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伴著夕陽余暉走到稻田邊的小土地公廟前時,梅淑珠已經把水果和米糕擺在案頭,也點了九炷香,一人給他們三炷。
看到擺出來的米糕,火妮口水直流。「媽,你今天做的米糕好大,看起來好好吃哦!待會兒拜完就可以吃了吧?看得我肚子都餓了。」
梅淑珠笑罵著,「你這孩子,在土地伯面前說話不要沒大沒小,這不是做給你吃的,是做給土地伯吃的。」
她吐吐粉舌。「最後還不是要給我們吃……」
梅淑珠伸手打了女兒一下。「哎喲,你這孩子,不是叫你不要說嗎?你怎麼越來越不听話了?」
「因為找還小嘛!」火妮摟住母親的頸子,笑得很開心。
「你還會跟媽撒嬌啊,嗯,不錯、不錯,不然我還常以為你是我兒子哩,脾氣那麼火爆,動不動就要教訓人,你喲,要改啦。」
「還不是你跟爸害的,誰叫你們要給我取這種名字,不然我去改名好了,改叫苗水妮怎麼樣?可能會比較有女人味哦。」
「你這孩子,怎麼說是我跟你爸害的,是算命仙為你取的名字好不好?說你命中缺火啊,一定要有火才會旺,所以才取了這個火字,你爸原本想叫你妮妮的說,妮妮多可愛啊,沒想到取了火妮這個名字後,你真的給我人如其名,真是躁煩死我了……」
「我是你唯一的女兒,你不躁煩我要躁煩誰?你才要感謝我從小到大都有闖不完的禍讓你生活變得那麼精采,不然你會很無聊,人一無聊就會得老人痴呆癥,這你應該知道吧?」
「對啦!對啦!都要感謝你那麼牛,所以我才沒得痴呆癥,可以了吧?」
「哈哈哈……」
辜至美看著她們母女倆親昵的互動,記憶的大門好像被什麼叩了一下似的,是什麼呢?是他和父母之間的感情也這麼好嗎?
他蹙起了眉,不能再想了,他頭又開始痛了。
「來,來拜拜吧,不然吉時過了就不好了。」梅淑珠叨念著。
她是「主祭」,站在前頭,辜至美跟火妮並肩站在她後頭。
梅淑珠雙手拿香,朝土地公深深行一個大禮,澄澈的眼楮看著土地公神像,虔誠地說︰「土地公啊,我是苗家農莊苗大吉的未亡人梅淑珠,很感謝禰讓我們光宗平安回來,住後也請讓這個孩子逢凶比吉,早點恢復記憶,跟他的家人團聚,還有,也請禰保佑我們火妮出入平安,不要跟人起沖突,少說少錯,謝謝禰了,土地公!」
辜至美的心在梅淑珠祈願時,瞬間緊緊一縮。
好溫暖……
他失蹤後,他的母親也會像苗大嬸這樣去廟里祈願嗎?他的家人是不是都很著急的在找他?
如果恢復記憶後,發現他是一個無家可歸、根本沒有父母的人怎麼辦?已經習慣了苗家的溫暖,他怎麼一個人過生活?他們會不會收留恢復記憶但還是無家可歸的他?
「你怎麼了?」見他怔仲,火妮撞撞他肩膀,示意他該插香了,而梅淑珠已經去一旁燒金紙了。
辜至美的視線從田野間的白鷺鷥上收回,他看著她,「我在想,我母親會不會像苗大嬸一樣,到廟里請求神明早點找到我?」
「哦……」听他這麼說,火妮不由得感到一陣深深的內疚。
唉,他們似乎該面對這件事,不該再逃避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根本沒有報警,警方沒有登記在案,他的家人又怎麼找得到他呢?
「你……很想你的家人嗎?」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想到他找到家人後就會離開這里,她忍不住黯然。
已經習慣他的存在了啊,少了他,真的會有點寂寞耶……
然而他又不可能永遠不走……
別傻了,苗火妮,俗話說的好,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就算你再舍不得他又怎樣?等他的家人找來,他還是得走啊。
而且說不定,找上門來的是他的老婆孩子呢!
雖然他看起來很年輕,不像是個女乃爸,可是很難說啊,村莊里很多還沒當兵的小夥子也都闖了禍,早早就被押進結婚禮堂了。
所以,說不定他是有家室的,她絕對不可以對他有任何一點點不妥當的感覺,絕對不可以……
可是,他真的可能結婚了嗎?
應該……不會吧,他看起來真的不像,她——可不可以直接想成他沒有啊?
「你們兩個孩子在干什麼啊?」梅淑珠在一旁的小涼亭對他們招手。「我金紙都燒完了,你們怎麼還大眼瞪小眼的在發愣呢?快把東西收過來,我們來吃米糕吧!」
「哇!吃米糕耶!」火妮藉由歡呼一聲來掩飾心中的失落感,她刻意輕快地哼著歌,把貢品全掃進袋子里。
「苗火妮,有個問題問你。」辜至美看著地,眸光沉沉。
火妮心里一跳,她吞了口口水。「問、問啊。」
奸奇怪,他光只是這樣看著她,也沒做什麼,為什麼她的心就眺得好快?
他的眼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如果我恢復記憶之後,發現我自己是個沒家的人,我可以回來嗎?」
「哦——」她心跳得更快了。「那要看你——看你想不想回來啊,怎麼會問我?」
要命!她發現自己原來是這麼矯情的女人,明明就不希望他走說,干麼不老實說出來,在這里跟他打太極拳做什麼?!
「如果我想回來呢?」他的表情和平常一樣絲毫未變,但他眼里多了份溫柔。
那份罕見的溫柔令火呢心跳加速,她結結巴巴地說︰「當、當然可以,反正這里不差你一個吃飯,你對農莊又很有貢獻,所以、所以我答應你,如果你想回來的話,你可以回來!」
笑意漸漸在他俊美的嘴角四周漫開。「那麼,你把這里的地址寫給我。」
她愣愣地問︰「為什麼?」
他考慮周到的說︰「我怕我恢復過去的記憶之後會忘了你,有了地址,我就可以回來找你,我會在上面注明,這是我失憶之後住的地方。」
咚!
火妮的心房重重一震,好像有顆石子丟進了她的心湖,打在她心如止水了好久好久的心版上。
她看著他深邃的雙眸,感覺到里面似有些什麼在流動,她想捕捉他眼里傳達的訊息,卻一閃而過。
他說他怕恢復記憶後會忘了她?
忘了她……她的心髒突然緊緊一縮,
想到他會忘了她,她竟如此難受。
好奇怪,不該出現這種戚覺的,為什麼她會在意他記不記得她呢?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在她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而她一直都沒發覺……
「忘了就忘了啊。」縱然驀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還是口是心非地說︰「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你剛好可以回去過你的日子,不好嗎?干麼一定得要記得我們?你這個人很奇怪耶,」
他心一沉,俊臉跟著拉下來,緩緩問道︰「你希望我趕快走嗎?」
火妮潤了潤嘴唇。「當然不是……好啦,寫給你就是了,但這里沒有紙筆,我回去再寫。」
突然,他拿起手機替她連拍了好幾張照片,連她錯愕訝然的表情也拍進去了。
「干麼啊?干麼拍我?」她又被他的舉動嚇一跳。
他深深注視著她的眼楮,「把你拍在手機里,就算我恢復記憶之後真的忘了你,我也可以看著照片把你想起來。」
火妮一時說不出話來,听他這麼說,她有一陣的暈眩,一陣的迷亂,她的臉下由自主的發熱了。
好半晌之後她才有辦法看著他問︰「為什麼?為什麼你—定非要把我想起來不可?」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正如擂鼓般的狂跳著,跳得好像快從喉嚨里跑出來了……
「火妮、光宗,你們快過來啊!」梅淑珠又在叫人了。
兩個人如夢初醒。
「來了!」火妮雙頰似火,連忙提了東西要過去。
有人從她手中把袋子提走。
「咦?你——」
火妮錯愕地看著他提了東西往涼亭走去,她趕忙追上他修挺的身影。「怎麼不給我提?」
少爺他不是一向等著人家服侍他嗎?今天居然會替她服務,天真的要下紅雨嘍。
辜至美淡淡地哼了哼。「我是男人,重的東西沒理由留給女人提。」再說她手臂那麼細瘦,提這麼重的東西,不怕折斷手嗎?
「呵,大、男、人!」她對他扮個鬼臉,嘴里輕輕哼著歌,感覺到今天的夕陽特別美,連天上的雲彩也動人極了。
「你們在聊什麼啊?」梅淑珠見他們兩小無猜似的一起走過來,不由得喜上眉梢。
事情都已經過了那麼久,火妮的心應該也平復了吧……火妮眼光宗怎麼看怎麼速配,如果他們能來電就好了,那她也可以了結一樁心事……
「沒什麼啦。」火妮對母親說道︰「光宗說,他怕恢復記憶之後會忘了我們大家。」
梅淑珠大驚失色。「哦!天啊!那怎麼可以?絕對不可以……光宗啊,你一定要記得我們,就算把我們全部都忘記了,也不能忘記火妮……」
「媽!你在說什麼?」火妮錯愕的瞪大了眼,旋即燒紅了雙頰。
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梅淑珠連忙改口,「啊,不是啦,我是說,你不能忘記我們,一個都不許你忘記,是這個意思啦……哎,不要說那麼多了,來吃米糕,現在吃最好吃了。」
火妮翻了個白眼,這樣不是欲蓋彌彰嗎?真是的,說話也不經大腦,害她很尷尬耶。
「苗大嬸,我去附近走走,我不太喜歡吃這種東西,你們吃吧。」辜至美說道,他看到梅淑珠把米糕盒子拿了出來,單是看那東西長得不怎麼高尚,他就沒興趣品嘗。
「你這孩子,說這什麼話?」梅淑珠把他拉住,壓著他的肩膀,硬是要他坐下。「你一定沒吃過米糕吧?我們火妮最喜歡吃我做的米糕了,有甜的咸的兩種,來,你兩種都嘗嘗看……」
拗不過梅淑珠的熱情,他先是勉為其難的嘗了幾口,然後,他竟不知不覺把整塊米糕都吃掉了。
怎麼會這樣?他不喜歡甜食啊……他不喜歡甜食?
以前的他不喜歡甜食嗎?
可是這甜甜的米糕確實很好吃,軟軟甜甜QQ,他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感覺好像會上癮……
「怎麼樣?好吃吧?」梅淑珠呵呵笑著,她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啦!「你剛吃的是甜的,現在嘗嘗咸的,這種我掛保證,超級贊啦!」
「哈哈哈哈哈……」火妮忍不住大笑。
好爆笑哦!剛開始接過她老媽硬塞過去的米糕時,他整張俊臉都皺在一起,她以為他會不給面子的吃兩口就吐掉。
可是,他卻一口接著一口的吃不停,最後還將整塊米糕給吃光光,還說什麼不喜歡吃這種東西,依她看啊,他挺愛吃的啊!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笑啊?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光宗都比你文靜多了。」梅淑珠數落著,一邊把咸米糕切下一塊。
辜至美知道她在笑他,但他沒說什麼,接過梅淑珠遞給他的咸米糕,泰然自若的往嘴里送。
嘴里吃著咸香的米糕,伴著將沉的紅日,耳畔听著兩個大小女人在嘰嘰喳喳的抬杠。
他心中驀地浮現「幸福」兩字。
就算找不回過去的記憶也無所謂了,對現在的他而言,此刻身邊的人,就是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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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這台用報廢腳踏車改成的「植苗機」,火妮真是佩服到五體投地又驚訝萬分。
原來他和小叔叔搞了一下午,就是為了做出一台植苗機啊!
她不可思議又動容地看看植苗機,再看看某人,眼里竟熊熊沖進一股熱浪,模糊了她的視線。
不會吧!她竟然感動到想哭?
他是什麼時候發現育苗後的青江菜植起苗來很累人的?
育苗之後,她不假他人之手,親自跪在田里,手里拿著尺,種一顆幼苗就量十公分,然後再種一棵幼苗,除了土法煉鋼的方法,她雖然苦惱卻也想不出改善之道,往往在田里跪了一小時,抬起頭來眼都花了、頭也暈了。
沒想到,他竟悄悄注意到了,還想出了這麼一個絕妙點子,叫她怎麼能不感動呢?
「謝謝你……」她這才發現,盡管他幫了她那麼多忙,自己卻沒對他說過半個謝字。
「可能會不合用。」明明是他想了好幾天的得意之作,但他的語氣有夠給他輕描淡寫的,男人嘛,感情要內斂,表現出來就太遜了。
火妮崇拜地看著他。「一定合用!一定合用!」
她不必啟用就知道這台植苗機一定很好用,是世界上獨一無二、限量一台的「光宗牌植苗機」!她會一輩子好好珍惜……不不,不只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她會交代苗家的子孫要好好珍惜的!
「對了,」辜至美動了動嘴角,「警方那邊都沒有消息嗎?」
「啊——沒、沒有啊。」听他突然問起,她的心髒怦怦直跳,心虛得臉皮頓時紅了起來。
人真的是——真的是不可以說謊啊!說謊真的是太太太痛苦了。
「這樣啊。」他聳聳眉,不置可否地說︰「既然都沒有人找我,把我的房間換成有窗戶的吧。」
說完,他走到另一畦田那里去幫阿泰嬸了,火妮愣愣地望著他。
他怎麼連修挺的背影都那麼尊貴啊?
等等——
他剛剛說什麼?
叫她把他的房間換成有窗戶的?
她記得他剛來的時候也曾機車的這麼要求,而那時她氣呼呼的回答什麼來著?
她說——要換有窗戶的房間,等你要永遠住下來的時候,本姑娘自然會幫你換!
她是這麼說的,沒錯。
火妮驀地瞪大眼楮,連嘴唇也微微張大了。
他的意思是——他要永遠住下來……嘍?是這樣嗎?
一股難以形容的雀躍倏地佔滿她整個人。
他要永遠住下來了!他要永遠住下來了!這代表他不會走,不會離開苗家農莊,不會離開她和大家……
可是,為什麼他不走了,她會那麼高興?
難道她……喜歡他?
她迅速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喜歡他?她喜歡的人是勁哲哥,愛的人是勁哲哥,這點永遠都不會改變,除了勁哲哥,這輩子她再也不會愛上別人,應該是這樣才對啊!
話雖如此,然而這陣子她卻很少想起勁哲哥了。
她的心里都是光宗,她的眼光總是跟著他打轉,很擔心他恢復不了記憶怎麼辦,更不想要他恢復了記憶,然後離開農莊……誰可以告訴她,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火妮啊,你快回家里去!」太陽下,苗大順揮舞著「凍選」送的帽子,十萬火急的跑過來。
火妮定了定種,心還狂跳得厲害。「什麼事啊小叔叔?」
「那個、那個什麼球的人又來了。」苗大順喘得要命。
她秀眉一蹙,「聯通環球?」
苗大順點頭如搗蒜。「對!對!就是黏通球!他們又派人來了,說是要跟你談。」
「知道了。」火妮沒好氣的撇撇唇。
那些人還真有「耐性」!她都已經說過好幾次,她不要賣地,他們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來煩她,她真的快失去耐性了。
「走吧!走吧!快回去吧!你媽啊,一個人應付不了他們,他們一直把合約書拿到你媽面前,還把筆往她手里塞,你媽被嚇得動都不敢動。」
「什麼?」火妮越听越火大,那些人簡直欺人太甚!
「你趕快回去吧!我去叫光宗。」苗大順往另一畦田去。
「叫光宗干麼?」她在他身後揚聲問。
「當然是叫他一起回去幫忙啊!」苗大順頭也不回、理所當然的說︰「像這種時候,家里沒有個男人是不行的,你爺爺老了,我又沒讀書,光宗可以回去頂著,讓他們知道我們苗家農莊不是好欺負的!」
火妮哭笑不得的看著苗大順一路跑好快的高胖背影。
叫光宗回去頂著?
頂什麼啊?他一副沒吃過苦的樣子,不被人家兩拳揍趴在地上就不錯了,還頂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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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一起回到苗家,還沒進入廳里,就見到屋外有三部未熄火的黑色轎車,車身黑得發亮,有夠刺眼的,里面坐了幾個人不知道,但有兩個人搖下車窗在吸煙,還很順便地把煙蒂扔到車外。
火妮正想朝他們開罵,卻見有個人擦過她身邊,筆直走向那三部看起來昂貴非凡的黑頭車。
「噢,天啊,光宗想干麼?」苗大順手腳扭動,—副不安的樣子。
他人高馬大,膽子卻很小,個性溫和又土直,火妮十二歲那年沖進火場救她是他這輩子最勇敢的一次。
「我想他應該是要做我也想做的那件事吧!」火妮嘴角彎起微笑,雙眸專注地定格在辜至美身上,一種愉悅的感覺充滿了全身,取代了剛才的煩躁感。
她猜想光宗絕不是泛泛之輩,她真的可以把他永遠留下來嗎?
他說不定是什麼大財團的大總裁哩,她這樣會不會太貪心了?
這頭,辜至美走向那部搖下車窗的車,他表情毫無溫度的看著亂丟煙蒂的那兩個人,瞳眸沉郁,像宇宙般深不可測。
「下來。」他冷冷的說道。
「啊?」那兩人微微一愣。「什麼?」
「下來。」他不耐煩地蹙蹙眉心。「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奇怪了,這人是誰啊?但震懾於一種奇怪不可抗的氣勢,他們打開車門下了車。
辜至美視線一斜,示意他們,「把煙蒂撿起來。」
「啊?」兩人更錯愕了。「你叫我們下來,就為了撿煙蒂?」
他冷冷的挑了挑眉。「不然呢?」
兩個人搔搔腦袋,你看我、我看你,一致覺得這個人對待人的方式很熟悉,很似曾相識,但……
他們仔細打量著他,斗笠和卷起褲管的陳舊運動褲,略顯寬大的褪色襯衫,還有那張曬得黝黑的面孔和蓋住耳朵的怪異發型,以及看起來很不乾淨的胡碴……
不不,不可能!他們總裁是俊美無儔的白淨小生,對於穿著更是講究有品味,不是名牌不穿,怎麼會是這個鄉巴佬?而且出現在這鳥不生蛋的鄉下地方,他們想太多了。
雖然不可能是他們總裁,然而辜至美身上那股氣勢仍令他們抖了一下,乖乖彎身把剛剛亂丟的煙蒂撿了起來。
「這樣可以了吧?」他們問。
辜至美睥睨的說︰「不要再讓我看到第二次。」
啪啪啪啪啪!火妮熱烈的給他拍起手來,她贊揚地豎起大拇指。「干得好!光宗!」
當然,小姐她也要罵一下才爽!
「你、跟你!」食指慣常戳上那兩個人的胸口。「這里是別人的家門口,別人要清掃,所以請你們有點公德心,不要當別人家是垃圾山!懂、了、沒?」
兩個人被戳得只有倒退的份。「知、知道了。」老天,這個村莊的人怎麼都這麼恰啊?
「我們進去吧,光宗。」火妮滿意地一個旋身,大步走進大廳。
廳里,有兩個男人並坐在一起,這兩個人她都看過,一個是聯通化工台北廠的行政副理,名叫溫信宏,也是這次收購土地的負責人,另一個則是仲介公司的總經理,名叫吳德海。
大概是成交後的仲介費很可觀吧,他每次都會陪著這個溫信宏來。
除了他們,還有個中年人她沒看過,福泰福泰的,一直友善熱絡地微微笑,但笑容假假的,給她一種很官僚的戚覺。
這三個人也就算了,奇怪的是,她還看到了村長李文欽。
「李伯父,您是來找我的嗎?」火妮的表情明顯柔和了許多,他是勁哲哥的父親,也是自小看著她長大的長輩,她一直很尊敬他。
「火妮,我來介紹,這位是魏鎮長,快打聲招呼。」李文欽微笑說道。
她意外極了,她也不掩飾意外之色,一雙眸子直接打量著對方。「你好,鎮長先生,我是苗火妮。」
「你好、你好,苗小姐熱心助人,遠近馳名,真是幸會了。」
「沒什麼,都是我應該做的。」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問道︰「鎮長先生來寒舍有什麼指教嗎?」
李文欽隨即說道︰「魏鎮長,我跟您提過吧,火妮是苗家當家作主的人,您有什麼話,直接跟她談就可以了。」
「咳!是這樣的,苗小姐——」魏宗明看著她。「聯通化工想開發咱們這個小村落,建造化工廠的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都已經被收購了,唯獨苗家農莊還沒跟聯通環球集團簽約,我看今天就由我做個見證,大家把合約簽了吧!」
辜至美蹙起了眉峰。
聯通環球集團,聯通化工——好熟悉的幾個字眼,好像在哪里听過……
「抱歉!」火妮俏臉上凝結著—片冰霜。「我不懂你的意思,鎮長先生,我沒有要跟聯通環球集團簽約,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大家請回吧。」
真是豈有此理,這個莫名其妙的鎮長是想強迫中獎嗎?不知道他收了人家多少錢才來這里壓迫他們這些小老百姓?
「火妮,你听我說,」李文欽懇切地看苦她。「大家都已經同意把地賣給聯通環球集團了,賣價這麼好,你這是何苦?」
「李伯父——」火妮愣住了,不太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他怎麼會這麼跟她說呢?當初她要苗家農莊轉型栽種有機蔬菜和瓜果時,他是第一個大力支持她的人,還說有什麼困難,他會盡全力幫助她,怎麼現在……
「苗小姐,我們公司對這個計劃真的是很有心,我們總裁願意以高於市價二十倍的價格來收購上地已經是他最大的誠意了,我看就依鎮長說的,今天大家把合約簽一簽吧!」溫信宏說道。
火妮斷然拒絕,「很抱歉!你們請回吧,苗家農莊不賣!」
「火妮——」李文欽一臉的欲言又止。
「請你也不要再說了,李伯父,我是不會賣掉苗家農莊的。」她眼里滑過一抹遭受背叛的受傷。
李文欽滿口無奈的嘆了口氣。「唉,你、你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固執呢?把農莊賣掉,對大家都好啊……」
「是啊,苗小姐——」溫信宏連忙接口道︰「我們公司將會在這里投資超過一百億的美金,到時將有許多工作機會,當然了,我們總裁有指示,這里的居民將優先錄用,這一點我們絕對說到做到,我們總裁辜至美先生是個行事作風都相當謹慎的人,絕對不會食言的,你們可以完全信任我們。」
辜至美——一旁的辜至美整個人震動了一下。
「怎麼啦,光宗?身體不舒服啊?」苗大順關心地問,他就站在辜至美旁邊,明顯感到他整個人不尋常的震動了一下、
被苗大順的大嗓門一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兩個身上。
溫信宏也看著那兩個鄉下人。
「我沒事。」辜至美定了定神之後說道。
倏地,溫信宏耳朵豎了起來。
咦?奇怪了,這聲音好熟悉,怎麼好像他們總裁的聲音?
他的視線又回到那個說話的年輕男人身上——
哦,認錯了。
只是聲音像而已,嚇他一跳,還以為自己走運了咧,可以領到辜家發出的五千萬懸賞獎金哩。
他們總裁已經失蹤兩個多月了,而且他有夠衰的,出事那天剛好是他的大喜之日。
在去迎娶新娘的路上,因為超大豪雨伴隨著閃電隆隆,能見度超低,轎車在高速公路上以時速一百的高速打滑,車身翻下公路,同車的司機和秘書都獲救了,唯獨他到現在還生死末卜。
現在集團由從美國回來參加弟弟婚禮的前任代理總裁辜至酷先生暫時管理,這個化工廠的計劃也由他持續推行著,像是堅信總裁一定會回來,辜家的四兄弟執意保留他所有的東西,並且一再提高協尋獎金。
雖然獎金誘人,但沒用啊,他們總裁的下落仍舊石沉大海,實在叫人擔心他是否已經掉在山林里被什麼野獸吃掉了……
「化工廠?」火妮的眼眸從溫信宏那張循循善誘的臉上移開,緩緩從魏宗明和李文欽臉上滑過去。「兩位,難道你們不知道化工會對自然環境有很大的傷害嗎?我不懂,為了什麼了不起的利益,你們這樣出賣自己的良心?」
「火妮……」李文欽一臉狼狽。
不只他,魏宗明也一樣,連溫信宏都不自在了起來。
「哎哎!苗小姐,話不能這樣說。」吳德海連忙出聲打圓場。「你是讀過書的人,听說跟李村長的兒子念的是同一所大學是吧?既然這樣,你該知道化工廠可以為農村帶來多大的繁榮,要不是辜總裁慧眼相中了這里,這個小農村可是一輩子都沒有發達的機會哪!你不想發財,也不能阻擋別的村民致富啊!」
「發達?致富?」火妮受傷地哼著,她雙眸炯炯然地看著李文欽。「別人的想法我不在乎,李伯父,您呢?您也這麼想的嗎?您也希望我把地賣給財團,然後看著這里蓋起工廠,排放廢煙廢水嗎?』
李文欽為難地看著她,「你就不要固執了,火妮,你都已經努力了兩年,有機栽種是沒有希望的,你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我浪費時間?」她像被人用鐵棒重重打了一下,一股熱浪沖進她眼底,她受傷地看著他。「伯父,難道您已經忘了勁哲哥了嗎?我這麼做是為了誰?您居然說我在浪費時間?」
看她一臉受傷,李文欽急了。「火妮,你不要這樣,伯父說錯話了,我向你道歉……」
火妮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她發泄般的朝他們大吼,「你們走!全部給我走!一個都不許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