了。」吳昭志鄙夷的一笑,說著風涼話。
「去你的!你給我閉上你的烏鴉嘴!」她激動的漲紅了臉。「告訴你,你不會得逞的!這份合約是我的,任何人也別想搶走!尤其是你,你這支瘦竹竿,你一直都用小人步數來搶別人的案子,也靠這招爬到副理的位子,」
「叫囂就有用嗎?」吳昭志被她罵得很不爽。「我用小人步數爬到副理的位子,妳還不是靠美色爬到妳現在的位子,朱董是妳干爹吧?多麼曖昧啊,業界的人都知道妳跟他有不尋常的關系,至于什麼關系會讓年紀輕輕的妳在公司里擔任要職,我想妳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說什麼?」真是氣死她了。「你最好不要血口噴人,否則我一定告你毀謗!你們展陸建設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情你自己知道,我就在梵先生的面前一一點開……」
吳昭立臉色一變。「妳敢?」
「我當然敢!」只要能阻止梵立看展陸的合約,她沒什麼不敢的。
「兩位——」戰火越演越烈,梵立總算開口了。
他們同時熄火看向他,等他繼續說。
「兩位要怎麼吵我沒意見,不過島上用餐的時間是固定的,現在如果不坐下來吃飯,直到明天早上才有飯可吃,不知道兩位是要繼續吵還是吃?」
兩人對看一眼,雖然火藥味依然濃厚,但識時務者為俊杰,要吵等填飽肚子再來吵也還不遲。
「吃!」兩人異口同聲,說完仍然怒意難平,又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才哼地別開眼,像小學生一樣。
「很好。」梵立兩手盤在胸前,像個教官般的下達他的命令,「我希望在晚餐結束之前都不要再听到兩位的聲音,不然就請兩位離開這間屋子到外頭去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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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過澡,天微在四四方方的房間里走來走去,苦思對策。
吳昭志也留下來了,他住在隔壁那間椰子屋,雖然如此,難保他不會陰險的跑過來先下手為強。
「這樣不行!」她不能在房里坐以待斃。
就算梵立房里只有他一個大男人,而男女又授受不親,她還是決定去找他來加強自己的勝算!
說做就做,她套了件薄外套,跑到梵立門口敲門。
「梵先生,我可以進去嗎?」看到房門縫還透著小油燈的光亮,他應該還沒睡吧?!
「進來。」
太好了,他還沒睡。
她打開房門,看到他盤腿坐在和室桌前,高大的他使得房間看起來相形之下變得窄小。
他的房間跟她的大致相同,雖然也是家徒四壁的感覺,但至少有張小和室桌,床墊也比她的看起來舒服。
她眼尖的看到矮桌上攤著一堆文件資料,還有一些設計圖,她靠過去,忘了來意,好奇起來。
「你在忙公司的事嗎?」她湊到他身邊坐。
就說嘛,一問大公司的負責人怎麼可能完全丟下公司的事不理呢?
「我在想,讓這座島有電的機率是多少。」
「你想讓島上有電?」她的精神一振。
沒電的地方真的很不方便,做什麼都綁手綁腳的,如果這里有電的話,一定可以帶來不少觀光資源,不然是沒有游客會來的。
「結論呢?」他沒阻止,她也就興致勃勃的翻動起資料,順口念了出來,「建立一個供給四百八十位島民需要的太陽能系統,設置一個足以覆蓋整座島嶼三分之一大小的太陽能面板,費用約是……」
她倒怞了一口氣。
設置這樣一個太陽能面板居然要價億元以上,她想沒有一個瘋子會願意花這筆錢來建設一座荒島的。
「這太貴了……」她咋舌的搖搖頭,驀然間,忽然靈光一現。「風力發電呢?這里的風不是很強嗎?風力發電應該可行吧?」
梵立聳了聳肩。「同樣所費不貲。」
這個理由實在太好笑了。「反正你那麼有錢……」她直覺地說,忽爾住口。
是啊,他是有錢沒錯,但他為什麼要砸錢投資一座幾乎肯定是不可能回收任何金錢的小島呢?
這里只是他暫時放逐自我的地方,等情傷一過,他會回到紐約,回去過他紐約客的生活,這里的居民好與不好,跟他又有什麼關系?
在她看來,他根本不必大費周章的替島民想辦法發電,沒有電力的日子,他們早已習慣了,不是嗎?
「妳的意思是,有錢人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他皮笑肉不笑地牽了下嘴角,這才說出心中的盤算。「我希望用最節省的方法改善島上的生活品質,我不可能一輩子支援他們,他們最終還是要靠自己的雙手,我只是替他們起個頭而已。」
「當然、當然!」天微陪笑著。「梵先生,你千萬別把我說的那句話放在心上,我非常贊成你的想法,救急不救窮嘛,是吧?其實你根本不必替他們想任何辦法,不如我們現在來談談那筆土地交易比較實在,這個交易您將獲利……」
「梵先生——」
門外響起了叩門聲,吳昭志的聲音傳進來,她發指的瞪著房門。
她就知道這小人會來這招!幸好她也來了。
「姓吳的!」她一把拉開門。「梵先生現在在做一項很偉大的思考,他沒空接見你這個凡夫俗子,你走!」
「妳——」吳昭志退後一步,手指著她,另一手搗著胸口。「凌天微!妳居然……居然用美人計?妳太卑鄙了!」
「不要含血噴人,我才沒你卑鄙!」她冷冷的回口譏諷。「誰不知道你們展陸最愛來美人計這套,你以為每間公司都和你們一樣下流嗎?」
「下、下流?」他瞪大了眼,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這是什麼話?你們公司不下流,那麼請妳解釋一下,妳為什麼三更半夜的在梵先生房里?」
「你有沒有點時間觀念啊?」她激動的指著自己腕上的手表。「現在才不是三更半夜,我只是來向梵先生說聲晚安,你的思想不要那麼齷齪好嗎?」
他挺了挺胸,理直氣壯的說︰「我也是來向梵先生道晚安的,怎麼樣,不行嗎?」
她瞅著他手里的文件。「道晚安為什麼要拿資料夾?」
「那妳呢?」他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道晚安為什麼要走進梵先生房里,在門口說不就行了嗎?」
「我有禮貌,習慣在人家面前正正式式的道晚安……」
「那麼妳道好了嗎?道好了換我,妳回妳的房間,我也要關起門來,正正式式的向梵先生道晚安……」
梵立打斷了他們的唇槍舌戰。「既然兩位都是來向我道晚安的,我听到了,你們可以回房了,明天見。」
門板嘎吱一聲,在他們面前關上了。
吳昭志眼巴巴的看著那道關上的門。「梵先生——」
「現在你高興了吧?」天微氣呼呼的瞪著他。
她都已經轉入正題了,如果這個程咬金不要來,說不定她已經簽到合約了。
「高興的應該是妳才對吧?」吳昭志同樣很不爽。
她瞪著壞事的吳昭志,吳昭志同樣也瞪著她,兩人哼地一聲,各自回房。
她發誓她明天一定要比吳昭志早起,在他起床之前拿到合約,她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