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在許君澤的家里,在許君澤的床上。
這已經是第幾次這樣了?
莫佳旋將薄被拽緊,扳著手指在腦海中算著,第一次是在飯店不小心,第二次還是在飯店,第三次,唔,好像也還是在飯店……媽啊,她怎麼這麼容易被、被……被那個……
被嚇得有點醒,莫佳旋拿起床頭的鬧鐘看了一下,哇!已經九點。
正預備移動,卻又被一把撈回去。
剛剛睡醒的許君澤在她頸後輕輕摩挲,「-要去哪?」
「去上班啊。」
「現在幾點?」
「九點了。」將橫在腰上的手拿開,莫佳旋預備下床,不過人才稍稍往外,馬上又被拉回。
「九點還早。」許君澤親昵的吻了吻她的肩膀,「再睡一下,晚一點我們再一起過去。」
「哎呦,不行啦,你十二點到沒問題,可我是十點要上班的耶!」
「我是-老板,我準-今天遲到。」
他準她遲到,可是,她又要被沈修儀那研究的眼光看半天,然後外加被王巧欣那鄙視的眼光看半天,那種感覺是很不舒服的,如果不是身歷其中,根本不懂眼光讓人難受之處。
沈修儀也還算了,他只是純粹的研究。王巧欣,喔,她每次都是把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發出一聲冷哼,一臉不屑的轉頭。
然後還沒完喔--
等許君澤出現的時候,她又會突然變成嫵媚小甜心,熱情得不得了,甜蜜得不得了,完全沒把她莫佳旋放在眼里。
可是,最討厭的是,她又不能因為這樣而怎麼樣,因為許君澤從來沒有說過「我們交往吧」
所以,他們不是男女朋友。
所以,她沒有立場說什麼。
從開始到現在,是一連串的順其自然,包括他們兩人抱著躺在他的單人床上這點。
「欽。」她戳了戳他的臉,「我問你喔。」
他笑了笑,默許她的指尖在他臉上的動作。
「你跟王巧欣認識多久啊?」
「三四年吧。」很含糊的答案,但是,他的語氣听起來不是很在乎,「那時也沒想到她可以待這麼久。」
「你們前後走過很多助理啊?」
「十幾二十個吧。」
有的是受不了他的吹毛求疵,有的是受不了沈修儀的自大自戀,也有人受不了賀明人的-唆,但無論讓她們抓狂的對象是誰,她們都沒人能待得久,最高紀錄也只做了兩個多月,所以當王巧欣撐過第三個月的時候,他們都頗為稱奇。
不過後來自然發現她是另有所圖。
沈修儀說她是「為愛堅忍」,好像一點也沒有錯。
這些年來他冷冷淡淡,但她就是有辦法繼續的燃燒著,絲毫不顯累,也絲毫不嫌倦,一心一意到連賀明人都被感動。
「你們認識這麼久了,她又對你這麼好,你們兩個怎麼沒戀愛?」
「我又不喜歡她。」
莫佳旋看著他的眼楮,「那你喜歡我嗎?」
剛剛答得很干脆的許君澤,現在倒不說話了。
他只是看著她。
不是苦惱,也不是研究,他似乎也在想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還是否定,過了幾秒鐘之後,他露出一個笑容,「這很重要嗎?」
「我覺得。」
「我可以說愛,也可以說不愛,因為說出口很容易,可是言語一點意義也沒有,如果我說我愛,但對-卻冷冷淡淡,又或者我說我不愛,但卻對-呵護備至,哪一種是-想要的?」
莫佳旋想了想,「我要前者的言語,後者的行為。」
許君澤笑,「沒有這種選法。」
「可是我想听啊。」
「那-愛我嗎?」
「嗯。」她細細的想了一會,「我不知道那樣算不算愛,可是我喜歡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雖然時間並沒有很長,但喜歡是真的。」
「說不定那是沒有談過戀愛的錯覺。」
「喂,」莫佳旋抗議的戳了戳他,「我沒說過我愛你,也沒人跟我說過我愛-,但那只是缺乏戀愛經驗,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好歹,我也活了二十五年,喜怒哀樂的情緒不會不知道。」
莫佳旋說完,突然又笑了出來。
許君澤被她笑得莫名其妙,「有什麼好笑?」
「那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麼,你又說不喜歡我--」
「我喜歡-……不過,跟愛不一樣。」
她在內心想,那還是很奇怪啊,不愛她又跟她這樣每晚抱在一起,也送過花跟小禮物給她。
雖然說她覺得小紗說的話很有道理,但在身體力行幾天之後,她卻覺得有個地方怪怪的,說不太上來,就是不太對勁。
不要去想那麼多的時候,一切美好,可人一旦幸福,就會想要更多,因為想要,原本的幸福濃度就會被沖淡。
「你以前交往的女生都是什麼類型的?」
「我只談過一次戀愛。」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騙人!」
他條件這麼好,隨便手指勾勾都會有一堆女生撲上去壓倒他,怎麼可能只有談過一次戀愛?
「真的。」許君澤的臉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她個性很溫柔,也很細心,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長頭發,白皮膚,笑起來總是帶點害羞,她很怕生。」
莫佳旋只覺得烏雲飄過,那跟她是完全相反的類型。
「她很有音樂天分,國小就常出國比賽,得過好幾次國際大賽的獎杯,大學畢業的時候,她拿到了維也納音樂學院的獎學金,可是當時我的事業正在起步,好不容易才穩定一些,她沒辦法放棄音樂,我沒辦法放棄事業,因為我們各自有夢想要圓,所以協議分手。」
「那你們……都沒有聯絡?」
「沒有,藕斷絲連會妨礙我們各自展開新生活,所以我們約好,不等待,不寫信,不打電話,除非喜事,不然不見面。」
「這樣不會很奇怪嗎?就算、就算不見面,總還是可以當朋友啊。」
「有過感情的人,很難調回朋友的位置,尤其,我們是在相愛的情況下分手,所以為了彼此,斷干淨一點比較好。」
他沉浸在往日回憶,好看的臉上露出一抹略帶苦澀又溫柔的笑。
莫佳旋看著看著,竟然有點失神。
「你其實、其實還很想她吧!」
許君澤沒說話。
莫佳旋心里升起一抹奇特的感覺,酸酸澀澀,她知道他在難受,也知道自己在難受,只是她分不清楚內心那莫名的沉重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他。
後來,他們變成一種很微妙的關系--對于那個早晨的坦白,兩人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就好像沒有那回事的延續著屬于他們的秘密。
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戀人。
莫佳旋搞不懂那算是怎麼一回事--她知道他還喜歡那個女孩子,可是他對她,卻也不是完全的無動于衷。
他們偷偷約會,偷偷見面,他會寫些小紙條讓她高興。
他會管,會念,她穿得太清涼的結果是會被迫加上襯衫,他對她不是完全的在意,也會有點小小的吃醋。
「她很有音樂天分,國小就常出國比賽,得過好幾次國際大賽的獎杯,大學畢業的時候,她拿到了維也納音樂學院的獎學金,可是當時我的事業正在起步,好不容易才穩定一些,她沒辦法放棄音樂,我沒辦法放棄事業,因為我們各自有夢想要圓,所以協議分手。」
「那你們……都沒有聯絡?」
「沒有,藕斷絲連會妨礙我們各自展開新生活,所以我們約好,不等待,不寫信,不打電話,除非喜事,不然不見面。」
「這樣不會很奇怪嗎?就算、就算不見面,總還是可以當朋友啊。」
「有過感情的人,很難調回朋友的位置,尤其,我們是在相愛的情況下分手,所以為了彼此,斷干淨一點比較好。」
他沉浸在往日回憶,好看的臉上露出一抹略帶苦澀又溫柔的笑。
莫佳旋看著看著,竟然有點失神。
「你其實、其實還很想她吧!」
許君澤沒說話。
莫佳旋心里升起一抹奇特的感覺,酸酸澀澀,她知道他在難受,也知道自己在難受,只是她分不清楚內心那莫名的沉重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他。
後來,他們變成一種很微妙的關系--對于那個早晨的坦白,兩人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就好像沒有那回事的延續著屬于他們的秘密。
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戀人。
莫佳旋搞不懂那算是怎麼一回事--她知道他還喜歡那個女孩子,可是他對她,卻也不是完全的無動于衷。
他們偷偷約會,偷偷見面,他會寫些小紙條讓她高興。
他會管,會念,她穿得太清涼的結果是會被迫加上襯衫,他對她不是完全的在意,也會有點小小的吃醋。
每天都有人來結婚工坊,各式各樣的廠商來來去去,其中免不了一些無聊人士喜歡吃吃女生的豆腐,這里的兩個女孩子一個清新可愛,一個美艷大方,不同類型,但相同的賞心悅目。
聊天說話在所難免,其中當然也不乏想約會她們兩個的人。
這種情形許君澤以前就踫過,也沒見他說什麼,不過就在前幾天莫佳旋跟一個飯店派來的業務聊天的時候,許君澤好巧不巧走下樓,然後就看到他直直走到業務面前要他滾。
業務原本以為他在開玩笑,還嘻皮笑臉的,但後來看許君澤一臉臭,才知道他是認真的,拿起公事包連忙落跑。
莫佳旋看著業務跑得比飛還要快的背影,然後看看旁邊一臉臭的男人,「你干麼這樣啊?」
「我不高興。」
「你在不高興什麼?」
「不高興就是不高興,沒有為什麼。」
又來了,每次都這樣。
莫佳旋其實很想听他說「我不喜歡-跟別人太接近」這類的話,但不知道為什麼,許君澤總是不說。
對他來講,似乎永遠只有命令句。
當然,她並沒有因為這樣而不高興,只是,有點為了無法猜測他的心思而懊惱而已。
因為他們的關系很奇怪,她希望能更好一些。
他們會約會,會吃飯,會上床,他也送過一些可愛的小禮物給她,但是,兩人卻不是男女朋友。
這樣真的很奇怪。
可是這是她第一次戀愛,雖然表面很鎮定,但其實她內心常常有踏不到地板的感覺,像浮在空中似的,她怕不小心踩到他的地雷,他們就會恢復以往的生疏關系,她不想要那樣。
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她想的,還是不想回答她想的。
小紗說,男人有逃避問題的本能。
就算女人當著他們的面前問,他們也有辦法顧左右而言他,所以呢,依照現在的情況,就算她問也沒有用。
且不論他願不願意回答,他們之間的氣勢強弱很容易判定,什麼都以他為主,她似乎只有說好的份。
弱氣的那方哪有辦法要強氣的那方回答什麼啊?
就像現在。
許君澤對于自己的行為完全沒有解釋,自顧接過王巧欣遞過去的檔案夾,一邊翻閱,一邊繼續審問︰「那欠打家伙剛剛問-什麼?」
「他說有電影公關票,問我要不要去看。」
「那-怎麼說?」
「我問他是什麼片子,他就跟我說,是德國導演導的戰爭紀錄片。」
「然後呢?」
莫佳旋一臉無奈,「然後你就下來了,叫他滾,他就滾了,就這樣。」
許君澤闔上檔案夾看著她,語氣不善,「如果我沒下來,如果我沒叫他滾,-就會跟他去看那部電影嗎?」
「我又沒有那樣說。」
「但-不高興。」
「你自己也不高興啊。」
兩人一來一往,完全忘了王巧欣,也沒注意到沙發上一臉興味的沈修儀--對他們來說,許君澤臭臉不稀奇,但是,許君澤為了一個女人臭臉那就很稀奇。
他的脾氣一向是穩定的壞,不過那個穩定最近很不穩定。
他會突然好,突然壞。
例如,沈修儀打電話叫他下來時,他的語氣還好好的,但誰知道他會突然對業務開火。
面對這種情況,沈修儀顯得十分愉悅,但是,站在櫃台里的王巧欣就不是這樣快樂了。
她認識許君澤好幾年了,也從來沒有放棄努力過,即使明知道他的世界很難闖入,她仍舊不屈不撓,不能說完全沒有效果,只是當她接近到一個地步之後,好像就很難再跨出那一步。
或者應該說,他拒絕再讓她接近一步。
王巧欣至今仍然不懂他們怎麼會在一趟宜蘭行回來後就變成這樣,出差三天回來好似換了個人,這半個月來,兩人的奇怪行徑更是不勝枚舉,多到她對眼前的情況已經不再訝異。
「我又沒有說要跟他去,是你自己啪啪啪啪走過來把別人罵跑的,還說我。」莫佳旋半低著頭,不像抱怨的抱怨著。
「-可以告訴我。」
「你哪有給我時間說。」
在莫佳旋小聲的解釋中,許君澤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但又拉不下臉來道歉--不要說有沈修儀跟王巧欣在,就算旁邊沒有其他人,他也低不下這個頭,所以,他決定延續過去解決類似情況的方法︰跳過。
莫佳旋並不是會窮追猛打型的人,他們之間的小爭執,只要他停火,她就絕對不會戀棧。
因此,他丟下一句,「晚上再說。」
然後朝沈修儀那邊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莫佳旋的肩膀瞬間垮下。
小紗叫她不要拒絕許君澤對她的好,說給彼此一個機會,所以她沒拒絕--平心而論,撇除霸道的時候,他還算細心,跟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她常常會覺得很高興。
在馬路上時,他會記得讓她走里面。
吃飯的時候,會記得她不吃辣。
他非常討厭甜食,不過卻曾經為了她想吃某家有名的冰品,陪她在外面等了一個多小時。
對很多人來說,那也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她卻覺得好喜歡。
那些畫面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她的力量,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她會有種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的錯覺。
或許有人會說那是因為她沒有談過戀愛,所以一點小小的好就構成了感動,但無論如何,那快樂是真的。
只是,她現在覺得,自己的痛苦幾乎要跟快樂一樣多。
她現在很想找人說說話,真的很想--她以為自己只是想,卻沒想到在回過神來之前,已經開口了,「-會不會覺得男人有時候很糟糕?」
旁邊只有一個人,王巧欣。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問題,王巧欣有點怔住,但不知道為什麼,卻也回答了,「是很糟糕。」
「那為什麼女人會需要他們?」
「大概是因為女人更糟糕吧!」
莫佳旋轉頭看她,表情十分困惑,「-真的這樣想?」
「男人不把女人當一回事,女人卻把男人當一回事,這樣說來,女人很糟糕不是嗎?」
好像是。
許君澤不把她當一回事,她卻把許君澤當一回事,所以,糟糕的人是她。
其實也對--她可以拒絕,但卻還是跟他上床,她可以講清楚,但卻願意這樣不明不白繼續,她可以不要那樣把他的話當聖旨,但卻忍不住去听,她可以叫他不要再留著昔日情人送他的外套,但她卻沒有。
初嘗愛情的她不知所措地把自己推向一個很奇怪的位置。
莫佳旋很認真的問︰「所以,-覺得女人要自立自強嗎?」
「能自立自強的女人不用催眠自己也可以自立自強,沒辦法自立自強的女人再怎麼告訴自己要獨立,也無法真正的撐起自己。」
王巧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並不喜歡莫佳旋的,甚至可以說有點討厭她,但在這個時候,她卻很清楚的嗅到她身上那種屬于女人的無奈,她們都一樣,在愛情上無法獨立,容易情傷。
莫佳旋想了想之後,點點頭,似乎把她的話完全听進去,「那就是說,保持現況是最好的了?」
「我可沒這麼說,保持現況要看人是不是滿足于現況。」
滿足于現況?
好復雜的問題。
她滿足兩個人的現況,但卻不太能夠忍耐兩個人中間還有個影子的現況。對他來說,思念那個女孩是一種習性,但是,對她來說,那很痛苦。
她從能笑著跟他說這件事情到現在已經不願再提,甚至連想到的時候,心里都會覺得沉重壓迫。
莫佳旋不太會形容現在的感受,因為從第一次見許君澤到現在,一切事情都顯得很莫名其妙,而時間,不過也才短短一個多月,這中間,她因為他高興過,生氣過,有被安撫的時候,也有被嚇一跳的時候。
好是很好,可是……說不上來,似乎,有個很想要的東西,始終沒有觸模到的感覺。
她像所有的女人一樣,內心的不安不斷擴大,小紗說,男人其實都知道,但她也說,他們永遠不會有回應。
然後,時間一天一天過去。