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亮的星子錯落在黑色天幕間,靜靜閃爍,排列出人們賦予的意義。
項初衍的車停駛在坐落于陽明山高級地段的某幢別墅前,顏晴下了車,看到門口停了一輛陌生的高級房車。
是誰?
難道警察這麼快就找上門?那麼,老爸應該知道她在快速道路上飛車的事了。
顏幫和白道早有默契,那些警察不敢隨便動她.有事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到晨後還不是不了了之,他們一定是來口頭提醒老爸注意她的行為,真是煩人!
頓時,熟悉的頭疼又犯了,顏晴蹙眉敲了腦袋一下。
「你怎麼了?」項初衍察覺到她的異樣,也注意到那輛陌生的車,從車內探出頭來。
「不要跟我說話,你可以滾了,不送。」顏晴挺直腰桿,沒讓人通報,頭也不回的走進屋內。她的事她自己解決,大不了親自向警察道個歉,以後就橋歸橋、路歸路,別再嚇唬交通警察不就得了!這女孩像火。項初衍噙著一抹笑,目送她進家門後,若有所思的黑眸移向一旁的高級房車。
顏晴來到父親書房,食指輕放在紅唇前,示意門口的保鏢噤聲。
她附耳在門邊傾听房內的動靜,听見交談聲——
「她的刁蠻火辣我已經有所耳聞,看來,你很寵她。」陌生的男性噪音緩緩陳述著,不需要看到人,一股森冷沉絕的氣質盡在語氣中展現。
門外的顏晴不覺打了個哆嘯。
他是誰?他們在談論她嗎?
「小晴是上天賜與我的孩子,這些年來我很慶幸有她的陪伴。」顏鋒喟然道。他膝下無子,顏晴無異是最珍貴的禮物,讓他一償做父親的心願。
「你錯了,她是我賜給你的,不是上天,如今該是我‘驗收成果’的時候了。」男子猖狂低笑。
「她的父母已經撒手塵寰了,這孩子是無辜的,不能放過她嗎?」顏鋒的語氣轉而激動。
顏晴悚然一驚。他們在說她沒錯……可是,是什麼意思?
「顏鋒,我當初把她交給你,是要你把她教育成一個見不得光的黑道分子,不是叫你憐憫她的身世。」
「你的報復還不夠嗎?為什麼連他們唯一的孩子也要拖下地獄?」
「拖下地獄嗎?我喜歡這個說法。」男子的低笑,卷起听者心底一陣陰颼颼的寒意。「兒女是父母的希望,我既然要他們死得徹徹底底,就不會手下留情。你想想看,要是那對作古的刑警夫妻,知道他們最愛的女兒,長大後變成一個他們深惡痛絕的台灣第一女流氓,那他們會有多心痛、大概連死也不能瞑目吧,哈……」
「你……」顏鋒此刻總算體認到,這個外貌一如希臘神只的男人,有多麼陰沉狠絕,比起義氣尚存的黑道分子,亞各.輪納德更像是從地獄來的惡魔!
當年為了提振顏幫財勢,他接受亞各支付的巨額金錢收養顏晴,也清楚顏晴的身世,明知真相戳破的一天終究會到來,卻無力阻止。
砰——書房門扉猛地被打開,握著門把的手正微微顫抖。
「小晴!」顏鋒驚愕低呼。
房內另一名坐在皮椅上的男人,則是在看清闖入者的容貌時,心中乍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姬兒?!
不!她不是姬兒,姬兒死了,現在正在南冰洋的小島上,躺在寇里為她建造的金字塔里,這女人只是長得很像姬兒而已……
「爸,到底怎麼回事?你們說的不是真的,我是你的女兒,對不對?」
顏晴不敢置信的明眸,在父親和那名俊美得不可思議的外國男子之間來回,除了急切的詢問,她不曉得該做何反應,甚至沒注意到男子看她的異樣眼神。
面對一臉愕然震驚的顏晴,與當初因為見錢眼開而收養顏晴的懊悔,兩相撕扯著顏鋒的心。
「爸,你說話呀!」
「小晴,你都听到了。」該來的總會來。
「不要開玩笑了!」看著父親壓抑苦楚的老臉,顏晴慌亂地大叫。
顏鋒惻然地看向男子,只見男子深幽的藍瞳冷冷盯著顏晴,有如狩獵者看著獵物的眼神,專注、危險、嗜血,顏鋒不禁
擔憂起顏晴的命運。
「告訴她‘實情’。」男子緩緩下達命令,沉銳的眼光不離面無血色的她。
顏鋒有所遲疑,卻無法不听從男子的命令,只好全盤托出。
「小晴,你的親生父母是國際刑警,被人陷害,死于一場車禍中,只有你存活下來,由我撫養你長大。」
空氣凝滯了半晌,顏晴搖頭,拒絕接受事實。
「你騙人!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為什麼一點印象也沒有?」顏晴全身發顫,十三歲那年滿身是傷、蘇醒後記憶全無的恐慌,又再度降臨。
「他們洗去了你的記憶。」
「是十三歲那年的事?當年手術後三不五時檢查我的腦,是不是……就是為了確保我先前的記憶全部消失?」
顏鋒無奈點頭。
「你也是同謀之一?」顏晴痛徹心扉,望著自己最敬愛的「父親」。
「要犧牲財路,還是‘撫養你’接受大筆進賬。顏鋒在這之間做了個很對的選擇。」男子替顏鋒回答,看著顏晴淒切的模樣,他心里有說不出的報復塊感。
顏晴必須用力咬緊下唇,才不會讓打顫的牙關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居然成了父母親最厭惡的黑道人物,還徹底遺忘了生養她的父母?更可惡的是,她生平最痛恨的竟然是警察!那這幾年的她到底算什麼——
該死!她的頭好痛……
「啊……」顏晴痛苦地抱頭蹲下。
「小晴?!」顏鋒驚呼上前。
「不要過來!」她嘶吼著,喘息顫巍巍地站起身,然後扭頭狂奔出去。
「小晴,你要去哪!不要做傻事呀……」顏鋒懊恨地跪倒在地。
「想知道她去哪里還不簡單,控制她腦波的微晶片中,就有個發信器。」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追蹤器。原本想在今天「成果驗收」之後就把追蹤器扔了,但現在看來,它還有不小的「用途」。
「亞各,你還想做什麼?」顏鋒驚問。難道他還要對小晴不利?
「你的責任已盡,其他的就不必知道了。」
顏鋒失神苦笑。「當自己成為別人借刀殺人的那把刀,以後就算鮮血流盡也償還不了罪孽……」
「你有這種認知和準備,我也不反對。」男子低笑,從皮椅中起身打算離開,魔魅的笑聲回蕩在冰冷的書房。
書房外回廊的圓柱後,一道頎長身影迅捷地閃過,神情滿是凜鷙,沒有驚動任何人,早一步離去。
偌大的書房只剩顛鋒一人,才短短幾分鐘,似乎蒼老了好幾歲。
「不能再讓小晴陷入危險……」這是他唯一能替她做的。
顏鋒立刻來到書桌前,開啟電腦網絡,進入一個能幫助他的網站。
在等待網頁開啟的空檔,顏鋒的思緒呈現一片混亂畫面。
當年收養顏晴是逼不得已的決定,明知亞各對刑警夫婦的報復尚未終結,他卻為了私利助紂為虐,讓無辜的顏晴承
受打擊,是他錯了,真的錯了……
網頁順利開啟,游標點入一個視窗,顏鋒輸入一串文字。
突然間,寧靜的夜里傳出劇烈的爆炸聲,瞬間摧毀一切吞噬了整幢豪宅,也倏地終結網絡連線。
如鮮血一般艷紅的火蛇,在黑夜里顯得特別耀眼。
直卷而上的濃煙,仿佛獻祭給天听,沒入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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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區高級商業大廈里的某個樓層,居家式陳設的「辦公室內」,四名外型高大俊酷、各具特色的出色男人,聚集在客廳一隅的五部電腦前。「晚上十點把我們全call回來,又有什麼偉大的任務了了?」
冷峻不凡的韓冀,一臉不耐煩。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家陪倪雅喻,悠閑享受著兩人時光。
剛好又把你從女人堆里叫回來吧?」商烈打趣著。在一群高瘦修長的男人中,擁有壯碩體格的他,格外引人注目,嗓音粗厚、刀疤斜臥左臉的兄樣,即使開玩笑也顯得特別剽悍。
「嘴巴笨就不要開口。」韓翼冷冷回諷。
「姓韓的,你什麼意思!」商烈大喝。平常他听不大懂韓冀拐彎抹角的諷刺,不過韓冀自從有了心愛的女人後,變得比較有人性,罵人的話他也听得比較懂了。
「字面上的意思。」
「你討打是不是?」商烈氣呼呼地卷起衣袖。
一旁,個性溫吞少言的展夜韜,睡眠惺忪的耙過一頭中長黑發,習慣听著同伴你來我往的抬杠,連續三天沒合眼、關在研究室里研發新型武器的他,才剛沾床沒多久就被叫出來。熬夜過後依然不失俊逸的臉龐,寫著幾許無奈——
這種晚上不能關閉呼叫器的工作,還真不是人干的。
「是一個女人,不是女人堆,可以工作了吧?」尉天浩維持一貫優雅笑臉,俊美陰柔、帶著濃濃書卷氣質的他,一句話就輕易消弭逐漸火爆的場面。
「頂樓見!」商烈下戰帖。
「不見不散。」韓翼輕啐,轉而問尉天浩。
「到底是什麼事,這麼急著叫大家來?」
「衍還在睡?」商烈插嘴,環顧四周發現少了個人,于是跑到項初衍專屬的休息室抓人。
項初衍是他們這群人之中最嚴重的懶鬼,有牆靠不會站著、有椅子坐也不會站著、有床躺更不會坐著的「習性」是他的注冊商標,出任務也能睡到不醒人事,當有需要發揮醫師天職的時候才會清醒。
「他出任務了。」項初衍已經有所行動,尉天浩靈驗的第六感告訴了自己。
果然,休息室里滿室漆黑,不見人影。
「什麼任務?」商烈踅回電腦前,三人看著尉天浩輸入一組密碼,開啟網站的委托板。他們並不出面溝通「特殊委托」的內容,而是透過專屬網站進行交易,以至于替「x保全」蒙上了一層外人無法參透的神秘面紗。
新視窗內跳出幾排文字——
「我是顏鋒,請你們保護顏晴。」
「你的女兒?」
「是的,她有危險。」
「對方是誰?」
「……」
「顏鋒提出委托時,我正好在線上。」尉天浩道。
「顏晴?!」看見倪雅喻最要好的朋友,名字出現在熒幕上,韓翼頗為訝異。
「黑道老大要我們保護她的女兒?」關于台灣勢力首屈一指的黑道幫派,商烈略有耳聞。
黑道大亨保護不了自己的女兒,展夜韜也有相同的疑惑。
「你們的對話還沒結束。」韓翼直指而出。
「誰要傷害顏晴?他怎麼沒頭沒腦不說清楚。」商烈也提出質疑。
「不知道,之後顏鋒再也沒發出訊息。」當時,尉天浩能隱約感覺到某些事情不對勁,所以當機立斷召回所有人。
此時,尉天浩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接通電話,邊做筆記,不到三十秒便與對方簡短通訊完畢,臉上出現少有的凝重嚴肅。
「衍的電話,他說顏晴的危險來自于‘亞各.輪納德’。」
「聯合國通緝的殺手?」亞各.輪納德,以殘忍嗜血聞名世界的重金級殺手,曾殺死兩名隸屬于聯合國的國際刑警,目前通緝在逃。
「衍在顏家看到亞各,他已經去找顏晴了。」
展夜韜蹙眉望向尉天浩。「衍‘出任務’是直覺告訴你的吧?」
尉天浩回以贊賞的微笑,環視眾人。
「我猜,衍跟顏晴似乎很早就認識了。怎樣,我們該接下這個委托嗎?」
俄頃,商烈起身拍桌,「衍都出任務了,我商烈奉陪到底!」
尉天浩對商烈投以微笑,深知他不可能棄伙伴于不顧,又望向韓翼和展夜韜。
「你們呢?」
兩人面無表情地點頭,所有人達成共識後,尉天浩迅速分配工作。
「冀,你進入‘顏幫’的通訊或保全系統,探查有無異狀。韜,你到這個地址的旅館,衍需要幫忙。烈,你立刻上顏家一趟,我想確定……顏家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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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家中逃跑似地開車沖出來,深受刺激的顏晴面如槁木,腦海中除了重復播送那些在書房里听到的殘酷對話外,就是一個充滿罪惡的自己在腦中狂妄大笑著——
你讓你死去的父母蒙羞,你只是個他們最痛恨的人渣……
「啊——」腦中震耳欲聾的狂笑,讓顏晴頭痛欲裂、痛苦嘶號,雙手月兌離了方向盤,用力抱住自己的頭。
接下來「砰!」一聲撞擊的巨響,這部橫沖直撞、令人看得心驚肉跳的轎車,擅上了馬路中央的安全島。
反作用力導致她撞上方向盤,又彈倒回椅背。渾身被痛楚啃噬的她,無法意識自己發生了什麼事,虛弱地癱在座椅上喘息。
駕車緊跟在後的項初衍,立刻下車奔向那輛車頭已然凹陷毀損的車。
顏晴瘋狂的開法讓他一路屏住呼吸,心髒每每差點跳出口。尤其是山路那段,顏晴不要命般的疾駛,讓他心中七上八下的。
「顏晴!」他打開車門,將車內的人兒攔腰抱出,火速來到他車上。
回到駕駛座上的項初衍,焦急審視副駕駛座上的她。
他在她額上發現一塊瘀紅,胸口驟然緊擰,他輕撫那塊紅腫。
「還有沒有哪里受傷?」
她不言不語,只是睜著空洞的大眼,毫無焦距。看著她反常態的呆然沉默,縴弱得教人不忍,項初衍的心口泛起無端刺痛。
這個小妮子一向自尊自傲,我行我素像個小霸王,突如其來的身世謎底,想必對她會是多大、多深、多痛的打擊。
他特她的安全帶扣妥,才凜然地踩下油門。銀色轎車飛馳而去,如天際中的銀白星軌,瞬間劃過一道冷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