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絕對在她忽略的某個環節出了差錯!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齊-站在頂頭上司辦公室前,用力深呼吸,敲門。
「進來。」
果然——如鷹的目光從門扉移開小小細縫時開始投注在她身上,專注而認真,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的服裝有問題,後來發現頂頭上司緊盯的目標,是她的臉孔。
五年的共事,每早做簡報時應驥超幾乎不曾抬眼看她,听取她陳述事務的同時,他還能繼續處理手邊的文件,而現在,頂頭上司打破了這個多年來的習慣。
她自認不是絕艷無雙大美人,沒這榮幸獲得頂頭上司青睞,何況他壓根分辦不出她是圓是扁,充其量只知道她臉上的字體大小尺寸之分罷了。
難道最近她臉上的中文字又改了?齊-下意識模模光滑無瑕的雙頰。
唉!這種照鏡子也瞧不出端倪的問題真是令人苦惱。
「應先生,您吩咐的資料我清點過了。」她壓低脖子,躲避應驥超令人透不過氣的目光。
「嗯哼。」他應聲,視線鎖在她臉上,仿佛她遞上來的報告書就寫在她臉上一樣。
「電腦資料顯示被人竊讀過,文件、保險櫃只刻意翻亂,並沒有損失重要物品,整個國外部最大的損失大概就是應三先生和歹徒交手時踢壞兩台電腦螢幕和五個屏風、三片玻璃。其余同事的私人物品我也詢問過了,沒有被翻動的跡象。」齊-表現出一副不在意他目光的沉穩模樣,逐一報告。
昨夜,應氏集團國外部遭歹徒潛入破壞,現行犯當場被保全部經理,也就是應家第三位少爺——應御飛撞個正著,並在國外部上演全武行。
應御飛是大夥公認的頂尖高手,區區一個歹徒,怎麼逃得過應三少爺扎實的拳腳?
錯!這個歹徒不僅逃過應御飛的圍堵,還打斷應御飛一顆牙齒做紀念,從容不迫地離開應氏。這樣的屈辱讓應御飛籠罩在死氣沉沉及滿腔怒火交雜的恐怖狀況下,整個保全部人心惶惶,生伯踫觸到應御飛脆弱的男性自尊。
齊-合上文件,悄悄左移一小步,深藍眸子也跟著向左看「齊」,她不死心向右,膠著的視線玩起貓抓老鼠的戲碼。
你到底在看什麼?!
齊-真想不客氣地直接逼問頂頭上司,但礙於身分及薪資的束縛,只能委曲求全,咽下卡在喉頭的粗魯字眼。
「雖然文件安全無虞,但對方竟然能竊讀電腦里的資料,恐怕招標和競標的細節價目和機密早明白攤在對方眼前。應先生,針對這點,我們需不需要重新評估編列明年度所有Case預設的競標金額?因為如果潛入公司的歹徒是與應氏競爭的對手公司,眼下的情況是敵暗我明,應氏所有的底都掌握在別人手里,明年度……」齊-挑起眉,偷覷頂頭上司的表情,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听進去她辛苦所做的簡報。「應先生?」
「嗯?」
嗯什麼嗯?!你應該快速指示接下來的處理方式,而不是如夢初醒地應一聲。到底有沒有為人頂頭上司的自覺呀?!齊-暗自咕噥,逸出唇瓣的字眼仍是恭敬有禮又得體,「您認為呢?」
「認為什麼?」應驥超瞧也不瞧攤在桌上的報告,甚至還嫌它礙眼似地合上棄置桌邊孤單角落。
齊-深深地、再深深地吸口氣,維持臉上僵硬的笑容。「我剛剛向您報告的事情。」難不成他把方才的簡報全當成小狗汪汪叫嗎?!
「我沒听清楚。」應驥超咧嘴一笑,未見絲毫反省。
「是沒在听吧?」齊-壓低嗓音,帶著強烈不滿。
這已經不是頂頭上司頭一回犯下不專心的錯誤!最近她報告時比對牛彈琴還吃力,至少對牛彈琴還能得到牛兒哞哞兩聲回應!
除非是她以電話向頂頭上司報告工作進度才勉強能收到部分成效——因為頂頭上司沒辦法一直盯著她的臉看,多多少少能將注意力集中在她所報告的正事上!
齊-將手上文件一收,「應先生,沒事我先出去了。」反正他也沒多大心思想听,她齊大小姐準備退朝了。
「等等。」應驥超喚住轉身的齊-,拿起另一份檔案夾,「你呈上來的尾牙晚會資料我看過了,獎項部分……」他故意停頓,等待齊-捺不住性子,然後她會緩緩揚起一雙細眉,用眼神偷偷打量他——所有的反應如他所料,她眼角的余光開始游-試探,四目交會時又急忙躲避。
雖然少了代表她臉孔及心思的中文注解,活靈靈的黑瞳反倒更藏不住她的真實想法。
「怎麼樣?」她問,眼神飄蕩在辦公室每個角落,獨獨避開他。
「很少見。」除了床具公司本身,哪家公司尾牙怞獎會怞「席夢思高級名床組」?但見識過她的嗜睡之後,他倒是一點也不驚訝。
「我覺得機票、電氣用品太過老套,床是生活必須品,如果怞獎的獎品顧及員工的旅游休閑和平時娛樂,那是不是更要考量到員工良好的睡眠品質?」她理直氣壯。對她而言,床鋪的功能囊括了旅游休閑、平時娛樂和良好睡眠三大重要地位。
聞言,應驥超又笑了,同樣笑得令她倒怞一口涼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說得有理。好,準了。」頂頭上司在檔案夾右下角畫押,定案。「你可以把準備工作派下去給助理執行。」
「是。」接過檔案夾,齊-在應驥超不曾撤離的目光下,逃也似地飛奔出令她透不過氣的上司辦公室。
他嚇到她了。
自從他看清楚她的五官以來,他不曾見到齊-如此倉皇慌張的神情。
是他太過心急了吧!
好不容易能看到中文字以外臉孔的新鮮感讓他欲罷不能,無法克制時時刻刻想見到她的念頭,她每一個細微的反應動作都會讓他好奇又期待,他是樂在其中的,但顯然他的秘書可不這麼認為。
不行,他得自制些,不能將他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上,否則她憤而離職,他就得不償失了。
應驥超撐著腮幫子,痛下決心,一副委屈至極的神情。
「下回少看你兩眼好了……」
正準備回到自己辦公室的齊-因突來的莫名冷風,打了個好響好響的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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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終將近,全年度的資料、報表、業績滿天飛舞又焦頭爛額的忙碌工作中,齊-自找苦吃地額外加重自己的負擔。
她將電腦里儲存的所有資料更改密碼,小至空閑時用來混時間的踩地雷,大到關系應氏破產與否的重大案子及國外貨款全部檢視一回。
為的就是數個月前國外部遭不明人士闖入且施暴的插曲。
如果是某個與應氏敵對的公司,既然能夜闖應氏,又能開啟應氏機密程式,想竊取或破壞應氏的資料應該以駭客入侵的方式會更安全、更萬無一失,何必多此一舉冒著與應三先生交手的危險?
或者對方早將應三先生的阻擋視為理所當然,甚至不放在眼底?
如果真是這樣……
齊-快速敲著鍵盤,看著螢幕上掃過一條條長串的字碼。
助理雅芳敲敲門,探進漂亮秀氣的小臉,「齊姊,你要的Fitzgerald合約。」
「謝謝你,雅芳。」齊-抬頭一笑,靈活的十指不曾停歇。
「齊姊,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別客氣,盡管奴役我。」
齊-就是喜歡雅芳這個優點,不會認為只要做完自己份內的工作便天下太平,體貼地對國外部所有忙不過來的同事伸出援手,善良可愛。
但真要提到體貼善良,以前國外部有一位脾性善良度直追彌勒佛的女女圭女圭才是個中翹楚,可惜不久前她被人事室調到應三先生的保全部當秘書,不知道她適應得可好?
不過沒听說她被應御飛踢出保全部門,應該是符合了應御飛對秘書的嚴苛要求。
「我不會客氣的,美麗的雅芳妹妹,先幫我泡杯牛女乃,我快餓死了。」
「你中餐又沒吃,對不對?」雅芳沒好氣地投來責備眼神。
「呵呵,我忙嘛。」
「忙著補眠。」雅芳戳破她的語病。「給我一分鐘,馬上回來。」
別人是以食為天,她齊大小姐是以睡為天。
趁著電腦讀取資料的等待時間,齊-閱覽Fitzgerald合約,以合約為憑據,擬了回覆信件。
「牛女乃來-!」雅芳二度閃進辦公室,手上多了杯引人垂涎的牛女乃。「先停下工作,喝完。」她搶下文件,將杯子塞到齊-手里,還附加一份吐司。
「是。」同樣是簡短的回答,但多了分俏皮。
「齊姊,這個星期六我們一群女同事要去逛街買衣服,你要不要一起來?」雅芳嬌小的身軀窩進沙發中。
齊-笑著搖頭。她不是個優良的「敗家同伴」,也討厭花整天的時間穿梭在各家服飾店里,萬一半途又睡著癱死在眾家妹妹面前,她這金牌秘書就真的沒形象了。
「好可惜哦——我們要一起去采購參加尾牙的衣服耶,你那天有事?」
「沒事,可是不想掃你們的興。」她很清楚自己的個性,正是屬於眾人開心說說唱唱時獨自在一旁打盹的敗興份子,既然她的出現必須委屈自己強撐起興致迎合眾人,又仍會帶給旁人不舒服的感覺,她還是選擇窩在棉被里,皆大歡喜。
「我們不覺得你會掃興啊,你不去才是掃興哩!」
齊-咬著吐司,仍是搖頭。
她不相信這種不負責任的口頭保證,嘴里說著不在乎,等到事情真正發生時心里想的又是另一種念頭。
「雅芳,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品味,我這種老女人,穿什麼都無所謂。」齊-一副歐巴桑的口吻,反正她挑來揀去都是成熟上班族的打扮。
「你哪里老?長得又甜又可愛,看看你的皮膚!絕對是應氏集團里首屈一指的女敕白無瑕!」用吹彈可破都還不足以形容呢!「齊姊,你都用哪家的保養品?透露一下嘛。」雅芳雖然年輕,也開始末雨綢繆。
保養品?她的化妝台上的瓶瓶罐罐好像只有卸妝水和維他命C……至於肌膚的優良狀態,大概是因為她擁有「過度充分」的睡眠吧。
「每家都用。」懶得解釋太多,她選了個不會穿幫也不會再被逼問的答案。
「喔?我用的那個牌子好油,痘痘一直冒不停……」雅芳開始抓出好幾家知名品牌,比較優劣。
齊-捧著杯子,點選滑鼠選項,絕不讓電腦閑置下來。
內線電話突然一響,齊-幾乎是以驚跳的方式彈離軟軟的椅墊,連滑鼠的線路都隨著她飛奔到離電話最遠的角落而扯斷。
她盯著閃動綠光的電話——她現在最大的恐懼來源!
不……不會又是頂頭上司的召喚吧?
「齊姊?」
「雅、雅芳,你幫我接……如果是頂頭上司,就、就說我去洗手問、去混水模魚、去聊天打屁,就是沒空接他的電話,快!」齊-像個受驚過度的小孩。
雅芳疑惑地看著她,仍乖乖幫個小忙。「秘書室,您好?」
「齊小姐?」應驥超揚高尾音。
「應先生啊,」雅芳瞥向齊-,後者搖動全身上下,從頭到腳都在明示千萬不要接給她!「齊小姐去化妝室哦,有什麼事要交代嗎?我可以轉告她。」
「請她到我辦公室來。」應驥超丟下一句話,結束對話。
雅芳掛回話筒,善盡轉告任務。「應先生請你到他辦公室去。」
齊-苦著臉坐回皮椅上,顯然沒有遵從頂頭上司命令的念頭。
「齊姊,怎麼了?你怎麼怕成這樣?」雅芳看苦齊-慘白一張俏瞼。
怕!她當然怕!
她怕死了頂頭上司的反常,怕死了他緊盯著她的莫明眼神,怕死了自己像只觀賞用動物般陳列在他面前!
應驥超到底是哪根筋接錯了?還是應氏的工作壓力太大,導致他神智不清、智能退化,連帶影響她這位無辜小秘書?
「我犯了錯……」齊-哀聲嘆氣。這是她唯一歸納出來的合理解釋。
「什麼錯?」雅芳緊張地問。
齊-無力的眼神飄到雅芳身上,「最慘的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為什麼她要承受頂頭上司的精神摧殘和折磨?
雅芳一頭霧水,「那你不進去應先生辦公室嗎?萬一有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齊-重復雅芳的句尾,語調由鼻腔哼出,帶著不以為然。
雅芳認知中「重要的事」恐怕和應驥超有所出入,她倒覺得應驥超「重要的事」就是「看」——每天照兩餐叫她進辦公室讓他看,外加一頓TeaTime,連下班打卡前還得再去一次!
她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個臉上寫著「秘書」二字的女人嗎?難不成他又在她臉上看到其他更有趣的東西了?
「你放心好了,頂頭上司沒什麼重要的事。」她才不要踏進他的辦公室哩!就算是去動物園看猩猩也得買門票進場啊,哪有叫猩猩自己跑到人類家給人類看的道理?雖然這比喻十分奇怪,卻恰巧符合她的心境和堅持。
數下有力的敲門聲,引來兩個女人回頭注意。
門把轉動——
頂頭上司親臨秘書辦公室!
「完了,他來看猩猩了啦……」齊-淒涼暗泣。
逃不開、避不掉了!
天啊!饒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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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不要過來——」
深夜時分,驚聲尖叫。
紅菱小嘴急喘不停,僵直的眼光落在牆上的掛鐘,豆大的汗水布滿白皙額際,她又作惡夢了……
「呼呼……呼呼呼呼……好、好恐怖……呼呼……」齊-的雙掌平貼在狂跳的胸口,卻穩定不下紊亂的心緒。
向來一睡無夢到天亮的她,竟然破天荒接連十天在凌晨時分驚醒,初嘗深夜失眠的痛苦。
「臭男人!白天在公司用眼神蚤擾我就算了,連晚上的夢境都不放過?!可惡!可惡!」她氣嘟嘟地猛捶上回出賣頂頭上司所得到的報酬——長條狀骨頭抱枕,正中央貼著「應驥超」三個大字,藉以泄忿。
再補一記左勾拳、右勾拳、顏面正擊,凶惡拎起抱枕,幻想應驥超詭異的笑臉正瓖嵌在其間,喝問︰「看看看!你這臭家伙到底在看什麼?我的臉上有什麼奇怪的?還笑?!你還敢笑?!看拳!」粗魯的粉拳接連落在飽受無妄之災的抱枕上,失眠會逼瘋一個女人,尤其是嗜睡如她。
可惜現在所有的舉動都無法真真實實用來對待應驥超。
「你不會真的半夜睡到靈魂出竅,跑到我夢里來瞪我吧?」齊-對著軟趴趴的抱枕喃喃自語,一思及此,她渾身的雞皮疙瘩又立正站好。
夢境中的他掛著與白天同樣的笑里藏刀,直勾勾看著她,眼神好認真好專注,最可怕的是他臉孔與她永遠距離不到十五公分,甩也甩不掉,閉起眼也阻擋不掉他的影像進佔眼簾。
她好可憐……好無辜……好悲慘……
不知道驅妖驅鬼那套法術用來驅頂頭上司有沒有效?明天去買符紙、大蒜和十字架來試試……
深吸一口氣,她瞪著抱枕上三個斗大的字,戳戳。
「現在我要睡覺了,你敢再進我夢里試試,我明天就把你丟進垃圾筒!」
但是——
顯然齊-佯裝凶惡的威脅沒有奏效,否則翌日她不會頂著兩圈駭人的熊貓眼踏進辦公室。
嗚……眼楮好酸……睜也睜不開了啦……
躲避辦公室眾職員關愛及擔心的目光,齊-壓著臉上的墨鏡快步閃到化妝室,補上厚厚十層粉底,讓臉色產生極度不自然的白皙,卻仍遮掩不住睡眠不足所帶來的後遺癥。
「那一定是被人打的,你沒看到還有血絲嗎?」一群職員嘀嘀咕咕,躲在化妝室外一角。
「天啊,我不知道齊小姐有認識這麼暴力傾向的人……會不會是她男朋友打的?好嚴重耶,淤青成那樣……」
「一定要去醫院驗傷,把那臭男人告到死!」女性職員發出忿忿不平之聲。
「對!我們要幫齊姊眺出黑暗火坑!」
「家暴防治中心求救電話幾號?」
「要募款幫她嗎?」
「好!我捐一千!」職員A大方掏出一天薪資。
「我也捐!」職員B響應,其他人跟進。
短短不到十分鐘,募款的義衛隊從國外部蔓延到國內業務部,再轉戰會計部、人事部、保全部,三十分鐘後「國外部齊-秘書受虐」的新聞傳遍應氏每個角落,獨獨當事人渾然不知,只覺得今天全世界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正當疑惑之際,幾名同事已經將她團團圍住。
「齊姊,這是大家的一點心意。」淚眼朦朧的雅芳代表將鉅額募款交到齊-手上,應氏職員眾多,五百、一千的樂捐,所得金額竟也高達二、三十萬。
「什麼心意?」齊-看著手上的鈔票,愣愣地問。
「你一定要堅強反抗暴力,不只是應氏的同事,還有應總經理、應三先生、應五先生也開出萬字頭的支票給你,連鐵公雞童特助也掏出三千塊喔。應四先生還沒到公司,若他進了公司听到這種令人忿恨的新聞絕不會吝嗇的,你收下來吧。」幾名女職員緊緊握住齊-的手,給予無形的力量。
「什麼令人忿恨的新聞?」現在是什麼情況,她怎麼霧煞煞?不過她很確定一件事——她的手被捏得好痛。
雅芳的淚水浙瀝嘩啦狂掉,怞怞噎噎道︰「對不起,我們都沒有發現你的異樣……一起工作這麼久,你干嘛強顏歡笑,有什麼委屈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嘛,看到你被打成這樣,我們都好心疼……」
齊-眨眨迷惘雙眼。唔……眼皮的動作不能太大,好酸澀……
「沒想到你堅強的外表下有個這麼脆弱的靈魂……」工讀小妹也啞著聲。
咦?這句台詞好熟,好像曾在某本言情小說中瞄過一眼。
「齊小姐,我們都站在你這邊。天涯何處無芳草?那個傷害過你的男人,離開他吧!」連會計部的黃野貓也露出難得一見的和藹模樣。
「嗚……嗚……」由國外部調到保全部的小彌勒佛女同事抱著她,圓潤的臉蛋上淚痕交錯,嗚咽地想傳達同情。
齊-搔搔一頭鬈發。「等等,我被你們弄胡涂了……哪一位能先回答我,誰被打了?」
「你。」四只指頭毫不遲疑,抵上齊-的鼻尖。
「誰有異樣?」
「你呀。」
「堅強的外表,脆弱的靈魂?」她再問。
「就是你呀。」
「傷害過我的男人?」
「你男朋友呀。」
歸納一切疑點及答案,齊-終於露出豁然開朗的笑靨。
「你們以為我臉上的黑眼圈是被人打出來的?」
四人點頭。
齊-摘下墨鏡,指著厚實粉底下隱約可見的黑眼圈,揭開謎底——
「這是睡眠不足的結果,大家相信嗎?」齊-陪著笑臉,至少她是目前五個人中唯一還笑得出來的。「如果大家相信的話,請幫我澄清離譜的謠言,還有……誰能告訴我,這麼一大箱的捐款要怎麼處理?」
一場鬧劇由早晨開始,不到中午便告終結。
若說謠言散播是以等比級數的速度擴張,謠言破滅的澄清速度便是以「任一數值乘以零,恆等於零」的計算公式在進行。
應驥超甫踏入應氏大樓,便听到數名女性職員擦淚數落著壞男人動手動腳的惡行,以及哀嘆可憐小媳婦受虐的劇情。
那名壞男人的尊姓大名他沒听到,領餃主演可憐小媳婦的女主角卻是他相當熟識的女秘書,齊。
「Archer!」
突然有人喚他的英文名,回頭,發現是應巳龍和童玄瑋。
「我剛剛听到的‘婦女受虐’劇本是今年尾牙的壓軸大戲嗎?」應驥超劈頭就問。
「活生生、血淋淋的真實戲碼。」童玄瑋回答。
應驥超蹙著眉,「你在說什麼?」
「你的秘書好像被男人打傷了,听說臉上沒有一塊完好的部分。」應巳龍神色肅穆。
由A棟四樓傳開的消息到達十樓再繞到B棟五樓時,傳言中的齊-已經被打到斷手殘腳、不成人形、奄奄一息。
謠言的恐怖,令人瞠目結舌。
「什麼?!」應驥超瞪大眼。
她被人海扁?!哪個活久嫌煩的免崽子敢動他的秘書?!
「你快去辦公室表達上司的關愛吧,如果她傷得太重就送她去醫院。唉!這麼盡責的秘書真是不多見,受了傷還一心掛念應氏,難怪我老板、你們大哥即使沒心沒肝沒肺也慷慨簽了張支票捐助。」童玄瑋搖頭感嘆,應氏真該頒發「忠心不二獎」給齊-秘書。
毋需旁人再教導,應驥超等不及電梯緩慢下降的速度,飛奔往樓梯間。
「齊-真是個優秀的好秘書。」應巳龍看著四哥神速消失的背影。
「而且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精明,她把電腦的資料全給更新,連明年度的招標金額都提報修正,讓我白忙一場,也讓御飛白白受了皮肉之苦。」童玄瑋拿下眼鏡擦拭,狐狸般細長的眸帶著冷笑。
「她只是心思比別人細密罷了,她猜不著是你動的手腳。」
「當然。她要是猜著了,我還會容許她留在應氏嗎?」童玄瑋淡瞥應巳龍一眼,不以為意地說著。
應巳龍抿緊唇瓣,久久才道︰「她與應氏和你的恩怨無關,別把她也扯進來。如果……」他跨開修長雙腿邁進電梯時,緩緩送上警告的語句,「你不希望與Archer為敵。」
「動她就是和Archer為敵?你把她的分量看太重了吧。」
「你沒發現Archer的眼神?」應巳龍話一說完,電梯門關閉,樓層數字開始上移。
童玄瑋撫著下顎,精明干練的眼輕眯,倏然明了一笑。
「很肉欲,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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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成真!
齊-從背包掏出銀澄澄的十字架抵在逼向前來的人鼻尖,嘴里喃喃重復著「惡靈退散」四字真言。
冷颼颼的氣息帶著咬牙切齒的口吻吹拂在她耳畔。「是誰打你?!」
「啊?」齊-睜開右眼瞼,偷偷看著頂頭上司,一臉受驚過度的愣呆樣。
「是哪個不要命的家伙打你?!」應驥超越問越火大,扳住她瞼蛋的大掌畫動兩邊拇指,拭去她辛苦補了三十分鐘的粉底,也讓熊貓眼無所遁形。
大略檢視著她,還好她的傷勢沒有巳龍形容的夸張,至少她臉上其他部分還安好,只有眼楮下方受創嚴重。
看著她害怕又惶恐的模樣,讓應驥超懊惱自己方才的語氣。她剛受到男人拳腳傷害的驚嚇,又怎麼承受得了他因擔憂而急躁的問句?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痛不痛?」他問得輕聲細語,齊-卻听得心驚膽跳。她壓根沒留意他問出口的話,她留意的是他那兩道眼神!
她退一步,他便進一步,情景完全如同夢境中掙逃不開的窘困。
原來十字架沒有用……對了,還有符紙。
齊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背後黏了雙面膠帶的黃色符紙貼到頂頭上司額心,換來他怔仲以對的數秒靜默。
「有效耶……」她好開心、好愉快,正準備大大咧出清艷的甜笑,應驥超已先一步撕下詭異的玩意兒。
「你在做什麼?」
「那、那是……」她靈機一動,「那是中國習俗里用來保佑身體健康的平安符,只要貼在額前就會生效。」這番話用來欺騙阿兜仔不知道是否蒙混得了?
「喔?」應驥超低沉的嗓音揚高八度,「難怪。難怪我覺得現在通體舒暢,整個人煥然一新。」
「對對對,很有效吧?」她猛力點頭,證明符紙的特殊功效。
「可是我在港片僵尸電影系列里有看過這玩意,用途跟你說的不太一樣。」
「呃……」齊-沒料到他竟是國片支持者,一時之間尷尬無言。
「而且更該被保佑的人,是你。」應驥超將符紙反貼在她額心,微觸的力道震回她混沌的意識,他字字清晰也輕柔地問︰「說,是誰打你?」
齊-現在頂著兩團黑眼圈和額上的符紙,就像電影巾專司跳跳跳的女主角——非人類的那種。
她眨動仍有點酸軟的眼眶,發覺他今天的眼神不怎麼討人厭,或許是多加了點上司對下屬的關心,還有一種好陌生好陌生,她從不曾在任何人眼中看到的……情緒。
「應先生,您誤會了。這不是被打的淤青啦。」她總覺得今天好像欺騙了很多人的感情,戳戳眼部下方解釋道︰「我是因為這幾天都沒睡好才變成這樣的,您看,一點都不會痛呀,午休時間再冷敷十幾分鐘就不會這麼嚇人了。」
當然她沒有言明,讓她沒睡好的罪魁禍首正是上司大人。
「只是沒睡好?」他不確定再問。
只是?沒睡好對她來說是最慘的一件事耶!
「是的,我‘只是’沒睡好。」她輕皺鼻翼,殊不知這俏皮的舉動全落在他眼里。
或許是放下了擔憂的心,應驥超此時的笑容比平日燦爛數十倍,逼得她眼兒有些睜不開。
他欣喜地記住方才映入眼簾的俏皮皺鼻動作,今晚夢里又可以細細回味、收藏在腦海里。
「那你乖乖貼著這道符,保證你今晚有個好夢。」後頭那句話的主詞實際上應該是「我」。
凶兆!
她仿佛看到一片烏雲慢慢攏聚在她頭頂正上方,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將她包圍其中,整個黑幕中只有應驥超越發明亮的露齒微笑——
完了,她有預感,今晚又甭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