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甫之令,十九到蘇州城打探柳家父女的下落。
沿途市集井然有序,客店茶館、瓦子勾欄林立,酒館招子飄揚於晴空之中,販夫走卒的吆喝聲混雜著絡繹不絕的人潮,形成熱鬧非凡的景觀。
而他——十九,必須從一堆多如海沙的人中找出兩個未曾謀面的人。
所謂民以食為天,吃飯是每個人必要之需,所以十九從飯館旅店開始著手。首當其沖的想當然耳是蘇州城最最著名的「膳緣館」。
十九挑了二樓最靠城街的位置,正巧可以將整條街盡收眼底。
「這位小哥,您要來點什麼?」甫坐定便有夥計親親切切地上前招呼。
「來壺香片和兩、三盤小菜。」十九的目光掃向街道,半晌才落回夥計的身上。那是一張溫和善良的老好人臉,笑吟吟的模樣讓他相當有熟悉感,十九放下冷然的臉色,試著讓表現在五官上的神情是親切的。
由於受到府里那個善良到不行的寶春影響,他也開始會出現和善的表情。
「是,馬上來。」
「等等。我想打听兩個人,一對姓柳的父女,最近才從外地來到蘇州定居。」見這個跑堂的相當順眼,十九總算願意開口詢問柳家父女的事。
跑堂的睜大雙眼。姓柳,父女,從外地來的……那不是在說他嗎?
沒錯,這名跑堂的正是寶春他爹,柳帶貴。
與寶春她們分手一個多月的秋月和柳帶貴已經在蘇州定居謀生,正巧就在「膳緣館」內當起跑堂小二,而年紀尚幼的秋月原本只能做些小零工貼補家用,卻在陰錯陽差下,在飯館掌櫃的面前表演一套驚人的算帳能力,當下升格成為膳緣館的帳房一員。
「這位小哥,您在找的人說不定正是——」柳帶貴還來不及承認,街道上就傳來男女的爭吵聲。女孩的聲音鏗鏘有力、字正腔圓地朝著高她足足一個人的漢子叫罵。
十九側首打量著女孩的模樣。
那是一名十歲左右的年輕小丫頭,鵝黃色的綾羅將她的嬌俏襯托得淋灕盡致,雙手擦腰的舉動完全符合日前寶春向他描述的「老母雞」模樣,十九緩緩露出笑容。
「不用了。我想,我找到了。」
「呃?」在柳帶貴的驚愕聲中,十九從飯館二樓一躍而下。
秋月甫教訓完在稱斤稱兩上動手腳的不肖商人,準備要回膳緣館干活。
「柳秋月?」
听見背後有道冷冷的聲音念出她的閨名,她回頭,對上一個看來八百年不曾笑過的男子。
「我是呀。你是誰?」她向來過目不忘,而且十分肯定她沒見過身後這名長相俊美冷然的冰人。
「柳寶春是你親姊姊?關於她——」
十九正準備表明來意,就見秋月搗住菱嘴,尖叫一聲,拎起裙擺就往膳緣館內跑,口中還不忘嚷著︰「阿爹!不好了、不好了!寶春姊出事了!有一個壞人找上門來了,阿爹!」
壞人?!不會該死的就是在說他吧?十九低咒一聲,跟上她的腳步。
秋月小跑步到方才他遇見的夥計身邊,十九恍然大悟。難怪他老覺得這名夥計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那是相似於寶春的傻氣。
「這位小哥,你說我家寶春怎麼了?」柳帶貴被秋月感染緊張的氣氛,一副將他視為妖魔鬼怪的神情,聲音顫抖地問。
十九先是沉默,而後不知何處突生的幽默,臉色一凜地答道︰「寶春姑娘在神醫府上欠下大筆的債款,我家主人特別請兩位過府——結帳。」他特別強調結帳兩字,並且努力不讓自己心底的笑意泄漏出來。
「什麼?!柳寶春欠下一債?!」秋月杏眸一瞪,猛抬起頭,回復原先小老虎張牙舞爪的樣子。
「是。」十九好笑地看著秋月氣嘟嘟的臉頰。
「秋月,這下怎麼辦?」柳帶貴依在寶貝女兒身畔,尋求解決辦法。
「還能怎麼辦?殺上他主子家,把柳寶春剁了做肉包!」
如火如荼的親友相見戲碼在皇甫府正廳熱鬧上場。
寶春淚眼汪汪地奔向父親及小妹出現的方向,準備來個大大又貼心的抱抱。
「阿爹!秋月!!」
「寶春,女兒呀!」柳帶貴和寶春以相同動作及姿勢飛奔而來,就在兩人終於要沖入對方懷抱中,破空而來的一聲叫罵讓兩人停頓下喜悅的步伐。
「柳寶春,你這個敗家女!」秋月快一步沖到兩人之間,指著寶春的鼻頭大罵︰「你到底欠了多少債?!我千叮嚀萬交代,神醫的收費若是太高,寧可咱們一家四口吞砒霜自殺,而你、你、你——」
秋月步步逼近,嚇得寶春只好往反方向跑,一古腦地躲在皇甫身後。
「不能怪我呀!我怎麼知道他收費會這麼嚇人?別罵我!要罵就……罵他!」寶春將秋月的注意力轉移到皇甫身上。
眼前高大的男子護在寶春身前,秋月努力仰頭才與皇甫正眼相對。這名神醫的長相是難得一見的俊秀,只是眼眸間透露出與外表完全不同的精明。
「說吧!我姊姊到底欠了你多少帳?」秋月直問道。反正今天就是為了結帳而來,先問明債款再說。
「不多不少。李廚娘,算盤拿來了嗎?」他朝站在一旁看好戲的李廚娘詢問。
李廚娘一點頭,皇甫開始滔滔不絕念著百來支的人參、當歸,及種類繁多的珍貴藥材。
「這是藥材,接著是伙食部分。」皇甫坐在椅上,笑著交代李廚娘全數清算。
秋月看不過李廚娘緩慢撥弄著算盤,乾脆要求道︰「我來算,給我。」
撥算盤聲蕩在廳內,混雜秋月低罵的詛咒。秋月極為明白市場上的合理交易價格,三兩下便將金額算出,她臉色泛青,這筆鉅帳就算將他們一家全賣掉也還不清!
「一個算盤夠嗎?要不要再拿一個過來?」皇甫惡劣地笑問。
秋月只覺得一陣黑霧罩頂,什麼叫欲哭無淚——現在她的寫照就是!
「等等!」她小腦袋尚有運轉功能,做著垂死掙扎,「我姊姊在這里有沒有幫忙煮飯或掃地什麼的?」
「有、有、有!」寶春急忙舉手搶答,「我都有幫忙煎藥、除草、洗衣服、還有……」
秋月抬起右手制止她的發言,寶春乖乖閉上嘴。
「既然我姊姊也有出勞力,這筆雇用費理應扣除。」她開始和皇甫斤斤計較,現在是能少一兩就少一兩。
「可以,這一個多月來,我支付她一百兩,不過柳若夏的診療費嘛……」
皇甫攤攤手,一臉無害的諷笑。就算扣除掉他允諾的一百兩,算盤上的價目還是萬分嚇人,更別提後頭的那筆專業診療費。
秋月抹抹臉,像只挫敗的小母雞。
為什麼當初餓死的是冬雪而不是她?!她如果早在兩年前,白眼一翻的入土為安,現在就不用面對慘淡的一刻。
「看在咱們欠你這麼大筆的費用,再向你買四人份的砒霜能不能打個折扣?」秋月半真半假地詢問皇甫,沒想到她一世小英名就斷送在龐大的債務之下!
皇甫失笑地看著這一家人相同悲慘的臉色。有必要做到這麼絕嗎?他要的很簡單呀。
「乾脆把柳寶春抵給你,隨便你要宰要殺要煎要煮……」秋月不抱希望地小聲喃道。
「成交!」皇甫猛合起紙扇,臉上的笑容轉成得逞的賊笑。他就是在等柳家的人主動開出這個條件,好在這名柳家小主事非常識相地開了口。「除了之前所有的費用一筆勾消外,每個月我會讓十九將柳若夏所需的藥方送到蘇州給你。」他可乾脆得很,大大方方地提出優渥好處。
秋月眨眨眼。怎麼劣勢一會兒就變成優勢?她不過是隨口胡扯的,沒料到竟然能用寶春來抵債?
「不可以!我柳帶貴不賣女兒!」柳帶貴將躲在皇甫身後的寶春抓到自己身邊。再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說什麼也不能將女兒當商品出售。「大不了……大不了我代替寶春到你這里幫佣,抵一輩子。」
「阿爹……」寶春感動地輕喃。
皇甫一扁嘴。他要個老男人干啥呀?又不能三不五時讓他吃吃豆腐、模模小手,逗著玩。
「柳伯伯,你別這麼緊張,先坐下來喝口茶,咱們可以慢慢溝通。」皇甫露出對付寶春的招牌笑容,閃閃耀耀。
「不賣女兒,一切都好說。」柳帶貴先開出條件,因為皇甫善意的笑而稍稍放下戒心。
果真是父女倆,想不到美男計用在他身上一樣行得通。
「我現在也不是在『買』你女兒。小寶春年紀也不小了,不是嗎?」
「是不小了,可是還是不賣。」柳帶貴堅持道。
「好,不賣。但也該找個人嫁了,對吧?」皇甫繼續動之以情,以對待寶春的方式對柳帶貴。
「是呀,都怪我這個做爹的,讓她的婚事一延再延……」
皇甫摺扇一揚,清厲的刷聲打斷柳帶貴自責的話。
「我和小寶春正巧情投意合……我想,我不會是個太糟糕的女婿吧?」
情投意合?柳帶貴探索著寶貝大女兒臉上難得的紅霞,輕輕詢問︰「寶春,他說的是真的?」
寶春紅著臉,面對皇甫突來的「半逼婚」有一絲絲喜悅。
「而且,我和小寶春該做的、不該做的也全都做過了。我想,小寶春這輩子除了我之外,也找不到其他夫家,不是嗎?」皇甫乾脆出言誤導柳帶貴的思考方向,曖眯地朝寶春眨眨眼。
「該做的?不該做的?你、你欺負我家寶春?!」柳帶貴吹胡子瞪眼,又捉住寶春的手臂。「他說的是真的?!」不不不,他要相信自己的寶貝女兒。
皇甫一臉看好戲的神情,懶懶地加油添醋。
「咱們曾睡在一起。小寶春?」他指的是日前兩人睡在薰衣草園內那次。
寶春誠實點頭,是有這段過去。
「四唇相交?」他指的是那次搶薄荷的事,也是唯一一次他真正嘗到甜頭。
寶春螓首再次點動,皇甫沒騙人。
「還剝掉衣裳?」他指的是那次大發雷霆時的舉動。
寶春三度點頭,她記憶深刻得很。
柳帶貴開始老淚縱橫。清清白白的小寶春被大野狼吃掉了,而此時那頭大野狼笑得萬分欠扁。
「所以,為了寶春的名節,我願意負起全責。抑或你們有更好的主意?」
「嗚……秋月,他欺負寶春……」柳帶貴此時只能想到唯一救星——柳家的當家。
秋月拍拍老父可憐兮兮的背,「乖、乖,不哭、不哭。寶春姊,你過來。」
她一手勾住寶春的後頸,淡瞥皇甫一眼之後,三個人蹲在一角開始密談。
「他對你好嗎?」秋月只不過是個十歲大的丫頭,理家方面是她的專長,但感情她可就一竅不通,只不過從急轉直下的情勢及皇甫的態度看來,對他們倒是挺有利的。
「很好,非常好。」寶春也小聲回道,雙頰抹上淡淡紅暈。
「你想不想嫁他?」秋月單刀直入問道。
「想,可是又怕配不上他……」寶春嬌態盡現,輕輕點頭,但又相當有自知之明。
不論是長相、家世,皇甫對她來說都太過奢求。
「我看得出來那年輕人很想娶寶春呀。」柳帶貴插嘴。
「要嫁要娶的問題先擱一旁,重點是咱們沒有錢可以還這個神醫——」
「他叫皇甫。」寶春好心將皇甫的名字提供給秋月。
秋月賞她一個白眼,不滿寶春打斷她的高談闊論,「別插嘴,皇甫就皇甫。重點是咱們沒辦法還債,他又擺明了一定要寶春來抵,反正橫豎都是死!寶春姊,我教你……」她向寶春咬耳朵。
「這樣好嗎?」寶春邊听著秋月的主意,十分掙扎。
「放心,沒問題。」秋月鼓勵地拍拍她的手,「阿爹,你有別的問題嗎?」
「沒有了,都听你的。」
「很好!」
半晌,密談父女三人組總算站起身,一同露出相似的笑。
「我們談好了,『姊夫』。」秋月最後一聲喚得可親昵呢。「我阿爹的意思是今年年底時再讓寶春姊風光嫁過來。不過這段時間,寶春姊當然是與姊夫同住羅!」她一臉「賣姊求榮」的賊笑。
「那有什麼問題。」皇甫相當滿意,「我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她。」
「若夏呢?」柳帶貴終於發覺現場少了另一個寶貝女兒。
「我在這兒。」一直站在門外的若夏開口,人也隨聲而至。
看著若夏紅潤的臉色,柳帶貴欣慰地笑了,「你看起來好健康!」果然不枉積欠神醫大筆醫藥費。
「你可以一同將柳姑娘帶回家去。」皇甫無所謂地說道。他可沒興趣多喂飽另一個討人厭的家伙,最好哪邊涼快哪邊滾,少礙了他的眼。
若夏驕傲地抬起下巴,「阿爹,我跟你們回去。」皇甫這個不識貨的家伙,美麗如她柳若夏不要,偏偏喜歡乾扁無貌的寶春。
柳帶貴瞧著未來的女婿對二女兒滿臉不屑,二女兒對未來女婿也是一臉不滿,他拉拉秋月的衣袖,交頭接耳道︰「怎麼未來女婿好像不太喜歡若夏?」
通常來說,男人對美麗的女人總是投注比較多的注意力呀!
「只要和寶春姊相處久的人,都會比較喜歡寶春姊。未來的姊夫有眼光。」
秋月在心底為皇甫加分,連她這個小妹對若夏的脾氣也有所怨言呢!
听到秋月左一聲姊夫,右一聲姊夫的叫,听得他這個做爹的心都酸了……
柳帶貴吸吸鼻子,不得不接受事實,寶春要出嫁了!
「我一想到……寶春要出嫁就、就好舍不得……」做父親的巴不得一輩子將女兒養在身邊,如今寶春要被另一個男人霸佔,嗚……誰憐天下父母心呀!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呀!這有啥好難過的?以後有空多叫那個二十的帶你來見寶春,不就得了?」秋月老氣橫秋地安慰他。
「二十?」柳帶貴疑惑喃道。
「就是那個冰塊臉嘛。」秋月的小下巴努向十九站立的方向,正巧對上十九投射而至的目光。
「他不是叫十八嗎?」柳帶貴側著頭回想,方才好像听未來女婿這樣叫他呀!
「二十啦!我的記憶力超好的,我說二十就二十。」
「十八比較好听,念起來又像賭骰子的專業術語。」
原先兩人的竊竊私語演變到後來成爭辯,寶春見可憐的十九被改了名,便自告奮勇地更正爹妹的錯誤。「他叫十九。雖然名字很怪,但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們不要再吵了啦!」
「誰教他取了個怪名?」秋月咕噥道。
她細微的抱怨當然沒逃出十九的耳朵,但反常地,十九竟然露出淡笑,淺得不著痕跡。
「你當真要娶我?」寶春不確定的嗓音小小聲地在皇甫耳邊揚起。送走家人之後,她總算能將心底的疑問提出來。
「你說呢?」
「可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不明白為什麼我想娶你?」
「我長得又不好看,個性也是你討厭的類型……總而言之,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寶春低頭絞弄自己的衣袖。
皇甫包覆住她忙碌的十指,隨口問道︰「小寶春,你會煮飯嗎?」
寶春不懂皇甫為何突然問這無關的話題,但還是乖乖順著他的話點頭。
「縫制衣物也沒問題?」皇甫又問。
「嗯。」
「煎藥、洗衣服、種菜?」
寶春一一點頭。皇甫所詢問的是一般人都做得到的小事呀。
「可我不會。」皇甫露出笑容,「我煮飯會煮焦,縫制衣物會連同自己的手指一並刺傷,煎藥還好,洗衣服會不知輕重將衣服全數洗成破布,種菜會忘了澆水施肥。這樣看來,你比我還聰明,有什麼配不上我?」他可是為了寶春,才將自己的糗事月兌口而出。
「可是你會治病,你是個神醫。」
「你為何不說,我只會治病,其他的卻一無可取呢?若照你的論調,反倒是我配不上你呢。這樣一來,小寶春,你要我嗎?」皇甫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十足要博取寶春的同情。
「要。」寶春完全不加思考,堅定地日答。
她看到皇甫眼中得逞的賊笑,忙不迭地低下頭,小臉沸騰得足以蒸蛋。
「你一直知道的。」寶春臉蛋越來越熱,對於方才自己不知羞的反應有一絲絲自責,因為好姑娘是不會這麼光明正大的表達自己的意願。
皇甫毫不避諱地勾著她的細肩,在她臉龐印下大大的響吻。「你臉紅得好可愛。」
寶春突然睜大雙眼看著他的舉動,繼而急忙跳離他身邊,慌亂道︰「等等!我馬上回來!」她一溜煙地往房間跑,留下愕然的皇甫。
半晌後,寶春終於再度回到他身旁,朝他露齒一笑。
黑色墨汁印在她右頰,可惜寶春毫無所覺。皇甫也不加點破,俐落地再度將寶春勾回懷里,繼續卿卿我我地吃起女敕豆腐。
「再等等……」寶春二度跳離他,「我很快就回來。」
同樣的步驟、相似的對白,空留偷不到腥的色貓咬牙切齒。
重復一次、兩次、三次,老是無法滿足的皇甫終於爆發了!
就在寶春四度拋下他回到房里時,皇甫後腳也跟了進去。只見寶春奮力執筆在書桌前涂涂寫寫及滿地的廢紙,皇甫自她身後俯身,雙手安置桌前,牢牢將她鎖在胸膛及書桌前。
「你到底在忙些什麼?」皇甫開口審問的同時,目光也順便瀏覽不斷破壞他興致的罪魁禍首——桌上的書冊。
他一把怞掉寶春的「帳冊」,咬牙問︰「這是什麼?!親到臉,十兩?吻咬右手小指兩寸,五兩?右手食指三寸,六兩?雙手圈抱身體,二十兩加成?」他越念越火大,嗓音不自覺揚高八度。
她竟然將他吃的豆腐稱斤稱兩計算?
「我想,你最好解釋一下,嗯?」皇甫輕聲誘騙,眼若貓兒似地細眯起來。
「秋月說……不能讓你佔便宜,所以要算清楚。」寶春傻氣嬌笑,試圖讓自己的行為合理化,因為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呃,開始變臉了。
皇甫劍眉緊攏。喝!!踫踫臉頰、親親小嘴加加減減就要一百多兩,那洞房花燭夜不就是他破產之日呀?柳秋月這個奸商!他黑,她比他更黑!她乾脆去搶錢莊算了!
但是柳秋月料錯一點,就是她的合夥人寶春,是個太容易搞定的女女圭女圭。
尤其是在面對他的時候。
皇甫放下帳冊,優雅地撥開自己的發絲,讓耀眼的細芒如光似地在他肌膚上跳動,薄扇似的睫毛輕掩住沉潭瞳間,粉薄的唇畔暗藏笑意。
他,正在對寶春使用美男計。
寶春一瞬也不瞬地專注於他的慢動作,困難地吞咽唾液,連同呼吸幾乎也要被眼前的秀色奪去。
皇甫修長的指滑上她粉頰,流連之處彷佛教寶春被莫名電流觸及。
「我說,小寶春呀……」皇甫放柔嗓音,讓原先對他就沒有抵抗力的寶春完全融化在他指間。
「干、干啥?」說話就說話嘛,干什麼越貼越近?
皇甫使出笑容攻擊,加上肢體語言,對寶春可是殺傷力極強的絕招。他把玩著她及腰的黑發,有一下沒一下地挑撥著,俊臉甚至故意緊貼著她的臉,只要他一開口便能觸及她的紅唇——但他僅僅靠近而沒有實質上的接觸,所以不能收費。
「你想不想吻我?」彷佛數刻長的難熬,皇甫終於回答她的問題。
「吻?你是說上回吃薄荷葉那般?」寶春吃力地開口,因為皇甫曖昧的舉動,害她只能稍稍蠕動雙唇,生怕動作如果太激烈便會踫觸到皇甫的薄唇。
「沒錯,既然……我不能佔你便宜,那我委屈點讓你佔便宜吧?」皇甫不知何時從身後拿出翠綠的薄荷葉。看來,老是帶在身上的薄荷葉總算能再次發揮功效。他得意地想。
寶春心動了。這是個誘惑人的機會。
「好。」薰衣草園的臉紅心跳老是在她夢中回蕩,說正格的,她也真想再次重溫,所以實春沒有考慮太久便頷首答應。
皇甫開心地含住葉片一端,湊上唇,等著寶春的行動。
柔荑似錦蛇般滑上皇甫的後頸,她小口含住他露出唇畔的另一端薄荷葉。
老天!他一定要在府里種上滿滿的薄荷,以供他日後享受專用!
四唇再也不滿足於微微的接觸,不知由誰開始,轉為猛烈的交纏。嚶嚀聲自偶爾暫分的唇間逸出,分不清來自她抑或他。
甜膩轉為輕啄,薄荷葉早不知被誰吞下肚去。
皇甫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口氣有絲無辜及听不出來的故意。
「哎呀,小寶春,我忘了告訴你……」皇甫流連在滑女敕的豆腐溫柔鄉時依然沒有忘卻該辦的正事,他朝被吻得胡里胡涂的寶春露出狡黠的笑容。「佔我的便宜,是要收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