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蒙朦朧朧之間,平安感覺身旁似乎有個人為她扇涼拭汗,她蹙了蹙眉。
是呀,好熱……身子里仿佛有把火在燒,怎麼搞的?而且就算她有些神智不清,依稀能感覺有道直鎖著她不放的銳利視線,不知從何而來……
視線……是那個白衣男人嗎?
可是,那個男人見她將死而不救,骨子里流的或許是冷血,怎麼可能用如此溫柔的力道替她扇涼拭汗——
見死不救……她毒發身亡了嗎?
心中盈滿困惑,平安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睫想一探究竟,映入眼簾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是個眼兒微斜、嘴兒微歪、臉上有成片不明疙瘩的生面姑娘,以及這滿室的陌生。
「你是誰?!」
平安彈坐而起,為這陌生的人事物感到驚慌,語氣不覺驚急了些。
見平安狀似受驚,年約十五、六歲,手執團扇的丑姑娘乍然想起自己的丑陋,自卑的退開床榻,不想讓可怕的自己再嚇到她。
發現對方神色有異,平安忙不迭開口澄清︰「姑娘,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一時心急,對不起,咳咳……」
她听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還來不及咽咽口水潤喉,手中便被那姑娘塞入一只湛青陶碗,碗里盛了八分滿的濃黑湯汁。
丑姑娘擺擺手,又退離了床畔。
該道歉的人是自己,是她這副丑陋的皮相,嚇著了主子帶回來的外地姑娘。
平安納悶的瞅著手中的陶碗,瞥見自己右手的傷處已然纏上布條。
有人替她上過藥了?
「我還活著?」她再望向丑姑娘,就見丑姑娘先是點點頭,再伸手把陶碗湊到她唇邊,作勢仰頭飲下之姿,頻頻推著她的手咿呀催促,卻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她沒有死,那麼……
「這是什麼地方?是你替我治傷的嗎?你是誰?你不能說話?」平安有滿月復疑問。
「龍家莊,是,啞奴,不能。」
回答她的是一道冷硬的男性沉嗓,一個高壯的黑衣男子走近床榻,把手上的藥瓶交給丑姑娘,他就是那道嗓音的主人,一名約莫二十三、四歲,相貌端正、濃眉大眼、稱不上俊俏但也不難看的年輕男子。
平安微微一楞,思考過他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回答,清秀俏臉綻放出豁然開朗的光彩。
「你是說……這里是神醫所居的龍家莊?!」她特意在「神醫」二字上加強語氣。
男子頷首,算是回應她的問話。
太好了,她總算到達目的地了!是誰帶她來的?那個人嗎「啞奴姑娘替我治傷,那麼……你就是神醫,是不?!」她還以為龍炎天是個男的咧,沒想到是個女子!
平安先是自言自語,而後近乎「饑渴」的目光移到丑姑娘身上,對方還來不及及反應,她便隨手將陶碗一擱,掀開衾被下榻,整個人往啞奴「撲」去——正確來說,是啞奴上前扶住氣力尚未恢復、因而手軟腳軟的平安,便成了這幅平安巴在啞奴身上的畫面。
「神醫姑娘,小女子名叫平安,你喚我安兒便可。我是替我家少主跑腿來的,麻煩你在這份合同上簽個名字,你簽完,我就能早早回秦府交差了。」她掏出襟里的信封,沒忘了此行目的。
半晌沒有回應,抬頭一見啞奴面露難色,平安急得扯著啞奴的裙擺。
「不可以嗎?你還沒看過合同內容呢,先看看再決定也不遲!」
「別扯晃她,她不是神醫。」
男子一個箭步,將被突來的陣仗嚇得臉色慘白的丑姑娘護在身後,丑姑娘則是驚得縮回被男子握在厚掌中酌縴腕,低著頭退到一旁。
「她不是神醫?」不察男子眉宇間浮現幾許懊惱的神色,平安怔了怔,任啞奴攙扶她坐回床楊。「可你不是說,替我治傷的人是她?」
啞奴姑娘住在龍家莊、又會替人治傷,不是大夫是什麼?
一沾到床鋪,平安便虛乏輕喘,感覺體內那股翻騰的焚熱並未因她蘇醒而滅,反而有益加嚴重之勢。
好熱,這是怎麼回事……
「藥,驅熱毒。」男子瞥了眼那只被擱在一旁的陶碗,示意平安想保命的話就喝下去。
「那條蛇真有毒……」她中毒了?
「體內的熱散了,便無大礙。」男子不喜多言,連解釋也懶得解釋,足跟一旋便要離開廂房。
她盯著那道黑凜背影,若有所思,于是出聲——
「且慢!」
隨著那道喚住他的女敕嗓一開,男子身後的衣擺倏地被人緊緊揪住。
「神醫公子,小女子名叫平安,你喚我安兒便可。我是替我家少主跑腿來的,麻煩你在這份合同上簽個名字……」
不必回頭看,男子也能想像平安又像只八爪魚似的,膩在地上蠕動。
「好難看的姿勢。」
房內,某道清朗的嗓音響起,好整以暇的輕諷挾帶悶悶笑意。
「我也不想這樣,可渾身上下就是使不出氣力……」平安喘了好幾口氣,回以不甘示弱的辯駁——
咦?這聲音有點熟悉,好像在哪听過?
平安細長而不失清澈的丹鳳眼望向方才的發聲處,驟然發現房內還有第三個陌生人,也找到了那道纏著她的視線來源——不,不是陌生人,他們見過面。
是他?!那個見死不救的——
「冷血妖怪!」她指著他月兌口驚呼。
平安的這聲指稱,冷不防讓在場另外兩人捏了把冷汗,不過,被直指為冷血妖怪的當事者倒是很欣賞她的直言不諱,稜角有型的唇角噙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痕。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既非鬼亦非妖。」
側臥于花幾旁一張軟榻上的龍炎天,閑適的收起玉骨扇,將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真是個視野極佳的好位置,不但能讓他瞧清床上人兒的睡容,也沒讓他錯過這出千里相認的好戲!
「抱歉……我、我……」尷尬的平安抬起小手捂嘴。
糟!都怪她說得太急了,把心頭的話都給吐了出來,一定很傷人。
「不必放在心上,這稱號倒挺深得我心的。很貼切,是不?」他最後給了那對神色微苦的男女,一抹若真似嘲的微笑。
深覺龍炎天自嘲的笑容實在礙眼到極點,黑衣男子轉過身向平安冷冷吐實。
「他才姓龍。」
聞言,龍炎天收起迷死人不償命的俊美笑顏,朝黑衣男子沒好氣的說道︰「石凌,你的腦筋跟你的名字一樣又硬又冷、不知變通,讓我看一下好戲都不能嗎?」
唉,無聊的日子好不容易有點調劑,這家伙三兩下就把他的樂趣給剝奪掉,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
「你是神醫?!」平安又怔了怔。
「在下龍炎天。」他從軟榻上起身,彬彬有禮的站直高碩修長的身軀,臉龐再度揚起俊美無儔的笑容,對嬌客的疑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平安走到軟榻前,上下打量起眼前笑得自信的男人。
先前,兩人相遇在那種幾乎嚇掉她三魂七魄的景況下,她壓根沒空瞧清他,只約略曉得人模人樣的他臉色偏白又身穿白衣,莫怪她會把他當成鬼怪。
這一近看,他還真的是人模人樣,而且屬于比極品還極品的等級。
他的眉宇神采飛揚,清逸明秀;一雙比女人還清亮的黑眸里,瓖了閑散佣懶卻又炯然有神的尊傲;直挺英颯的鼻梁下,是兩辦始終揚著俊雅淺笑的薄唇;墨黑長發以月牙白的織帶東起,顯得英氣逼人,要是把長發放下來,肯定比女人還柔美;臉色雖然略顯蒼白,但看起來吹彈可破,膚質好到可以氣壞京城里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
總括說來,是那種多一分陰柔就太過,少一分陽剛就不及的美男子。
只不過……
平安眯起眼,覺得眸子被金光閃閃、銀光爍爍的光芒刺得好酸、好澀。
那些光芒來自他身上懸掛的昂貴飾品,紫金帶、銀腰墜、青玉佩、金縷鞋……
還有許多不知名的飾物,再配上那套不同于初見時身穿的白衫,繡有麒鱗樣征的貫珠錦服,簡直華麗、繁重、刺眼得不像話。
就算是家大業大的嘯日少主,也從來不會這般招搖,若龍炎天卸掉那些不必要的綴飾,回歸俊逸爾雅的模樣,相信不知會有多少女子傾心于他,就像嘯日少主一樣。唉,真是浪費了華麗裝束上那張好看的俊顏!
趁著平安打量他的當口,龍炎天也沒放過將她收攝眼底的機會。
他無意間遇到這個迷路的女孩,還反常的將她撿了回來,因為,在她身上,他看不見他不想在人身上看到的「東西」,光這一點就值得他出手相「撿」!
除此之外,這個身材嬌縴的少女還真什麼都小,不但個頭小小,臉蛋如小小的瓜子,眼兒如小小的丹鳳,鼻子如小小的鈴蘭,嘴兒如小小的粉櫻,垂在身前的發辮也細細小小的,精致可愛極了!至于衣衫下的——
她是他抱回來的,他的手當然不免踫到不該踫的地方,小歸小,觸感還不錯!
「你笑什麼?」平安戒慎的看著他突然咧大的笑容。
那笑容,說實在有點惡心。
「期待你的觀後品評。」
听他答得自信滿滿,就知道這人對他自己自戀到某種泛濫的程度。
「你不像神醫,一點也不像。」這就是她的結論,其實她早就這麼認定,只是親眼所見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直覺。
「哦?」他興味盎然的挑眉。「何處不像?願聞其詳。」
她偏頭想了想。「神醫應該是宅心仁厚、隨時舍己為人的良善模樣,不若你這般……花俏。」她挑了個比「暴發戶」、「紈褲子弟」委婉一點的說辭。
「我不否認我愛慕虛榮,安兒。」
最後兩字,他說得極輕極緩,宛如含在嘴里輕輕咀嚼,醇柔的銷魂嗓音鑽入她耳里,化為流竄的酥麻,借由骨血竄至她四肢百骸。
「男、男女授受不親,你、你……你怎麼能隨意喊我的閨名!」她感到雙頰一陣燒燙,體內的熱毒似乎變本加厲了些。
「神醫公子,小女子名叫平安,你喚我安兒便可。這段話不是在說給我听的嗎?」他還不到耳背的年紀。
「他真是神醫?」平安轉而詢問另外那一男一女,因為這男人實在是跟她心目中的神醫形象相差十萬八千里。
見他們不約而同的點頭,她應該不會再錯認了,但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可我的傷不是你治的,替我療傷的人是啞奴姑娘。」
「你選的是離開那個地方。」他沒有耳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倘若我選擇療傷呢?」
「你不會。」他自負一笑。
「你怎知我不會?」這男人憑什麼這麼有把握?
「因為你當時嚇傻了,滿心只想離開那個地方。」理智早就不知嚇飛到哪兒去了。
「所以你就算身為神醫,見我嚇傻也不出手相救?」
「那種蛇毒一時半刻不會要了你的小命,你既然不要我救,我也樂得清閑。」
只消在一旁好好看她、瞧她就夠了。
「不過你要是再不喝藥的話,熱毒攻心,那樣一來啞奴會很麻煩的,她隨我習得的醫術還只是皮毛。」
他一語畢,啞奴就端著湯藥來到平安身邊。
「若我現下便熱毒攻心,小命不保,你也會遵守‘承諾’?」她沒接過湯藥,而是問出哽在喉頭的困惑。
「小命既已不保,我又何必白費工夫救人?」
龍炎天這番話,似是解答了她的困惑,也像是早就演練過幾千幾萬回的稀松之語,他揚起俊惑一笑,接過啞奴手中的陶碗。
「安兒,你如果不想這麼早就去見閻王,喝完藥乖乖躺好睡上一覺,什麼都別想,免得加速熱毒擴散。來,听話,快喝。」他把陶碗湊近她唇邊,親自喂藥。
莫名的,他哄誘的口氣就是令平安覺得他在唬弄她、打發她,但在他溫和的目光下,她卻不知不覺一口一口把湯藥喝完,人也被半推半哄的回到床榻,讓他給塞入衾被中。
他的笑容與藥效雙管齊下,她又昏昏沉沉陷入黑暗,臨睡前只有一個念頭——他所說的那些話,好像有哪兒不對勁……
大刺刺坐上床沿的龍炎天,黑眸仍直鎖著榻上沉睡的人兒,趁人家熟睡,大手不規矩的襲上她臉蛋,帶著不解又眷戀的方式輕撫她眉心,眼底的笑意有著旁人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
「少爺。」石凌冷冷出聲。
「我知道,君子不該趁人之危,偷吃姑娘家的豆腐。」龍炎天回頭抱歉一笑,表情無辜,狼爪卻還留連在少女額上。
「但我從不自認為君子,你還不了解嗎?」
「你的背……」石凌想勸諫的是這個。
「又該換件袍子了,是吧?」他了然應道,對忠僕沒頭沒尾的言語絲毫沒有意外。隨即怞出平安捏在手里的信,轉而朝一旁的丑姑娘吩咐道︰「啞奴,好生照顧平姑娘,她醒後若問起我,便帶她來見我。」
啞奴的表情先是有些遲疑,後又順從的點點頭,目送主子與石凌離開客房,當然也清楚瞧見將主子背後的衣衫染成深濡的成片血漬,而那片血漬的範圍比主子方才來到客房當時,又擴大了些。
她眉頭微微一蹙,隨之回身拿起濕絹,替發汗的平安拭去汗珠。
房外
「天又要黑了,看樣子她還會半昏半醒的睡上兩日。」
嘴角含笑的龍炎天,抬顎覷了眼東升的隱隱新月。
「少爺不去溫泉?」石凌一貫清冷平板的語氣,此時多了一絲擔憂。
昨日向晚,應是主子前去山林中一處隱僻溫泉「療傷」的時刻,卻破天荒帶回一名迷途女子,然後放任「傷口」血流不止,不,正確來說,那個女人其實就是來找主子的。
「不去了,否則她醒來看不到我,會到處找我。」龍炎天的語氣,溫柔得好似擔憂孩子一覺睡醒看不到娘就嚎啕大哭的母親。
石凌不贊同的皺眉。
分明是主子自己想「看」那女人!
說也詭異,主子素來不愛與人打交道,那女人沒多一只眼、也沒少一張嘴,既不是舉世無雙的大美人、也不是丑陋至極的無鹽女,哪來的本事讓主子寧願放任自己血流不止、忍受體內痼疾發作時的痛苦,也依然興致高昂的,一如看只珍禽異獸似的盯著她猛瞧,還囑咐啞奴好好照顧她?
她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不值得。」石凌冷哼。
「不,值得。」龍炎天愈顯蒼白的俊臉揚起淺笑,拿他的話重組語意。「我在她身上發現一件新奇的事兒,找到當一個「正常人」的樂趣。」
正常人?
根據石凌多年的親身經驗,正常與否的界定,在行事作風特異的龍炎天身上是找不出道理可尋的,任何決走向來也不容他人過問,他不必多問,反正問了也是白問。
「是呀,我看不到她眉間的‘東西’……」龍炎天仿佛知悉石凌的疑惑,難得善心大發,不吊人胃口。
他說得眉開眼笑,仿佛看到一片光明的前景,完全沒把正在「大失血」的自己當一回事,要不是體力不堪負荷,他可能會開心得手舞足蹈起來。
「看不見?!」石凌冷硬的面孔頓時浮現驚訝之色。
那女人居然……唉,難怪。
回廊上,心思各異的兩名男子,身影前一後,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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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龍炎天所料,平安再次清醒的時候,已是兩日後的晌午。
也誠如他所言,她簡單梳洗、用膳過後,想見之人的確是他,啞奴于是領著身子已經復原大半的平安前去見龍炎天。
在這段不算短的路程里,平安大致瀏覽過龍家莊的各色景物。
長廊曲榭、小橋流水、假山大石、柳畔荷塘,一般富貴之家該有的風雅造景全都有;雕欄畫棟、琉磚璃瓦、玉樓星亭、花軒瑤階,一般富貴之家不一定有的奢華建築也全都有。這方面,讓她直接聯想到一身「花俏」的龍炎天,這些亭呀軒的,應該是他派人按照他的「理想」打造的吧!
龍炎天想必很有錢,供得起他這般揮霍,他的醫術當真好到賺這麼多錢,抑或是向有錢人坑來的?話說他不是每個人都肯診治,那麼,該不會只有富貴人家才請得動他治病吧?
再者,在這豪華氣派、巍峨不俗的偌大宅第里,居然冷清得只住了三個人?!而且,這三人她日前均打過照面了。
來到主子房門前,啞奴舉手輕敲門板,身後跟著一臉狐疑的平安。
「進來。」
房內傳來龍炎天特有的醇嗓,此時听來有些佣懶、卻也隱含些許疲憊。
啞奴推開門,指指屋內,示意平安可以進去了。
「謝謝你,啞奴。」
她這兩日時昏時醒,知道都是啞奴隨侍在側照顧她,對這位體貼又細心的姑娘的好感不因其貌不揚而打折扣,反而更添幾分親善。
半垂著頸項的啞奴,搖手表示這只是自己的份內事。
平安朝她揚起一笑,在門前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進屋子,隨後被自己的舉止弄得一楞。
搞什麼?!她又不是來求醫的,緊張個什麼勁?
一踏進屋子,她立即嗅到一股彌漫在空氣中的濃濃苦藥味,俏鼻微微一皺。
人咧?
環視龍炎天的居室,她沒有意外自己會再度「閃」到眼楮,一樣的富麗堂皇、金碧輝煌。身為京城首富的見習總管,她並不無知,很清楚幾上隨便一個青瓷瓶都價值連城。
不過,她真的不懂,這些身外之物有什麼好,在屋內走動還得小心翼翼的,免得不小心踫壞那些昂貴的東西,想來就覺得累人!
「我在屏風後頭。」屋內一隅,龍炎天輕柔的嗓音回答了她心中的疑惑,她在東軒下方瞧見一張翡翠龍屏,勾勒了精致祥龍的屏風,映出後頭若隱若現的人影。
平安舉步走去,依言來到屏風後,看見龍炎天側臥在鋪有織蒲席的軟榻上。
他一手支頤、一手攬卷,一足屈曲于上,一足隨意垂地,黑緞般的長發佣懶的披散在肩後,隨意而攏的單衣外只披了件深墨色罩衫,隱約可見男性果裎胸膛的精壯線條。
除卻繁復華麗的綴飾,此番狂放桀傲之姿非但無損他的俊美,更能突顯他的絕輪風采——
曖昧誘人的春色直擊平安心口,她心里仿佛多了只小鹿亂亂撞。
雙頰轟的一熱,她連忙別開眼,掩飾突如其來的躁亂。
「你、你故……故意的?」
「故意?」龍炎天放下書冊,對她的期期艾艾感到興味,在瞥見小臉上的紅暈時,若有所悟。
哈,小東西害躁了!
「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不方便罷了。」俊眸微彎,將她的羞怯納入眼底玩賞。
不方便?有人以「不方便」作為衣衫不整的借口嗎?
「你的理由很怪,衣服穿好再見人,才算禮貌吧!」她飄忽的眸光在各個角落亂竄,就是不敢繞到那看似可口誘人的春色上。
「那我只好說聲抱歉,在下正在養病,實在沒有多余的體力整裝門面,還望姑娘海涵。」
她一听,視線登時拉回到俊顏上。
「你病了?」難怪空氣中會充塞那股苦藥味,他的臉色確實不太好,唇色也有點蒼白。是了,他說話的聲音听起來帶點倦意,身子似乎真的不太舒服。
「別擔心,只是痼疾復發,過幾日便無礙。」他淺淺一笑,以笑容掩過那听不出含有幾許真實、幾分虛假的輕描淡寫。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那句話只是個疑問,無關乎擔心與否。」
平安說的是實話,性子耿直的她,除了甜言蜜語說不太出口外,其他都是有話就說、直言不諱。
龍炎天挑了挑朗眉,覺得有趣。
好歹他也是她前來拜托的對象,這小東西連討好他的場面話都不會說,還想來求他?可是,他又在她身上挖掘到一項優點哩,以往那些恭維他的場面話,他都听到耳朵長繭了,很好,他喜歡她的不做作!
「你不擔心我,但我這兩日來始終掛心著你耶,你身子可好?」
在他溫柔眸光下,平安的俏臉又不自覺一熱。
「我沒事了……對了,我是不是該付你們替我治傷的費用?」
哎呀,看他有錢成這樣,想必治病要價不低吧?糟,不知道她的盤纏夠不夠付醫藥費……
「替你解毒的人是啞奴,去問她。」
正當她愈想愈心急時,他出言暫時終結她的杞人憂天。
問啞奴呀?太好了,啞奴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應該不會為難她。
「還有,關于請神醫簽署的生意合同……」透過啞奴,她問出龍炎天已經把合同拿走了,那麼他也應該看過了。
「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