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彌漫著濃濃的草藥味,詠兒不自覺地揮著手嚷道︰「阿公、阿公,這個我知道哦!白前的葉似柳,根長,味甘,性微溫,無毒,功效為下氣降痰,主治咳嗽、肺病痰喘!」
「呵!咱們家詠兒真是聰明啊!」
阿公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皺巴巴的皺紋把眼楮全蓋住了,看著他笑,詠兒也跟著笑得好開心。
他的皺紋是智慧的累積,也因為阿公,她麻醉學課程的針炙麻醉理論才能拿到全系最高分啊!
所以雖然鼻息間盤旋的全是濃濃的中藥味,但她還是感到好幸福!
「柱子!草藥要煎過頭了……」皺了皺靈敏的小鼻頭,詠兒揮動著手,臉上漾著一抹可愛的笑容。
那熟悉的藥草味,讓她以為自己仍處在阿公的中藥堂當中。
下意識地蠕動著身子,那覆在她身上的棉被,已被她嬌小的身軀卷曲蹂躪成皺巴巴的咸菜干。「好溫暖哦!」
暖暖被子中柔和著她未聞過的藥草香味,微張著蒙蒙秀瞳,詠兒發出滿足的低喃。「可惜床硬了點……」
眼神在四周飄移著,倏地,她的臉色瞬間發白。這是哪里?
她掀起棉被慌張下床,卻發現自己身上穿著怪異的服裝,腰間則系著條深藍色的綿布條。
這是什麼衣服?什麼布料?面粉袋嗎?這是阿嬤那個年代才有的產物,是哪個殺千刀的這麼無聊拿她當玩笑?!
詠兒鐵青著臉,張開雙臂揮了揮那寬大的袖口,氣呼呼地走出這樸拙的寢房。
才踩出門,一抹高大的藏青色身影映入她眼底,她還來不及反應,一只雪白的大狼就以熱情奔放的姿態往她飛撲而去。
「救——救人哦!」隨著那朝她而來的龐然大物,所有回憶在瞬間回籠。
對了,她被實驗船上強大的磁波送到了九寨溝,莫名其妙遇上了眼前這頭大狼,然後是劇組那個有對深邃雙眸的冷漠男子……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了?
一時間她還無法整理出頭緒,只知道雪白大狼對她有著莫名的好感。
「嗚……我要被壓死了啦!」她嗚咽著,雙手雙腳以極不雅的姿態抗拒著大狼的接近,當它想伸出粉紅大舌恬她時,她忍不住扯開殺雞般的尖叫︰「啊!好……變態啊!你……你給我放尊重點,否則……我剪掉你的小雞雞讓你一輩子不能狼道……啊——」
詠兒哪管得了它懂不懂人話,掙扎中還不忘厲聲威脅著。
一踏進門,烈竹逡便看到一顆小紅頭被淹沒在一片雪白中,縱使身處劣勢,那徹亮的嗓門卻以十足的魄力與當歸的熱情相抗衡。
「當歸!」烈竹逡啼笑皆非地看著熱情過度的當歸,出聲解救了詠兒。
「噢嗚!」委屈地嗚咽著,當歸失望地蹭在詠兒身旁,卻壓根沒離開的打算。
撐起身子,詠兒撥了撥凌亂的短發,對當歸扮著鬼臉道︰「大!」
杵在原地的烈竹逡趕緊別開視線,心虛的低喃著︰「我……不是。」
「什麼?」那低沉醇厚的嗓音落入耳,詠兒轉首瞥向他窘困的模樣,像想起什麼似地大喊︰「厚!你!就是你月兌我衣服的對不對?!」
迎向他的眼,詠兒認出了瓖嵌在那俊美臉龐上的清峻眼眸,愕然開口。
「是。」烈竹逡在那流轉著晶燦光彩的靈活雙眸注視下坦承道。
「我身上衣服也是你換的?」
「是。」
凝著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蛋,他冷漠的心頭竟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所淹沒。
他早該知道姑娘家的清白有多重要。「你受了風寒,衣服濕了若不換下,會加重病情。」
「除此之外,你……什麼都沒做嗎?」
「還扯下姑娘一顆扣子。」
暗嘆了一口氣,他像個做錯事被責罰的孩子,乖乖地杵在她面前解釋著。
他的語氣有些無奈,卻不可思議地讓她完全信服。
撇開性情冷淡外,由他身上謙直內斂的氣質看來,他應該不會說謊才是。
凝著男子澈亮的眼,詠兒決定相信他對自己並沒做出其他逾越的行為。
「我會替姑娘縫補上。」
呦!看不出來還會針線活呢!
詠兒有些詫異,還來不及開口就被空氣里彌漫的氣味給擾了思緒。
男子似乎也聞到那股怪味,疾步往另一側奔去。
「哪有人像你這麼煎藥的?」
跟在他身後,詠兒不可思議地看著周旁的擺設,雅致的秀眉不自覺地打了個結。
我的老天爺啊!這究竟是什麼荒蕪的地區,竟然連廚房都簡陋到讓她不可思議!別說瓦斯爐了,瞧瞧那爐灶旁還堆著捆成東的干柴,難不成這里還過著以柴生火的苦日子嗎?
這還是其次,更教她咋舌的是連男子身上的裝扮也十分簡樸。那一襲藏青色布衣就不用說了,及腰的長發只簡單地用布條系在腦後,除此之外在他的身上並無其他任何裝飾。
忘了計較重重疑點,她開始對他產生了興趣。
「喂!你的角色是不是很清寒啊?!」
難得的是如此簡單的裝扮,在他身上竟能襯出那清逸絕塵的不凡氣息。
濃眉挺鼻、俊逸非凡,望著他,詠兒都忍不住要贊嘆他與生俱來的好模樣。
「不過我想能吃這行飯,應該也不簡單吧?!」支著下顎,她的眸光毫不避諱地跟著他碩長的身影打轉。
似乎是習慣了他的冷淡,詠兒百般無聊地拿著草桿在地上畫著圈圈,一張小嘴不得閑地繼續著她那得不到回答的自言自語。
烈竹逡不是感覺不到她的注視,只是不明白,為何自己對她過分的坦率無法產生厭惡。
他分神凝視著那顆小紅頭,終于忍不住蹙了蹙眉。「你不累嗎?」
病了幾天,就算高燒已退,理應也該是提不起勁的佣懶模樣,怎麼她就給他一種精力充沛的錯覺呢?
微側著頭,轉了轉黑溜溜的眸子,詠兒這才煞有介事地強調道︰「我的精神好得很,身強體壯,一點小感冒是打不倒我的啦!」
語落,她自豪地漾開陽光般的笑臉。
朝著她揚了揚眉、他不發一語地將干涸的藥處理完後,往曬草藥的後院走去。
這……朝她揚揚眉頭是什麼意思?在他冷峻的臉部線條里,詠兒壓根讀不出她所要的答案。
跟他走出廚房,詠兒看著他熟稔地理著大竹篩上的藥草,沒頭沒腦地問︰「我不懂!」
烈竹逡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需要懂什麼?」
「為什麼拍戲還得做這些事呢?」指著藥草,詠兒不解地攏緊了眉頭。「為什麼你不換上正常的衣服?還是這樣穿比較舒服?」
「不懂你在胡扯些什麼!」面對著問題一籮筐的異族姑娘,烈竹逡發覺自己的太陽袕正不自覺地隱隱作痛。「姑娘府上何地?我送你回去吧!」
向來他便不擅與人打交道,允許一個陌生姑娘闖入自己的禁地更是他的最大極限,反正也是時候下山將「事情」做個了結,他不如就順道將她送回家去。
「真的嗎?」詠兒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美麗的眸子里有著難掩的感激。
他微微頷首,但注意力很快便落在眼前的草藥上。
「天啊!我還以為你是個冷漠無情的人呢!實在是太謝謝你了!」情不自禁伸出雙手,詠兒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原來這世界還是美好的,她還以為自己要苦命地找方法離開九寨溝呢!
「姑娘……請自重。」艱澀而僵硬地吐出這句話,烈竹逡發覺自己的臉有如灶上鼎,此刻正滾沸著無比的高溫。
不解地看著他僵硬的神情,詠兒無辜地揚了媳兩排長睫。「你怎麼了?」
「明日卯時出發,桌上有米粥,你進去喝吧!」烈竹逡倏然轉過身,被她身上馨香的少女氣息給擾亂了思緒。
這……這姑娘的行徑實在太……太逾越了,若非他有著極佳的自制力,她的清白恐怕就要毀在他手上了。
「不懂!不懂!」繞到他的面前,詠兒一臉快瘋掉的模樣。「天啊!你究竟是哪個朝代的人啊?拜托!拜托啦!你恢復正常人的樣子好不好?卯時是幾點啦?」
他不屑,烈竹逡隱忍地開口。「姑娘別再裝瘋賣傻了,你不像是連時辰也搞不懂的痴兒。」
漸漸地,他對詠兒產生了極大的懷疑,沒有一個好人家的閨女會獨身前往羊峒的。
烈竹逡濃眉緊蹙地趨步靠向她,突地以掌扣住她縴細的頸子。「說,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沒有讓她過敏的人工香精味,他的靠近,讓他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藥草香味緊緊攫住她的思緒。
「啊?」抬起眼瞅著烈竹逡那驟變的嚴峻臉龐,一堆問號堆在詠兒清雅的眉間。
「再不說就休怪我扭斷你的脖子。」烈竹逡冷肅地開口,想起了被莫名冠上的封號,心口不禁涌上一股憤然的郁抑。
「唉呦!別玩了啦!你不說就算了,我去查阿公的手札。」詠兒氣呼呼地撥開他的手,並順勢蹲,鑽出他高大身影的禁錮。
「我不會上當了,上次一靠近你,我就由這頭飛到那頭,還來不及害怕就先暈了,這一次我才沒那麼笨。」對他扮了個鬼臉,詠兒完全感覺不到危險。
「你站住!」瞠目結舌地看著那悠然的身影,烈竹逡有種置身五里霧中的茫然,這姑娘冷靜得讓他震懾。
詠兒轉過身卻發現他面色肅穆地杵在原地,動也不動地活像個石化的雕像。
她對著他苦笑乞求著。「求求大俠您饒過我了,人家肚子餓了啦!」
烈竹逡在心里發誓,絕不能被她央求的可憐模樣給動搖,便冷硬道︰「好!姑娘不說也沒關系,你究竟師承何派?又是那戶人家的閨女?」
翻了翻白眼,詠兒被他那文縐縐的說話方式給擾得一把無名火揚起。「本姑娘系出台大醫學系,成了吧!」
「台大醫學系……」跟著她的話復誦著,烈竹逡發現在這紅發姑娘面前,他已完完全全喪失了思考能力。
他頓時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奈。
又或者他該飛鴿傳書問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老友,「台大醫學系」究竟是何門何派?
烈竹逡又是一臉沉思的模樣,不想理他的詠兒踩著重重的步伐大嘆道︰「又不是我不配合你對戲,要演也等人家填飽肚子再說啊!真是怪人、大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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擰著俊眉,烈竹逡跟在她身後,終于按撩不住地開口。「姑娘……」
「別再姑娘、姑娘的喊了,我叫汪詠兒,小狗汪汪叫的汪,詠詩說詞的詠,兒嘛……就是兒歌的兒。你呢?」這是哪門子的自我介紹啊!扯開笑容,詠兒竟情不自禁的先咯咯地笑出聲。
不去理會詠兒那讓他模不著頭緒的說詞,他緊蹙著眉應道︰「烈竹逡,剛烈的烈,竹子的竹,逡巡的逡。」
听著他不疾不徐的低沉嗓音,詠兒以羨慕的語氣道︰「你的名字真好听!」
面對她的贊揚,烈竹逡竟無措地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反應。
當她扯開燦爛笑容,以清亮的水眸看著自己時,他的心頭竟掠過一種莫名的感覺。
他可以感覺到在她眼里,他仿佛像個毫無缺陷的正常人。
「請用!」拉開木凳,她替他盛了一碗粥,巧笑倩兮地對他開口。
杵在原地,烈竹逡疑惑地問道︰「你為什麼不怕?」
「怕什麼?」微側著小臉,詠兒直直瞅著他。
「羊峒是你第一次來吧?!難道你不怕死在這里?」既然這丫頭扯東扯西地不願坦承她的來歷,那他唯有旁敲側擊地探她的口風。
「你救了我啊!更何況同處在地球,我終有一天會回到原來的地方,你說是不是?」喝著那暖呼呼的粥,詠兒的唇畔漾出一抹滿足的笑容,天真地朝他反問。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是好人壞人?」詠兒單純的說法讓他無法認同。
轉了轉黑溜溜的眸子,詠兒習慣性地側了側螓首,思考了起來。「醫者仁心,會救人的人就是好人。」詠兒天真地下了結論,腦中映出的是阿公那滿是皺紋的慈藹笑容。
「我不是大夫,也不是好人,離開羊峒後別對任何人提起我。」在此刻,他選擇相信她只是個平凡的姑娘家。
既然如此,也該讓她明白世道險惡,並非所有人都如她想像般單純。
「為什麼?」
「不為什麼,听話便是了。」低垂下頭,烈竹逡端起碗溫文儒雅地喝著粥,不帶任何表情的臉龐,透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努著唇,詠兒很想探知他的內心深處,卻被突然響起的鈴聲給嚇了一跳。
「什麼怪聲?」
擱下碗,他警戒地站起身,連原本在一旁打盹的當歸,也機警地由喉間發出悶悶的低吼。
「別緊張!別緊張,那應該是我設定的鬧鐘。」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詠兒跑進寢房拿出她的大背袋。
拿出手機,詠兒這才發現這里手機完全收不到訊號。
「糟了!老哥聯絡不到我,鐵定急得火燒了……」蹙起眉輕喃著,她一抬頭,卻發現那一人一狼竟以十分詭異的眼神看著她。
「怎麼這樣看著我?」坐回木凳,詠兒有些緊張地問︰「有什麼不對嗎?」
「那會叫的東西是什麼?」烈竹逡指著詠兒手上的東西,表情顯得十分錯愕。
蹙起眉,詠兒卻泄了氣地嚷道︰「你別鬧了啦!我都快煩死了,在這里手機收不到訊號,我怎麼聯絡我哥來接我啊?!」
「外頭有幾只信鴿,你可以用。」
烈竹逡好意提點,詠兒卻狐疑地反覷著他。「信鴿?是新的手機機型嗎?」
听不懂詠兒的話,烈竹逡不願多作解釋地道︰「當然是傳信用的信鴿。」
「一對翅膀會飛的鴿子?」詠兒揚高著語音,被激怒的一股氣正沸騰著。「別告訴我你的信鴿會比我的手機來得方便快速。」
這男人實在是可惡得緊,整天沉溺在戲里就算了,竟還搬出一大堆足以把她搞瘋的古物來混淆她。
詠兒氣呼呼地隨手拿起桌上唯一的雅致水壺,囫囫灌了一大口,想借此消消火氣。
「等……」烈竹逡瞠目結舌地看著詠兒喝下半壺他釀了幾年的獼猴桃酒,想制止也來不及。
「好香耶!」酒一入口,那濃馥的水果香氣便在齒頰間輾轉流竄。當一股暖意緊接著緩緩滑過肚月復間,產生了莫名的舒暢後,她傻傻地對著烈竹逡開口,下一刻便軟厥在地。
列竹逡懊惱地對當歸說︰「這下不醉個三五天才怪。」
當歸回應似地出了聲,緩緩向前嗅了嗅她身上的氣息後,竟跟著伏臥在她身旁閉上了眼。
「不能讓姑娘睡地上。」看著當歸「易主」的行為,烈竹逡莫可奈何地蹙起了眉,再一次攔腰抱起了她暖玉般的身軀進寢房。
羊峒的氣候可不比一般平地,縱使是夏季,一入夜,那沁冷的寒意還是教人吃不消的。
他可不想再當一回扒光女人衣服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