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赫盯著沙發里那名弱質縴縴的蒼白女子,他只覺得喉中干澀,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他終于開了口。
"你是詠恩?"他一直知道紀恩有個妹妹,但是他不知道紀恩的妹妹會跟她長得那麼相似。
她們幾乎就像孿生姐妹,讓他在第一眼看到她時震撼得幾乎不能自己,以為他深愛的紀恩復活了。
"姐夫。"盧詠恩站起來,虛弱的笑了笑,顯得有點單薄的身于還搖晃了一下。
元赫看著她。
她小紀恩幾歲,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她今年應該二十九了。
紀恩的父母在她們姐妹小時候就離異了,她們分別跟父母住在不同的州,紀恩對她妹妹的印象也很模糊。
"結婚了嗎?"他收起初見時的那份震撼,以姐夫的身份問,"我听紀恩說過,你有一個很好的對象。"
"我們結婚了,可是……"她欲言又止,掙扎了一下,才又說︰"他……拋棄我,我們離婚了。"
一時之間,元赫沉默不語。
他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把眼前的女子與紀恩清楚的分開來,她們根本長得一模一樣,連左頸上有顆紅痣的特征都相同。
如果硬要挑兩人有什麼不同,大概就是氣質吧。
紀恩開朗、大方,總是笑容燦爛。
而詠恩,她顯然早就遺忘該怎麼笑,或許是不幸福的婚姻將她折磨至此吧,可憐的女子。
"姐夫,你會看不起我嗎?"盧詠恩低下頭,幽幽的嘆息。"我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不要這麼說。"元赫直覺的認定她會離婚是因為她丈夫的不是。
像她這麼柔弱的女子會有什麼錯呢?如果她因離婚而遭到歧視,那麼對她太不公平了。
"姐夫,其實這幾年我過得很不好,身體也很糟,我沒有一技之長,又無法負荷粗重的工作,尤其是這一年來,我的經濟更加拮據,幾乎只剩沒去出賣我最原始的本錢……"
她緩緩的陳述,認命的語氣像是對乖舛命運的無力抵抗,嬌柔的容顏滿是無助,眼神十分淒楚。
"不行!你不能這麼做!"他突然出聲阻止她。
一想到她置身風塵之中,周旋在那些男客的懷抱里,他居然會感到惱怒。
盧詠恩張著倉皇的大眼楮望著他。"可是……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已經生活不下去了,我走投無路……"
"留下來!讓我來照顧你。"元赫毅然決然的說。
"姐夫……"她的眸子乍驚還喜。
她真是來對了。
原本她只是想來踫踫運氣罷了,畢竟姐姐已經死了那麼多年,而她跟姐姐又一向不親,要攀關系也不知從何攀起。
然而元赫的財富眾所皆知,這點叫她舍不得放棄。
他素有鐵血豹子之稱,听說為人冷峻難以親近,尋常人休想靠近他半步,他會不會買她的人情帳,她一點把握都沒有。
"既然你叫我一聲姐夫.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他望著那張酷似紀恩的臉孔。"你是紀恩的妹妹,我也會把你當成自己的妹妹,你安心的留下來吧,我會替你安排好一切。"
"我可以嗎?"她楚楚可憐地問。
"你當然可以!"元赫拉起她的手,說︰"走,我帶你去吃飯,你瘦得連風都吹得走,還有,你身上這套衣服太舊了,吃完飯,我再帶你去買衣服。"
盧詠恩欣喜的跟在元赫身邊,那些西裝筆挺的職員對她行的住目禮讓她覺得驕傲極了。
這次她真是挖到金礦了。
元赫的一表人才與萬貫家財在第一時間就折服了她,這是她成魚翻身的好機會,她要牢牢的抓住。
回想過去——十六歲那年她就懷了孩子,和那個弄大她肚子的酒莊主人結婚後,過了幾年平淡而富裕的生活。
後來她丈夫年紀漸大,全心都放在孩子身上,對她也不怎麼注意,于是她就無可自拔的和一名酒吧的酒保發生了關系。
兩人的情事曝光後,她丈夫憤怒的將她逐出家門,永遠不準她再回去。
于是,她和那名酒保開始同居,他們曾經有段快樂的時光,直到酒保厭倦了她,又另外勾搭上一名年輕貌美的美眉為止。
失去他之後,她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這幾年更是窮困潦倒,還因為迷上賭博而背負了一小筆債務。
看來那筆小債務很快就可以還清了,說不定她還可以代替她那沒有福份的姐姐,登上元夫人的寶座哩。
*********
一連兩天,元赫都忙著安頓盧詠恩。
他將宅邸里一間最幽靜的房間安排給她,听說她心髒不好,他又在最貴的私人醫院替她找了位心髒科權威當她的主治醫生。
最後因為她說整天待在家中無聊,所以他在公司為她安插了一個職位,讓她當斐麗的助理,並且交代斐麗不能讓她太累,遲到早退都沒關系。
失去過紀恩的元赫,幾乎把詠恩當成了是紀恩的替身。
他完全忘記他與凌獲珊的約會,也忽略了她,直到她跑到他的辦公室來找他為上。
"你好像很忙哦。"她揚揚眉說︰"都忘了你跟我約好要去婦產科的事,害我在清清家里呆呆的等半天。"
她在他辦公室里閑晃了一下,東模模西看看,然後走到他的牛皮座椅旁邊,在扶手坐下。
兩天前他跟她約好要陪她去婦產科檢查,可是他卻爽約了,打他的手機是他的秘書斐麗接的,她說他忘記把手機帶走。
那天害她在清清家混到大半夜,最後癱在那里,隔天自己回家。
昨天他依然不見人影。
她要自己瀟灑一點,並告訴自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呢?一天不見又不會怎麼樣,她何必想太多。
可是他連通電話都沒有。
過去兩個月以來,他們幾乎每晚膩在一起,要是他有不得巳的應酬非要出席時,回來也一定會跟她情話綿綿。
所以這兩天不尋常的情況,讓凌獲珊覺得很不對勁。
"小珊……"看到她若無其事的模樣,一陣歉意在元赫心中油然而生。"前天很抱歉,我臨時走不開。"他說得很含糊,也很籠統。
不知道怎麼搞的,他不想說出詠恩的存在,是怕她多心吧,女人總是比較敏感。
"好吧,我原諒你,那麼你今天有空嗎?"女人不能太小器,尤其是像元赫這樣的大企業家,必定會有許多突發狀況的公事,她若要斤斤計較,那他們就有得吵了。
他皺了皺眉。"今天……"今天他答應要陪詠恩去買鞋子,她的鞋子不合腳,她穿得難受。
她俯看著他的臉,猜道︰"你今天又有事?"為什麼他一副猶豫的樣子?
元赫究竟是怎麼了?他們都已經那麼親密了,難道還有什麼是不能對她說的嗎?
這時,總裁辦公室的門被推了開來,一名縴細的女子走進來,她步履輕快,白皙的臉上掛著笑容。
"哦,姐夫,你有客人嗎?"盧詠恩有點驚訝的看著元赫座椅扶手上的陌生少女。"真是抱歉,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這名少女是誰?
她知道元赫有個年紀很小的妹妹,她到元宅後還沒見過面,這個美少女會是他的妹妹嗎?
凌獲珊倏地站了起來,她訝異的瞪視著盧詠恩。
她在元赫的公寓里看過盧紀恩的一大堆照片,這個女子和她……簡直就是同一個人。
當然,她知道不是。
然後她轉身面對元赫,靜靜的瞅著他看。
元赫的眸光滿是復雜神色,他想向她解釋,可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因為連他自己都無法分析對盧詠恩是什麼樣的心態。
男人很不知足,不是嗎?
就在他好不容易決定要開始一段新生活。新感情時,卻出現了這樣的變數。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的生命會出現第二個紀恩,而詠恩又和紀恩那麼不同,她弱質縴縴,需要一個人來保護她。
她是紀恩的妹妹,他不能棄她于不顧。
當然,他知道自己是顧過頭了,相信小珊也看得出來,她一直是那麼敏感又神經縴細的女孩,以她的敏銳,她不會沒有發現他的異狀。
"這就是你冷落我的原因?"凌獲珊很平靜的問。
元赫沒有回答。
他明知道詠恩不是紀恩,可是他仍然無法克制自己將她當成紀恩。
他也不想騙小珊,如果說他見到詠恩一點感覺都沒有,那是騙人的。
只是他還無法確定自己對詠恩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或者他現在需要的是一點時間吧,時間能幫他理清許多東西。
看到元赫沉默不語,就像已經默認似的。
凌獲珊閉起眼楮又睜開,心里一陣涼,那種酸酸楚楚的感覺又來了。
她走過去拿起擱在沙發上的手提袋。"我約了清清,先走了。"
就這樣,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元赫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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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我……我還是輸給了一個死人。凌獲珊哭得像個小丑,也不管茶店里還有別的客人,她已經用掉一盤面紙了。
"擦擦鼻涕吧。"傅清清遞上一盤新的面紙,這是她現在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
"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冒出這麼一個人來?"凌獲珊喃喃的念著,抬眼望著傅清清問︰"她究竟是誰?"
元赫明顯的對那個長得像盧紀恩的女人無法自拔,這同時也代表她與元赫的感情根本就禁不起考驗。
可惡!他完全不管對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就一頭栽下去,就因為她有一張跟盧紀恩同樣的面孔。
這個事實令她又氣憤又傷心,比之前被他無情拒絕時還難過。
當然了,那時她與元赫沒有那麼深的感情,可是現在不同。
她整個人、整顆心都奉獻給他,連她的靈魂都是屬于他的,而他卻這樣刺傷她,她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是盧紀恩的妹妹,名叫盧詠恩。"傅清清冷靜的拿出盧詠恩的資料,當初凌獲珊托她查元赫這個人時,她便不經意發現了他亡妻還有一個妹妹,因而順道查了這個人。
凌獲珊睜大了眼楮。"盧紀恩的妹妹……"
她心一沉。
沒希望了。
既有一張與盧紀恩相同的面孔,又流著與盧紀恩相同的血液,元赫不沉淪其中才怪。
她不該怪他無情的,不是嗎?
只是她的心好痛、好痛。
凌獲珊心想,她和元赫的戀情大概完了,不過她並不後悔。
上次她擁有最美麗的暗戀,這次則結束了最無悔的初戀,只是——"如果我懷了他的孩子……"她憂郁的說。
並非自私,在他移情別戀的情況下,她真的沒有勇氣當未婚媽媽,況且她的犧牲奉獻元赫也未必領情,她不必這麼天真。
"小珊啊……"站在櫃台後很安靜的傅太太突然走了出來,臉上滿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什麼事,媽?"傅清清問。
傅太太十分扭捏地說︰"這里有盒……有盒驗孕紙,小珊先……先拿去用吧。"她都一把年紀了還有這種東西,真是羞死人了。
傅清清微笑,關于她父母的恩愛程度,她很了解,她母親至今仍是個"性"福的女人。
凌獲珊也笑了,笑出了眼淚,笑到撲進傅太大的懷里,然後放聲痛哭。
"哦,別哭,別哭了。"傅太太慌忙的拍拍她的背,順順她的長發。"傻孩子,那個壞男人不要你不要緊,傅媽媽疼你,你別哭了……"
凌獲珊依然止不住的哭到眼淚鼻涕齊流。
這是她發泄情緒的方法,哭夠了,她就不會再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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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詠恩捏緊手中的照片,柔美的臉孔泛起一陣歹毒。
"原來她是元赫的女朋友。"她在元赫的書房怞屜里找到一大疊照片,全都是他與那名美少女的親密合照,看來他們的關系必定不簡單。
一陣開門聲驚擾了她,她連忙把照片扔回怞屜並關上。
"詠恩?"元赫走進他的私人書房,看到里頭有另一個人感到很驚訝。"你在這里做什麼?"
這里是他的禁地,宅里的人都知道不能隨便上來。
不過詠恩才來一個禮拜而已,她可能不知道,不知者無罪,他沒有理由怪她。
"我……我頭痛,想找顆止癰藥吃。"她胡亂編了個謊話。"吳嫂說書房里有,叫我自己上來找。"
"吳嫂也太不像話了,以後這種事吩咐她做就可以。"元赫撇撇唇。"還有,這里是我的書房,如果沒事的話,你不要隨便進來。"
盧詠恩有點慌。"哦,……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隨便進來的。"
元赫不高興她擅自跑來書房嗎?
其實這書房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有很多很多藏書罷了。
看來元赫似乎滿月復經綸。
這樣的獵物可遇而不可求,他集外貌、財富、學識和涵養于一身,她不可能再踫到比他更好的對象了。
她必須快點采取行動,否則元赫很快就會破解對她的迷思了。
盧詠恩很清楚,現在他只是一時被她酷似她姐姐的臉蛋給迷惑罷了,最終他會發現,她跟姐姐根本是天壤之別的兩種女人。
如果他發現她的真面目,她可能連一點點同情都拿不到。
"哦……"她步履顛躓了一下。
"怎麼了?"元赫連忙扶住她。
"我頭又痛了。"她皺起秀眉靠著書櫃,雪白的面孔痛苦的扭曲著。
他正色地說︰"我扶你回房休息,如果還痛的話,馬上吩咐管家請威利醫生來家里看看你。"
"也好。"她柔弱的偎進他的懷中,任由他將自己扶進她房里。
她的房間灑著玫瑰香精,整間粉紫的房間充滿了浪漫的情調,慵懶的藍調音樂像是調情的前奏。
"噢,天哪,姐夫,我好暈……"她整個人往元赫身上倒去,眉尖微蹙,雙手緊緊的攀住他,顯得很無助。
"別怕,我在這里。"他把她抱上床,輕輕將她放在床上。
驀然她勾住他的頸子,將他的頭拉下來,兩只眼楮水汪汪的看著他,眼光如夢如霧。
元赫被動的被她圈住頸項,她如夢傾訴的眸子讓他一凜。
不是紀恩!
她不是紀恩!
紀恩從來不會用這種眼光看他,紀恩是瀟灑的、坦率的,她多情,但並不嬌柔。
而且,剛剛詠恩拉下他頸項的同時,他想的人竟然是凌獲珊,她的清亮大眼在第一時間沖進他的腦海之中,讓他心髒猛然收縮了一下。
突然間,他好想見她!
"詠恩,你好好休息,我找吳嫂來照顧你。"元赫飛快地說。
然後他溫和的把她的手放下來,替她蓋好薄被,轉身大步離開她的房間。
"該死!"盧詠恩咒罵一聲。
她不會放棄的,元赫一定還有死袕,憑她這張臉,她不信自己無法征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