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神箭,以百余顆細鑽瓖滿在由白金焊鑄而成的弓與箭上,是一個整體大小約為十元硬幣大的項煉墜飾,最為昂貴的部分在箭尖,一顆二十克拉的大鑽。
當頸上戴著「愛神箭」的男模出現在伸展台上時,頓時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他的臉龐不知用什麼像是髒污的東西亂抹過,認不出原本的面貌,衣襟半敞、頭發微亂的頹廢風格,絲毫不損鑽石高貴神秘的風采。
大家明知鑽石是因切面折射光線而產生耀眼光華,但此刻每個人眼中看見的仿佛是顆蘊含生命力的鑽石,它竟能賦予其貌不揚的模特兒懾人的光芒。
大家簡直為這美妙的魔法驚嘆不已!
看著台上的男子,寧靜屏息著,心跳失去正常。
接觸寶石多年,她卻首次發現,這些「石頭」擁有與地球共生的呼吸頻率……
更教她訝異的是,他不過是個保全人員,竟比她輕易看透這一點?
他……
這名男模正是尉天浩,他把臉和襯衫都涂上鞋油,邋遢得讓人認不出來,只除了剛才在休息室的少數幾個人知道。
似乎察覺出她的困惑,台上的他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兩道視線在空中交會,點燃了空氣中隱隱流動的情愫,灼熱的火焰沿著視線向她延燒過來,她只覺得臉頰驀然一熱,呼吸一窒。
他雖然面無表情,但從他的眼神,她就是知道他正沖著她笑!
這個男人一點禮貌也不懂!他們才認識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卻老愛用他那張無往不利的笑容戳破她冷靜的面具,惹得她方寸大亂……
被看得不自在,寧靜只想逃離那道毫不掩飾的熾熱視線,正想離開時,徐少宗來到她身邊,犀利狐疑的目光直視台上男模。
「怎麼不是艾莉絲上場?那人是誰?」他壓低聲音問。
「他是尉天浩,艾莉絲人不舒服,不方便走秀。」沒必要隱瞞少宗哥。
「你找他幫忙?」徐少宗的口氣壓抑著陰鷙。
「他自願幫我。」
「沒想到區區一個保全人員,也有這種能耐,他倒是很懂得體貼你。」
寧靜沒听出徐少宗語氣中的酸意,單單字面上的意思,就莫名牽動她心底埋藏的情竇,她一時語塞,只能緋紅著俏臉,逃避地支開話題。
「……少宗哥,接下來的拍賣我沒有興趣,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
「不用,我想一個人想些事情。」
盯著寧靜遠去的縴窕背影,徐少宗眼底隱藏了深切的佔有欲。
他默默守候了寧靜這麼多年,她卻始終把他當外人看待,對他與對所有人一樣疏淡地保持距離;他的用心她毫無所覺,如今居然因一個初識的男人臉紅?
不!小靜將會明白尉天浩「丑陋」的一面,他們兩人不可能在一起。
陰惻冷笑爬上徐少宗的嘴角。
短短三十分鐘的展覽秀結束後,尉天浩將愛神箭交給小漁,親眼看她將愛神箭和其他鑽石鎖入保險櫃,他才啟動保險櫃周圍的紅外線保全裝置,然後就見小漁笑得很賊地上下打量他。
「有什麼不對嗎?」
「尉大哥,你喜歡靜姊,對不對?」小漁沒有吃醋,反而一臉興沖沖。
「怎麼說?」尉天浩笑問。
「英雄救美呀!如果你對靜姊沒有好感的話,怎麼會挺身相助呢?很多男人喜歡靜姊喔,你要把握機會月兌穎而出,我小漁支持你!」小漁豪氣地拍胸脯保證。
經過她的「鑒定」,她已經自動把尉天浩列為寧靜可交往的對象。尉大哥和老板都是她的偶像,若他們進一步交往,她樂見其成啦!
「很多男人,包括徐少宗?」不必尉天浩刻意觀察,不難發現徐家大少處處體貼寧靜的小動作和充滿愛意的佔有眼神。
「嗯,靜姊曾是徐家收養的女兒,他們好像是一起長大的。」
「一起長大」這四個再簡單不過的字,不知怎麼搞的,湊在一起令尉天浩听來有點刺耳,他倒是沒看到徐氏提供的資料上有這一筆。
「可是呀,尉大哥你放心,靜姊從來沒有接受過哪個男人的邀約,跟靜姊在一起最多時間的,就是我了。」小漁指指自己,驕傲得咧!「說嘛,你是不是對靜姊很有好感,想追求她嗎?」
尉天浩不置可否。好感是有,畢竟自己這張世上少有的俊臉看久了,他很習慣欣賞美麗事物,像寧靜這樣賞心悅目的冰山美人,他沒有不欣賞的道理,但說到「追求」……
他有些莞爾。願意跟他上床的女人隨便抓都一大把,他根本不需要興起追求女人的念頭,何況是才認識幾天的寧靜,他只不過覺得她──
特別,如此而已。
「等到哪天,如果我假設生命即將在下一秒停止,而篤定她是我生命中不可錯過的美好,我會的。」他抿唇一笑,拍拍小漁的肩膀,閑適地走出去。
啊?留在原地的小漁納悶地側頭思索……
尉大哥的回答,到底是想追求她家老板,還是不想啊?
他在游輪上層的小型甲板,找到那個總是安靜眺望遠方的女子。
這里沒有樓下義賣會場的熱鬧,有的僅是海浪和海風的聲音,輕輕吹送,送來凌駕于浮華之上的沉靜。
「不喜歡海,何必勉強自己盯著它看?」
溫醇的嗓音直劈心扉,寧靜總算意識到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
他臉上的髒污已經洗掉,恢復成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她想起剛才因他而大亂的出軌心緒,于是又趕忙豎起冷漠的防衛。
「樓下有幾十個人需要你保護他們的安全,來這里做什麼?」
「想告訴你,你真的很有設計鑽飾的天分,無人不對它們傾倒。」他遞給她一顆從會場模來的紅隻果,自己咬了另一顆一口,任清淡的果香彌漫整個口腔。
「很甜,要不要?」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她沒有接受他的好意,一點品嘗水果的心情也沒有。
「直覺。你相信我的直覺強烈到有預知能力嗎?」
尉天浩難得對外人談起自己,因為有股想從她紅女敕小嘴中,听些其他無關兩人對立言語的,所以才首次主動對人提起自己的事。
他一直不解,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寧靜總是把他當敵人,從沒給過他好臉色看……呃,除了她利用女性魅力,要了點小手段放他鴿子那次不算。
可以的話,他希望他們能夠做朋友,好吧,他承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系,比朋友再「深入」些。
「跟狗一樣?」她反諷。
「不一樣,狗是嗅覺靈敏。」他微笑解釋。
伸手不打笑臉人,明知他故意佯裝听不懂她的諷刺,寧靜只能皺眉冷睇。
「你能不能預知自己的未來?」
「不能,而且也不是每件事都能預知。」這個「缺憾」他喜歡,知道太多就沒意思了。
「那好,我來告訴你,你下一秒的未來──獨自待在這里自言自語。」寧靜只想快點離開,她的心情有些煩躁,尤其是面對總會令她冷靜盡失的他……
打住思緒,她不敢深究下去,深怕結論會讓習慣以冷漠面對一切的她,無所遁形。
「而且無法改變。」尉天浩淺淺一笑,不甚在意她又像只刺蝟對他豎起防備,自顧說道︰「要是預知了不幸的事,一說出來簡直就像詛咒。」
這也是他對這項「天賦異稟」又恨又愛的原因,他無力改變終究會發生的事。
十五年前,X保全的老板耿繼武,還沒從國際刑警退休前,資助了幾個孤兒完成學業,他就是其中之一。耿繼武知悉他擁有這項奇特的能力後,請了一位研究人類腦力的學者,教導他學習控制這項能力,于是,他的第六感達到能收放自如的地步,和普通人大為迥異。
原本轉身要走的寧靜,聞言猛地頓住步伐,回過身來──
「詛咒?」她的聲音不太平穩。
「只是打個比方,我可不是師公道士,也不是巫師。」尉天浩轉身面對她,背倚欄桿,愜意地抬頭仰望那方仿佛觸手可及的星空。「海上的星子真是燦爛,像極了鑽石!」
寧靜深深吐出一口長氣,閉眼甩了甩頭。
她對那兩個字已經太敏感了,敏感到連他這種鬼話都幾乎信以為真!什麼狗屁不通的預知能力,若是真的,他能以此賺進數不清的財富了,又何必屈就于此,當個出生入死的保全人員。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的動作。
「沒什麼,我只是認為,在人們眼中,滿天星斗也比不上一顆有金錢價值的鑽石。」她掩飾道。
「而你很會利用人類這種心態,愛神箭的喊價絕對精采,它相當完美。」
「你懂鑽石?」
「鑽石重量以公制克拉為單位,每一克拉是兩百毫克,重量在一克拉以上的鑽石統稱為克拉鑽,兩百五十噸的金泊利岩上才能開采出一克拉的鑽石,所以克拉鑽非常稀有昂貴;另外,國際上用4C標準來進行一顆成品鑽石的分級,分別是︰顏色、重量、淨度和切工,愛神箭的4C標準絕對是上上之選。」他侃侃而談。
「懂得不少,看來你不是花瓶。」她小聲嘀咕。
「這樣形容貌比檀郎又有知識的美男子,不太妥當吧。」
被他听見了?寧靜訕訕咬唇。「檀郎?」
「西晉文人潘安小字檀奴,人稱檀郎,因為長相俊美受到全城女人傾慕,駕車出游時會有女人夾道丟水果送他,回家後就是滿車的戰利品──水果。後人便以‘檀郎’泛指美男子。」
他又咬了一大口隻果,索性將另一顆隻果直接塞入她手中。
「吃吧,為了鑽石的展示會,你連晚餐都還沒吃。別那樣看我,我可不會毒害你,乘客安危是我的責任,我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寧靜訝異地盯著手中的隻果。
她根本忙到忘了有晚餐這回事,他怎麼連她有沒有用餐也知道?如果不是隨時注意她──
轟!
原本冷冰冰的臉蛋又遇熱蒸融。
她局促地低頭用力咬下隻果,像是在泄憤。
這個男人到底有什麼企圖?
他雖然表現得一副翩翩君子的紳士模樣,卻老是毫不掩飾對她感興趣的目光,而她竟然一而再地被他若有似無的撩撥,影響得冷靜盡失──
寧靜試著厘清心中的震撼,心不在焉咽下咀嚼過後的果肉,下意識恬了恬唇。
一道低吟聲冷不防響起。
她听見了,困惑地抬起頭來看向尉天浩,望入那對深邃炯眸。
「可否請教大師,設計愛神箭的靈感從何而來?」黑眸依然帶笑,沒有任何異樣。
是她听錯了嗎?
「你有沒有听見什麼聲音。」
「沒有,剛才只有我的虛心請教。」
站在設計者的專業立場,她可以不漠視他的「虛心請教」。
「傳說愛神邱比特的愛情之箭箭尖是由鑽石做成,這款‘愛神箭’更能象征無往不利的愛情,不少人對它趨之若鶩的原因便在于此,因為人們總是渴望愛情。」
「不想留著它嗎,你不渴望愛情?」
他深如黑潭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閃過一簇火苗。
面對那張性感魅惑的俊顏,寧靜冰砌過的心,在她尚未察覺到已裂開一道細微的裂痕前,早被她完全否定。
她的世界不容心動,她早就把靈魂獻給仇與恨,放棄了身為一個女人所渴望的一切,只剩黑暗的血腥裝填空下來的軀殼。
她已經無心,自然學不會、也體認不來何謂感情。
「我父母過世後,留給我寧氏珠寶企業,我必須學會如何利用這些礦物換取利益,你以為我還會相信那些虛無的傳說神話嗎?你說的沒錯,我利用人類貪婪的賺錢,也利用人類脆弱的心理讓我獲利。」
尉天浩定定端詳戴上冷酷面具的年輕臉龐,對于外表縴細柔弱、卻必須挺直腰桿擔起一切的她,泛起莫名憐疼。
「所以你逼自己堅強,以冷漠掩飾真實情感?」
「才不是──」
否認得太快,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寧靜頓時尷尬無言,也被自己那亟欲辯解的沖動給震懾住了。
自從發生那件事,她的人生在一夕之間全改變了,失去父母、失去甜蜜的家、失去真實的笑容,像個行尸走肉般,不帶絲毫感情和活著;往日那個天真、毫不隱藏喜怒哀樂的自我,早就在十五年前那夜隨雙親死去了。
現在的她,怎麼可能因為尉天浩的幾句話,而自然表達出自己的情緒?!
「你就是,而且你早就對這種生活方式感到疲憊、厭倦。寧靜,你不該放棄自己。」
捕捉到她眼底的掙扎,尉天浩緩緩俯首,蠱惑似地朝她傾近低語,兩人近得幾乎能踫上對方的鼻尖。
「錯!你根本就不懂──」
這回,她的否認被他的薄唇牢牢堵住,她一驚,下意識退開,後頸卻被他的大掌往他壓按而去,被他吻得密密實實。
寧靜渾身一顫。
他在做什麼!一下啃咬她、一下又用熱得要命的舌頭引誘她張口?!
「噢!」突然,尉天浩痛叫一聲,放開了她,她順勢離他一大步。
「你咬我……」
「我回咬而已。」他怎麼可以不經她同意,就莫名其妙佔她便宜!
「我咬你的方式不會痛,你咬我的方式會痛。」他柔著唇提出抗議,不過內心卻愉悅得很。
沾上她,前後大約只有五秒,卻讓他完全改觀。
她的唇瓣柔軟得出奇,嘗起來香甜可口、溫溫潤潤的,一點也不冰冷,反而誘得他更想深入品嘗!
他笑什麼?寧靜愈想愈氣,索性使勁把手中的隻果砸向他的俊臉出氣。
「可惡的,痛死活該!」她羞憤扭頭跑開。
尉天浩接住襲擊而來的暗器,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煩惱。
他也收到女人送他的水果,不過,對方好像很想在他臉上砸出個洞。
唉,同樣是美男子,待遇怎麼差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