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協恩將車駛進章量指定的M醫院停車場。
她知道這間醫院歷史悠久,她女乃女乃在世的時候,常上這里來看病拿藥。
這里的醫療品質比市立醫院還好,醫護人員也很親切,听說那些一流的設備都引自國外,許多大型教學醫院都曾向M醫院取經。
「你不舒服嗎?」如果他要看病,她干脆好人做到底,連掛號費與押金一起借他。
章量松開安全帶,略過她的問題。「你等一下,我去拿錢還給你。」
她點了點頭。
她知道有些人,不喜歡欠別人一丁點的小人情。
如果她說小意思不必還,有著一張酷俊面孔的他,可能會誤會她想再找機會接近他。
所以嘍,她最好還是收下,然後聰明一點,趕快從他眼前消失,他才會覺得安心。
所以她二話不說的接受了他的安排,拿起放在後座的武俠小說,津津有味的讀了起來。
沒想到,幾秒鐘之後,她听到了叩車窗的聲音。
車窗外,是兩張陌生的中年男子臉孔,一名帶著玩味十足的表情,一名則吊兒郎當、滿面笑容。
她降下了車窗。「兩位有什麼事嗎?」
「我是這小子章量的父親……」章狂把身後的兒子抓到車窗前一晃,勾勒起一抹微笑問︰「他一定沒對你自我介紹吧?」
真是知子莫若父啊,桑協恩微笑點頭。「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他還沒有時間自我介紹。」
她很好心的給皺著眉頭的章量台階下。
事實上,從購物商場到M醫院,車程至少四十分鐘,除了防著她,他絲毫沒有別的作為。
「這小子就是沒有禮貌。」章狂用力柔亂兒子的頭發,愜意的笑了笑。「我們姓章,文章的章,這小子名量,力量的量,他大哥叫章力,我叫章狂。」
「我叫伍惡。」伍惡連忙向前,對著車窗里的小美女伸出長輩的友誼之手。
桑協恩露出甜美的笑容。「我叫桑協恩,桑樹的桑,協助的協,恩惠的恩,很高興認識兩位。」
她腦中靈光一閃,伍惡……這名好耳熟啊?她在哪里听過?
美眸瞬間有點困惑。
伍惡靠著車窗,圓滑的露齒而笑。「桑小姐是怎麼認識我這位優秀佷子的啊?」
她甜甜一笑。「說來話長。」
「那就到我們家去作客,到時一邊賞月、一邊吃月餅慢慢說。」伍惡趁機提出邀請。
「不行!」章量的反對聲倏地揚起。
他在心中低咒著,他今天到底在走什麼霉運?
從小女生的車上下去,才甩上車門就看到他老爸和那位為老不尊的伍惡叔叔站在他面前,兩人手里都拿著遙控飛船,對他笑得一臉曖昧。
然後,他們就很有默契的朝他走過來,在他警戒的眯起眼楮時,他們連問也沒問他,便主動叩了車窗,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順帶一提,遙控飛船是他老爸和伍惡叔叔發明的玩意兒,目前在「章力行銷公司」銷售,還見鬼的賣得非常好,讓他們兩人非常得意。
「大人講話,小孩不要插嘴。」章狂淡淡的開口。
「反正不行──」章量凜著俊臉繼續反對。
伍惡促狹的睞了他一眼。「我們又不是在邀請你。」
他只對車里的小美人有興趣,想必章狂跟他的想法一樣。
章量小子向來對女人不屑一顧,會上人家的車,必定與人家有著與眾不同的交情,他們兩個為人父叔的,又豈能錯失良機,讓小輩的姻緣白白溜走呢?
「不知道桑小姐願不願意賞光?」伍惡再接再厲,以後章量這個對愛情少根筋的聰明小子就會感激他了。
「伯父不必這麼客氣,叫我恩恩就可以了。」桑協恩清麗的臉龐泛起淺笑,唇際綻開一個心無城府的笑容。
明眸皓齒是她五官里最大的特色,她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像個鄰家女孩,可以令人完全撤除防備之心。
她之所以亮出自己天使般的招牌笑容,那是因為,她想起來了──
黑虎幫。
而站在她眼前的這個男人──伍惡,他是黑虎幫的幫主。
「恩恩。」伍惡笑咪咪,叫得很親切。
「謝謝兩位伯父的邀請。」清亮的眼瞳從章量的酷俊臭臉上掃過去,徐徐開口,「我很榮幸能去府上作客。」
黑虎幫,威震八方的黑道組織。
桑協恩跟著伍惡、章狂的步伐走進一棟大宅,章量一臉不爽的跟在她後頭。
這是一棟融合了日式風味與歐式格調的建築,既有著日式木屋的清幽怡人,也有著歐美結構的摩登美感。
屋宇翻修過,卻仍保留了它原本的味道,屋里一片燈海通明,到處張燈結彩,一箱箱的柚子和月餅就擱在大院落,無數的烤肉用品可以看出待會的聯歡晚會有多麼盛大。
「幸好我們把你請來了,你是章量的救命恩人,應該讓他好好表達對你的感謝才對,待會多喝幾杯啊。」伍惡豪氣的拍著桑協恩的粉肩。
桑協恩嫣然一笑。「伯父別這麼說。」
從不情不願的章量口里知道兩人相識的始末後,伍惡就把她提列為恩人之流,雖然讓她感到啼笑皆非,卻也讓她受到了貴賓級的禮遇。
她有趣的張望著,晶亮的眸子左看看、右看看,在心里默默作著筆記,打算回去後寫下來。
「小子,好好照顧恩恩,晚會結束後,我還要看到她。」章狂把工作分派給兒子,威脅一番之後,和伍惡走了。
章量簡直無法忍受。
狂的意思是,要他不能讓道個女人中途離席,非把她留到最後不可。
豈有此理!真是○○的XXX……他原打算,等那兩個老的一走掉,就立刻把她送走,現在,希望完全毀滅。
「我想參觀一下,麻煩你帶路。」桑協恩對著他甜笑。
什麼?要參觀?
章量性格的嘴角不由得揚高了,瞪著笑得一臉無辜的她。
「伯父剛剛說了,要你好好照顧我。」她提醒著表情凶神惡煞的他。看來他脾氣很不好哦,沒有得到他父親的遺傅。
他拉長了臉,冷哼一聲,長腿邁開,不爽的領著她參觀黑虎幫。
桑協恩輕巧的跟上去。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所以嘍,古人說的好,好心有好報,真是一點都沒錯!
酒過三巡,置身在一大票黑道兄弟之中,桑協恩絲毫沒有不自在的感覺。
她玩得很盡興,伍夫人跟伍惡一樣,都是親切又好客的好主人,讓她就像在自己家里的庭園烤肉一樣。
只有一點比較掃興,就是她旁邊那位不停勸她回去的章量。
「你要不要回去了?要的話,我可以去跟我老爸講,讓你早點回去。」章量第N度提議,但立刻遭到她迅速的否決。
「我還不想回去。」她很堅定的坐在自己的位子里,愜意的啃著雞翅膀。
說什麼她都不走。
因為,她看到一大堆她想看的人。
總計有,「正義保全」的嚴怒和嚴夫人,還有「蓋天軟體」的嚴御臣,居然連歌壇才子韓洛都來了,伴在他身邊那位嬌小可人的女子,據說是嚴怒的掌上明珠嚴婉臣,前些日子兩人的緋聞傳得沸沸揚揚,看來都是真的。
「為什麼?」章量煩躁的問,俊臉上是一片冷郁的黑沉。
她帶給他很大、很大的困擾,她究竟知不知道?他都已經勉為其難的帶她參觀過黑虎幫了,為什麼她還不走?
每個來到黑虎幫的「兄弟會」成員,都因她而對他投以曖昧的眼神,他真的快煩死了!
桑協恩紅唇一勾,露出淺笑。「我要有始有終。」
她只看到嚴怒、伍惡、章狂三家人,據她所知,商場上,他們江、章、伍、嚴、殷是情比石堅的世家,所以,她還有兩大世家沒看到,她不走。
章量眯起黑瞳,低著嗓子,卻很火大的質問︰「什麼是始?什麼是終?」
來了!又來了!伍獅又曖昧兮兮的對著他這里笑,還一邊和他大哥章力交頭接耳,連不喜歡嚼舌根的御臣也加入了他們。
「何必急著趕我走,這里又不是你家。」她學伍惡的口氣,語調不疾不徐。
這等盛況難得一見,就算她有心潛入,也未必潛得進來,既然現在她已身在里面,就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反正她賴定了,江、殷兩家人到之前,她絕不移動半步。
「你、說、什、麼?」章量眉頭越擰越緊,一字一句的問,發現自己居然該死的無計可施。
「沒什麼,只是說這里不是你家而已。」
她聳聳粉肩,喝了口啤酒,清亮的眼兒眨動了下,不理他有多氣、多憤慨,逕自把翅膀骨頭丟掉,抓了另一只剛烤好的翅膀吃。
憤怒與愜意,形成鮮明的鮮比。
就在桑協恩吃完翅膀的同時,會場掀起一陣蚤動,四名衣著考究的俊男美女魚貫到來。
她興奮的睜亮清瞳,風采翩翩的「殷真科技集團」主席殷邪和總裁藤真砂衣子夫婦來了。
據說,殷邪三十五歲之前是位出色的外交官,他與同樣畢業自哈佛大學的優秀妻子聯手創立了殷真科技集團,才一年的時間就獨領風蚤、勢如破竹,目前已是亞洲百大企業之一。
跟在他們兩位身後的,想必就是他們才貌雙全的一雙兒女吧。
殷邪的長女殷香茴美麗聰敏,是社交圈的寵兒,目前在殷真集團擔任執行長的工作。
而他們的獨子殷相睿年紀輕輕看來亦是不凡,目前擔任總裁特助,跟在母親身邊學習,為集團未來接班人。
看到四位大人物,桑協恩心滿意足的露出一個笑容,笑容卻引起章量的側目。
章量把空啤酒罐習慣性的捏扁。「你在笑什麼?」
他總覺得她很詭異,上百名凶神惡煞的男人群聚在此,她難道都不怕嗎?
她連點防備之心都沒有,還跟這票大男人一塊兒飲酒作樂,不知道是樂觀得以為天下都沒壞人,還是頭腦很笨,沒想到那麼多。
「我覺得很快樂。」看到那張酷俊臉龐一副不信與譏誚的表情,她又補了一句,「今天是我的生日,有這麼多人陪我過生日,我很滿足。」
章量的黑眸微微眯了起來,眼中透出狐疑之意。「你生日?」
他不信,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
桑協恩彎起嘴角笑笑。「農歷八月十五辰時生,我的侞名叫月兒,不過,只有過世的女乃女乃會這麼叫我。」
他維持著緘默,不回嘴了。
想到他的拜把兄弟嚴御臣,不也是在浪漫得要死的七夕生的?更討厭的是,他女朋友藍寧跟他居然同月同日生,惡心極了。
「你在想什麼?」桑協恩發現他表情變得鄙夷,有點好奇。
微揚的性格嘴唇吐出一聲冷哼。「你、管、我!」
踫了個硬釘子,她不以為意的聳聳肩,啜了口啤酒,拿起一支烤玉米要啃的同時,又有人來了。
江忍為首,辛法紗在旁,江家一對如花似玉的女兒江琉璃和江水晶跟在母親身側,押後的是一名挺拔的俊顏年輕男子。
桑協恩詫異的挑起彎彎的柳眉,月兌口而出,「江琥珀──」
太陽曬的時間,桑協恩懶洋洋爬起床。
一件男性的寬大白色T恤就是她的睡衣,及膝的衣擺下是兩條勻稱的白皙小腿,她打著細細的呵欠,轉開臥房的門,游魂似的走到開放式的廚房,打開冰箱,模出一瓶鮮女乃,再從玻璃櫥櫃里模出一只玻璃杯。
「你──終──于──肯──起──床──了!」
冷到極點的聲音,從桑協恩後方的客廳沙發上傳來。
她把喝到一半的冰鮮女乃全部喝完,這才慢條斯理的回身,對著沙發里的人露出一個心無城府的嬌慵微笑。
「早啊!大姊。」
「你昨晚到底跑去哪里鬼混了?」桑碧聰不悅的質問。
她笑咪咪的走到沙發坐下,勾起姊姊的手,往她身上撒嬌。「姊,你講話好難听,我哪里有鬼混?」
「還想騙我?」桑碧聰把她推開一點點,繼續板著臉。「一個早上我進去你房里巡了無數次,你不但睡得死死的,還滿屋子都是酒味。」
桑協恩朝她咧出美齒,笑盈盈的說︰「你太夸張了啦,姊。」
昨晚她不過喝了一手……不對,兩手……也不對,好像是兩手多一點點的啤酒而已,怎麼可能滿屋子都是酒味呢?
「那麼你說,你究竟跑去哪里喝酒了?」桑碧聰可沒那麼容易就放過她。
她們父母移民國外時千交代、萬交代,要她看好小妹,她不能讓小妹走錯半步,不然難以對父母交代。
桑協恩露出一記神秘又滿意的微笑。「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昨夜是她的奇遇。
在名聞遐邇的黑虎幫里,她見到了許多風雲人物,還有,她的大學同學江琥珀。
她一直不知道,原來江琥珀就是江忍之子,江氏集團未來的接班人。
他把身分隱藏得真好,一點破綻都沒有露出來,否則他肯定被那些嗜釣金龜婿的學姊學妹們纏死。
「你還在跟我打馬虎眼?」桑碧聰瞪著小妹。「你知不知道,昨晚我跟你姊夫興匆匆的買了個大蛋糕,坐在這里干等了你四、五個小時,你卻連手機都不開,存心耍我們是嗎?」
她結婚之後,為了就近照顧小妹,在娘家樓上買了一層公寓,不時可以下來監督小妹,還可以幫她這個亂七八糟的皮蛋收拾一下居家環境,以免哪天她們爸媽心血來潮回國時,會被髒亂的環境給嚇死。
「哦……對不起,我手機沒電了。」桑協恩吐了吐粉色小舌,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大家都沒提,也沒跟她約好,她怎麼知道有人要替她慶生?這能怪到她頭上嗎?
「我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聿璽,你自己看著辦吧,他昨晚還越洋叫花店送花給你,我替你插在花瓶里了。」
「是姊提醒他的吧?」桑協恩戲謔地笑問。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哪!就算越洋送一座花圃給她,也挽回不了他們日漸消失的感情。
「反正他有那個心就好了,你計較那麼多干麼?」桑碧聰拿出長姊為母的架式數落著,「你們都交往三年了,聿璽處處讓著你、愛護你,他的人品我信得過的,你們就快點結婚吧,不要再拖了,我要把你這個麻煩精丟給聿璽去煩。」
桑協恩巧笑倩兮的望著姊姊,眸中流轉著慧黠笑意。「姊,誰告訴你,我們非要結婚不可呢?」
「沒人告訴我。」她沒好氣的白了小妹一眼。「聿璽明年都二十九歲了,照我們的習俗,二十九歲不能結婚,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他想,你姊夫也很希望你們快點成家。」
桑協恩唇角微笑不減,卻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我不為任何人的‘希望’而結婚,我要為我自己結婚。」
「你這丫頭在胡說些什麼?」桑碧聰挑挑眉。「你當然是為你自己而結婚,難道我們有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跟聿璽結婚嗎?」
她莫測高深的笑了笑。「總之,你們不要管,也不需要躁煩,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船還沒到,到了就會看到答案了。」
林聿璽是她交往三年的男朋友,一表人材、事業有成,還很巧,是她姊夫的親弟弟,他們是在她姊姊、姊夫的喜宴上一見鐘情,開始交往的。
可是不幸的,交往了六個月後,她就發現他是個不夠體貼的男伴。
他可以為了工作忘了他們的相識紀念日、她的生日、他自己的生日、七夕情人節、西洋情人節、聖誕節……在每一個她認為很重要的節日,他都缺席。
她生病的時候,陪她去醫院的是姊姊、姊夫,她失意的時候,為她打氣的也是姊姊、姊夫,她在工作上得到成就感的時候,跟她分享的人還是姊姊、姊夫。
她真的搞不懂,別人的男朋友也是這個樣子嗎?
他很會約束她,在這方面,他完全像個男朋友,然而他卻不會體貼呵護她,在那方面,他完全像個局外人。
所以,她並不意外早就結束出差工作的他,昨天沒有從美國飛回來為她慶生,只潦草的請了花店送束花作數。
那束花,還甚有可能是她大姊提供的主意。
對于這樣的男朋友,有比沒有可悲,而她遲遲沒有提出分手,說實話,是看在她那老好人一個的姊夫面子上。
她姊夫愛烏及屋,對她疼愛有加,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照顧,她不忍讓她姊夫失望,所以一直扮演著林聿璽女朋友的角色。
可是,她有點不想再扮演下去了,那家伙永遠都不可能改,她已經對他下了最後通牒,他仍然沒有把她當一回事。
那麼,她將不再努力了,放棄這段付出與回報不成比例的感情,她並不覺得可惜,也相信自己或他,都可以再找到更適合的伴侶。
「真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桑碧聰嘀咕著走向廚房。「快去刷牙洗臉吧!我替你做點飯菜吃,你再不好好照著三餐吃飯,會瘦成一只麻雀,爸媽準不會饒過我。」
「謝謝大姊!」
她笑著溜進房間,卻沒進浴室盥洗,反而打開了電腦。
她摩拳擦掌的揚起笑意,趁著記憶猶新,她要把昨晚的盛況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