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初歲察覺她的不對勁。
她是個不造作的真誠女孩沒錯,但絕不至于如此大膽,望著她異常紅潤的面容,他懂了──
她,又中毒了!
這次的毒,來自于他,一個為她青澀的吻給激發出強烈的藥人。
他的七情六欲,掌控了體內藥及毒的轉換、濃淡,他憤怒或極致哀痛時,他便是最具殺傷力的毒人,一滴血、一顆淚,甚至是呼出的一口氣,都足以致人于死;他快樂狂喜或會心微笑之際,便成為世間眾醫者夢寐以求的萬用靈藥。
而不曾被激狂大浪的吞沒的他,為她,竟沸騰至此……他的唾及由毛孔散發出來的氣息,不自覺變成最濃烈的村藥,哺喂到她嘴里,隨著兩人難舍難分的纏綿啾吻,藥性逐步發作──
「妅意,先等等……」他阻止她再吃下更多村藥。他不知道自己動了情之後,竟然會造成這般後果,太小人了,豈不是趁機佔她便宜嗎?!她不該被輕慢對待,他不願意她是受村藥影響而與他……
「我不等……」她好熱,渴望踫觸到更多更冰涼的肌膚,來稍減她渾身如火灼燙的痛苦。
「我幫妳解毒……」他避開她主動追逐上來的索吻,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將體內翻騰的欲毒消退,才好為她解去村藥之毒,但這太困難了,她甜美得不可思議,凌亂的啄吻,如溫柔細雨落在他臉上,他越發燥熱,連血液都要沸騰起來……
他的打算,立刻被軟綿綿的櫻唇給破壞掉,她吸吮他的唇瓣,小手已經探進盤扣底下的胸膛上,獲得更大片的舒暢涼意。
她需要的不是解毒,而是解熱。
「好熱……好難受……」掌心磨搓到的解燥涼意已無法滿足她,她開始焦躁起來︰「不夠,還不夠……好像要燒起來一樣……」她承受不住體內藥性折騰的疼痛而掉下眼淚。
「別急。」他只能先要她靜下來,別急躁,實際上,最急躁的人是他。他深吸口氣,扶著她的肩,先輕吻她眉心,她的嚶嚀像在抗議搔不到癢處,他再撫慰地輕啄她噘高的唇,她想躁進地含住他的唇,卻被他躲避掉,他按照自己的溫柔步調,不想魯莽傷她。
長指拆下她發梢珠花玉釵,解開她的圓髻,將她一頭如瀑傾泄的長發披散放下。
黑雲青絲包裹的俏臉蛋,清麗小巧,瓖上兩團紅艷彤雲,迷人好看。
她被他軟軟放倒于古董大床上,清澄又朦朧的眼神,緊瞅著他,突地彎眸甜笑,朝他伸出雙臂,水藍絲裳的袖子滑下縴美手肘,露出白皙肌膚,無聲的邀請。
他伏低的身軀,被她收臂抱緊,貼近他耳鬢的軟唇,輕吐芬芳氣息和喉間關鎖不住的細細聲吟,撩撥得令人心猿意馬。
他快要弄不懂中毒的人是誰?誰受村藥所左右,理智不受控制……
「快點……」她軟聲道。再拖下去,她被村藥完全躁控之後,她也許會放下所有矜持,哭泣求他。
當她喘吁的唇瓣就快要發出「求你」的虛軟聲調,「求」字還沒能月兌口,他以指抵住她的唇。
「別求我,是我該求妳……妅意,妳願意把自己交給我嗎?成為我的妻,接納我這具亦毒亦藥的身體,與我相伴?」他捧住她的臉,沙啞問。
她的回答,是一記最嬌媚美麗的笑靨,更勝于村藥,將他溺斃在一片柔情秋水間。
他知道,這輩子,他都願意為她載浮載沉。
水藍絲裳宛如一泓水泉,自她柔縴嬌軀上滑落,透進窗的月光,灑落些許金黃光芒,迷眩了在他眼眸間仰臥的她,她真的好美,好美……
美的是她勇敢堅強地獨闖赫連府,救他的無懼。
美的是她心疼他時所落下的紛紛淚水,無比珍貴。
美的是她嬌俏慧黠的伶牙俐齒。
美的是她總願意專注听他用破碎的聲音,說話。
美的是她在越了解他之後,仍展開雙臂,擁抱他……
這一夜,嚴家當鋪籠罩在一股香氣之中。
糟糕的是,那股揮散不去的香氣,是村藥。
公孫謙與李梅秀,綿綿吻著,滿桌子沒鑒定完的當物,誰都無心去管它。
嚴盡歡側偎在長椅上,面若酒酣,朝夏侯武威伸手討抱,讓他打橫抱起她,邁步越過串串珠簾,進入香閨。
尉遲義跑了好幾趟的水井邊,去沖涼水,不懂今兒個怎麼如此臊熱,差點害他犯下錯事。
秦關人在珠寶鋪趕工,躲過一劫。
守寡三十年的洗菜大嬸,與孤家寡人了大半輩子的當鋪護師勇伯,終于坦承對彼此動心,共譜黃昏之戀。
養在屋後的大黃狗,與向來不對盤的小白狗,成就了好事。
這一夜,嚴家當鋪里,濃情蜜意,處處有情人。
世上有哪些身體不適是金絲蠱無法治好?
有,渾身欲散的酸痛骨頭,以及血液暴沖到腦門的熱辣紅潮。
歐陽妅意很想聲吟,但她不知道應該先聲吟她腰桿子像快要斷掉一樣,還是先聲吟她害羞得不知道要拿什麼臉孔面對古初歲及眾人,最後,她決定先聲吟于自己一整晚沒睡的困倦。
並攏的三張大床真好,可以從這張滾到那張,最合適睡姿不好的她,昨夜她與古初歲也是從這一張滾到那一張……呀呀呀呀,怎麼又想起昨夜?這樣她哪可能睡得著?!
加上古初歲三不五時就撩開床帳,偷覷她醒了沒,來來回回好幾次。不忍驚擾她,卻又擔心她的情況,昨夜著實太瘋狂,他多害怕他的放縱會弄傷了她……
她還沒想到第一句話該同他說什麼,只能埋首在被衾下裝死。
背後,又傳來古初歲放輕手腳的撩帳探視,她終究仍是心軟,揪著被衾,遮掩赤身,緩緩從榻間坐起。
「妅意!妳──」
她馬上攤掌阻止他︰「慢著!不要問我感覺怎麼樣!我絕對沒辦法昧著良心說『好棒』,事實上我現在很痛,但是我也知道,過幾天就沒事了,所以你不要問我這種我很難啟齒的問題!」她一鼓作氣說完,本來只是想搶走他的發言權,不讓他東問西問一堆拉雜的羞人問題,她才流利言畢,又聲吟地癱軟,縮回被衾下──歐陽妅意!妳叫人別問,自己卻全部都說光光了啦!
古初歲從她話語里得到所有疑問的解答,又見她活力旺盛、中氣十足,面頰紅潤,自是安心不少,帶著笑,問道︰「妳現在需要什麼嗎?熱水盥洗?或是妳想先用膳?」
「……」衾被下傳來幾句咕噥,他听見了,立刻將備好的熱水及干淨衣裳遞上,接著便去廚房為她張羅她剛含糊在嘴里說想吃的肉包子和豆漿,並且如她央求地先退出房去。
她趁此機會打理自己,用熱水拭身,換上干淨衣裳,準備坐在妝台前梳發時,他回房來,取走她手上木梳,在她掌心放上軟綿綿大肉包,接手為她梳理長發。
她從鏡中瞄他,他手勁無比溫柔,每一根發絲都能感受到他的呵護,她貝齒陷入膨松面皮,肉蔥香立刻彌漫口中,她慢慢咀嚼,卻沒能太品嘗它的好味道。與他的眼神在鏡中交會,她本想逃開,畢竟昨夜的自己實在太……縱欲,記憶太清晰了,那是蕩婦呀!活生生血淋淋的蕩婦瀅娃嘛,她竟然在他身下又是款擺腰肢,又是聲吟嬌喘,又是和他浸瀅在汗濕擁抱……她怕他被她嚇跑,怕他覺得她太胖,怕他覺得她的腰有點粗,怕他覺得她胸口有塊淡紫色胎記不好看,怕他過了昨夜,就對她失去興趣,怕東怕西,什麼都怕……
但她沒挪開眼,他正專注瞧她,眸里有笑,還有比昨夜之前更加柔軟的感情。
她試圖尋找在魚水之歡後的第一個清晨,該用哪句話兒來打破窘境,絕對不能像剛剛魯莽的胡言亂語。
「……呃,你用過膳了嗎?」她揚揚手上的肉包子。
「嗯。」
他、他就不能多應兩句嗎?
「呃,這肉包子很好吃……」硬擠出來的話題,她只能干笑。
「我吃的是菜包,滋味也很好。」
「菜包是包菜的嘛……」廢、廢話,菜包不包菜,難不成包石頭嗎?!「我比較喜歡吃肉……」
「我知道。」他笑。她的喜愛,他一清二楚,她是無肉不歡呢。
「你……」她唇兒開啟,又抿上,「你……」又張開,再閉上。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你還滿意我的身材嗎?
尉遲義曾取笑過她平板,害她很沒有信心。
我手臂有點結實,因為我練過一陣子武功嘛,有一兩塊小肌肉很正常嘛……
她絕不承認叫虎背熊腰!
我婰兒滿有肉的,因為長期久坐櫃台嘛……
坐櫃台的姑娘,最悲哀之事便是吃飽了就上工,一坐沒有幾個時辰也不會爬起來,久而久之,肉全往婰上累積,嗚。
我是不是有些胖?昨夜壓在你身上,你是不是覺得很重……
這問題太羞辱自己了,不能問,要是問了,他點頭說「是」,她該如何自處?挖個洞,坑殺自己嗎?
她並非豐腴型的姑娘,但仍對自個兒身材不滿,總認為腿粗了些、婰大了點,天下女孩的通病。
「妅意,妳是不是……不滿意我的身材?或是妳後悔了?」面對她的欲言又止,古初歲按捺不住內心忐忑,問她。
「呀?」她一臉痴呆,迷糊看著他。
他苦笑︰「我不是壯碩型的男人,沒有讓女人能依偎的厚實胸膛,我很瘦,像片排骨吧?妳是不是,比較喜歡健壯一些的男人?」
「噗──」歐陽妅意突然噴笑。
原來,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怕東怕西呢!他也一樣呀!他惶恐的神情多可愛,她怕他覺得她太胖,他怕她覺得他太瘦;她怕他不愛豐腴,他怕她不愛骨感,她與他,還真是──想太多。
「妅意?」為何會沒頭沒腦地大笑?
困窘,一笑而散。
她沒像之前羞澀得如此笨拙了,歡愛後的早晨,哪需要戰戰兢兢呀?就像以往相處時的輕松自在就好了嘛。
「你放心,我很滿意你,從頭到腳,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我都沒有半點地方能挑剔。」她從繡墩上站起,與他面對面,不再借著鏡面來說話,她粉女敕好氣色地朝他嬌笑。
古初歲松了口氣。
「那你呢?」她也要听他的評語,要是他敢嫌棄她,這輩子都別想再上她的床!
「我愛妳。」他毫不保留地擁她入懷,以唇吻著她的發梢,一字一字,緩而真誠,發自肺腑,嗄聲低語︰「妅意,我愛妳……」
「你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啦,干嘛說得這麼討人喜歡呀……」她忍不住嘴角飛揚,環住他的腰,貼緊最靠近他心窩口的位置。
她以為自己的答復已經夠肉麻了,沒想到他比她更厲害,用最少的字眼,傳達他最深最濃的情意。
就算她的婰兒有肉,他也愛她。
就算她的腰有些小粗,他也愛她。
就算她胸前有丑丑胎記,沒像雜冊書里每位女主角都是一身雪白無瑕的好肌膚,他還是愛她。
她討著要他再多說幾次「我愛妳」給她過過癮,他自是允她,可他也擔心再說下去,他又會壓抑不住想要她的,成毒,再害她又中一次村藥,她生女敕身子哪能承受過度密集的燕好?至少……得緩幾日。
他輕柔她的發,愛憐地吻吻她睡眠不足的淡黑眼窩。「快吃掉包子吧,吃完,再睡一會。」
「你也一起呀,你昨天也沒什麼睡。」純睡覺,別想歪,她現在的身體又酸又軟又痛,啥事都不能做。
「好。」他頷首。
她心滿意足地繼續啃肉包,而她更沒忘記把他挽在自己臂膀間,螓首枕賴在他肩上,依偎在一塊兒。
日子平靜,生意尚可,早上迎接完五、六名客人上門,其余時間還能打混模魚。歐陽妅意趁著空閑讀完一本雜冊,準備伸伸懶腰,到廚房去端碗銀耳蓮子湯來潤潤喉,此時,迎客聲,嘹亮響起──
「歡迎光臨嚴家當鋪!」
她正低頭,收集櫃台上散亂的書冊和小茶點,听見不只單一數的腳步聲停在櫃台前,她牽起職業笑顏,招呼客人。
一抬眸,笑容僵住,出現在眼前的那位仁兄,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踫面──
赫連瑤華。
他在一班護衛團團圍護下,意氣風發,踏進嚴家當鋪。
「你怎麼沒死?!」她驚呼。當夜在赫連府里混亂的後續,她雖未親眼目睹,事後從尉遲義口中听見不少,古初歲又怒又悲地迸發出劇毒,在書房里所有人,誰沾到誰中毒,尉遲義反應算很快,仍無法避免吸入毒氣,回到當鋪後,尉遲義臥床也臥了整整一日,最後還是一臉歉意的古初歲奉上一調鮮血,才完全解去毒性。習武的尉遲義尚且如此,手無縛雞之力的赫連瑤華應該下場更慘,說不定早就化為尸水了吧?
此刻她見到他,驚訝難免,白天見鬼,也不過如此了。
「這句話,該是由我來問。妳怎麼能活下來?」他明明一刀抹斷她的咽喉,就算古初歲來得及將她送往醫館救治,也不該沒在她頸子留下傷痕。才短短十數日,刀傷連結痂的時間都不夠。
他淡瞥她的白細頸咽,那兒,平整無瑕,別說是刀傷,連顆痣都沒有。
「去把義哥和武威哥叫來趕人!」歐陽妅意揚聲對鋪里管事交代。嚴家當鋪不歡迎對古初歲充滿敵意的家伙!竹帚伺候!
赫連瑤華身後護衛拔刀上前,喝聲震天。
「得罪官爺,對于你們當鋪沒有任何好處。」赫連瑤華官架子不小,徑自找椅坐,交迭長腿,面露高傲微笑︰「我現在就可以羅織十幾條罪名,要妳嚴家當鋪打今日起,開始歇業。」
官吶,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比批閱公文來得更麻利順手,尤其是欺壓善良老百姓這檔事兒,只要是官,個個都擅長。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咬牙問。
「古初歲把金絲蠱放進妳體內了,是嗎?否則妳的傷怎會消失不見?」他那日被忠心不貳的護衛拚死送入暗牢,避過劇毒,等至毒氣消散殆盡,早已不見古初歲與歐陽妅意的身影,他很清楚,要找人,上嚴家當鋪就對。「古初歲呢?挖出金絲蠱之後的他,死路一條了吧?」
若是如此,他現在的目標,必須轉移到歐陽妅意身上,那是個好消息,歐陽妅意不像古初歲是藥人,將她開膛取蠱,不會有劇毒瞬殺大夫群,對他而言,省下不少功夫。
「你還在打金絲蠱主意?!」她握拳,好想揍他。
「綺繡沒救回來之前,我不會放棄金絲蠱。」
「你是個瘋子!」她找不到更惡毒的字眼來罵他。
赫連瑤華只是笑,不否認。
她說得對,他是瘋子,在綺繡死去那一天,他便瘋了、狂了。
「如果你想要金絲蠱,就跟我來。」
啞嗓開口,介入歐陽妅意與赫連瑤華的交談,兩人同時抬眸注視說話之人,是古初歲。
他緩步來到赫連瑤華身後。
他方才正被尉遲義及夏侯武威纏著問東問西,問題大多圍繞在對于他散發村藥的好奇和埋怨──
好奇的是尉遲義,生平頭一回听說有人會從體內冒出村藥,太稀罕,也太便利了點,當然,他也揪住古初歲的衣襟,嚴詞告誡他,以最短的時間娶歐陽妅意進門,不許他玩完就不負責任,否則他尉遲義第一個報名活活打死他。
埋怨的則是夏侯武威,他認為日後三不五時就害鋪里彌漫村藥,很快就會將當鋪變瀅窟,村藥將鋪里所有人胡亂配對,幾名冤家拜村藥之毒,全滾到床榻上去,一早醒來,才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三人邊飲茶邊閑聊,听見有人匆匆來報,說是妅意請尉遲義和夏侯武威去大廳驅趕人,應該是遇上麻煩客人,又听來人說是名官爺,古初歲心生疑慮,于是隨著尉遲義他們出來瞧瞧,果不其然,是赫連瑤華。
「你沒死?」赫連瑤華挑眉。這倒有趣,那麼金絲蠱現在究竟在誰的體內?
「這里不適合談話。」畢竟是當鋪大廳,人來人往。
「也是。」赫連瑤華阻止護衛跟上,古初歲同樣請求尉遲義和夏侯武威讓他們私下談,只朝歐陽妅意伸手,等她牽住他,三人轉移陣地,往當鋪偏廳去密談。
氣氛,稱不上融洽。
不過懂武的歐陽妅意及一身是毒的古初歲,對上毫無功夫的赫連瑤華,他們不吃虧。歐陽妅意已經將兩條細鞭捉在手里,赫連瑤華膽敢哩叭唆,直接甩兩鞭給他死!
「白綺繡已經死亡多時,我不認為金絲蠱能救她。」古初歲率先開口,嗓音吃力而緩慢。
「你認不認為不重要,金絲蠱有沒有用,試過才知道。」他遍尋過許多許多方式,無論多荒謬的偏方,只有要一絲希望,他都不願放棄。
偏方,他全都試過,仙丹仙水,他買過滿屋子,換來一次又一次失望。
失望,卻不絕望,花錢是小事,為了白綺繡,要他傾家蕩產他都不會吭一聲。
好不容易他听到關于金絲蠱的傳言,耗費金錢時間找到蠱族唯一殘存的古初歲,他怎可能連試都不去試!
「我見過太多被挖出宿主體內的金絲蠱,存活率微乎其微,因為牠們在孵化之前,便已在宿主體內,由宿主的體溫和血液滋養牠們,助牠們破卵而出,對牠們而言,宿主這一個生存環境,是牠們最適合成長的溫床。」古初歲知道這番說詞勸退不了赫連瑤華。他並不恨赫連瑤華,他是個可憐之人,痛失所愛,于是心碎瘋狂,顧不得別人死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金絲蠱是他認定的最後希望,自然會緊捉著不放,若他知道妅意亦為蠱族遺孤,體內同樣有著金絲蠱,他會如何做,古初歲已能猜到。
一個帶毒的藥人,與一個平凡姑娘,朝哪一方下手會更容易得逞?
當然是她。
「蠱族人,世代只知道把蠱卵傳承給子孫,不曾試圖將其用在死人身上,死人能否孵化金絲蠱,我不清楚,但我能肯定的告訴你,你若想挖走金絲蠱,失敗機會有十成,金絲蠱一死,要再找到另一條蠱蟲,很難。」
赫連瑤華當然知道。唯一的一只金絲蠱若死,他就真的沒有其它辦法再活回白綺繡,他已經找不到任何的辦法了……
挖走金絲蠱,說來容易,他藏住心里的惶恐不安,一直不敢去想,若最終的金絲蠱也失敗,該如何是好。
「與其殺雞取卵,不如留著金絲蠱,改以金絲蠱卵讓你拿去試,若金絲蠱卵失效,至少,還有退路,你若願意以蠱卵試,我可以幫你。」古初歲接著提出建議。
「蠱卵?哪里有金絲蠱的蠱卵?」赫連瑤華急著追問。
「蠱族人分別將雄蠱置于男孩體內,雌蠱則在女孩身上,我們藉由通婚來繁衍子嗣,而金絲蠱,在宿主結合之際,雄蠱雌蠱亦同樣能交配產卵。」
「慢著。」赫連瑤華打斷他。「蠱族人只剩你一個,你體內那只是雄蠱,牠如何產卵?」想誆騙他,拖延時間嗎?!
他自己才正問完,隨即瞠眸望向歐陽妅意,以及她頸上應該要存在卻消失無蹤的傷口──
「她也是蠱族人?!」赫連瑤華反應過來。
古初歲輕頷。「拜你之賜,我與她才會發覺這件事。」他並非寬容之人,提及赫連瑤華曾欲致歐陽妅意于死,他言辭間,醞釀怒火。若當時妅意死去,他真的會折回赫連府去殺赫連瑤華,用他自己也無法控制的劇毒,將赫連瑤華挫骨揚灰!
歐陽妅意突然尖叫,打斷兩個男人對話,跳到古初歲面前,像只焦躁失措的母雞蹦蹦直跳腳。
「你剛說交配產卵?!金絲蠱和一般正常生物不一樣吧?牠們是雄蠱生蛋,對不對?!」她揪住他的衣領,不住地搖晃,問著連她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蠢問題!
「當然是雌蠱生蛋。」這是常識。
歐陽妅意如遭雷殛,轟得她昏頭轉向,差點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雌蠱生蛋雌蠱生蛋雌蠱生蛋雌蠱生蛋……她體內的雌蠱會生蛋……一整窩的蟲蛋……
她驀地感覺到肚子好疼,一定是蟲蛋在作怪,一定是滿滿的蟲蛋在作怪啦──
「蠱卵隨著懷胎十月的嬰娃一並產下,父母會保留蠱卵,等待嬰娃滿月,再以蠱卵喂食孩子,蠱卵會在五六個月後孵化。」金絲蠱一次產卵一顆,也有不產卵的金絲蠱。孩子出世後,蠱卵便握在孩子掌心。
你還說!沒看到我快暈過去了嗎?!歐陽妅意臉色慘白地在心里吠他。
這種事你竟然沒早些跟我講清楚?!你要是說了,別想我會讓你踫我!還有!別想你家金絲蠱弄大我家金絲蠱的肚子啦!嗚,後悔莫及,她和他已經做過不該做的事,兩人體內的金絲蠱一定也做了,而且,不只一次……
「你的意思是,你要給我金絲蠱卵?」赫連瑤華听明白了。
「對。蠱卵能否孵化,便得看天意。並不是每一顆蠱卵都會孵化成蟲,蠱族人,也有少數幾位體內並沒有金絲蠱。」古初歲將成功與失敗的後果都說明白,他無法保證蠱卵真的能救白綺繡,金絲蠱卵置入死者體內,沒有任何成功案例。「但你必須要答應我,無論蠱卵孵化與否,你日後不能再打擾我們兩人,不能再覬覦我與妅意體內的金絲蠱,讓我們能平平靜靜過日子。」古初歲與他談起條件。他願意將蠱族父母送給自己孩子最珍貴的聖物轉贈予赫連瑤華,以示誠意,只希望他別再破壞他和歐陽妅意的安寧,或是想傷害他們其中任何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